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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大买卖类毕业论文题目范文 与1998年的大买卖类毕业论文题目范文

分类:本科论文 原创主题:年的大买卖论文 发表时间: 2024-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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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黄西均有消息了

那天,秦汉给我打电话,说有黄西均的消息了.我一惊,本能地反问,你说什么?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黄西均有消息了,你一直想找的黄西均有消息了.我就笑起来,不是我找,是我们找的黄西均有消息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好消息,晚上有没有空,要不小聚一下,咱哥俩好些日子没在一块了.秦汉沉默五秒钟之后回应道,好好好,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是个好日子,咱好好聚聚,好生摆一下龙门阵,再谋划谋划,咱不能就这样穷下去啊,黄西均也找到了,说不定咱还能再发点财哦.当即约好晚上七点,庆丰园见.

庆丰园是我们的老窝子,算是一个百年老店了,这二十多年来我们不知在这里吃过多少次饭了,这是一个现今很罕见的国营餐馆,以卤菜著名,每天下午四五点钟就有市民在这里排长队买卤鸡翅卤鸡爪什么的.我们乐于把这里当成据点,除了这里性价比高以外,主要是因为这里距离我和秦汉的单位很近,方便.当年我们商量去杭州会黄西均,大概也是在这里吧,那是1998年的事情了,老天,时间过得太快了,转眼就是二十年了.

黄西均是浙江义乌一个服装厂的老板,印象中他四十来岁,很精明很淳朴的样子.他与我们素不相识,只是因为看到了报纸上的广告,就约我和秦汉到义乌,然后交给了我们一个黑色塑料口袋.口袋很沉,里面是二十万.黄西均,这个乡镇企业的小老板,用二十万,买走了我和秦汉的一项“知识产权”——说穿了也就是两个汉字:领秀——无非就是这两个字被我们注册成为了商标.我说得很平淡,其实心里是很自豪的,甚至我和秦汉一度达成共识:两个汉字卖出了二十万的天价,是我俩前半生做出的最辉煌、最可歌可泣的事迹.把文字卖成钱,这没有什么了不起,作家都是干这个事情的,但稿费是很菲薄的呀,九十年代初期我曾经写过一段时间的通俗小说,二十万字的—本书,书商也就给我两千元稿费,二十万元,我得写一百本书啊!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当然是很了不起的.

好吧,还是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田天喜,四十岁,在距离省城一百公里的一个地级市文化局创作室工作,是个作家.我马上就要同黄西均黄老板见面了,他是一个曾经改变了我的命运,当然也可能继续改变我命运的贵人.

2两个男人的欢饮

一般来说,晚餐时间都是六点半,我们定在七点,这个是有考究的,我的高中同学秦汉是个“迟到控”,迟到是他的标配,如果哪一天他准时出现在了聚会场所,一定会让所有了解他的人倍感惊喜.太忙了太忙了,一到现场他就会用手揩拭额头上的汗珠,另外一只手则会就势摘下肩上的挎包,之后他一定会用略显夸张的语气感叹,不是说不用等我吗,咋个到现在还没有开整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家嘻嘻哈哈批评他几句,场面上的气氛就活跃起来,推杯换盏的仪式和流程这才正式启动.这么说吧,大家对秦汉的迟到虽然很有微词,但一则秦汉迟到的时间并不太长,通常也就半个多小时,二则秦汉这个人本身不令人讨厌,认错态度也诚恳,所以大家也就只能选择原谅和容忍他了,当然,在等待他的过程中小骂他、挪揄他是常有的事情,比如有人会说“秦汉迟到肯定是他小老婆不准假”,或者说“秦汉肯定是要先跟他小老婆约会完了才能到我们这里来”,总之,大家都认为秦汉的迟到是因为“小老婆”拖了他后腿,关于这个说法,秦汉多次叫屈,一再申明自己是从单位上直接过来的,但只要他这样一说,别人又会接过话题:“骗谁呀你,你们公务员不是朝九晚五吗,不可能每逢聚会你就要加班吧.”秦汉就不再辩解,把目光投向某一盘菜,说,“吃菜吃菜,垫点底我就敬你老兄.”秦汉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被人误解也不着急,别人把他女朋友称为“小老婆”他也无所谓,他知道,“小”是指年龄,“老婆”是对他们目前关系亲密程度的一种形容,只有一次他就此事发表声明,说你们当着我说“小老婆”也就罢了,如果哪天她如果出现在现场,你们千万不要这样喊哈,如果那样的话我就惨了.大家一阵哄笑,纷纷表示一定不会,秦汉好像还就此敬了大家一杯酒.

但是,“小老婆”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过.

作为秦汉最铁的朋友之一,我倒是见过他女朋友一次,印象中也不是很漂亮,但好像有点白,有点高,也不大说话,最大的特点确实就是“小”.她是90后,大概是1994年的吧,秦汉跟我同龄,年龄足足大了她两轮.他们怎样走到一起来的,秦汉没有主动交代,我也没有问过,反正我心里觉得挺别扭的.秦汉曾经是我们朋友圈里公认的好男人,有谁深夜不归,老婆打电话查岗,只要说“老婆没事,我同秦汉在一起呢”,老婆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打或者睡觉.秦汉是不会出现在那些不该出现的场合的,他也从来没有过绯闻,节约、顾家、爱老婆,工作上也一度顺风顺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我所在城市的工商局某区工商所,没几年就被提拔为某区副所长,很快就成为了所长,再然后就调到市工商局工作,他当某处副处长的时候,据说是全市工商系统最年轻的副处长,那一年他还不到三十岁吧?如锦的前程,似乎就铺展在他脚下.我们都羡慕秦汉工作家庭双丰收,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榜样,可是谁能想到呢,楷模同学转眼就变了样,他突然义无反顾、不留余地地同他老婆离了婚,我们都劝他,不听,也不向我们解释原因,有段时间我老婆艾小玛甚至怂恿我跟他绝交.让艾小玛稍感安慰的是,他主动净身出户,这让我们还是看到了一点男人的担当感.艾小玛有一句话在我朋友圈很著名,“男人变起来真的是太可怕了”,这句话让我的男性朋友人人自危,一方面迅速自我检视,另外一方面庆幸自己老婆没有在身边听见这句话,这话杀伤力太大了,它在肯定过去的时候给予未来悲哀的、不确定性的,甚至是灾难性的描述,足以秒杀已婚男人心中的微漾、足下的歧途,哎,这个世界繁花满眼春意盎然,作为男人,谁能保证自己初心永远、纹丝不变呢?何况,秦汉“变化”的原因,我们谁也不知道.离婚后秦汉处过三个女朋友,岁数都比他小很多,一个小八岁,一个小十三岁,这一个更厉害,直接小了二十四岁.

秦汉是不是有点变态啊.多个聚会上,总有人怀着各自心思暗自揣度或者公开设问.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不知道,我们也没有办法干涉,毕竟这个是人家的私生活,而且也在法律许可的范围以内.秦汉的仕途也不知是何时被何人按下了暂停键的,他当副处长至少有十几年了吧,当年意气风发,现在两鬓微霜.秦汉似乎也已经看淡了、认命了,总是说,就这样挺好的,压力不大,资格很老,保持好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七点不到,秦汉出现在庆丰园晴翠包间,只有我们俩,本来可以坐外面大厅的,想到今晚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要整点酒,就还是订了包间.秦汉的准时出现我也没有格外惊讶,我一直不相信平时他是故意迟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他肯定确实是忙嘛.见我带的是青花郎,反倒是秦汉惊讶起来,田总,这么奢侈啊?他一直叫我“田总”,其实我根本不是哪里的“总”,可是他坚持这样叫我,说很多时候,人就是被别人叫着长大的,“比如说我,刚参加工作你们就叫我秦所长,后来我就真成了秦副所长了,然后你们就叫我秦局长,没多久我就成了秦所长,你们一直叫我秦处长,于是我终于熬成了市局的秦副处长,只是啊,这个副处就一直转不了正,辜负你们白白叫了这么多年.”我跟他说,两回事噻,你本来就在官场,“预祝性称谓”当然是可以的,我一个迂夫子,“总”过去“总”过来终究是不好的,你让文化局的领导听到,好像我志向是做生意一样.秦汉说,知道你清高,可做生意也不是坏事,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有一颗跳动的雄心,不只是想写出伟大的传世之作,你还想挣很多很多钱,让自己和家里人生活过好一点.秦汉点到了我的穴位,一般情况下我是要否认的,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就默认了.是的,就像你们看到了,其实我是一个虚伪的人,可是你知道吗?在街面上,在会议厅,在所有公众场所,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跟我一样的人.

多少年以前,我曾经是一个真情不饰、口无遮拦的人.当年来招我那局长对我确实好,但不到一年就调政协去了.后来的局长——先讲个故事吧,有一天局里一位同事问我当代最牛掰的作家有哪些,我掰起手指数了十来个,别人问,“没有啦?”“没有呐.”“那么,某某某呢?”某某某是本省一位刚得了全国大奖的中年作家,声誉日隆,如日中天.“其实吧,某某某的获奖有一定的偶然性,他作品体现出来的缺陷是显而易见的,而且越来越明显……”我正同他展开文学辩论,那人却跑远了,羞恼之下,我不禁朝着他远去的背影啐出一口痰,“球经不懂,还跑来跟老子谈文学!”心里想的是,老子两个字卖出了二十万,都没有把自己归进“最牛掰作家”,其他人哪里那么容易进入?没过多久,那位作家出任我们市分管文化的副市长,后来我有好几次机会跟他在很小的场合会面,他从来没拿正眼瞧过我,估计我被告密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博览群书,辛勤耕耘,梦想早日写出有影响的作品,为城市争光,为文化接力.但领导一换,我好日子就到头了.建设局的城建伟业日新月异,需要记录和讴歌,他们向市上反复请求要借一个“懂文化的”来当他们的.我被选中了.我不愿意去.新来的局长据说是副市长的至交,对我很不屑地说,“为什么不去呢,反正你在创作室又没有什么事情干.”我想虽然我得罪过副市长,可副市长毕竟是著名作家,应该懂得惺惺相惜的,就说:“我要写作品,时间耽搁不起.”局长说,“写作品更要深入生活啊,伟大的作品哪里是在书斋和办公室写出来的啊.”我嗫嚅着说,“可是……”局长大手一挥,我就被发配到建设局的各大工地上给他们当了两年半的义工.我忍了.回来后,局里要求“创作室也要坐班”,我撰写了“关于专业作家不坐班的十大理由”,正准备上报局领导,又接到通知,要求我下周一起到市地方志办公室上班.上一次借调到建设局还象征性征求了一下我的意见,这次连这个过场也没有了.这就是“为城市争光,为文化接力”吗?我去找过现在政协工作的前局长,他摇头对我表示同情,但他爱莫能助,告诫我“走自己的路,写自己的作品,莫要辜负大好时光”.切,说得容易,怎么可能不辜负,每天都把时间耗费在那么无聊的历史风烟里,好好的小鲜肉,被你们折腾成皓首穷经的小老头.

史志办折腾了我三年.我被那些所谓的田野调查、史实勘甄、口述实录、文献汇编等等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三年间一篇小说我也没有写,回文化局后一晃又过了三年,我还是没有写出一篇小说,仿佛我的才华已经像沙漏一般被时光给过滤掉了一样.一次,文化局要帮某县搞一个文化策划,局长让我牵头做方案.那个方案我很用心,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证明自己,来文化局工作多年了,本来是作为“特殊人才”被局长亲自引进的,结果局长一走,我这里借调那里帮忙,东晃西晃的,局里的人好多都不认识我,我的价值被严重低估了.我要证明自己!我觉得自己找到了帮助那个县实现文化腾飞的着力点,谁知道方案交上去,局长大为光火,骂我“火门都没有摸到”,他质问我,“你懂什么叫策划吗?懂什么叫策划方案吗?”我不禁冷笑三声,说,“愿闻其详.”局长懂个屁啊,我料他狗嘴里吐不出,果然,他吐出几个字:“回去翻书.”那年我已经三十好几了吧,血气方刚,一字一顿地说:文化策划,我比你懂,我不光懂理论,还有实战经验.说完拂袖而去.事了拂衣去,身藏功与名,1998年老子就做成了文化大买卖,你这样的单位有我这样的“策划大咖”,不倍加珍惜,还恶意诋毁,可悲!可恶!

但这样逞口舌之快、凭意气用事,带给我的是多方面的负效应.最后一批福利分房,我榜上无名.考察、采风、交流、笔会,凡是我想去的地方,都轮不到我.评优、职务、职称,也总是慢人一拍.秦汉见我一次就劝我一次,“低调,低调!与人为善!与人为善!”我被整怕了,请教他,“如何与人为善?”他说,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之后他又收回这句话,说你肯定分不出入和鬼,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逢人就微笑,雷都不打笑面人,笑得多了,你就不怎么具有攻击性了.

所以,现在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我,都是笑眯眯的样子,无限谦和与低调,从来不说别人的坏话,而且尽量控制说话,再也不是过去那种挥斥方道舍我其谁的模样了.“佛系”,谁发明的这个词语,真他妈有才,云舒云卷,万事不争,现在我就是佛系作家、佛系中年男人.

“黄西均的出现,你真的当成一件喜事?”秦汉紧盯着青花郎.

“操,不就喝个青花郎吗?你我又不是刚刚参加工作,喝瓶酒都要反复合计.”

“那倒也是.”秦汉说,“不过,我是真的穷.你比我好.我是一切从头开始.”

我知道,他表达的是他因为离婚,财产清零,所以“一切从头开始”.不过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在所有人印象中,离婚是他提出的,净身出户也是他提出的,难道他是想给我讲原因?我竖起耳朵,不过他把话题绕开了:“我想表达的,重点不是你带来了青花郎,而是青花郎的年份.”他指了指葫芦状的蓝色酒瓶上的阿拉伯数字“20”.

这可以视作一般性聚会中的高端用酒.我无意中带来的这个酒,酒瓶上标明的年份竟然是“20”,这真是天作之合啊!

秦汉喃喃道,认识黄西均那一年是1998年,今年是2018年,整整二十年了!

说话间菜已经上齐,没几个菜,现在聚会,谁会在意吃什么呀,重要的是跟谁在一起吃,为什么在一起吃.菜没有吃几口,我们已经连喝几杯酒了,可能是我太频繁和主动,秦汉问,咋了田总,你这是醉酒的节奏哦.

我说,醉就醉哦,管球那么多哦.

你放开喝酒了?秦汉很关切地问.我戒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酒,每次体检报告上都有长长一串异常指标提示,多项指标警告我不能喝酒.也是,最近几年一端杯子就会醉,醉后之难受,每每在痛苦中发毒誓戒酒,可是,酒哪里是那么容易戒的?戒烟容易,戒烟是个人行为,意志力强一点,说戒也就戒了;戒酒可就难了,那是社会行为,不可能一大桌子的人都端酒杯你端茶杯吧,不可能领导都端酒杯你端茶杯吧,不可能女士都端酒杯你端茶杯吧,不可能在朋友们的觥筹交错中、在客户们的威逼利诱下,特别是在领导们的命令斥责下,你还能滴酒不沾安之若素吗?你当然可以称病,但是在较大的场面之下,你很难取得所有人的谅解.何况,本质上,内心里,其实你还是想喝一点酒的,你就想在自己可控的程度下喝那么一点点,但是,真的一端酒杯,你说你还能控制得了局面吗?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宣布全面戒酒,具体策略是,一般性的饭局,能不去就不去了,实在推不了的,反复给主人说自己不能喝酒,一定要喝酒自己就不好来,还是取得了一些效果,喝酒的频次大大下降了,但这样的“效果”,经不起认真分析:喝酒少的原因,主要是没人请我参加饭局了,因为我不喝酒,人家就把我给开除了.人是社会动物,没有聚会,感觉自己都成社会的局外人了,这毕竟是特别令人惆怅的事隋.

今天主动喝酒,一是人少,再就是确实还是有点高兴,我已经有点小晕乎了,我说,那个,那个黄西均,现在他在干什么啊,公司不在义乌了吗?那么难找.

他还在义乌.秦汉说,其实也并不是难找,咱也没说一定要找到他嘛,你不是常说找不找得到他无所谓嘛,反正他又不欠我们钱,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再在他那里挣到什么钱.

可是,我说,我们断断续续找他,怕有两年了吧?

嗯,两三年了.不过确实没有下决心找,说穿了,就是二十年前他那个手机号打不通了,我们再查114问了原先他那个服装厂的电话,没有联系上,我们就没有想其他办法了.严格说来,这都不叫.

好了好了,我说,那你说怎么找到他的嘛?

太简单了,秦汉往嘴里扔了一块回锅肉,说起来简单,但办事的人是冒了风险的,往年特别简单,现在管理规范了,出了事情要追责.

到底怎么回事嘛?

最近我们接待了浙江市场管理方面的一拨公务人员,我顺便说了想找一个人,他们很快就查到这个人了,但不是在工商系统查到的,而是他们托查到的.

为什么工商系统查不到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秦汉同我碰杯,他们说,也可能他的服装厂搬离义乌甚至浙江了,许多优势企业在本地奠定了基础之后,往往会出于种种考虑,比如节省劳动力成本啊、获得税收优惠啊等等原因,将厂址搬到更偏远的地方去.

我“哦”了一声,接着问,你与黄西均通话没有?

通了,秦汉说,接到我电话他很惊讶,很快他的声音就热烈起来,他说很久没有见到我们了,他一直都很想再见我们的.

我开心地笑了,假话,我都怀疑他把我们给搞忘了,他那么大老板,外贸生意做那么大,怎么可能还记得我们二十年前一笔二十万的小买卖?

他真记得我们.秦汉说,我给他打电话后不到半小时,他又给我回过来了,问我们能不能最近到义乌去一趟,他真的想见我们.

果然是令人开心的好事.我一饮而尽,这个黄西均,还跟二十年前一样,说不定还真是想让我们帮他一把呢.

秦汉的声音也温柔起来,梦幻起来是啊,二十年前,他请求我们跟他一起创业,还说要给我们股份——对了,他的公司上市没有呢,明天我要去查一查!

3不回家,住如家

那天晚上,我喝醉了.秦汉也醉了,但比我清醒,感觉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干掉一整瓶青花郎最后一滴酒的时候,我意犹未尽,吵嚷嚷地要服务员再上一瓶酒,被秦汉坚决地制止了,我也没有怎么同他争,事实上,我已经没有精力同他争了,我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后来秦汉说我大概睡了有半个多小时,当时已经十点半了,服务员说餐厅要打烊,来催了我们好几次,秦汉这才扶着我走出了餐厅,门口停了一辆小车,秦汉就势把我塞进车内.这一定是辆滴滴,秦汉早就给我联系好了,我摇下车窗冲他喊,你要把我绑哪里去呀!秦汉说,滴滴师傅知道你家在哪里,放心吧.我做出要开门下车的动作,但我打不开门,我喊,我不回家,我不回家.秦汉跑到司机旁边跟他耳语了两句,然后我坐的后排的童锁就关上了,车启动了,我看见路边的秦汉在朝我挥手,我也就下意识地朝他挥挥手.很快我就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很可笑,于是就兀自笑了起来.

今天晚上,你确实喝多了,我笑眯眯地对自己说.突然我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把自己吓着了,以至于在车上没法安静地沉醉,这个问题是: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往死里作践自己?

这是一个充满蔑视和敌意的问题.虽然现在只是一个画外音,但其配音演员一定是自己的老婆艾小玛,那腔调,那神情,呼之欲出,栩栩如生.也就是说,虽然我还没有回家,但老婆已经开始审问我了——作为一个四十八岁的中年已婚男人,这样的问题前置,这样的内心诘问,这样的行为恐慌,到底是一种角色自觉,还是一种人生悲哀?

也是,今晚我干嘛要喝那么多?

可能首先是一种释放.单位上的事情了无生趣,我只能得过且过.乐得清闲的工作,一般人肯定幸福无比、宝爱无比,偏偏我是个作家,觉得办公室的大好光阴被白白浪费,是一种天大的犯罪.早年书生意气,跟赏识我的局长辩论,局长倒也宽容,到不到办公室打卡,不再作硬性要求.后来换了领导,我又跟他辩论,他乜着眼睛看我,说,贾平凹不用坐班,要么你也争取像他一样著名?我被呛住了,滔滔江河般飞奔的万千词汇瞬间被冻结.不是所有人都能成著名作家,著名作家只有两类人,一是早年成名、德高望重的老一辈作家,再就是那些常在一线大刊物激荡风云的当红作家,只有它们才有足够的文化自信担当神圣的创作使命,同时面对“作家能不能领工资”之类问题嗤之以鼻、不屑作答,这是极小一部分人群.其实他们写的作品未必就一定好,但是他们写着写着不知道怎么就写成了名家,搞得自己就像一个厨房,他们吐出什么料,全国各大文学刊物就端出什么菜.全国最核心的一线小说家不会超过五十个吧,随便翻一翻那些著名的文学刊物就知道了.很遗憾,我不在这个范围以内.年轻的时候,我也是想成为一个优秀作家的,也有过几年是踏踏实实在进行创作的,但不知为什么,写的东西全国性大刊物不要,连省市一级的文学刊物也不大乐于接受,知道吗,这很打击人,我十三岁就开始在报刊发表文章,十八岁是以文学特招生的身份免试进入师范大学的,到现在,我依然是把自己当成邱华栋、田晓菲一拨的,最近一次见田晓菲是在央视纪录片《苏东坡》里,当年的文学天才少女以哈佛大学教授的身份接受专访,谈的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了,而她那满头华发和一口充满时代特征的四环素牙拉近了我跟她之间的距离: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人生赢家也并不完美,至少还是有小缺陷的,呵呵.相对于她,我倒是更嫉妒邱华栋,最近在《人民文学》看到他的近作,感觉他走得实在太远了,他已经在写深海里的事情了,大海之渊博和人心的幽微和衷共济,相互救赎,若干年来华栋一直在努力地书写,已经越来越接近文学的中心.我曾经以为自己也是可以成为文学中心的,没想到,一路顺风顺水走到了文学创作的专业机构,居然成了文学的门外汉.我憋屈、不服、不甘、易怒,我慷慨陈词、大声演讲,在各种场合抨击文坛时弊,充当皇帝的新衣里那个说真话的小男孩,渐渐地,我发现,愿意跟我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了,通常是我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别人已经借机走远了.孤独之外,我感到彻底的寒意:可悲的文学,可耻的文坛,堕落如斯,吾谁与归?

前面已经介绍过了,由于我自视过高、信口开河,产生了诸多不良后果,后来我就变成乖娃娃和佛系中年男人了.我不再是文学忠实的拥趸了,也不再是狂热的写作者了,我成了一个清醒的文学观察者——但我不在刊物上发表文学评论,也不在各种场合包括沙龙、论坛、研讨会甚至小圈子聚会上,发表损人不利己的各种言论,我宽宏大量,待人友善,见人就赔大笑脸,逢场必唱赞美诗.但是我做得不够好,岂止不够好,准确说来是十分糟糕,所有人都认为我在说着言不由衷的假话,“这些肉麻的假话,比刺耳的真话更难听”.我觉得他们真的是神经病.我老婆艾小玛却说,不是别人神经病,怕是你自己神经病吧,你说一大堆好话,但别人感觉不到你的真诚,为什么?你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你脸上写着字啊:鄙夷、戏谑、揶揄……你把内心全暴露在脸上了!佛系,狗屁佛系,你完全是假佛系!

——真是这样吗?我没有鄙夷戏谑揶揄谁呀!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在赔笑脸说假话时心中确有一个洪亮的声音经久回荡——

你懂个锤子!老子1998年就做大买卖了!

那是我的护身符.也许是我唯一的护身符.看嘛,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写小说,努力做好人,但是都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结果.我也试图在职务上有所进步,但是好像也很难,过去的领导我觉得没有必要巴结,现在的领导,我一个也巴结不上.杜鹏飞有次皮笑肉不笑地转告我们局长对我的评价,说“那小子臭哄哄的”,我当即就毛了,说要去找局长说明白,杜鹏飞则说你不能去哈,你去问领导不是把我给出卖了,那我今后还怎么在你领导面前美言你啊,你啊,成熟点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我只能把那句话当一只苍蝇给吞进肚子.二十多年前,刚进文化局工作没多久,省城省作协主办的文学刊物主编很欣赏我,试图调我去那里当编辑,可那时的我豪气干云,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要搞出大作品,要产生大影响,目光锁定之处,是《收获》、是《十月》、是《人民文学》,区区一个要死不活的省级文学刊物,我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平台是多么的重要,一个可以交换资源的平台是多么的重要,如果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这个文学刊物里混,我的作品肯定比现在发得多得多吧,说不定还能进入中国作协鲁奖茅奖的评委库吧,我都是鲁奖茅奖的评委了哪个作家哪家刊物还不得敬我三分啊,说不定自己也能混个什么全国大奖吧,最不济,年龄和资历摆在那里,现在起码也是主编副主编了吧……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到刊物当普通编辑,自我这一关都过不了,也为难人家那个80后主编.现在我这个年龄、级别,只能到刊物去当主编,但谁会派我去?好在单位也没有完全否定我,去年我被评上了一级作家,也就是我们这个领域的高级职称了.这还是让我很满意的,我佛系我与人为善还是有效果的,据说省上那位眼睛长在脑门上的专业作家很不满意,他没有评上一级,到处大放厥词,切,一个人不可能把好事都占完的,女神田晓菲不是还长了四环素牙吗?你比老子发的作品多,比老子名气大,为啥子专家评委不投你的票?你价值观有问题噻,你生活作风有问题噻……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我靠边停一下?滴滴司机盯着后视镜问我.难道我的表情很痛苦吗?我朝他摆摆手,表示不用,其实我并不是太难受,两个人一瓶酒,就算我喝得多一点,最多也就六两,远远没有到我的极限,最厉害的一次,五个人喝了四瓶酒,那次是真醉,不过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滴滴司机肯定是害怕我吐到他车上,哪能呢,这个把握我还是有的——对了,刚才我想到哪里了呢,哦,为什么要喝酒,对,释放,首先是释放,我压抑得太久了,在单位上,在创作上,我很不得志,虽然有一口恶气始终憋在那里,但终究我还是把心态调整得很好的,我不是逢人就笑吗?即便有人说我笑比哭还难看,但至少证明我还是愿意与人为善的,可以这样讲吧,在单位上,在社会地位上,我也并不是完全的失败者,不是还有比我混得更糟糕的吗?所以,即便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完全实现我年少时的梦想,但我也并不太自卑,因为我的内心充满着一种隐秘的骄傲,那个骄傲独属于我自己,作协的同事、全国的作家,没有一个人能够与我相提并论—一谁能把两个字卖出二十万的天价?注意,不是2018年,是在1998年!在1998年,二十万可以轻轻松松买下一套一百平方米的房子!现在一百平方米的房子,两三百万都买不到!

我又笑了,不好意思,我口水流了出来,喝了酒和没有喝酒还是不一样的,我注意到后视镜里司机的表情有微妙变化,但并不明显.现在滴滴司机的专业素养也在提高,当然极端的事情也是有的,我突然想就一些问题与司机做些探讨,没想到车停下了,司机说了句,先生,您家到了,谢谢光临,如您对我的服务满意,建议给我五星好评.

确实,车子已经停在了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小区门口了,三十秒钟的停顿之后,我对司机说,麻烦你沿直线开行两百米,那里有一个如家,我忘带家里钥匙了,今晚只有住酒店了.

4佛系大叔的眼泪

一进房间,我就扑倒在铺着雪白床单的大床上,衣裤不脱,没有关系,鞋袜不脱,也没有关系,脸脚不洗牙不刷,统统没有关系.没有人对你进行怨妇般絮叨的控诉,也没有人对你进行声色俱厉的谴责谩骂,同样没有人对你的上次体检报告进行深度回顾并对你的身体健康进行远程展望——啊!住酒店多好啊!我不禁在心中为自己狠狠地点了一个赞.

这时,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眨巴了一下眼睛,门铃声继续响.这么晚了,难道是小姐?我有点被吓着了,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我问:谁?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我打开门,是秦汉.我有些失望,又有些欢喜,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在跟踪我啊?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秦汉说,你进滴滴车时就说不想回家,你又喝了这么多,怕你在外面出意外,我就叫了车跟着你,居然你真的没有回家啊.

看看,秦汉他就是这样善解人意,他对人的关心,总是这样不露声色,这样情深意长.我有些感动,顺着他的话题说,不想回家,我摇摇头,回去了是自己找气怄,我才不会回家呢.

秦汉先是把电热水壶拿到卫生间去冲洗了一下,接满了水,开始烧开水,他知道喝了酒的人是最想喝水的,他可能也想喝,但我觉得他主要是为我烧的,我也想喝,但是我懒,不想动,秦汉是一个善于关心人、照顾人的人,所以他都快五十岁了,还有二十出头的女娃儿死心塌地地跟他.话说回来,他前妻实在是太亏了,据说后来后悔了,一直央求要跟他复合,求了一两年,说是都跟他下跪了好几次,秦汉都不为所动.我们劝他时他不愿意多说话,只是重复一句话,离婚前我反复求她不要离,她坚决要离,我好不容易才接受现实,我不愿意重蹈覆辙.我老婆后来说,秦汉的温柔春风化雨,秦汉的铁石心肠,那也是古今一绝.对了,忘了介绍我老婆了,老婆跟我是大学中文系同学,现在是中学一级语文老师.

秦汉说,小玛不许你喝酒,你就少喝一点嘛,或者不喝也行啊,像今天这样的酒,就你我两人,不喝完全是可以的嘛.

我激动起来:狗屁!凭什么她不让我喝酒我就不喝?我是她的下级还是奴隶!

总之,秦汉说,你看你这样喝酒,自己压力也大,连家都不敢回,这不是更加激化矛盾吗?

秦汉你少来,我大声嚷嚷,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我再怎么着我还是跟原配在一起,你一个家庭破裂了的人怎么教训起我来了,不要以为你跟90后妹妹泡在一起你在我面前就有优越感了!我跟小玛现在是在冷战在分居在互相伤害,但直到今天,我跟她还是夫妻,我依然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这些话已经很伤人了,当天我说了很多的话,大部分的话说了我就忘了,我醉酒了嘛,酒疯子嘛,话唠嘛,但那一席话出口之后我就后悔了,太伤人了,伤害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我有点吓到了,然后我看见两行泪水顺着秦汉的眼往下落,我听见他在说,天喜,你怎么能够这样说,我正是因为离过婚,所以不愿意看到悲剧重演,我关心你,难道有错吗?你看我手机,我那个小女朋友这一晚上给我打了上百个电话我都没有回去,我是为什么呀?

他嚎啕大哭起来,他也是喝了酒的,醉酒后有几个典型表现,一是话唠,逮着人就说话,一句话翻来覆去可以说上几十遍,仿佛不说话他就要停止呼吸似的,再就是,一个字,就是睡,这种表现没有公害,但容易憋出内伤,还有一个表现,就是痛哭,平时大家都是铁打的汉子钢铸的魂,男儿有泪不轻弹,喝酒了,面具卸下了,平日里存下的委屈啊憋闷啊愤怒啊什么的,很容易喷薄而出、一泻千里.秦汉大哭时我无以为劝,只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把我的额头抵在他额头上,我想以此表达我的歉意,也想让他痛哭几分钟,释放一下情绪之后再跟他说话,可他还没有哭到一分钟,服务员的敲门声就响起来了,我只能开门道歉,表示再也不会发出声响影响其他人了.你看我们确实是喝多了,深更半夜一个男人在房间里大哭,这有多么疹人,我们居然毫不顾忌.秦汉当然也就此收声了,泪水还在脸上蜿蜒,我用餐巾纸给他拭泪,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秦汉就笑了,也不扶我,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说,我好羡慕你啊,毕竟还是跟小玛在一起,不像我,生活已经整个的失控了,你看我现在过的哪像正常人过的日子,小老婆哪有那么容易伺候……

要不,你还是回到正常生活嘛,据说你前妻一直没有结婚,说不定是在等你呢.

回不去了,秦汉摇摇头说,你们都以为是我主动离婚的,其实我是被逼的,她跟她的初恋接上头后整个人就变了,那段日子我有多痛苦你们谁也不知道.有一次我跟踪她,在酒店房间里捉奸在床,她大吵大闹,坚决要求离婚,我冷静下来后就反复求她不要离婚,实不相瞒,我在她面前下跪不止五次,她变本加厉地折磨我,甚至把他初恋请到家里来约会.我是一个公务员,有面子,有尊严,我绝望了,只好同意离婚.没有想到,我同意离婚了,她却后悔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协议书上签字,她到处寻求舆论支持,甚至说自己下跪乞求我不离婚,你们知道的就是这些情况,可是你知道吗?我已经伤透了心,已经对这场婚姻、这个女人彻底绝望了,为了寻求解脱,我自愿净身出户.

那么,我小心翼翼地说,你刚才又说,跟小女朋友在一起很累,那么你为什么不可以试着找个跟自己年龄差距不是那么大的女人处对象呢,这样,重组家庭,是不是更容易一些?

秦汉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前妻会对我那么绝情吗?刚才我说过,因为她遇上初恋了,她的第一次是给了她初恋的,后来没有和初恋修成正果,她认为是造化弄人,现在初恋回来了,她再也不愿意错过了.女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她们认为自己的第一次意义重大,关乎终身,所以,我就只能成为一个被侮辱被抛弃的悲剧人物了.

我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所以,你找的女朋友都很小,你是想成为她们的第一个,以使他们对你生死相依、念念不忘?

秦汉不接我话题,怅惘地说,第一次,真的可以影响终身吗?

这句话,让我若有所思,我们卖商标,不也是第一次吗?可不也是在影响终身吗?但我不愿意就这个问题深入下去,今天我特别想解剖私人生活,“秦汉,可能我真的要走你的老路了,我要离婚了.”我准备对他交心了,自从他离婚以后,我再也没有对我自己的婚姻、情感问题跟他交过心,感觉不在一个平台上,说出来的话,听者难免会有鸡同鸭讲、南辕北辙的感觉.他主动地坦白,让我找到了交心的依据.

怎么讲?秦汉问.

于是,我就把我和艾小玛最近几年的心路历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我和小玛感情基础还是很好的,孩子读大学前,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教育管理孩子上面去了,我们根本就没有节假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旅游度假呀这些内容,她虽然对我在管教孩子方面的缺位很有意见,动不动就拿“别人家的爸爸”怎样怎样来批评我,我心里不舒服,但眼见她对孩子的付出确实太多,也就以不吭声来息事宁人.我想孩子读大学了我们就恢复正常了,就可以过上幸福自由的日子了.去年孩子终于读大学了,我想无论如何我们周末节假日要开车出去享受一下田园风光什么的吧,我就跟她商量买一辆SUV,反正我们还有几十万存款,结果她一听就毛了.“买车?亏你想得出来?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就一套房子就这么点可怜的存款,居然你还想买车?告诉你,寒假孩子跟我说了,他想出国读研,我们就那么点钱,怎么送孩子留学?”我就跟她讲,读研不一定要出国,为什么要出国留学呢?外面的洋垃圾很多呀,咱去凑这个热闹干嘛啊.小玛就发飙了,她说你就是舍不得钱,不,不是舍不得钱,是你压根就挣不到钱,现在的孩子谁不出国啊,不出国就相当于我们当年不读大学一样,谁看得起你呀,我们小区外面那个理发店的小老板都要把他小孩送英国留学,你倒好,孩子提出留学你反弹那么大,你怎么就不想法去多挣点钱?这年头谁没有挣钱的门道啊?你都在社会上混了几十年了,都奔五的人了,怎么一点挣钱的本事甚至挣钱的想法都没有啊?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嫁给你我真是……我有些说不下去了,咽了一口唾沫,我说,没有想到,小玛她是那样的鄙夷我.

秦汉问,然后呢?

大吵大闹了好几次,很伤感情的话,差不多也说尽了.她要让我去挣钱,老天,我上哪里去挣钱?我又不是韩寒又不是刘震云,我到哪里去挣钱.后来她说,你不挣钱我来挣,我来搞家教,周末两天,你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我在家里搞家教.秦汉你知道不知道,这真的让我很难堪,我原来设想的就是周末两口子开车出去浪漫兜风,现在她却将我扫地出门自己搞家教挣钱?我情何以堪.从那以后,我们就陷入了冷战状态,五个月了,五个月里我经常夜不归宿,五个月里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五个月里每到周末我就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我受够了!我要离婚!……

像是做演讲一样,我说得慷慨激昂,憋得太久了,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今天酒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我渐渐找到了一种燃烧的、歇斯底里的快感.我把自己都说感动了,无意间看了观众一眼,很不幸,唯一的观众靠着床榻睡着了.

嘘——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就算他没有听到,我也不后悔说了这些话,说出来我好受多了.

那么,你真的要离婚?秦汉其实并没有睡过去,他只是深度沉浸罢了,你看他又在提问了.

我把语气放得平静多了:其实,我并不想离婚的,你知道,我是一个传统的人,当年我们结婚前,小玛的所有亲朋好友都反对她跟我在一起,理由是作家都花心,嫁给我会不得善终.小玛顶着压力跟我在一起了,这些年我也努力在证明我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一个忠于家庭的人,男人都是有花花肠子的,我也不例外,但我可以很骄傲地说,我真的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我就是要证明小玛嫁给我是她此生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但是我万万没有料到,一个男人除了忠于家庭以外,还应该具备忠于金钱的能力,我以为小玛嫁给我她内心是幸福的,但是我觉得自己理解错了.当年我一直不相信小玛是看重金钱的人,虽然我隐约觉得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单纯,但我还是天真地以为她嫁给我是因为我的才华和品德——

秦汉打断我,你这样说,是不是当年就曾经怀疑过什么?

紧接着,我说出了在心里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小玛嫁给我,说不定真是因为那一年我们把商标成功地卖出去了,她是因为钱才嫁给我的.

秦汉说,你想多了吧,对小玛太不公平了吧.

我说,我们卖商标是哪一年?1998年!我结婚是哪一年?1998年!前后时差也就三个多月.

秦汉说,你说的这些,我不相信,小玛不是那种人.

我叹口气说,信不信,都是那么回事,1998年我们能做二十万的大买卖,小玛觉得我还是有挣钱能力的人,没有想到婚后的二十年我再也没有挣到大钱,一事无成,她肯定后悔自己嫁给我了,所以才会说那些伤害我的话.

秦汉突然出神地看着我,说,不对哦,那个商标,不是你一个人弄出来的哦,我算一个参与者吧,要不然你也不会分给我八万块钱,小玛也是参与者哦,你不记得了吧,那一年的冬天,我们写好了领秀商标开发策划书,有一个晚上,我们仨骑车到你哥哥家里去打印,很冷的天气,我们大声唱歌,小玛的车胎又爆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补胎的,这就充分说明小玛是深度参与了开发商标的,她是我们的一个合伙人,所以并不是你说的拜金女.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样一个事情,那是1997年的冬天,商标已经注册下来了,知识产权已经独属于我们了,但是,要把这个莫须有的产品品牌转让出售给“有远见、有魄识”的企业家,那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怎样卖商标?买了商标的企业怎样凭借这个空前绝后的名称扬名立万、财源滚滚?一切都需要策划,需要撰写“品牌开发策划书”.秦汉当然是项目组成员了,他本身就在工商局工作,商标注册就是他的主意;小玛那时已经是我女朋友了,应该是也参与了的.秦汉刚才描绘的那个场景,后来我在当时的日记里找到了记载:

可行性报告终于于27日夜11时打完了.我、秦汉、小玛我们三人骑行在*的二环路上,我感到整个二环路都是由黄金铺成的.

凛冽的寒夜,空寂的二环路,呼呼骑行的单车,呵气成霜的鼻息,冻得红彤彤的脸蛋,哈,还有多么动人的一句话:我感觉整个二环路都是黄金铺就的!多么大的口气啊!我看黄金多妩媚,料黄金看我亦如是!财源滚滚势不可挡啊!

好吧,我还是简单说明一下“卖商标”的来龙去脉吧.是这样的,在一个睡不着觉的夜晚,我产生了灵感,用领袖作为一个服装品牌的名称,可能会具有独特的、强大的商业价值,因为在语言文字的发展过程中,这个词汇已经超越了它的本来意义,特别是在现代汉语的语境下,它又具有了更多的内涵和更富有情感感召力的价值和魅力,所以这是一个天才的创意.但我不是服装厂商,不可能开发这个服装品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个名字卖给某一个心为之动的服装厂商.我初步的打算是,形成品牌开发项目策划书,向全国至少两百家以上的服装厂寄发,提请他们与我联系,购买我这两个汉字.当我问计于在工商所上班的高中同学秦汉时,他大摇其头,说,你但凡这样操作,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他说,这两个汉字,你可以用,人家为啥子就不能用?凭啥子说是你想出来的?你这样去家,无异于,无异于自杀.我当然很快就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了,问他解决办法,他说唯一的办法就是注册商标,商标一旦归属于你,别人要想使用,就只能来跟你谈合作,你可以卖给他,也可以租给他.但是注册商标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我作为一个自然人是没法注册商标的,商标注册的主体必须是工商企业.见我绝望的眼神,秦汉说,个体工商户也可以,但必须是经正式注册登记了的个体户才有资格哈.秦汉梳理了注册商标的全流程:一、去租一套房子,凭租房证明和房屋产权证到工商局*个体经营营业执照;二、设计好商标图文一体的LOGO,三、凭营业执照和经营业主本人,到工商局商标所*商标注册,四、每月按时到个体经营所在税务所缴纳相关税负,五……

“凭什么要缴税啊,我根本就不营业根本没有收入为什么要缴税啊!”

“商标注册的主体是个体户,你不营业理论上就没有注册资格;如果申请注册商标后不营业,你也可以通过缴税的方式证明你的存在,否则即便你注册下来了,但由于商标注册主体的被注销,商标也可能在公示期被注销.”

“商标注册难道不是立等可取吗?”

“立等可取?你太天真了?国家对商标注册控制得非常严,从申请注册到国家商标局公示,至少要经过一年半的时间,公示三个月,如果没有异议,这才下发商标注册书,两年时间能注册下来就算不错了.”

尽管程序十分繁琐,时间十分漫长,但是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一个文学青年以文化创意搏击商海的雄心壮志,当然,秦汉是我最好的顾问和忠实的支持者,借用他所认识的本地人的房产证、办个体经营营业执照、给税务所工作人员打招呼、向商标所提交材料,等等,秦汉全力以赴,全程参与.到后来,我觉得实在不好意思了,就对秦汉说,干脆你就入伙吧,今后卖了钱,有你一份.秦汉也没怎么推辞,就这样成为了我的合伙人.

应该说,在等待商标注册书下发的那两年时间,最难受的事情,就是每个月不得不去税务所缴税.尽管秦汉打了招呼,但税还是要缴纳的,无非是少缴一点而己,记得每月要缴纳一百六十多元,当时我工作只有七百多元,非常肉痛,有一次开玩笑地对税务所的毛姐说,我们那个作坊开不下去了,能不能少缴纳点税?毛姐很重视,表示可以立即到我作坊去调研一下,慌得我连忙撒谎劝住她,后来再也不敢提减税的事,后来有一天她说,每月一百多,是我们这里最少的了,别的服装作坊一般都要收三四百,小秦说你们外地人不容易,我也是好心才这样给你们核定这么少的哟.我向秦汉转达了毛姐的话,秦汉让我迅速买两条烟送她,她也爽快地收下了,从当月起,我的税就从一百六十元减到一百二十元了……

哎,说起来是一把辛酸泪啊,做成一件事情,5%靠灵感,95%靠坚持,你以为那二十万容易啊,除了智慧以外,还有真金白银的投入,还有不被理解的嘲讽,还有自我追问的反省.连我老婆小玛都承认,至少在做这一件事情上,我体现出了超人的耐心、勇气,也是,历史上,没有人像我一样以赢利为目的,以“欺骗”(如果说注册作坊不生产也是一种欺骗的话)的手段申请商标注册,而这个商标能不能注册下来,取决于全国有没有类似的名称,更取决于审查者对这两个字的理解,如果他们认为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歧义,他们完全可以否决我们的申请——一旦商标注册不下来,我们前期长达两年的所有投入,包括智力投入、精力投入、经济投入,将全部化为泡影.非常幸运的是,我们坚持下来了,而且我们获得了成功,一个叫黄西均的义乌老板以二十万的买下了我们的商标.黄西均的出现为我们的传奇划上了圆满的句号.按理说,随着交易的完成,这个人就应该从我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他也确实消失过许多年,大概是从两三年前起,我萌生了再见黄西均的想法,就托秦汉去问问他的下落.当时见面的冲动并不强,秦汉说一时找不到,我也没有催他,最近一段时间特别特别想念黄西均,跟秦汉唠叨了好几次,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

秦汉问,你是不是跟小玛关系特别紧张之后,才特别想见黄西均的?

我想了一下说,咦,还真是的.

秦汉问,为什么呢?

我认真地回想,沉吟道,有一次冲突,小玛骂我,几十年都生活在黄西均带给我的虚荣之下,我这一生都是被那个叫黄西均的家伙给毁掉的.我很冒火,再怎么说黄西均也给了我们二十万啊,给的钱你不是也用了的吗?你怎么能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呢?当时我恶狠狠地回应了她的,但好像就是从那时起,我就特别想见黄西均了.

秦汉也陷入了回忆,记得上次在义乌,黄西均给我们提出过三个方案,都是特别看得起我们的意思,一个是建议我们把那二十万用来入股他的企业,他给我们5%的股份,二是把那二十万借给他,他给3096的年息,三是我们把二十万拿走,但入职他的企业,你当副总裁,我当总裁助理,哈哈,他的方案我们一个都没有选择,我们选择的是拿钱走人……

我接着补充,我们走的时候,黄西均来送我们,他的眼神,真的很哀伤,他真的很看得起我们,小玛却那样中伤他,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5梦碎义乌城

义乌无疑是变大了,二十年前坐上出租车,感觉几分钟就出城了,现在我们在车上都跑了小半个小时,国际商贸城还没有到.

田总,你说黄总为什么要把见面的地点选在商贸城呢,他是生产服装的呀,难道改行做批发了?秦汉问我.

我怎么知道.兴许他在商贸城谈生意,顺便也就在那里见我们一下,他那么精明的人,不舍得浪费时间的.我随口一说.

秦汉说,有没有可能,黄总把商贸城买下来了,或者成为了商贸城的股东?

这个说法就太有想象力了,开玩笑,商贸城就是义乌的半边天啊,价值连城啊,而黄西均呢,无非就是义乌的一个小老板而已,一个脚踏实地、同时有着较长远的经营规划的普通企业家而已,像他这种人,在义乌实在太多太多了.我这样想,并没有说出口,秦汉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田总,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黄总,现在混成什么样子,谁能料到?

秦汉提到黄西均的老婆,当年好像并不乐意黄西均买我们的商标,在黄西均厂区的办公室里,我们正在谈判的时候,他老婆把他叫出去说了好半天的话,有几句话说得很大声,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吼叫了.黄西均回到办公室却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是老总我说了算,就照我们商定的办.商标转让流程迅速启动,他老婆后来再也没有出现,我们也顺利领走了二十万,到义乌城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个黑色塑料袋子交给银行,一是想检验的真伪,再就是手里的袋子就像是一样,感觉随时都要爆炸,同时感觉所见之人全部心怀叵测.个个都斜着眼睛在瞅我们,都是一副随时准备跳过来抢我们袋子的样子—一

全是.

黄西均不是骗子.

后来我们稍微了解了一下,黄西均并不是义乌本地人,他是上门女婿,老婆凭一台缝纫机起家,在他的参与和帮助下,家庭作坊变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布料加工厂,然后又变成了中等规模的服装厂,主要是做代加工的业务,产品很低端,靠量大获取利润.当年车间里一派欣欣向荣的生产景象,黄西均说他们一年大概有几百万利润,当时订单很多,他老婆的意见是应该进一步招人,扩大生产规模,但黄西均却想到了要做自己的品牌,所以他下定决心来买我们的商标.两口子经营理念上有一点分歧,这也很正常.我们当时也没有多想,毕竟现钱已经落袋为安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他们两口子怎样吵架,跟我们一点点关系都没有.

义乌国际商贸城似乎并不是一个静止的概念,若干年来一直在扩建,据称现在它已经是全国最大的连体建筑了.商贸城的五区是2011年才投产的,主营国际贸易,但我们的约会地点并不是在五区,而是传统的贸易区,全国的批发市场大概都是差不多的,迷宫似的布局,不大的铺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大声武气的讨价还价声,浑浊的令人昏昏欲睡的空气……我最不愿意去的就是批发市场,即便那里的东西确实比外面要便宜许多.按照黄西均提供的地址,我们在商贸城一区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艰难地寻找,无意间我捕捉到一幕讨价还价的完整情景:商品是袜子,老板要四毛八一双,买家只出四毛六,老板说这个厂家这种质量的袜子肯定要卖四毛八,卖四毛八他可以赚五厘,买家说昨天他刚到隔壁的周老板那里去进了货,货不够,说好今天来拿,谁知道他今天生病来不了了,而我买好了下午的车票要返程,只好再找其他老板补点货,周老板就是四毛六发货的,你赚多少大家都是清楚的.老板说你这样说显得我不诚信,我在这里做了十年生意讲的就是诚信,你还是仔细看一看我们的厂商与货号是不是一样的.买家真的就打开肩上的蛇皮口袋,取出一双袜子,仔细核对上面的商标信息,然后他拍了拍脑袋,说不好意思,是同一个厂家,但货号不一样,错怪你了老板.老板如释重负的样子,说核对清楚了就好,这样吧,不打不成交,这批货我就不挣钱,四毛七分五一双,你要多少双?买家一脸堆笑说好好好,下次我还在你这里进货,你是实诚人,你说多少就多少……我看得有些傻眼,秦汉喊了我几声我都没有回应,我突然有一个冲动,想了解一下这个老板以四毛七分五成交到底挣不挣钱,秦汉笑了,这个你怎么可能了解得到,这是人家商家的核心机密.他边说边给人打电话,黄总啊,我们到了,您在哪里呀?奇怪的是,我看见那个正在取货的四毛七分五老板接通了电话,我就在摊位上啊,你们在哪里呀?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四毛七分五老板就是我们心心念念的黄西均.

他确实就是黄西均.二十年了,他老了,他应该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吧,头发差不多白了一大半了,皱纹也深,当年的威严也看不到了,但跟当年一样,他依然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衬衣,精明和淳朴还是在的.我们的惊愕是显而易见的,他毫不在意,一边交易,一:边跟我们讲他的故事,因为交易有付款环节,我很担心出错,建议他暂停讲述,他没有采纳.中途他又接了两通电话,挂断电话就继续讲述,显然他已经十分适应这种一心几用的生活节奏了.

我们看到的,就是黄西均的真实状况,他早就破产了,现在是一个正在努力重新站起来的个体工商户,主营袜子批发.故事是这样的:当年,由于经营理念不合,再加上他发出的货有几笔没有收回欠款,在他老婆几个兄弟的反复怂恿下,老婆跟他离了婚,他也就离开了服装厂,甚至离开了义乌回自己老家去了.后来代加工的生意越来越难做,特别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前妻他们的服装外贸生意彻底做不动了,情急之下,经营失误,企业欠下了几千万的巨额债务,等前妻重新找到他,希望他回来重振旗鼓时,前妻又被查出患有胰腺癌.后来他们复了婚,主要是为了给那些债主一个交代,“咱义乌人,讲的就是一个信义!”服装厂卖了,义乌、温州、杭州的房产,统统卖了,还债,还有尾债,他就四处打工凑钱还债.如今老婆已经去世五年了,债务也还得差不多了,黄西均基本上算一个自由人了,他笑着说,你们今天见到的我,是我十多年来最好的状态.

秦汉问:老婆跟你离婚,是哪一年?

他说:1999年.

他又说,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哈,都是我自己的原因.我老婆去世前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老公,你是对的,如果我们当年真的把那个商标用起来,走品牌发展道路,我们不会这样被动、这样惨.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却听到了黄西均另外一句话,他说:我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好起来,我不会一直在这里做袜子生意的,我要走电商发展道路.今天请你们来是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我和秦汉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他.

离婚时,老婆把那个商标留给了我.商标闲置了二十年,从来没有用过,现在我要重新创业了,手头有点紧,想问你们一下,能不能回购你们的商标.能给我二十万当然好,不能给二十万,那你们看着给,给多少我都愿意,毕竟那是你们的创意产品,换成其他人,一百万以下我根本不考虑……

嘭,嘭嘭,我的心脏似乎在撞击着胸腔,那一种难受,比痛苦还痛苦.

姜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文学》《青年文学》《青春》《青年作家》《星星》等刊发表作品.出版有散文集《出门在外》,长篇小说《大手笔》《寻根》,诗集《万物生长》等,曾获第七届四川文学奖.现居成都,供职于四川某媒体.

本文结论:本文论述了适合不知如何写大买卖方面的年的大买卖专业大学硕士和本科毕业论文以及关于年的大买*开题报告范文和相关职称论文写作参考文献资料.

参考文献:

1、 基于用户行为和大数据分析的图书馆个性化服务探究 1 大数据背景下的图书馆个性化服务图书馆拥有海量的信息、文献和书籍,是人们获取知识的主要源泉之一 如今,图书馆的资源数量呈现爆炸式增长,用户想要获得个性化资源逐渐成为一件困难的事情1 在大数据挖掘和分.

2、 大数据环境下数字图书馆信息服务资源整合存储策略 随着新兴的物联网技术、云计算技术以及社交软件的快速发展,衍生数据的增长速度惊人,网络中充斥着海量数据,这些都预示着大数据时代的来临 人们的生产生活已经离不开数字化信息,而在海量数据中筛选出有效数据的相.

3、 大数据时代高校图书馆信息素养教育模式的演进和比较 关键词大数据;高职图书馆;信息素养教育;演进摘要文章阐述了大数据时代高校图书馆信息素养教育模式的演进过程,分析了当前大数据环境下高校图书馆信息素养教育三种模式的利弊,并对其进行比较研究,最后提出了大数.

4、 大数据时代国内图书馆精准服务模式比较 摘要图书馆精准服务模式是根据读者具体的需求实施准确的定位,借以高效率调动馆藏资源,直接提供给读者 结合国内多家图书馆的精准服务案例,对比分析国内图书馆常见的精准服务模式,找到图书馆在精准服务方面存在的.

5、 从多维视角看大数据时代的智慧图书馆 向宏华,龙军(桂林理工大学图书馆,广西 桂林541004)关键词大数据;智慧图书馆;智库;图书馆需求摘要文章从多维角度阐述了智慧图书馆的由来,深度分析了多维视角下智慧图书馆的新特点,概括了智慧图书馆的.

6、 基于大数据时代的图书馆文献资源建设模式 关键词大数据;图书馆;文献资源;建设模式摘要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及大数据时代的到来,使图书馆在转型发展中也实现了文献资源建设模式的创新 基于大数据的时代背景,图书馆文献资源建设更侧重于大数据理念与技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