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范文网-权威专业免费论文范文资源下载门户!
当前位置:毕业论文格式范文>毕业论文>范文阅读
快捷分类: 安邸杂志 安大自考论文答辩 安邸杂志下载 生态类期刊安农 安微医药杂志 安子介国际贸易论文奖 安卓软件开题报告 安卓应用开题报告

安黎类有关毕业论文的格式范文 与安黎:回望耀州(节选)类毕业论文格式范文

分类:毕业论文 原创主题:安黎论文 发表时间: 2024-03-20

安黎:回望耀州(节选),本文是安黎类有关研究生毕业论文范文跟耀州和安黎和回望相关毕业论文格式范文.

安 黎

1

耀州最为显赫的,不是戏坊,不是杀坊,亦不是铁匠铺,而是瓷坊.

瓷在中国文化里是一个标志性的符号.西方人把中国称作瓷器国,显然不是空穴来风.中国人则捏一把泥土就能将其烧制成各种各样的器物.西方人烧制的瓷器被国人称作洋瓷.洋瓷仅供实用,却毫无文化的魅力和艺术价值.

中国人烧制的瓷器比起洋瓷来,也许易碎,也许不耐用,但其精神气质,却呈现着典雅和高贵.

瓷品进入中国人的生活,由来已久.原始社会时期,中国人就会制作陶,并把陶当作容器,储存粮食、打水存水.瓷是陶孕育的儿女,或者说是陶的升级版.陶极易破碎,而瓷相对坚固.

瓷最初被烧制,只是为了满足生活之需,与艺术无关.吃饭的碗、盛菜的碟、泡茶的壶、喝酒的杯、储水的瓮、腌菜的坛、制醋的罐等等,皆为瓷器.每个家庭,几乎都摆满了坛坛罐罐.生活中的瓷器粗大而粗糙,结实而耐用,完全不在乎其外观是否精致、品相是否脱俗.一个大瓮、一个老碗、一个矮坛……表面也许还留有明显的肿块和疤痕,但丝毫不影响使用.

老百姓从来都不把瓷器当作艺术品,他们购买瓷器,只是为了实用.视瓷器为艺术之风,是先从宫廷吹刮开的.宫廷起初网罗天下的瓷器,也仅为满足生活之需.庞大的宫廷,食禄者众,这些人要吃要喝,哪个能离得了瓷器?一人一只碗,恐怕都要千只万只.

一听说给宫廷制瓷,各地的窑场自然千般重视,万般精心.这其中,有媚上之意,也有卖弄之念,更有惊惧之心.唯上不唯下是华夏传统.这样的传统,并非无根之木,而是由社会结构决定的.谁掌控资源,谁决定命脉,就向谁磕头.向上磕一个头,不但有可能获得赏赐,或许连命运都能因此而得以改变,但向下磕一万个头,未必能捞取到一根烧火棍的好处.

皇宫是一个国家的最高端,为上中之上,顶端之顶.给皇宫制作任何一样东西,均马虎不得,都要拼全力,倾所有,穷所能,以讨得宫中之人的欢心.于是挑选最有创意的工匠,招募最精良的画师,派出最精湛的炉工,来制作进献皇家的瓷器.供给皇家的瓷器,称为贡品.贡为进贡的贡.贡品与赠品在经济意义上别无二致,皆为白送,但由于赠予的对象不同,情景也就相应地有所殊异.一个“贡”字,其潜台词就是不但要送,而且在神情面目上,要表现得毕恭毕敬,甚至在姿态上,要双膝跪地.“赠”面对的是与自己平等的个人,无须刻意谦卑.

将最为优等的瓷品送进皇宫,哪怕是一碗、一碟、一樽酒壶、一套茶具,皆精雕细刻,精益求精.工匠醉心于出奇制胜,画匠殚精竭虑于奇思妙想,于是这些烧制而成的瓷器,无论造型、镂刻抑或是图案,都沾染有浓郁的艺术气息.继而,由于宫廷装饰与点缀之需,瓷器中便诞生了闲品.闲品不盛茶,不盛饭,仅用以观赏.也就是说,闲品不是拿来用的,而是拿来看的.闲品中最为流行的东西,就是瓷瓶.由瓷瓶延展开来,其他闲品得以源源不断地推陈出新.

可以肯定地说,皇室是中国瓷器由实用品升华为艺术品的始作俑者.布衣百姓不识字者居多,且劳碌终日,为一日三餐而形容枯槁,既无审美之能,又无尚美之闲,他们对于瓷器的渴求止步于喝水吃饭的层面.但宫廷之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有的是闲情逸致,不为斗米折腰,不为尺布皱眉.而且,宫中的人大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几乎人人都对艺术怀有几分雅兴——即使真的不懂,也要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以避免被他人耻笑.

宫廷的雅兴引领着社会的风尚,对瓷器的钟爱像传染病一般,越出宫墙之外,附着于一些地方官员和民间“士”人身上.地方官员纷纷效仿,民间“士”人也不甘落伍.于是崇尚瓷器之美、品味瓷器之雅的风潮,弥散于国土的每一个角落.瓷器再也不单单是一种实用品,而是美的载体、雅的象征.

“士”在古代的语境里,不是扛的战士,而是捉笔的读书人.“士”位居高官之下,平民之上,属于夹层中的一个群体.“士”读过书,有人功成名就,身着绫罗,头戴顶珠.但更多的“士”,却生不逢时,沦落于草莽,孤守于茅屋.但不论行头如何,“士”是很不情愿把自己混淆于大众的,其内心的清高与孤傲,一直挥之不去.“士”一方面孤芳自赏,一方面忧国忧民.他们就像那个忧天的“杞人”,总在无法克制地患得患失着与自己毫不搭界的物事.君之醒昏,官之清贪,民德之有无,伦常之完缺,皆像蛔虫一般,在他们的腹内爬行,啃噬得他们坐卧不宁.

“士”在寻常百姓看来,有点儿古怪,有点儿可笑,但他们于中国基层社会的稳固却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与功德.中国文化的因子能在民间扎根并蔓延,“士”扮演了承上启下的桥梁角色.是“士”点亮了乡土社会那一盏盏文明的灯火,并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一束束火苗,守护其永不熄灭.及至后来,“士”也不再自我囚禁,而是参与到具体的乡村生活中,与民同苦同乐.我们所熟悉的乡绅“阶级”就是由身居底层的“士”演化而成的.“绅”是贵族的称谓,乡绅就是乡村里的贵族.但这样的贵族,不食俸禄,却有地位.这地位不是来自官府的委任,而是来源于民众的拥戴.乡绅以其开明与公正,以其道德与卓识,调解民间纷争,处理村庄难事,逐步赢得众人的信赖,从而使自己的威望与日俱增,犹似丘陵中山巅之隆起.因此可以说,乡绅的地位不在于官脉,而在于民心.

有“士”的传播,瓷器在民间的用途逐渐分化成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条线是实用,一条线是玩赏.两条线的疆界并不分明,经常混淆.比如,民间吃饭的碗过去皆是土色粗瓷,后来进步成了白色的细瓷.由于审美需要,制瓷人在碗的造型与图案上下了不少功夫.从碗口到底座,从碗的形状与碗的姿态,从碗肌肤的光泽度到碗肌肤的花纹,都颇为讲究,乃至于琳琅满目.我记忆中,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人手中端的饭碗都是那种“兰花花碗”.这些碗,白底蓝花,当时很觉平常,并不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心中除了充盈着一股别样的温馨外,还为它的灭失深感惋惜.

蓝色的花朵,栩栩如生地盛开于碗上.那些花,品种多样,色泽鲜艳.有梨花、杏花,芍药、牡丹、莲花、菊花,还有几片竹叶,几缕藤蔓,不一样的花纹,呈现出不一样的精神气度.那一只只的碗,犹如满坡的野花,既有姿色,又有芳香.

把绘有花纹的碗端在手中,盛面盛粥,它是饭碗;把它放到博古架,它就是艺术品.也就是说,实用瓷器已经融入了艺术的元素,渗透进了普通人对美的领悟与求索.

我们的先辈其实是非常唯美的,这一点,与时下的国人迥异.现代人的急功近利所遮掩的是文化的贫血.文化的短缺又造就出缺乏敬畏的狂妄无知.狂妄的外在表现就是面对一切,皆轻之蔑之,敢于肆无忌惮地*重来.几番折腾,潜伏于生活中的点滴之美,近乎荡然无存.但古人不同,他们很慢,生活的节奏犹似老牛拉车爬坡.他们一边行走,一边东张西望,发现小花就欢呼,听见鸟鸣则雀跃.他们决然不满足于物件的适用性,还要在每一个物件上附加上美,完成对使用与审美的双重追索.当然,工匠求美,除了不让观者在视觉上感到单调乏味之外,还有另外的价值目标,即通过对美的呈现,来显摆自己手艺之出众.手艺越高,越能获得别人的尊重.人生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周围人对自己的评判.受这种心理的驱使,工匠们将每一件物品都当作表达自己才情的艺术品来打造,于是从石雕到木雕,从砖雕到玉雕,从飞翘的屋檐到门额的盘龙,从造型各异的拴马桩到千姿百态的屏风,甚至一个枕头、一双鞋子、一笼馒头都要绣上花朵或做成动物的模样.中国古人打造的物品,一眼望去,宛若一个花花世界——花无处不盛开,无处不摇曳.

这样的习性寄托于瓷器,瓷器就格外地丰富和斑斓.随着社会的演进,瓷的实用功能在减退,审美功能在增强.大清帝国把高档瓷器送给英国王室,可不是让英国的王子王孙往里面装填面粉和酸菜的;西方人喜爱中国瓷器,也不是看中它能盛饭装酒的.无论是皇室还是平民,无一例外地把瓷器当作艺术品,或摆放于家中醒目的位置,向人炫耀;或藏匿于保险柜中,怕人窃取.

文化和艺术的含量,使瓷器蒙上了一层浪漫色彩.但浪漫的是瓷器的成品,不浪漫的是瓷器的制作过程.瓷器和砖瓦为亲兄弟,他们共同的母亲是黄土,皆从土中脱胎而来.给土浇上水,变成泥,将泥浆使劲搅拌,使其具有黏性,然后将一块一块的泥像面团那样揉来揉去,形成泥坯并放入模具中旋转.在旋转的过程中,人的手不会闲着,而是轻抚泥坯,为泥坯塑形.手艺有高低,塑形便有高下,一个匠工的功力,从其塑造泥坯中就能显现.泥坯捏好后,晾干,画师手持细细的毛笔,一丝不苟地给泥坯染色绘图.等一切程序完毕,泥坯被送进炉窑,一排排一层层地架于窑内烧.用什么样的柴火烧,也大有讲究.选用麦草之类的软柴还是树根之类的硬柴,依据的是窑里烧制的是粗瓷还是细瓷.过去烧的都是柴火,只是柴火的类型有别.至于炭窑柴窑之别,那都是清末以后的事了.清末,西方的探矿业与采掘术传入华夏,在华夏大地的腹部藏匿了数万年的煤炭才得以见天日.清末之前,烧制陶瓷,用的皆为柴火.

烧制瓷器,对火候的要求极高.能不能把握好火候,既考验着炉工的水平,也关系着一窑瓷器的成败.瓷器在熊熊的烈火中,可谓千锤百炼,而站在炉外一边填柴一边观察火色的炉工,亦可谓火眼金睛.炉工头发被火舌烤得蓬松卷曲,面目被烟火熏烤得黧黑斑驳,他们的样貌,堪比白居易笔下“两鬓苍苍十指黑”的卖炭翁.

炉工的样子如此,窑场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挖土,将土混成泥,把泥做成坯……不是土就是泥,加之每个炉窑的烟囱都在冒烟,估计那时号称“十里窑场”的耀州窑上空,整日都是烟雾缭绕,尘土飞扬.

耀州窑是古代的名窑,也是官窑.古代的统治者管天管地,却唯独不统领生产.他们不是不想把管辖的手伸向生产领域,而是精力不济.官吏数量有限,且交通不便,随便去一个地方都要耗费数日.再者,生产都是作坊式的,很分散,很零碎,管起来颇为婆婆妈妈,却捞不到多少油水.

属于官府管理的“生产”实在很有限,但耀州窑却位列其中.我猜测,所谓的官窑,并非是上面拨付资金,圈地建厂,然后委派官家的人前来管理,而是把各家各户的小作坊集中成片,使官府里的人采购瓷器时,既有目标,又不用跑远路,还有更大的挑选余地.也就是说,官窑仅为官府定向采购的生产基地,并非产权与经营权都归官府所有.作坊式的生产如果躲在山坳里,十年八年不为外人所知,逃税是完全有可能的;但在蔚为壮观的“十里窑场”里生产,即使是作坊式的,税金注定是逃不掉的.然而有贡瓷的存在,税金究竟怎么收缴,就值得捉摸了.贡瓷进贡宫廷,表面上是无偿的,店家不敢索取毫厘费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家的威仪集中体现于全体国民对自己的顶礼膜拜和无偿进献上.但当虚荣得以满足后,皇家也不是铁石心肠,不是贪得无厌,不是老虎嘴,只知吞咽,不知呕吐.皇家不花钱,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脸面,并非真的缺钱.只要你为他舍得,他也就对你舍得.皇家不肯背负购买之名,不等于就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皇家常常以赏赐或嘉奖的方式,将利益返回给你,非但不让你吃亏,而且还占到大便宜.只要某一件瓷器深得皇帝心,开口赞美几句,朗笑两声,甚至只是会意地颔首默许,皇家的赏赐就会变得格外隆重.皇家和瓷家,一个在贡,一个在赏,演绎着眉来眼去的哑剧,你情我愿,最终谁都不吃亏.

我猜想,谁家的窑场里烧制贡瓷且瓷的品相卓越非凡,官府定然会用贡瓷来冲抵税金的.烧瓷有成本,但瓷器无.瓷一旦成为玩赏品,谁也无法估量其真正的价位.一个造型别致、花纹精巧的瓷瓶,三十两银子不算少,一千两银子亦不算多.

瓷对土质有着特别的要求,不是随便在一个地方建个炉窑,就可以摆开架势烧制的.耀州的山石适合烧制水泥;耀州的泥土又适合烧制陶瓷.而这些,既是耀州的幸运,又是耀州的不幸.

2

耀州瓷为中国古代的名瓷,这是不用讨论的.耀州瓷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里蜚声天下,以其造型之雅致,色泽之凝润,品相之上端,深受达官显贵和“士族”的青睐.

耀州自古就是一个州城.过去有“一州管三县”之说,但实际上,一个州管辖的区域时大时小,并不固定.耀州最大时,下辖十多个县,四分之一的关中地区都仰其鼻息.管三县,那是它瘦身以后的体态.

耀州瓷是中国古瓷中的一个流派,如同京剧里的四大名旦.唱同一出戏,一个名旦与另一个名旦的唱腔唱韵总有些许的差异.既为流派,表明不仅耀州在烧制耀州瓷,别的地方也在烧制,只是带有这种风格的瓷发轫于耀州,彪炳于耀州,并以耀州的生产规模最大,产品最为成熟.

耀州窑起始于唐代.唐代时,耀州谓之曰京兆华原.京兆者,京畿也.也就是说,耀州为京都的近郊,归属京都管辖.唐朝是中国最有朝气、最有底气的一个朝代,以其胸怀之宽广,视界之辽阔,不但造就了中国历史上罕有的鼎盛繁荣,而且映现出一个王朝无与伦比的精神宽容度.比之于大部分朝代的迟暮与狭隘,唐朝是朝气蓬勃的,是登高望远的,是气吞山河的.唐朝的君主与“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在治国策略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者野心勃勃,欲仰仗于马蹄的凛冽和马刀的闪烁征服天下,前者却雄心万丈,欲以宽厚与开明让天下人信服.

由于唐朝国门大开,胡人——对外族的统称——大批量地涌入,国都长安的文化底色悄然发生了变化.胡乐、胡伎、胡舞、胡服不但随处可闻可见,而且渐成时尚.醉红的灯笼高悬,酒肆里裙裾飘飘、搔首弄姿的异域美人让多少装模作样的正人君子夜不成寐.李白醉卧街头,可不是一次两次了.风流倜傥的他,究竟是被酒灌醉的,还是被某个美人的脂粉熏晕的?

唐朝的富庶,不仅归因于实施休养生息的善政,还有它的对外贸易.贸易是国强民富的基石,也是一个国家与世界对话的重要管道.中国人第一次跨出国门、走向远方,是在西汉时期.汉武帝执掌权柄时,派遣大臣张骞出使西域.张骞跨出长安的西大门,四顾茫然,完全不知他此次出发,能否扛着脑袋返回.西域在张骞的意识中,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传闻.传说中的西域,无比可怕,人还没有完成进化,处于半人半兽的状态,强者吃弱者,弱者吃更弱者.张骞心怀恐惧,忐忑西行.他只是跟着感觉走,一直走,一直走,走了若干年,终于抵达盘踞于亚平宁半岛的罗马城.张骞后来多次往返,半途还被匈奴俘获,失去自由长达十年,且有一个汉匈混血的私生子,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他的第一次出访总体而言还是顺利的.张骞给西域送去了丝绸、茶叶和瓷器,也把西方的麝香与器皿等带回了中原,尤其是高桌子、低板凳的传入,结束了中原席地而坐的历史.一条贸易之路、丝绸之路在张骞的踩踏下现出了最初的印痕.我疑惑之处在于,丝绸与茶叶容易携带,且不怕摔打,但作为易碎品的瓷器,张骞究竟要费多大的气力才能将其带至罗马?一路上有匈奴悍兵的围追堵截,有“狼虫虎豹”的轮番威胁,有语言不通衍生的万千羁绊,有乘坐轮船风浪的汹涌险恶,张骞在自身难保的狼狈中,如何保护得了那一件件瓷器?瓷器不是药丸,装入口袋就能掩人耳目;瓷器不是玉米秸,剁成一截一截,塞入麻袋中随便往哪里一扔就万事大吉.面对一件件瓷器,就像面对一个个婴儿,必须贴胸抱着它,护着它,手轻不得亦重不得.

在我看来,张骞将中国瓷器第一次带出国门之说,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一好百好,一坏百坏,是中国史学的惯性动作.张骞出使西域有功,于是各种花花绿绿的彩纸免不了要尽可能地往他的脸上贴.张骞随身携带瓷器,估计就是后来人贴在他脸上的——事情的真相究竟为何,尚需进一步考证.

唐朝时,中国的瓷器成批量地出口海外,已是不争的事实,而出口的高端瓷器以耀州窑产出的青瓷为主.西方人对中国瓷器津津乐道了千余年,却不知那些美轮美奂的瓷器来自一个叫耀州的地方.

长安的贸易盛况,从史书记载的东市和西市中就能窥见.东市以国内贸易为主,而西市则面向全球,互通有无.用现在的话说,东市是国内商品集散地,西市是全球商品集散地.西市有店铺,有客栈,有酒吧,有妓院,有多半商铺都被胡人租用.街铺前,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高鼻梁、蓝眼睛的胡人操着不同的腔调,往来穿梭,将一件件打包成捆的货物扶上马背、装上牛车.

而瓷器,是诸多商品中最受西方人喜爱的.丝绸的织造、茶叶的炒制,西方人最终都学去了,唯独瓷器,迄今还是难以仿制.越是没有的,就越是喜欢,瓷器被西方人当作神秘到无法的珍宝,自在情理之中.

耀州与唐朝的国都长安,相距不足二百华里,用马车驮运,一个白天就可抵达.虽然此时的制瓷业已遍布东西南北,但就其路程而言,耀州最近;就其规模而言,耀州最大;就其名声而言,耀州窑最响亮;就其质量而言,耀州瓷最卓越……种种之优势,使耀州窑被唐王朝钦定为官窑,其烧制的产品,三管齐下,满足着不同层面之需:既作为贡品送入宫内,又作为贸易商品输出国外,更作为日用品倾销民间.

然而唐朝,仅是耀州窑的开端,而不是它的鼎盛.宋王朝建立后,伴随手工业在全国范围内雨后春笋般地蓬勃兴起,耀州窑厚积薄发,书写出了它辉煌的篇章.

宋王朝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王朝.它过于腼腆,过于柔情蜜意,不堪武力,被一个小小的金国打得头破血流,徽宗钦宗两位国君束手就擒,不得不退至江南一隅,但就其社会的温和与宽厚而言,没有一个朝代能够与之比肩.宋朝的辞赋如此奔放,文墨如此洒脱,隐身其后的,是政治的相对清明与仁善.

宋朝不杀读书人.这样的禁令,恐怕唯有宋朝才拥有.开国皇帝赵匡胤开启了对文化人的尊重,此风一开启便绵延不尽,俨然固化为宋王朝世代国君恪守的准则.文人们可以牢骚满腹,可以胡说八道,可以议论国事之短长,批评朝政之清浊,感叹世事之热冷,无所顾忌,皆因无掉脑袋之虞.相比之下,清朝就显得过于磨刀霍霍了.清朝的国君虽个个都摆出一副能文能武的架势,但并没有开放的态度.清朝的“文字狱”接二连三,一桩酷于一桩.这是令后人回望一眼都不寒而栗的.

有一种观点,认为历史是由英雄书写的;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历史是由大众书写的.两种观点似乎有着各自的理由,但究其实,就会发现它们都立于假设之上,缺乏事实的强力支撑.事实是什么呢?事实是,历史从来都是由读书人书写的.英雄也好,大众也罢,只能创造历史,而不能书写历史.华山是地壳运动造就的,但墙上悬挂的那幅华山绘画,却不是出自于地壳之手,而是出自某位画家之手.

画家不同,画中的华山就有所不同,而历史,就是过往事实的绘画,而不是事实本身.

历史是一种记录,也是一种人工模型.模型的塑造者,恰是读书人.对文化很蔑视,对读书人很不客气,却幻想着能在史书中光彩熠熠,无异于痴人说梦.

山东聊城的一位朋友告诉我,《水浒传》所写的武大郎确有其人,当地古代的地方志对其有着详细记载.武大郎原名武植,是一名县令,长得俊朗而飘逸,属于典型的美男子.某个时辰,一说书人前往官衙拜会他,请求他为自己*某件事,不料却碰了一鼻子灰.武植不但态度傲慢,断然拒绝了他,而且以刻薄之言对其讥之讽之.说书人受辱,便撂下了狠话,发誓要在今后的说书中,抹黑他,贬损他,既把他侮为一个奇丑无比的侏儒,又给他戴一顶绿帽子——虚构他妻子通奸.

《*梅》《水浒传》等书,最早被称作“话本”.“话本”与“剧本”在功能上颇为相近:剧本是演出的脚本,话本是说书的脚本.也就是说,这些被称为名著的书,根本不是写给读者读的,而是写给说书人说的.说书人在传播的过程中,免不了要添盐加醋,依据自己的喜好,进行个人化的取舍与编造.把一个相貌堂堂的七尺男儿,说成一个腿短胳膊短的侏儒,这完全有可能性.

标注《*梅》的作者是兰陵笑笑生,《水浒传》的作者是施耐庵,其实并不十分准确.严格地说来,他们只是民间话本的收集者和整理者,而不是真正的创作者.真正的作者另有其人,却无名无姓.

有意思的是,说书人尽管把武植污化为武大郎,但武大郎的生存状态还是能引起读者对宋朝的瞭望和窥探.武大郎就一个卖烧饼的,却住在阳谷县的紫云街,拥有沿街至少两百多平方米的两层楼房,独门独院,且能娶到貌若天仙、风情万种的潘金莲为妻.这样的故事,虽然并非现实的拓片,但至少也算得上意象派笔下临摹的画像,从中不难得出当时经济相对繁荣、民间相对富足的结论.宋朝手工业者的兴起和贸易的自由,确实为民间带来蓬勃之气,这一点从《清明上河图》就能看出端倪.

至于朋友讲的是否属实,我因未做考据,真伪不辨,暂且当作笑谈.假如它是真的,我首先谴责的,还不是县令武植,而是那个说书人.说书人当然并不等同于文化人,但如果这位说书人非要视自己为文化人不可,那他的做法就很失范,甚至很缺德.恪守节操、坚守品格,才是文化人的本分,也是社会需要文化人的缘由.文化人是人类精神的护林员与清洁工,更是人类文明的创造者与传递者.社会再恶浊,文化人都应干净;社会再世俗,文化人都应清高.文化人的节操,并不空洞,也不抽象,体现于言行上,则是对真相的揭示,对事实的求证,对本源的追溯,对客观的坚守,绝不能随意增添和删减事物的本来面貌.信誉是文化人的第二生命,不可漠视,更不可践踏.如果以一己之好恶,往历史的墙面上胡乱涂抹红漆或黑漆,都是令人鄙夷的恶行……然而,武植得罪过说书人的事,如果是真的,至少能够给人以如下的警示:对待历史文本,要带着警惕的目光去面对,要带着怀疑的心理去阅读.

作为一个王朝,宋朝有点儿不幸;但作为一个时代,宋朝却令人神往.宋朝的宽松政策就像和煦之风,撩拨得“千树万树梨花开”,而耀州窑,则是一株无比斑斓的花树.

耀州窑像散漫的星辰,缀满耀州的大地.大大小小的炉窑,或连缀成片或游离,其核心区域位于耀州城东北的漆河两岸.漆河弯曲流淌,在两塬间劈开一道窄川,于是窄川以及窄川周边的坡状梯田全部被炉窑占据.炉窑未经统一规划,各自为政,似乎杂乱无章,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所有的炉窑皆坐北面南.

何以要坐北面南?毫无疑问,是受到衙门的影响.衙门永恒地坐北面南,那是因为在过去,国都大多在北方,统管的区域大多数分布于南方.面南而坐,目视逐渐低落的南方,显得巍巍乎又威威乎,有震慑之寓意,有逞霸之企图.中国的地势,总体走势是北高南低,北犹椅背,坐而有靠,南如断崖,坐而不稳.当然,衙门的大门如此安放,一定还受到风水师的点播.风水师会告诉官府里的人,北为阴,南为阳,背阴而面阳,是吉兆,背阳而面阴,是凶兆.

衙门的习性,深刻地影响了民间的建筑格局:民宅要面南,店铺要面南,作坊要面南,书坊也要面南——炉窑面南而立,就是想图个吉利.

所谓的“十里窑场”,散落于漆河流域,而主体部分,则位于同官县境内.同官就是今日的铜川,历来都归耀州管辖.同官的炉窑,除了流布于漆河沿岸,还聚集于四个小镇:陈炉镇、立地镇、上店镇和玉华镇.

除此之外,耀州窑强劲的辐射力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国土,乃至形成了遍地开花的奇观.以现今的黄堡镇为耀州窑中心,由此向外扩展,东到河南,南至广东广西,都有耀州窑的蓝烟在袅袅飘浮.河南的宜阳窑、宝丰窑、新安城关窑,广东的西村窑,广西的永福窑、内乡大窑店窑等,皆为耀州窑的分支.

耀州窑在宋代也被列为官窑,他的一部分产品,作为贡品进献于皇宫.宋代皇宫弥漫着浓郁的艺术气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君主的嗜好,直接影响着宫内的气氛.太后宫妃、文臣武将无不沉溺于艺术品的*与把玩之中.把玩久了,俨然以行家与玩家自居,并为自己所具备的甄别能力而沾沾自喜.这些饱食终日之人,不闻外面的风声雨声,不顾游牧部落的战马已在城外嘶鸣,一味地自娱自乐.他们就餐时端在手里的碗是耀州瓷,饮酒时举在手中的盅是耀州瓷,品茗时捧在手心的杯是耀州瓷,睡觉枕在头下的枕还是耀州瓷.他们把耀州瓷摆放于桌案,把玩于手掌并作为礼物馈赠于人.耀州瓷,不论是在他们的物质生活中,还是在他们的精神生活中,皆不可或缺.

耀州瓷的产品很是丰富,并不单一,有碗、盘、瓶、罐、壶、钵、香炉、香薰、盏托、注子温碗等,以青瓷为拳头产品.青瓷胎薄质坚,釉面光洁匀净,色泽清幽,呈半透明状,辅之以牡丹、菊花、莲花以及鱼鸭龙凤等动植物的刻花印花,体态丰满,线条飘逸,有动有静,有密有疏,有铿锵也有优雅.

令人惊异的是,耀州瓷追求的不仅仅是形态之美,更是把做人的哲理藏于设计的机巧当中,用以启发人、警示人、教化人.最典型的莫过于那件看起来极为普遍的“公道杯”了.“公道杯”在耀州瓷中其貌不扬,低调内敛,一般都是作为其他瓷器的搭赠品,默默放在一角.但就是这样一件瓷器,却蕴含哲思.往杯子里倒水,尚未倒满,水便往外溢流.溢流的清水,阐发着一个处世道理:人不能太自满,太满必损益.口舌不能太满,太满易树敌;行事不能太满,太满易招风;不能太满,太满易伤神.“公道杯”宣扬的就是儒学的“中庸之道”,用民间的话说,就是“差不多”就行了.“中庸之道”之于社会未必有益,因为它遵循的是“打出头鸟”的逻辑,强调的是“明哲保身”的人生信条,并忠告人们要缩头束手,勿飞蛾扑火、以卵击石.“中庸之道”的缺憾在于,它没有回答,当然也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当一群羊面对一头狼,退无可退时,究竟该咋办?是恪守“中庸”束手就擒,还是期待某一只羊敢于出头带领羊群与狼搏斗?搏斗也许是死,但至少还有生的希望;不搏斗,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狼一个一个地吃掉.我并不全面否定“中庸之道”,甚至认为它作为调和剂,对人与人之间的宽容相处,对人调整自己的心态,不无裨益.但“中庸”二字用在什么地方,得区分出时间和场合来,不能简单化地一概而论.任何一种对“中庸之道”极端化地肯定和否定,恰恰都违反了“中庸”的精髓,皆是对“中庸”的背叛.

“公道杯”阐述的理念有益还是有害,可以讨论.我看中的是设计师的奇思妙想.是怎样的一位设计师,不止步于瓷器外观之悦目,还要继续前行,为瓷器注入精神的说教?

宋代之后,耀州窑逐渐走向萎靡,但薪火一直未曾中断.那些林立的炉窑经不住世事的颠沛流离,一个一个地倾斜倒塌,最终化为了被尘土掩埋的残迹.唯有那些遗留于地面的瓷片,以支离破碎的姿态,向不肯瞥其一眼的行人述说着耀州窑昔日的炉火熊熊.

但有一个地方,却像一尊顽固的礁石,没有被岁月的浪涛吞噬,那就是陈炉镇.陈炉镇因烧瓷而久负盛名,至今还在秉承着这一古旧的传统.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制瓷作坊,一个院落就是一座炉窑.先辈们把烧瓷的手艺传给儿子,儿子传给孙子,如此代代相传相继,从而使陈炉镇的炉火始终不曾熄灭.先辈们是瓷人,后辈们就是瓷的传人.几乎每一个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少,皆为制瓷的能手.他们粗茶淡饭,衣饰简朴,脸上的褶皱间写满了生活的风霜雪雨.然而,那一件件精雕细刻的艺术珍品,就出自这一双双无比粗糙的手.这些手,握起镢头垦地,扔下镢头制瓷.

陈炉镇是耀州窑诸多炉窑中仅存的一个孤本.它置身于高高的塬畔,俯视幽深的沟壑,像古树一样苍劲,亦像古树一样不断萌发新芽.

总结,本文是关于耀州和安黎和回望方面的安黎论文题目、论文提纲、安黎论文开题报告、文献综述、参考文献的相关大学硕士和本科毕业论文.

参考文献:

1、 林耀德《树》(节选)教学设计 内容摘要林燿德树(节选)是人教版语文选修教材中国现代诗歌散文欣赏散文部分第五单元“自然的年轮”中的略读课文 这是一篇哲理性散文 笔者认为,哲理性散文的难点是领悟作品的丰富内涵,.

2、 一座巨大的管风琴:竹海(节选) 二远古以来,风,这位情感丰富的演奏家,演奏着一部原生态的乐章 这部美妙的乐曲洞穿了天地和时空,于是海和竹走到一起了,盆地之海涌起一柱一柱的巨浪,逐渐凝固成高高的竹 乐音讲述着人和竹的故事与传说竹与长宁.

3、 石头发光的地方(九)回望耀州 安 黎 男,1962生,出生于陕西耀州,现定居于西安 出版有长篇小说痉挛小人物时间的面孔以及散文集丑陋的牙齿我是麻子村村民耳旁的风…… 18唱戏是庙会的一个组成部分,是庙会的啦啦队 唱戏纯粹是为了给.

4、 眉州映像:经卷嵌忆,瓦当缀光(节选) 第三帧风华修远明月之镇,温婉隽秀 我抵达,和虚构的红颜 我漫步,和虚无的青丝 我感喟,和斑斓的星光 吊脚楼上,看夜色连绵,风华镌刻的气息里,谁引领一场幕布,徐徐升起,又缓缓落下 曾家园里,现代理念,古.

5、 四季的美(节选) 春天的日子多雨,常常淅淅沥沥地下着 只要琴声一响,雨点就轻松活泼起来,轻轻细细地洒在树叶上,洒在马路上,洒在行人的雨伞上,也洒到人家关着的玻璃窗上……洒得长长的胡同里湿漉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