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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7月28日
“喂,趁着方正校长刚刚上任,你去跟他说说,咱们这住房再不维修一下,就真的住不了人了！”松祥镇中学万羡琼老师的爱人美珍对正在看电视的万羡琼说.
“唉……”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万羡琼和方正历来是面和心不和,只是他从来没跟美珍挑明过,美珍对此毫不知情.
方正当松祥镇中学教导主任时,万羡琼听别的老师说,方正为了晋级,拿了万羡琼上交教导处准备赴市参赛的论文做了他自己晋级的参评论文.万羡琼跑到教育联校一查方正的晋级材料,果然,那篇《利用课文对学生进行爱情观的教育》的论文被署上了方正的大名.万羡琼找到方正说：“方主任,你怎么招呼也不打就把我的论文写上了你的大名呢？”方正闻言立即涨得满面通红,他结结巴巴地说：“万……万……万老师,您论文写得好,已经发表了很多篇,就把这篇论文给我吧.我正准备找您说,因为时间太紧,还没来得及.您就当帮我一个忙吧.反正,您的中教高级也已经晋升了.”听了方正这一番说辞,万羡琼真是哭笑不得.
还有一次,县督导室的领导向万羡琼了解松祥镇中学的办学情况.当他们问到学校有没有分重点班时,他不但如实告诉领导学校不光分了重点班,还利用节假日组织重点班学生补课.结果,县督导室对方正主管的教学工作亮出了黄牌.事后不久,方正就知道泄露学校“机密”的是万羡琼.方正表面上不敢对他怎么样,因为他有论文弄虚作假的把柄落到人家手里,但万羡琼老师看得出来,每次安排教学事务,方正都有意无意地想整整他.
所以,万羡琼和方正心照不宣地彼此在心里较着劲儿.
现在,方正当上了松祥镇中学的校长,美珍叫他去跟方正请求维修屋顶的事情,他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去.但他又想：我这是合理要求,又不是去求他！
“求官不到秀才在.你不去说,人家还能主动找上你的门来吗？你去跟方校长说一说吧.”腰系围裙的美珍站在房间里用急迫的眼神望着万羡琼,大有你不去说,我决不罢休的架势.
“唉……”发出比先前更长更重的一声叹息后,万羡琼从黑里透红的竹躺椅上爬起来,躬着腰身,反剪着双手,恋恋不舍地离开那部正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一步一摇地走出了房门.
方正今年三十挂零.他戴着眼镜,一米七八的个子,八十公斤的体重,人长得细皮嫩肉,平头,阔脸,长的是个官相.
方正的爱人也在松祥镇中学教书.夫妇二人在镇街上买了新房.
万羡琼一步一摇地走向镇街.
来到方正校长住的那栋楼房,爬上三楼,摁下门铃,万羡琼心里有点儿忐忑.
门开了.开门的正是方正.
“方校长,在家呢？祝贺你当上了校长！”万羡琼进门就送上了恭贺之词.
“万老师,您来是不是有事？”寒暄过后,方校长直截了当地问他.
“唉……方校长,我这次来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我那两间房实在是不能住人了.我来的意思就是请求方校长安排人手把旧教学楼的屋顶维修一下.”万羡琼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这我知道.您不说我也知道,万老师,是该维修了.也不晓得前任校长是怎么安排的,这样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好.我知道,旧教学楼屋顶漏雨,一下起雨来,不光您屋里漏雨,走廊上,教室里,都有不少地方漏雨呢.我就多次看到,学生在教室里坐不成行……”
“还是方校长体察民情,确实是这样啊.我以前也跟校长反映过,可每一次校长都是以经费紧张、不得空为由将这事搁置了.”
“万老师您放心,开学之后我一定安排专人将旧教学楼的屋顶维修好,您放心吧.”
“方校长,那我不打扰你了.”
旧教学楼屋顶漏雨,谁不知道啊.就是因为这些校官太功利了,这个问题才久拖不决.他边走边想.
从镇街进入校园,万羡琼首先就看到了这栋旧教学楼.旧教学楼三层,坐北朝南,每层四间教室,东西两头各有两间小房.它矗立在校门口的篮球场的边上,正朝着校门口——还是个形象工程呢.他和爱人美珍就住在旧教学楼三楼东头的这两间小房里.
由于屋顶漏雨,每逢下雨,万羡琼住处的里间房靠北边那堵墙常常湿透了大半边.屋里和走廊上,说有四十八个天井那未免有点儿夸张,但用“大珠小珠落玉盘”来形容从屋顶漏下的雨滴,一点儿也不为过.一下雨,万羡琼老师就吟：“自经漏雨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太阳一出来,美珍总是晒衣服,晒被子,晒蚊帐.
迎着万羡琼,美珍迫不及待地问：“去说了吗？情况怎么样？”
“方校长对情况很熟悉,他不光知道我们房里漏雨,还知道教室里一下雨学生课桌都摆不整齐.他说一开学就安排专人维修,叫我放心.”他把情况如实向美珍汇报.
“那就好那就好！幸亏我叫你去说吧.照这样下去,这房里还怎么能住人呢？不维修一下行吗？”美珍抖开了她那张“碎米嘴”.
“别高兴得太早了！还不知道人家说话算不算数呢.”万羡琼冷不防给美珍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不算数？刚当校长就说话不算数,他那校长还当得下去？”美珍不相信.
“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万羡琼不想跟美珍解释,他躺回那把黑里透红的竹椅上,继续欣赏他的《猎鹰1949》.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这副德性就该住一世的漏屋！叫花子买马骑——不知道你的快乐在哪里！还穷快活！”美珍那张“碎米嘴”朝他溅起了唾沫.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万羡琼迎着美珍的唾沫横飞,拿古诗句作为杀手锏来抵挡.
2010年8月2日
这天一大早,有人在敲万羡琼的门.他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瘦高个子、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您好！我叫陈金市,是集镇上做建材生意的.”
“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随便看看.这栋楼房很陈旧,该维修一下了.您说呢？”
“屋顶是要维修了,三楼的屋顶漏雨很久了呢.”
万羡琼把这位自称陈金市的陈老板让进了屋里.
陈金市进来后,径直走进里间房里.他盯着靠北边的那堵墙看了很久,问万羡琼：“老师,您就住这样的房子？”
“是啊,住很久了.”他回答.
“请问您校的校长贵姓？”
“他姓方,叫方正.”
“方校长是吧？他家住哪里？”
“他就住在集镇的镇街上,好找.”
陈金市很快就告辞了.万羡琼想：这个做建材生意的陈老板是不是打起维修这栋楼房的主意了？
果然,还没到中午,万羡琼就听说方正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维修这栋旧教学楼.他想：这么大的事,方正应该开个职代会讨论一下吧.我好歹也是职代会的代表,到时看方正如何提出维修的话题.
方正还算有点儿经验,果真下午就召开职代会专题讨论维修旧教学楼一事.
一进会议室,万羡琼就看到陈金市老板正在给每一个走进会议室的老师敬烟.心里“咯噔”一下,看样子这个陈金市找方正揽到了“瓷器活”,方正要维修旧教学楼的小道消息非常准确.
职代会上,方正首先发言：“我做出决定：我当校长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旧教学楼彻底维修一次.材料和工匠我都联系好了.钱嘛,我也跟老板商量好,人家答应我可以先欠着,以后再还.这个人今天我也将他请到了会议现场,他就是我们集镇上做建材生意的陈金市陈老板.大家说呢？”
方正一说完,后勤主任张精明立即接着说：“方校长看问题很准确,这是抓到了点子上.我表示赞同,毫无异议.”
见张主任表态明确,其他职代会代表也立即纷纷投了赞同票.
方正就对陈金市说：“陈老板,下面就请你具体谈谈维修意见吧.”
陈老板简单说了维修方案,从门窗、墙壁到栏杆,几乎全部重建.这哪是整修,分明就是重建.
看这阵势,大家都知道维修旧教学楼一事是方正他们早已定的,现在开个职代会,只不过是从形式上走走过场,让这件事情从外在形式上符合法定程序.所以,陈金市说完后,大家都默不作声.
万羡琼心里闹起了矛盾：要不要说说自己的反对意见呢？我一说出来吧,方正肯定不高兴.他一不高兴,那他答应我开学后维修屋顶的事情可能会跟着泡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也不行,既然是老师选出来的职代会代表,就要代表教师的共同利益,站在大众的立场上,说一些公道话,主持正义.”他决定发表意见.
万羡琼说：“各位,我来说几句.既然是开职代会,就应该商量,就应该允许有不同的意见.我说呢,目前,学校是在负债运行,经费非常紧张,这栋旧教学楼呢,除了屋顶漏雨需要维修外,其他地方目前还没有大问题.为了节约经费,我认为关键就是要把屋顶维修好.”
万羡琼说完后,会议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响应他的意见.
过了一小会儿,见无人发表意见,方正立即做出总结：“人不要太自私,发表意见也不要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好,少数服从多数,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就按陈老板刚才说的办.散会！”
万羡琼这次在职代会上发表不同意见,不但没能扭转局面,反而给方正又一次留下万羡琼不支持方正工作的坏印象.方正一旦对自己继续产生误解,那答应他一开学就维修屋顶这件事情很可能就会跟着黄了.万羡琼管不了这么多,他只知道在大是大非面前得公私分明,再说了,维修屋顶也并不是他个人的私事.
2010年8月3日至23日
按照陈金市的部署,旧教学楼的维修立即上马——暑假只剩下二十多天的时间,维修要在开学之前完工.
一时间,沉寂了一个多月的校园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拆下木窗户的“砰砰”声、敲碎砖栏杆的“哐哐”声、运送建材拖拉机的“突突”声、刮九零四的“唰唰”声混响在飘飞的尘土中,唱响了一支旧教学楼维修的繁忙曲.
陈金市以一个老板兼工头的特殊身份长期驻扎在旧教学楼里.方正和张精明不时到旧教学楼巡查一下,也不时和陈金市交换维修的情况.
松祥镇中学的老师也一下子对学校火热的维修工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致.他们站在远处指指点点,然后围在一起开始了叽叽喳喳的议论.
“旧教学楼维修有必要吗？”
“怎么没有必要呢！这年头,的就是要想办法搞建设.只有搞建设,他才好捞‘油水’.”
“是呢.搞建设是件一石多鸟的好事.一有政绩；二符合时代精神；三肥了个人腰包.何乐而不为呢？”
“也不征求一下老师们的意见！如今的越来越专制,越来越脱离群众！”
“怎么没征求意见？不是开了职代会讨论了吗？”
“什么职代会？那还不是形同虚设.开职代会只是走个过场,听说职代会上只有万羡琼老师发表了不同意的意见.”
“就是嘛,屋顶漏雨不修理,好好的窗户和栏杆,动它们干什么呢？”
“万老师这次应该能跟着沾点儿光吧.”
说到万羡琼,他们来了更大的兴致,就相约一齐到万老师的住处来实地参观.
这些老师看到,万羡琼老师的住处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木质的窗户换了铝合金的！房子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但这些老师有一点搞不懂——为什么不把里间房子里的窗户也换了铝合金的呢？为什么不把两间房子的墙壁也刮了九零四呢？
他们就一方面祝贺万羡琼老师外间的住房跟上了现代化的脚步,窗户由木质换了铝合金的,一方面又表现出对里间房子的窗户和两间房子墙壁的遗憾.
万羡琼面对同事们的高度关注,做出了一个很宽容的解释：“方校长说了,里间房里的窗户不换问题不大,并不影响外观,墙壁嘛,方校长说,刮起来不方便,家具搬进搬出费事得很！”
美珍一边给各位老师倒茶水,一边唠叨：“把我们这两间房子也改一改,修一修,对于学校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可人家不安排,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修不修倒也无所谓,我们住惯了,不要紧.就是这房里漏雨真难过.我要老万跟方校长去说了的,方校长答应等开学了就维修屋顶.只要能把屋顶维修好,我就满足了.”
老师们都说：“方校长答应了的事情应该算数吧,何况这屋顶漏雨的问题也是早就该解决的嘛.”
二十天下来,旧教学楼就被维修得焕然一新了.
明亮的铝合金窗户,平整雪白的墙壁,结实气派的栏杆,深蓝色温馨的墙漆,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人们都止不住地赞叹：“哟,旧貌换新颜.这方校长一上任就干了这么一件漂亮事,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方正看着维修后的教学楼,觉得很养眼.听着那些或当面或侧面送给他的赞誉,方正觉得很开心.
完工后,万羡琼暗暗地跟出纳打听这次维修的所有开支.出纳侧面透露这次维修大概用去了五万多元.
万羡琼知道,这五万多元是学校新增的债务.
2010年9月1日
新学期开始了,又是个大晴天.在这个晴朗的日子里,家长和学生对焕然一新的教学楼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们对新校长上任后学校发生的重大变化表现出由衷的喜悦.他们纷纷议论：“这新校长不错.一上任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这学校有希望！”他们的心情就如同万里晴空一样,碧蓝如洗.
美珍和万羡琼记住了方正说的那句话.他们只等着方正安排人员来维修旧教学楼的屋顶.
可方正校长却仿佛忘记了自己所说的话.
美珍就再次对万羡琼说：“你再去跟方校长说说.贵人多忘事,或许他忘记了呢.”
“我又不是没去说过.这才多久？答应了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要说你去说！”万羡琼梗着脖子不答应.
“哟,人没长本事,嘴巴的本事倒长得蛮大了.有本事你也到镇上去买套新房啊.有了新房,我才不会理你这穷快活的死鬼！”一见万羡琼又露出了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美珍就止不住呱拉呱拉地放响了机关.
“我要是个双职工,早就在镇街上买了楼房,还等到这时候！”面对美珍那张“碎米嘴”,万羡琼针锋相对.
“哎呀,我算是瞎了眼！跟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当年是我逼着你娶的我吗？你家不是心甘情愿地把我接进门来的吗？呜——如今后悔你就休了我呀.泥一脚水一脚地跟了你,倒了八辈子的霉呢,我这是.呜——”面对万羡琼的硬气,“碎米嘴”又哭又闹,真发起脾气来了.
其实万羡琼是心疼美珍的.他知道,自从跟了自己,美珍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她跟着万羡琼从本村小学,到镇中心小学,到镇中学,一路辗转,没有好生安过一次家.美珍不是到学校食堂干杂活,就是锄园种菜,浆衣洗衫,从没有好好歇过.美珍经常跟万羡琼说：“我们是半边户,比不得人家双职工.我不勤快点儿,不想方设法帮衬着你,你一个人忙乎不过来呀.”现在,大儿子中专毕业后在南京工作,小儿子大专毕业后在邻近的乡镇中学教书.大儿子成了家,在南京城里买不起房子,一家三口一直蜗居在单位上分配的那间小房子里.小儿子二十五六了还没结婚——没房子啊.万羡琼两口子省吃俭用,节省的那点儿钱既不能解决大儿子的住房问题,也不能解决小儿子的婚姻问题——杯水车薪啊.自己家又住了两间漏雨的房子,孩子们节假日一回来,那真是挤得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有什么办法呢？就那么一点儿工资,到镇上买房子动辄二十几万,万羡琼和美珍就是拼了老命也省不出来呀.
万羡琼本来是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想不到这句玩笑话惹到了美珍的伤心处.慌忙站起身来对美珍说：“我去说,我现在就去说.不哭了好吗？年纪都一大把了,还动不动就哭,又不是小孩子.”他像哄小孩一样哄着美珍.
万老师走出房门,一摇一摆地去找方校长.
篮球场上,万羡琼截住了正准备回家的方校长.
万羡琼劈头就问：“方校长,你暑假答应我一开学就维修旧教学楼屋顶的事,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呢？万老师,一开学就要迎接工作大检查,我忙啊.您看,镇联校的要来检查,镇政府的要来检查,县教育局的要来检查,我真的忙不过来.过一段时间再说,好吗？”方校长拿那只胖胖的右手往鼻梁上推了推眼镜,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方校长无奈,万老师更加无奈.他实在没办法去说动方校长.只好对方校长这样说：“方校长,你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说完,万羡琼就一步一摇地走了.
看样子方正对我在职代会上发表反对意见确实怀有很大的成见,他这是在找理由故意推托.得罪了方正,屋顶维修一事看来已经毫无希望了.唉……万羡琼在心里想着.
回到住处,他又要接受美珍的盘问了.
“怎么说的？情况怎么样？”
“他说他要应付开学工作大检查,很忙,说过段时间再说.”
“那要过多久呢？”
“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校长.慢慢等吧.”
美珍对方校长说过的话也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内心的火气一下子又蹿上来了.她对万羡琼破口大骂：“死鬼！真是个烂忠厚没用的人！你就不会跟他说说我们房里漏雨的情况？哑巴了？你就知道欺负我！”
万羡琼本来心里也窝着火,开始时他认为好男不与女斗,是让着美珍的.现在,“碎米嘴”没完没了地辱骂,一下子把万羡琼暗藏在内心的火气逼得爆发了出来.他走过去一下子抓住“碎米嘴”的衣服并用力把她往后面一推.“碎米嘴”没防备,一下子跌倒在地,正好一屁股坐在一个铝盆上,那个铝盆又恰好装了一满盆的洗碗水.万羡琼这一下子真是捅了马蜂窝.“碎米嘴”从铝盆里爬起来,张牙舞爪地扑向万羡琼.于是,在刚刚维修好的旧教学楼三楼靠东边的两间小房里,他们对打起来.
他们两人的打骂声引来了拉架说和的老师.
老师们把两人分开,发现美珍晃着个湿屁股,就一起笑着说：“美珍呀,打架就打架,不要尿在裤裆里呀,又不是三岁小孩.”说完,大家都禁不住大笑起来.
一听这话,美珍也止不住羞涩地咧嘴一笑.美珍一笑,万羡琼也止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好好,不生气.人都笑了,还生什么气呢.”众老师一齐说.
“哈哈哈……”众老师一齐嬉笑着出了门.
万羡琼和美珍停止了打骂,进入了暂时冷战的状态.
2010年9月6日
万羡琼和美珍打架的事儿很快在校园里传播开来.没有亲见现场的老师听了那些劝架老师们的描述后,对美珍那个把屁股跌进铝盆里的动作最感兴趣,他们一听完描述就咧开嘴巴哈哈大笑.
方校长也听说了.尽管知道十有是因为屋顶维修的事,但他在心里笑一笑之后,还是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由于维修了旧教学楼,改善了办学条件,所以,今年开学学生到校的积极性都很高,全校学生的到校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也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和骄傲的成绩.这是方校长维修教学楼取得的第一个效应.因此,对于开学工作大检查,方校长有了第一个说得起硬话的资本.
从学校校门口前路过,人们就能看到一栋窗明几净、雪白漂亮的教学楼高高地矗立在篮球场边.走进教学楼,人们看到修葺一新的教学楼透出整齐规范的美.
所以,开学工作大检查,方校长只要尽快使学校的教育教学工作走上正轨,就可以拿个优秀的等级了.
今天,县教育局的领导一走进校园,就立即瞪大了双眼一齐认真地检阅着那栋维修一新的教学楼.他们情不自禁地赞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变化不小啊.方校长年轻有为,工作有方,很好！”
美珍在学校食堂干杂活.当她走进家门时,万羡琼正就着一点儿炒烟竹笋吃着一碗剩饭.
美珍就跟万羡琼唠叨：“唉,这服侍人的事儿真不是人干的.方正使唤我就跟使唤老妈子一样.他一会儿对我说：‘喂,万师母,快点儿把啤酒打开！’一会儿对我说：‘喂,万师母,快点儿把菜端上来！’一会儿又对我说：‘喂,万师母,盛点饭来！’唉……”
想起刚才学校食堂餐厅里方正和县教育局的领导们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热闹场面,美珍止不住又抖开了自己那张“碎米嘴”：“干假事舍得钱,吹吹拍拍舍得钱,大吃大喝舍得钱,屋顶维修就像挖了他的祖坟！方正给县教育局的领导一个一个地敬酒,等到吃完饭,方校长已经是脸颊红得像只烤熟了的虾,两只脚走起路来根本不听话,身子摇摇晃晃.这是当的什么家！”
万羡琼就做美珍的工作：“老婆子,别发牢骚好不好？有种你就别干那服侍别人的差使啊.现在工作就兴有魄力、有创意的.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可屋顶维修这事儿不能不管吧？”
“我说了.慢慢等呗.”
“等,等,就知道等.”
2010年9月27日
美珍知道万羡琼的脾气.对于维修屋顶一事她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她想：君怕旁边一句言呢.张精明和方正共喉咙出得气.我去找找张精明,求他帮我在方正面前说说情,这事说不定有希望.
今天上午,美珍避着万羡琼去找张精明.
在学校食堂,美珍对张精明说：“张主任,打扰你一下,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美珍就把张精明引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对张精明说：“张主任,我有件事情求你帮帮我的忙.”
张精明叼着烟,歪着脑袋问：“万师母,什么事儿,您说.”
美珍说：“张主任,我们那两间住房漏雨了,真的住不了人了.麻烦您跟方校长说说,叫他抓紧时间把屋顶维修一下.”
“就这事啊,好,您放心,我一定帮您说.您房里漏雨的情况我去看过.关心教师家属的生活,也是我后勤主任的应尽之责.”张精明扔掉烟头,很爽快地答应了.
“张主任,要放在心上,千万别忘了.”
“哎呀,您放心,我保证放在心上.”
找完张精明,美珍还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陈金市.
暑假维修时,陈老板来美珍家喝过茶.那次,万羡琼不在家.美珍见着陈老板又是敬烟又是敬茶,把陈老板招待得蛮好.那陈老板看了看美珍的住房,还连连叹气呢.陈老板能把学校维修的生意揽到手,那说明陈老板和方正的关系非同一般,去求陈老板跟方正建句言,那肯定有效.美珍心里想.
下午,美珍又避着万羡琼来到镇街上,找到了陈老板的门面.
陈金市接待美珍很热情,又是看座,又是敬茶,确实很热乎.
美珍就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陈老板,求你帮我一个忙.拜托你在方校长面前帮我说两句好话.我们那两间住房实在是漏雨漏得厉害,屋顶实在需要修缮了.这你也是知道的.”
“哟,就为这事啊.万师母,您放心,我一定帮您说.您房里漏雨的情况我看得清清楚楚.就只怕我说的不管用呢.”
“有用有用,谁不知道你陈老板和方校长是啥关系呢.”
出了陈老板的门面,美珍心里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美珍认为,抓住这两个人为自己说说话,可能比直接去找方正效果还要好些.
2010年10月8日
眼看着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屋顶维修还没什么动静.美珍就开始天天对着万羡琼唠叨：“说好了一开学就安排人手修缮屋顶的,可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他这个校长还干得下去？”
“只要把面子工程搞好了,他这校长不但干得下去,只怕还要连升呢！”万羡琼头也不抬,眼睛也不看美珍,自顾自地说.
“死鬼,还说风凉话,就不怕雨漏湿了你的头！”美珍有点儿急.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是身居漏屋,心忧天下！哪像你,成天只会像只老母鸡咯咯咯地叫个不停.”万羡琼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
“呃,死鬼,你不是有一个远房叔叔在县财政局当局长吗？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去跟你那远房叔叔说一下,只要你叔叔一句话,方正还不乖乖地把屋顶维修好！”美珍亮闪着眼睛对他说.
“我和我那远房叔叔扯不上半点儿关系,狐假虎威的事儿我做不来,你千万不要动这个歪念头.”万羡琼立即表明态度.
“唉,真是个穷清高的死鬼.那好,你就再去跟方正说说吧.”美珍又一次央求万羡琼.
“什么？你让我再去？我已经去两次了！刘备请诸葛亮请了三次！难道你要我万羡琼为了一件屋顶维修的事儿去三顾茅庐？要说你自己去说！”一听美珍的话,万羡琼就把那教书匠的怒火很文明地发泄出来.
“假斯文！我去就我去！我还怕人家把我给吞了？好歹我也是个在学校干了十几年活儿的教师家属.我怕什么！我这是合理要求.又不是去求人家！”美珍絮絮叨叨地说着,就真的一步跨出房门,去找方校长了.
“去了跟人家好好地说,不要发脾气,听见了吗？”万羡琼知道方正是不会答应美珍的请求的,但他不敢跟美珍说出他在职代会上得罪了方正的事儿.他也不敢阻止美珍去请求方正修缮屋顶,见美珍真的出了门,他只好朝美珍的背影送去这样一句嘱托的话.
找到方校长住的那栋楼房,上到三层,按下门铃.
门开了.开门的是方正.
美珍跟着方正进了屋.
给美珍泡过一杯热茶,方正问道：“万师母,您来有事儿？”
“唉,方校长,我来还不是为了屋顶维修的事！如今旧教学楼是蛮好看,可屋顶漏雨的问题不解决好,那下起雨来,教室的墙壁还不是又要被漏湿？我们那两间住房实在是漏得不行了.你是答应了我家老万一开学就维修的呀.”美珍也不知道说什么恭维的话,一开口就把来意说了个透彻.
“哎呀,万师母,您是不知道我们学校的具体情况啊.一开学就忙着应付检查,我们实在是没有时间哪.”方正忙着做解释.
“那检查完了不是有时间了吗？”美珍毫不退让.
“我本来是想等开学工作就绪后就搞屋顶维修的.可谁知其他地方的学校出了学事件.如今,上级要求我们全面排查校园安全隐患,安装楼道灯,组织学生进行疏散演练,真的忙不过来.这样吧,万师母,今年下半年雨水不多,房屋漏雨的问题不是很严重.明年开学了,再来维修吧.学校安全工作可是重于泰山哪.”方正摆出理由来说服美珍.
美珍不知道什么“重于泰山、轻于鸿毛”的话,她只听出方正根本没把屋顶维修的事情放在心上.她估计张精明和陈金市根本没帮她到方正那里去求情.她在心里这样想,又找不到其他的理由,就沉默了.
“就这样吧,万师母.”方正露出了送客的表情.
美珍很知趣.既然说不出其他的话,美珍当然只能告辞,起身准备走.
“不坐了？万师母,您难得来一趟,还是坐一下吧.”方正起身说.
“不坐了,你忙.”美珍说话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美珍脸上实在难以掩饰失望和沮丧的表情.
“那您慢走.有空常来坐.”方正热情地起身为美珍拉开房门.
美珍从方正家里走了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
“怎么样？马到成功了吧？”万羡琼嬉笑着问美珍.
美珍一声不响地进到里间屋去了.
“听我的,再也不要去跟人家说什么屋顶维修的事了.这没好处捞的事情谁愿意干呢？我们丢不起这张老脸.”万羡琼走进里间屋里对美珍说.
“老万,有余钱了我们也到镇上买套楼房,省得受人家的窝囊气！”美珍眼里闪着泪花.
“好,我完全同意.”万羡琼难抑激愤之情.
2010年10月至
2011年6月
自从那次美珍找到方正后,有一天在路上遇到方正,万羡琼夫妇只是不冷不热地跟他打声招呼,绝口不提屋顶维修的事了.
方正知道万羡琼夫妇对他有想法.为了达到既定目的,方正也只能装聋作哑.万羡琼明白方正就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故意整自己的.
维稳、教学、管理是方正的三大中心工作.过了中秋,过了重阳,过了冬月,腊月就来了,寒假就要到了.整整一个学期,方正始终把三大中心工作摆在第一位.
这一学期中,确实雨水不多,有时偶尔下点儿小雨,也是随下随停,还来不及把墙壁洇湿,雨水就草草收兵了.
放寒假时,万羡琼大儿子一家三口回到老家来过年.加上回家的二儿子,他家这两间狭小的蜗居就拥挤起来.里间房开了两个铺,美珍带儿媳妇和孙子睡,万羡琼带两个儿子睡.
由于立春立得早,今年的春雨也跟着来得快.
正月初七那天晚上.睡到半夜,万羡琼感觉到嘴巴里滴进了甘甜的泉水——他有睡觉张开嘴巴的坏习惯,就大口大口地猛吞起来.吞到后来,人吞醒了,竖起耳朵一听,万羡琼发现外面又是打雷,又是闪电,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万羡琼终于明白过来：刚才他一口一口猛吞的并不是甘甜的泉水,而是屋顶漏下的水滴.他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就在他爬起来的时候,听见小孙子忽然哇拉哇拉地哭了起来.万羡琼拿手电一照,原来,房里的一滴水不偏不斜,正好滴在小孙子的脸上,小孙子被水滴弄醒了.随着小孙子的哭声响起,美珍也醒了过来.她一醒过来就大叫：“呀,不好,房里漏雨了！”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到房里找盆盆罐罐.她有经验,只要一下雨,就知道该拿什么东西到什么地方接雨.一边接美珍一边抖开那张“碎米嘴”诅咒这该死的鬼天气,全然不顾还是新春正月,儿子和媳妇还在房里睡觉：“想不到今年的春雨来得这样早！万羡琼,儿子和媳妇来了,你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一个！哎哟,乖孙子别哭！来来来,奶奶给你找个不漏雨的好地方.乖乖不哭！”
小孙子一哭,美珍一叫唤,媳妇醒了过来,两个儿子也醒了,大家全没有了睡意,拉亮电灯,房里立即热闹起来.
“妈,我们床上的被子湿了！”二儿子摸着床上那床被说.
“妈,我们床上的被褥也淋湿了！”那是媳妇惊慌的声音.
没办法,美珍只好穿好衣服,生起炉火,把被雨浇湿了的被子放到炕桌上去烘烤.
“大家快把衣服穿好,小心感冒！”万羡琼赶忙吩咐儿子和媳妇.
一时,屋外的雷声,风声,雨声,屋内的水滴落在盆盆罐罐里的“滴答”声,衬着满屋的灯火、忙乱的人影和温暖的火炉,演绎着新时代教师住房的接漏曲.
“爸,跟学校反映一下,这屋顶该修缮一下了.”烤着炉火,大儿子对万羡琼说.
“唉,怎么没反映？我去说了两次,你妈也去说了一次,不管用！”万羡琼面无表情地说.
“这样的事情都不管,方正这校长是怎么当的！”大儿子听了回话后,内心很激愤.
“儿啊,你别说了.我和你爸还要这张老脸呢.这屋顶维修不是说修不起,就是说问题不大,没人管.他们管的是那些能给他们撑面子的事情.攒钱吧,只要大家齐齐心,我们也争取到镇上买套楼房.”美珍边烤被子边对大儿子说.
“学生都住进带卫生间的公寓了,老师还住在这样的房间,这地方的政策怎么搞的！也该拨款修栋教师公寓嘛.”大儿子还在发牢骚.
“我们这里的情况是,有钱你就到外面去租房,去买房,没钱你就在学校住破房,住烂房.地方政府哪里有专项资金给你造教师公寓呢？”万羡琼向大儿子解释.
大儿子不再说话了.
一家人围着炉火坐到天明.
初八,大儿子要上班,他们一家要到南京去了.送走大儿子一家,万羡琼两间房里又空了起来.
开学了,二儿子也走了.万羡琼也开始了与黑板和粉笔的亲密接触,美珍也开始下到学校厨房里,干起了她帮学校煮饭、炒菜的杂活儿.
今年的春雨又多又密.万羡琼的房里越来越漏.那面靠北面的墙壁经常是湿乎乎的.
每逢下雨,万羡琼和美珍就将床铺在房里搬来搬去——漏雨的地方越来越多,他们只能不停地寻找不漏雨的地方.
万羡琼也注意到,每逢下雨,教室里的学生们也打乱了行组顺序,这儿一堆、那儿一堆地聚集着,他们就像天上的云朵,这儿一丛,那儿一簇,根本坐不成行.而且,他们也像自己一样,经常变换躲雨的地方.那教室里呢,预制板缝隙间画满了各种各样被雨洇湿的图案,有的地方新刷的九零四一块一块地脱落了.看到走廊上从那根掉光了石灰的黑漆漆的水泥挑上漏下来的“滴答滴答”地落在大水凼里的雨滴,万羡琼老师又想：这水泥挑上漏下来的雨滴是玉珠,这走廊上的大水凼是玉盘,玉珠掉进玉盘里,弹奏出的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学生们在“滴答滴答”的雨滴声中听老师讲课,那该是在欣赏一首“春雨进行曲”吧.
有一天,一位老师喊住万羡琼：“万老师,你看,你家里间房的窗台下的墙壁上长出了一丛茅草.”万羡琼就从窗户里伸出脑袋往窗台下的墙壁上看,果然,一丛茅草正舒展着叶片,蓬勃地扎根在那里.由于雨水充沛,土壤湿润,这墙壁竟成了茅草的乐园.他感慨万分,想到了一句歌词：人生是一粒种,落地就会生根.种子的生命力多强啊,只要有基本的生存条件,哪怕就是在墙壁上,它也照样可以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有一天晚上,美珍对万羡琼说：“近来,我怎么老是觉得膝盖又软又痛,莫不是得了关节炎吧？”
一听美珍此话,他立即想到了自己近来身体上同样的症状.
想起墙上那丛茅草,万羡琼就无限感慨：“湿了的墙上都能长草,湿了的人怎么会不得病呢！疾病的生命力可是像种子的生命力一样顽强啊！”
听完万羡琼这句话,美珍一脸怅然.
方正不管这些.他有自己的大事要管.
今年的三四月份,校频发,国家教育部、高度重视,要求全国各级各类学校都要加强警戒巡逻.方正在镇政府、镇派出所的帮助下,安排老师校园巡逻、值班,天天坚持,不敢有丝毫的麻痹大意.这一工作一直坚持到六月初才稍有放松.
九年级中考升学是学校工作的生命线,也是方正长抓不懈的中心工作.收集毕业班任课老师意见,召集毕业班学生开座谈会,开尖子班老师专题会,制定毕业班老师奖罚制度,想办法收集毕业会考命题信息,听尖子班老师上课等等,想做多少事就有多少事可做.方正是第一年当校长,他必须打响毕业生升县一中这头一炮.哪里管得了中心工作之外的其他事情呢？于是方正一直拥有推托屋顶维修、借机狠狠整万羡琼的一大堆理由.方正和万羡琼之间只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已.但是万羡琼一直没有把这里面的玄机告诉美珍,他怕美珍想不通,把事情搞糟.
2011年7月
六月底,方正校长工作的成绩十分突出.
首先,九年级尖子班中考大捷：录取县一中二十七人,创造了松祥镇中学历史上最好成绩.
七一全镇党员庆祝大会上,镇党委书记当着全镇党员的面,将十二万元人民币奖给了镇中学.方正代表学校登台领奖.
在接下来的县教育局暑假行政考察会上,方正当着全镇教师的面做了述职报告.在那个报告中,方正全面回顾、总结了自己一年来的工作.他主要讲了旧教学楼维修、学校安全工作长抓不懈、加强教育教学管理这三方面的工作,最后他以九年级录取县一中二十七人的战绩骄傲地结束了自己的报告.台上台下掌声雷动.
在这次考察会上,方正获得了“优秀”等级的评价.
可是,在接下来的暑假中,发生了一件让人惊异的事情.
在本地的“蓝网”上,有人以“论坛新兵”的名字在“论坛”板块发了一条“试看松祥镇中学最牛校长”的帖子.那条帖子把方正好大喜功、贪污受贿、不关心教师疾苦、不办实事的“罪状”罗列了若干条.万羡琼听说方正本来是不知道的,是张精明告诉他的.
听说方正上网看了这条帖子后,心里很恼火.
带着好奇心,万羡琼也去“蓝网”上拜读了那篇文章.
文章中说：方正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搞旧教学楼维修？那是因为他收了集镇上建材老板陈金市的贿赂.陈金市一次性给了方正一个五千元的红包.旧教学楼屋顶漏雨是公开的秘密.一下雨,教室里、走廊上到处都是水.尤其是万羡琼老师的住处,你们可以去看看他家里间房靠北面墙壁上那些斑驳的图案——都是漏雨后留下来的痕迹呀.为了维修屋顶一事,万羡琼夫妇先后三次找了方正.可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那方正为什么维修旧教学楼几万块都舍得,修缮屋顶这件小事他却一直不动呢？原因有二：一是开职代会讨论旧教学楼维修一事时,万羡琼老师发表了反对意见,他认为学校负债运行,经费紧张,旧教学楼不需要全面维修,只要把屋顶漏雨的问题解决好就可以了.方正认为万羡琼是站在私人立场,为维护他一己之利,是不支持校长的工作.二是方正认为维修屋顶的事情不用忙.他是新校长,第一年的工作就是要制造一些让别人看得见的政绩工程,而不是干些修修补补替别人擦屁股的小事,这样的小事即使他干得再好,也不会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那让别人看得见的政绩工程是什么呢？是门面,比如去年暑假旧教学楼那一次的维修、学校安全工作、学校九年级尖子班升县一中的人数等等.他只要把这些工作干好了,就是一个出色的校长.屋顶漏雨暂时不要紧,下半年雨水少,明年上半年让它漏一漏,下半年又有了一个维修的理由,他又有了一次出政绩工程的机会.让它漏着,说不定国家有什么新政策了,这屋顶漏雨还可以为学校争取国家下拨的专项资金呢.这又是一次打造政绩工程的好机会啊.这些“计策”,有些是张精明那狗头军师帮着方正想出来的……
看完文章后,万羡琼很纳闷：这篇文章是谁写的呢？怎么这么知根知底呀！
后来,有好心人提醒万羡琼：“万老师,有人在方正面前打了你的小报告,说‘蓝网’上那篇文章是你写的,说你见方正没把屋顶维修好,就故意在网上朝方正泼污水.”
经这位好心人一提醒,万羡琼倒是有所醒悟.他立即明白了近来方正每逢看到他时总是摆出一副冷脸的原因——难怪近段时间和方正碰面时,方正消失了脸上那过去常有的虚假的微笑,而是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
万羡琼想：上次职代会上我发表了反对意见,现在,又盛传“蓝网”上这条反映方正问题的帖子是我发的,方正是不会忘了这两件事情的.
后来,他又听说方正气得咬牙切齿地到处在骂他：“妈的,真是明易躲,暗箭难防啊.万老头子这样来阴的,太狠毒了.”方正每次骂完,张精明也要带着咬牙切齿的样子附上一句：“无毒不丈夫哦.”
后来,万羡琼又听说,张精明在“论坛”上注册了一个新名称,然后对这张帖子提及的事实进行澄清.张精明又请学校的笔杆子写了一篇赞扬方正先进事迹的文章发表在“论坛”上.
带着好奇心,万老师又去“蓝网”上会了会那些“美文佳作”.
果然,“蓝网”的“论坛”上新发了一条“我为方校长说几句公道话”的帖子.那条帖子全面总结了方校长一年来的工作,特别总结了方校长维修旧教学楼、抓学生安全工作、九年级中考创造历史上最好成绩这三件事.同时,后面又还附了一篇《一位敢于“撑船”、善于“撑船”的好“撑船手”——记松祥镇中学方正校长》的总结材料.
一时间,全镇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方正要是真的没有问题,人家干吗要在网上投诉他？”
“没问题回复什么呢？那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在“蓝网”上的帖子也没引起的注意.风风雨雨议论了一段时间后,随着后面新发的帖子的覆盖,人们渐渐淡忘了关于方正的那条帖子.
后来有小道消息说：镇教育联校在今年下半年要撤销.撤销后的镇教育联校合并到镇中学办公.镇中学也改名为镇中心学校.由方正任中心学校的校长,负责全镇教育教学的全面工作.
万羡琼不管这些,即使听说方正今年下半年要当镇中心学校的校长,他也不准备再去反映教学楼屋顶漏雨的事情了.
2011年8月4日
张精明通知万羡琼又要开职代会.万老师当然要参加.
会上,方正这样开场：“各位代表,今天我们把陈金市陈老板再次请来参加我们的职代会,他会带给我们一个新的议题.下面,请陈老板发言,大家欢迎.”
“噼里啪啦……”稀稀落落的一阵掌声后,陈金市清了清嗓子,开口发言：“各位领导,各位代表,大家好！我叫陈金市.这是我第二次受邀参加学校的职代会了,我有个新的建议,本想当着方校长的面说的,可方校长非召开职代会不可,他说这样才叫治校.方校长,如今你当上了镇中心学校的校长,就不想把你的办公室维修一下？”绕了一个不是很大的弯子后,陈金市精准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一听陈金市此话,叼着“芙蓉王”的方正对陈金市说：“办公室维修,好！办公室是该改换门庭了.陈老板,那你先说说今年又该如何维修呢？”
见方正发问,陈金市立刻将自己的设想慢慢说出：“方校长,我这里有一个不成熟的设想.您过去的办公室还是木桌木椅木窗户,这与您镇中心学校校长的身份太不相配了,也太没有现公室的气派和接待领导的规格了.您不如把办公室搬到旧教学楼来,因为旧教学楼有铝合金窗.把办公室搬到旧教学楼来以后,您可以对旧教学楼再来一次全面的维修.我看了一下,维修后的旧教学楼由于屋顶漏雨,二楼和教室里的墙壁都被从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洇湿了,污迹斑斑,很不雅观.”
方正听完陈金市的话后,马上迫不及待地问：“再来一次维修？那样合适吗？”
“方校长,你听我说：第一,维修办公室合情合理；第二,旧教学楼屋顶漏雨,维修一下有何不可？”陈金市说话不慌不忙.
“这倒也是.那依你来看,这次维修具体如何下手？”方正也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这我也想好了.首先,您可以把二楼东边的一间教室和两间小房改做办公室.那间教室中间要砌墙,隔成三小间,这样,您就有五间办公室了.然后,在那五间办公室里铺上地板砖,刮上九零四,装上防盗门、防盗窗和空调,把木桌木椅全换上老板桌老板椅,再摆上电脑、打印机.您说,这样的办公室是不是有些现代化的气息？其他教室我觉得可以趁维修办公室的便利条件,再刮一次九零四,再刷一次墙漆.走廊上的栏杆,这次就只把那些脱落了的换一换.您看,我这样的安排可以吗？”陈金市已经把要说的话说了个百分之九十.
“不愧是做建材生意的老板,考虑得非常周全.只是,照你说的来弄,怕又要蛮多钱吧？”方正似乎在套陈金市的话.
“这您放心.像上次一样,资金我可以先垫付,人员由我来安排,材料我亲自送到学校来,工程我负全责.做得不好,您可以拿我是问.”
“那好,大家一起来合计一下.”方正显出已完全领会陈金市的意图的神态.
一等方正说完,张精明立即就以上次那“这是抓到了点子上,抓到了关键处,抓到了实处”的三个“抓到”做了“我深表赞同,毫无异议”的表态发言.见张精明同意,其他代表话都没有说一句,维修一事就要全票通过.
从一开始到现在,万羡琼一直都在深思：今天,陈金市和方正一唱一和,他们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呢？现在,张精明做了三个“抓到”的表态发言,其他职代会代表又屁都不放一个,这件事就这么通过了？我要不要发言？上次我在职代会上发表了不同意见,方正就认为我是故意跟他唱对台戏,当初答应维修屋顶的,他也不维修了,他这是故意整我！最近,他怀疑‘蓝网’上那条帖子是我朝他泼的污水,现在我如果又发表不同意见,他又会如何整我呢？我是站在正义的立场说话,我不怕！
牛脾气一上来,万老师又扮演了《皇帝的新装》中那个说出事实真相的小男孩的角色.他说：“我不同意.旧教学楼去年才维修,现在又维修一次,这是重复建设.屋顶漏雨不维修好,其他的维修有什么用？去年维修加了新账,今年维修还要加账！这是当的什么家？屋顶漏雨不维修好,将来万一这栋旧教学楼垮塌了怎么办？”
方正听了万羡琼的话后,态度比上一次更加强硬：“万老师,不要以怨报德,学校还是很关心你的嘛.屋顶维修那是小事儿,现在雨水又少,不要紧的！什么楼房垮塌,那是完全没有的事！好了,其他代表没有异议,少数服从多数,这事就这么定了！散会！”
职代会又一次成了方正走过场的摆设,万羡琼又一次带着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耻辱败下阵来！
方正又收了陈金市多少贿赂呢？是不是又是一个五千元的红包？唉……万羡琼只能妄自猜测了.
2011年8月5日至27日
像去年一样,陈金市又在松祥镇中学干起了老板兼工头的工作.
一时间,宁静的校园里又热闹了起来.
运材料的拖拉机的“突突”声,电锯锯地板砖的“嘶嘶”声,泥工刮墙的“唰唰”声,小工铺地板砖的“砰砰”声……再加上砌墙的、装门的、装空调的、装电脑的、送老板桌椅的人员的说笑声,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又一次奏响了一支气势恢弘的校园维修繁忙曲.
陈金市很负责任.他天天泡在工程里,把老板兼工头的双份工作干得丝毫也不马虎.
方正和张精明有时到旧教学楼来看看,还不时跟陈金市提点小建议.
那些喜欢看热闹的老师又来品头论足了.
“上次是茅屋上面安绣球,这次是瞎子戴眼镜——都是好扮.”
“缺少监督的权力是滋生腐败的温床.”
“这办公室的级别可以和县教育局局长相提并论了.”
“屋顶漏雨这次该维修了吧？”
“你想得美！方校长就是痛恨万羡琼在‘蓝网’上泼了他的污水,正找机会报复万羡琼呢.听说这次职代会上万羡琼像去年一样,又不识时务地提了反对意见.”
“本来就是嘛,屋顶不维修好,这样的维修有什么用呢？”
“二楼又不漏！三楼漏坏了,他们明年又有了造面子工程的理由啊.”
说到万羡琼老师,他们又一次来了兴致,又相约去参观万羡琼老师的住处.
他们看到,万羡琼的住处除了屋顶漏下的污水比去年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墙壁上绘图外,其余的可以用山河依旧来概括.他们走到里间房里,从窗户里把头探出去,去看窗台下墙壁上那丛曾经茂盛的茅草如今长势怎样——那丛茅草正在扬花吐穗呢.
“万老师,你快来看,你家墙壁上的茅草在开花结子呢.”他们齐声嚷道.
“唉,人家陶渊明是‘草盛豆苗稀’,我这里是草盛人憔悴啊.”万羡琼低声叹息.
“此话怎讲？”他们齐声问.
“我和美珍都得了关节炎,我俩的腰和膝盖都又软又痛,这不是草盛人憔悴吗？”万羡琼用手扶腰做着解释.
“万夫子啊,你今年五十三了,请假休息吧.”有一位老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恐怕不行.如今发放绩效工资,不到六十岁,无重大疾病,不能吃空饷啊.”其他老师立即否定.
“万夫子,我听别人说,你在‘蓝网’上参了方正一本,是否真有此事？”又一位老师猝不及防地提出一个问题.其他老师都拿眼睛死死地盯着万羡琼.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君子坦荡荡！我有话会当着他的面讲！”听完此话,他心里很愤怒.
“就是嘛,我们万夫子是君子,不是小人！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齐声说.
“别的做得不好,独善其身,我万羡琼还是做得不错的.”他自嘲地说.
“‘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我们万夫子是当代的‘五柳先生’哟.”他们齐声称赞.
说完,这些老师走出万羡琼的住处.
万羡琼一个人来到里间房里,他想让自己静一静.
可是,楼下“突突”的施工声和工人们放肆的说笑声把万羡琼的身心团团包围.他想突围而出,可又感觉身心俱疲.
万羡琼就把头从窗户里探出来.他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可嘴还没张开,他的眼睛却看到了窗台下的墙壁上那丛正扬花吐穗的茅草.
“漏湿的墙壁都长出了杂草,漏湿的身心怎么不会长出疾病呢？唉,墙犹如此,人何以堪！”他心里充满了无限苍凉之感.
看着房里靠北面的这堵墙,看着窗台下长在墙壁上的那丛茅草,万羡琼想：要是将来有一天,这栋旧教学楼突然垮塌了,那该怎么办呢？我这该不是像方正说的那样杞人忧天吧？
校园维修的繁忙曲可不管万羡琼心里苍凉不苍凉,它只管把那些激动人心的乐章演绎得如火如荼.
二十多天过去了,旧教学楼又被维修一新.
墙壁又雪白了,栏杆又整齐了,墙漆又蔚蓝了,根本看不出屋顶漏雨的痕迹.
尤其那五间办公室,几百元钱一扇的防盗门,一千多元钱一张的老板桌,几千元钱一台的空调和电脑,那真是气派呀！
维修一新的办公室就在万羡琼住处的楼下.有人这样开万老师的玩笑：“吃饭便甑,喝酒便坛.万羡琼这回便到了镇中心学校的办公室,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哪.”
万羡琼不想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形容自己所处的情形,但听说楼下的办公室里有五台空调和电脑的办公条件后,心里未免还是“咚咚咚”地跳个不停.那丛茅草在办公室的滋润下该更加茂盛了！他愤愤地想.
万羡琼和美珍达成了空前的一致：他们既不像其他老师一样去楼下参观,也不去跟方正提维修屋顶的事情.
维修工程按照陈金市的设计全面完工后,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
万羡琼又侧面了解了一下账目.
令万羡琼咋舌的是,学校这次又新增了八万二千一百元的债务.
2011年9月13日
今天,真是一个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日子——一大早,方正和张精明破天荒来到了万羡琼的住处.
“万老师,我们今天是特地来找您的,有一件事情我们需要您帮忙.”方正说话倒也痛快,没有拐弯抹角.
“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呢？”万羡琼老师笑着回答.
“哦,是这样的.我在县教育局机关当股长的同学今天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说国家下拨了一笔专门用来维修改造农村中小学校危房的资金,他叫我抓准机会,努力争取.”
哦,看样子“蓝网”上那篇文章说得没错：让它漏着,说不定国家有什么新政策了,这屋顶漏雨还可以为学校争取国家下拨的专项资金呢.这又是一次造政绩工程的好机会啊……看样子机会真的就来了.这是谁的主意呢？万羡琼思考着.
“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万羡琼问道.
“县财政局的万局长不是我镇长寿村人吗？他是您的叔叔啊.我们可以找万局长啊.为家乡教育做贡献,又不要他自己掏腰包,这样一举两得的美事,他不会不干吧？但我们跟万局长不熟,所以我们特来请您带我们去拜见万局长.万老师,我以前确实不知道万局长是您叔叔,是张精明主任刚才告诉我的.我要是早知道,一定会把屋顶维修好的.这都是我的不是,请您原谅我.”方正连忙躬身做了很长的回答.
“是啊,我和方校长商量,今天下午就安排后勤人员到学校猪场里杀只半大猪,然后就以送点乡下土猪肉给家乡的父母官尝尝鲜为由进趟县城,顺便探探万局长的口气,向万局长更具体地了解了解政策,回来后我们再根据具体情况来做定夺.”方正刚说完,张精明立即补充.
万局长是万羡琼的一位远房叔叔,他年龄比万羡琼大不了多少,可他的辈分比他大.万羡琼和他没有什么来往,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也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去找过他.就是长期住在漏雨的房里,屋顶一直得不到维修,他也没有起过去找万局长的念头.现在,方正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万羡琼真的有一点儿手足无措.
“万老师,一旦争取到了校安工程的资金,我们一定给您改善居住条件,您的住房也确实需要维修一下了.唉,都怪学校经费有限哪.”见万羡琼还在犹豫,方正又以一副非常诚恳的姿态做着承诺.
“这倒不必.我们已经住习惯了.只是我与万局长也只是认识而已,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万羡琼说.
“为了学校的利益,您就辛苦一趟吧.”方正又诚恳地说.
对,为了学校的利益,我不应该拒绝.万羡琼想.
于是万羡琼说：“好吧.但有一条,见到我叔叔后,事情由你们来说.我只是引荐一下.”
“行！”方正回答得很干脆.
下午三点,张精明把一切安排就绪后,万羡琼和他们两人一起进了县城.他们先把猪肉送到了万局长家,然后领着他们到财政局找万局长.
来到县财政局,找到万局长的办公室.他们站在办公室的门外.万羡琼高声叫道：“叔叔,您好！”
“噢,羡琼来了.他们是……”万局长问.
“我们是松祥镇中心学校的.他是校长,叫方正.我是后勤主任,叫张精明.”张精明自报家门.
“哟,家乡人家乡人！羡琼,快带他们进来坐！”万局长立即起身相迎.
方正和张精明跟着万羡琼走进万局长办公室.
“两位来莫不是有事？”万局长倒是个爽快人,给他们三人各倒了一杯凉茶后,他开门见山地问.
“我们进城办点儿事.顺便把我们乡下自己饲养的土猪肉送点来给您尝个新鲜.我们已把猪肉先送到您家里了.”说完,方正就叫张精明把那两只空空的大蛇皮袋朝万局长晃了晃.
“既然是老乡,就随便来坐坐,还送什么猪肉呢.”万局长缓缓地说.
“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方正立即紧张地说.
“家乡的一切都还好吧？长寿村有多少学生在镇中心学校就读？这些学生中有成绩优秀的吗？”万局长突然问起了家乡的教育情况.
机会来了.
方正立即说：“万局长,家乡的教育情况还可以.去年,我们学校录取县一中二十七人,创造了历史上最好的成绩.长寿村有不少学生在镇中心学校就读,而且有不少尖子生,明年中考肯定都能考上县一中.”方正说这些话的时候,张精明在一旁不停地点着头.
“那情况还不错嘛.”万局长频频颔首.
“只是……”方正嗫嚅着,似有难言之隐.
“只是什么？有什么困难吗？”想不到万局长这样关心家乡的教育,见方正说话吞吞吐吐,他急切地问道.
方正就抓住机会,一脸难色地说道：“由于基础差,底子薄,我们的基础设施和硬件建设还很落后呀,这些因素会制约学校的发展哪.”
“请你说得具体一点儿.”万局长已经显出了一副非常关心的样子.
“最大的困难就是学校的那栋旧教学楼实在是太陈旧了,屋顶长年漏雨,一逢下雨天,教室里坐不了学生.学校经费又紧张.唉,实在是没办法……”方正唉声叹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张精明也在一旁不断地帮着腔.
“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次国家下拨了一笔专门用于校安工程的资金.原则上是这样的：申报的校舍必须是危房,这危房维修改造是拆一栋建一栋,先拆后建.你们回去后打个报告上来,把你们刚才说的那栋旧教学楼的漏雨失修情况做个具体介绍,然后我们还要实地考察的.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管教育的副县长,你们县教育局都会参与到考察当中来.我自然会帮你们说说,但你们也要抓紧时间去跑动一下.好吧？”万局长倒是不等方正他们开口,就把校安工程的具体情况跟他们说了.
“好好好！按照您说的,我们马上抓紧*！”听完万局长的话,方正点头如捣蒜.那副样子真是感激涕零,恨不能以死相报.
走出万局长的办公室,方正和张精明额手称庆.他们想不到这次出师会如此顺利.“万局长真是一个热爱家乡的好官哪.我们要好好地感谢感谢他.”两人一齐发出由衷的感叹.
2011年9月20日
按照万局长的吩咐,方正叫学校的笔杆子写了一份洋洋洒洒不下千言的申请报告,然后又吩咐张精明组织后勤人员杀了三只半大的猪,以上一次相同的理由从副县长到教育局领导,到财政局下属的拨款机构的领导,用土猪肉整整“送”了一个圈子.方正、张精明的四处游说加上万局长的努力争取,迫使副县长终于答应会同财政局、教育局一起下来实地考察考察.
今天,考察的队伍来了.方正、张精明特地将副县长、教育局长、万局长一班人领到了万羡琼的住处.看到房里两张漆黑的木门,墙壁上那些斑驳的图案——这些图案确实如“蓝网”上那篇文章所描述的那样,里间房摇摇欲坠的木窗户,这些人唏嘘不已.就在这些考察人员边看边唏嘘时,方正又以一个灵巧的脚步走在前面,将副县长一班人领到那扇木窗户前,带头将脑袋从窗户里伸出去,示意窗台底下的墙壁上长着一丛茂盛的茅草.副县长、万局长和教育局长在方正的带领下,也都分别把脑袋从窗户里伸出去,他们也都看到了窗台下的墙壁上蓬勃着一丛经春历夏,栉风沐雨的茅草.
县长、局长们又问起了万羡琼夫妇的生活起居情况.
方正说：“由于屋顶长年漏雨,万老师夫妇身体一直欠佳,他们得关节炎已经很多年了.”
美珍摇摇晃晃地说：“不光屋湿坏了,人也湿坏了呢……”
美珍以手扶腰,接着又说：“唉,我们夫妻俩这关节炎确实落下好多年了……”
看了万羡琼住处的实况,联想到报告里面引用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嘈嘈切切错杂弹”的诗句,这些来考察的人们心里非常激动.他们当即拍板表态：此屋不修,更待何时？下拨二百万元人民币,将此栋教学楼拆了重建！他们要求方正和张精明：必须专款专用,新修的教学楼必须高标准,高质量.
一个决定就这样在实地考察后做出.在做出这个决定的过程中,想不到窗台下墙壁上那丛茂盛的茅草起了决定性作用.
听说这个消息后,很多老师祝贺万羡琼：“老万哪,这回真的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终于要住上新房子了.”
“这是修教学楼,又不是修家属楼！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万羡琼一步一摇地慢慢走着,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
2011年10月18日
立秋了,老天爷怎么会突然下这样一场大雨呢？因为学校准备装修,今天晚上整栋旧教学楼除了万羡琼和方正、张精明和陈金市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因为校长临时决定让学生放假.
今天晚上,是方正自从当校长以来第二次走进万羡琼的住处.
“万老师,我们来和您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啊？”
“我们想等新教学楼建起来后给您改一个套间.这次争取校安工程资金您可是功不可没啊.”
“不要这样讲,这是建教学楼呢,怎么好改套间？”
“您就等着住新房吧！”
窗外,雨在一个劲儿地下.“滴答滴答”……房里又弹起了漏雨曲,节奏是那么快,气势是那么猛.
突然,一块红砖朝方正的脑袋砸下来.方正“哎哟”一声倒在地上.万羡琼赶忙跑过去,准备背起方正朝门外跑.可他蹲下身时,“轰”地一声巨响向他压来,他霎时失去了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原来,随着一块红砖的掉落,万羡琼住房北面那堵墙“轰”地一声垮塌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整栋旧教学楼即刻随之坍塌.他被一块从屋顶上掉下来的预制板压住了左腿,鲜血直流.方正被万羡琼压在身下,后脑勺被红砖砸开一个血口子,当即昏迷不醒.而张精明和陈金市反应很快,他们一见红砖掉下来,就知道楼房要垮塌,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所以安然无恙.
其实,万羡琼本来是可以跟着张精明、陈金市逃出去的,因为对垮塌这一突发情况他比他们意识得还要早,但他想背上方正一起逃离,结果没争取到时间,被预制板压断了一条腿……被人抢救出来后,他和方正一直昏迷着,一到医院就被送进了急救室,万羡琼在恍惚迷离的状态中做了截肢手术,方正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一些后话
旧教学楼垮塌后,张精明以“蓝网”上那篇帖子为由将责任都推给了方正.方正睡在市第一医院一直没有醒过来,县教育局一时无法追究方正的责任……
可新建教学楼的校安工程不能停.县教育局决定暂由熟悉校安工程的张精明主管校安工程并主持中心学校全面工作.
张精明捡了个漏儿,他终于戴上了那顶梦寐以求的.
专叮有缝的蛋的陈金市又来找张精明.
“张校长,您好！恭喜您坐上了中心学校校长的宝座.”陈金市从裤兜里掏出“极品芙蓉王”,敬张精明一支.
“怎么？陈老板,不找方正了？”张精明不无挖苦之意,他故意这样问陈金市.
“都成植物人了,我还找他干什么？”陈金市说着,从提袋里拿出一瓶茅台酒和一包水煮盐花生,“来,张校长,为了庆祝您升官,我敬您几杯.”
一见茅台酒,张精明立即来了精神.他移身过去,和陈金市推杯把盏、浅饮低酌起来.
“张校长,方正贪心太重,是个无福之人.听说县教育局准备提升他到教育局机关当个什么安全股的副股长,谁知他却……其实,我早就看出,这人印堂发黑,脸色焦黄,在近期就有血光之灾.果然,他被一块红砖砸成了植物人……张校长,您真是神啊.万师母曾找过我,她要我帮她在您面前说说维修屋顶的事.我就知道,您主张不维修屋顶是有原因的,我怎么会帮她说话呢！您看,现在这机会不就来了？您真有远见！佩服佩服！”陈金市三杯酒落肚,说话竟没有了遮拦.
“美珍也跟我说过要我在方正面前帮她建建言,我才不会说呢.你倒是看得蛮准的.‘蓝网’上没有掀起波澜,我正准备把他往别的地方宣传呢.没想到他不攻自倒,成了植物人……”张精明酒后吐了真言.
“‘蓝网’上那张帖子不是万羡琼搞的名堂？”陈金市瞪着一双牛卵一样大的眼睛.
“我是叫别人以万羡琼的口气写的……谁不知道他和方正在一直较着劲儿呢……”张精明进一步兜出实底.
“高高高！我看条校长双目炯炯,满面红光,是个发达之相呢.不知您能否帮我一个小忙？”陈金市拿眼睛紧紧盯着张精明.
“帮什么忙？”张精明问.
“呃,张校长,坍塌的旧教学楼包给我来拆吧.您知道,我是做建材生意的,这拆下来的铝合窗、预制板等材料,我还可以派上用场.这些东西也只有我才能用得上.”陈金市边说边从裤袋里掏出“极品芙蓉王”,抽出一支敬给张精明.
张精明好像还在犹豫.
“啪！”陈金市将一个红包甩在茶几上,对张精明说：“张校长,这就当我下了一份定金吧.”
张精明连忙说：“好,就包给你.价钱嘛,你是行家,按市场折旧价算,你能出多少钱？”
陈金市说：“张校长,这旧楼想拆吧,要支付定金,要支付工钱.这旧材料嘛,也只能按市场价低价卖出,这中间的利润非常有限.这样吧,我出九千元钱包下来.您看怎么样？”
张精明略一沉吟,就爽快地答应了.
陈金市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张校长,您知道,我是搞建材生意的,您主管新教学楼修建,那拆除旧教学楼以后进新材料的事是不是也让我包下来呢？”陈金市说着说着又从提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塞进张精明的手中.
“好呀.”张精明回答得很干脆.
“日后学校有维修的事情,还请张校长多多关照,我会报答您的.”陈金市准备起身告辞.
“一定一定！”张精明也起身准备送客.
陈金市踌躇满志地离去了.
张精明一数那两个红包,不多不少,整整一万元人民币.
“这厮,真是个会做生意的‘金市’.今后学校维修方面的事情可以找他.”张精明将红包在手里掂了掂,随口嘟囔出一句……
后来,拆除旧教学楼的人找到了砸在方正后脑勺上的红砖.那些人说,从红砖上不但找到了其他红砖上一样的刷了新旧三层的九零四,而且还有方正染上的暗红的血迹.那些人又找到了曾经生长在房里窗台下的茅草,他们说,难怪这栋楼房要倒塌,原来是牛屎好看外面光,里面都长茅草了呢……
责任编辑 孟 璐
插 图 张建鑫
概括总结，上文是一篇关于茅草和楼房和压倒方面的相关大学硕士和楼房本科毕业论文以及相关楼房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职称论文写作参考文献资料.
参考文献：
1、 【连载长廊】《红茅草》连载（三） 黄厚江荆棘丛里, 麻溜又遇到麒麟, 看到躲藏的癞爱武那天晚上又遇到麒麟, 完全是个意外 那天的月亮真好, 又大又圆, 月亮上的那棵树都看得清清楚楚 “亮月子亮堂堂, 老奶奶上茅缸&hell.
2、 《红茅草》连载(六) ●在一个中午,麻溜遇到了仇人胖桃这是一个很闷热的中午 按道理天还不应该这么热,槐树上、楝树上已经满树都是声嘶力竭的蝉声 树叶子一动也不动,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太阳已经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狗也不再溜达,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