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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耶诞节前的香港,匿名的青色裂纹小瓷罐,罐顶的白玉小鹂莺,在恍惚的青梅香气间,媮西遇见了往事.
曾经那个天色阴郁的北平深冬,年轻的他的到来,令媮西的思绪潋滟翩跹,曾经他和她的冰梅子又一次使媮西触碰到了过去的自己,还有他和她的种种往事,忘记,会不会是最好的结局?
一切的往事都像孩子,如今它们在媮西面前一字排开,有模有样地端坐着.媮西一靠近,有的往事便哭了,越哄哭得越凶,转眼又望着她,抽噎个不停;有的往事不愿和她说话,垂着头,一下子把石子狠狠摔在脚边,吓跑了麻雀;还有的往事歪着脑袋,笑得露出了还没长全的牙齿,仿佛心绪只和景色有关;还有的往事,媮西已经叫不出名字了,可它扯着媮西的衣角不肯放开.
往事和远方,要么马上走,要么永远留下,这一晚的梦里,媮西和往事之间,只有阳光刚刚好,还迎着风,风里好似仍夹杂着那些已经陈旧了的青梅的香气.
媮西很早就晓得,自上次南回,二公子便去了外洋.毕竟七载荏苒,桃花人面,岁岁不同,更那堪竹马青梅.媮西暗想,自己是该原宥他的,可不知怎的,心中某处却如白蚁同噬,酸楚难言.见媮西闷声不语,那欧阳公子仍不失风度:“看来是在下的心意不合三小姐口味.”
季老太爷打着圆场:“媮西这孩子,就是爱耍小性,林哥儿,别跟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那欧阳略一颔首:“哪里,是我冒昧了.”
媮西却不领情:“欧阳公子客气了,二公子贵人多忘事,方才是媮西不好,请公子海涵.”
欧阳略一挑眉:“三小姐多虑了.”
媮西只觉胸闷气短,听着祖父和那欧阳又闲话了几句,便借口不适先回西苑去了.媮西回到西苑,换上平日里穿的樱桃红暗花旗袍,在窗前坐了两柱香的时间,才觉心中渐渐平顺了下去.想着方才同二公子的会面,媮西不禁百感交集,想来自己虽对时事不甚关注,但时局还是了解的,尤其这时局还同欧阳家有着瓜葛.
自旧朝咽气,新政立宪,币制、税务、贸易,种种革新此起彼伏,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过如此.然过犹不及,新政府本就根基薄弱,加之北地军阀强权势盛,东南新党勃勃愈发,西洋垂涎觊觎在侧,东洋猖狂几欲干戈,新政府内国党总统几度更替,仍挽不回世事倾颓,直至欧阳林升任大都督,安南抚北,兼之频频力争,得四世家相援,和谈东洋,就此国党新政才算站稳了脚跟.
欧阳林得众望所归,于前总统逝后两月,民国二十三年力任新政都督,本以为总算走上了太平世道,奈何上任不多久便频传病讯,至近两年愈发严重起来,只好由大公子从旁协助理事.欧阳家三位公子,均于少年时便赴不列颠求学,除大公子较年长,已毕业归国数年之外,其余二位公子鲜少为人所知.媮西不禁疑惑,如今二公子现身北平,定不是为了寻常琐事,想来定是受欧阳伯伯所托.可季家一门,从无涉政,而此番二公子却亲自前来会晤,媮西实在不解,难道祖父除了瞧病抓药还能助力其他?
自幼时一别,媮西再未见过二公子,年岁荏苒,媮西脑海中的他也隐隐模糊起来.每每念及此处,媮西总爱在画纸上淡淡描摹他的样子,想象他长大后的模样.直至大哥玮东游学归家,听闻大哥在不列颠同二公子颇有交集,顾忌着旁人的打趣,媮西也不便多问.只悄悄向大哥讨了那小小一张方寸合影,夹在书页的尾端.那黑白小照上的他高了许多,却依旧清癯,三七开分的头发一丝不苟,还是爱穿白色的西装,他微微抿着嘴角,就像小时候一样.
又是几年过去,媮西从未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他,他变了,和照片上的样子只有着五分相像,但他墨黑的眸子,微笑的样子,都让媮西的思绪一下子翻乱纷飞.她犹疑着、猜测着、试探着、他是否还记着她,就像她那样的,记着他.
媮西愣愣怔住了,兀地想起刚刚同欧阳的谈话,顿时又觉五内郁结.正兀自伤神,张妈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紫檀镶玉的小匣:“三小姐,你起来看看这个罢,是管家刚托人送来的.”
媮西走进一瞧,只见檀木小匣的边沿都凝着薄薄一层冰霜,室内暖热,匣子底部已经开始化水,在桌沿上滴了几滴.
媮西好生奇怪:“张妈,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张妈也抱怨着:“从没见过这样送礼的,本来送别人好好的东西,非要拿到大雪地里冻成冰块,又来送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媮西听得不解,顺手去掀匣盖,可冰冻的时间太久,匣盖已与匣身冻成一体,媮西费了好大劲才终于拿下盖子,看到匣内物品,媮西不觉呆了.那匣子里装的是满满青色的梅子,一颗颗如翡似玉,虽被冰雪冻了许久,有几颗颜色已经黯淡,可仍能看出这梅子的成色,原本是很好的.
媮西只觉一股热血上头,猛地将匣盖一合,便开门跑了出去,张妈在后面喊:“小姐,你去哪儿啊,你加件衣服再出门.”媮西也只当没听到,一门心思向前跑去.
雪已经停了,月色在雪面上洒出银光,媮西一步一个脚印,软底的纳棉绣鞋早已湿了大半,不知不觉,媮西已经走到客房门口.季府的客房上搭着碧色的琉璃瓦,在雪光下熠熠闪烁,窗棂也是碧色的,配着窄窄一道暗朱色的窗框,门口横挂着一袭厚实的棉布垂帘,偶尔风过,帘子一动也不动.
媮西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心里早已凉了下来.在客房门口踱了几步,更觉懊恼不已,后悔不迭.媮西起念要走,转身刚几步,便听得身后一声:“三小姐,请留步.”
媮西转身一瞧,那棉布垂帘不知何时被斜斜地拉起半阙.月白映雪,潆潆如洗,媮西的面颊冻得通红,却丝毫不记得冷,她怔怔地望向他,正如从前他那样的,望向她.
白驹过隙,七载光阴,旧时光里的他和她,隔了那样长的一段岁月,终又看到了彼此,可媮西却有霎时的恍惚,仿佛他已不是曾经的他,她却还是当初的她.
那欧阳公子只穿一件中衣,领口的珠扣在夜色里隐现,他眸色深沉:“夜色已深,不知三小姐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媮西只觉尴尬:“我.....我来
是.....我尝了你的梅子,想告诉你,我…
我很喜欢.”
“素闻三小姐喜吃梅子,却疏忽了三小姐最爱冰梅子,是在下不周,望小姐见谅.”媮西急忙辩解:“欧阳公子,这不怪
你!”
那欧阳公子神色一转:“三小姐,请不要唤我欧阳了,我随了母亲姓林,早已不冠姓欧阳.”
媮西始料未及,心下生急,两只手绞在一起:“抱歉,我不晓得你的...我......”
情急下转念一想:“我.....我祖父
说我该叫你二哥,可我还有我二哥瑛北,既然你现下姓林,不如我称你林哥哥可好?
林之衡仿佛始料未及,他的眉头松动了下,转颜一笑:“好.”
雪早已停了,一丝风都没有,小小的客房庭院里,琉璃瓦舀满月色,绣朱的帘门前静静立着两人.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眸中满是笑意.这样沉默了几许.
媮西突然破颜而笑:“林哥哥,你可否应我一事?”
之衡笑问:“何事?”
媮西跺了跺脚,眼角眉梢一丝俏皮:“你可以不要那样见外吗?”
见之衡似是犹疑,媮西继续道:“林哥哥,我不想你像季全他们一样也三小姐三小姐地喊我,你若不介意,就叫我媮西如何?”
之衡释然地笑起来:“这样也好.”媮西敛了敛笑,正色道:“林哥哥,方才是我错怪你了,我以为你忘了咱们的冰梅子,可其实你一直记得的,知道你还记得,我.....我很开心.”
林之衡嘴角带着笑意,默默不语.
“可是林哥哥,雪地里冰出的梅子当真是不好吃,比起西山的泉水来差得好远.”“这很简单,我明日正巧要去城西,顺道上去西山,不是什么难事.”
媮西眉开眼笑,重重点头:“林哥哥,那我要同你一道去!”
夜色包裹的星光下,媮西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之衡长身而立,笑意盎然.
廊檐镶垂的铜铃流苏叮的一响.
风过了.
第二日一早,西苑便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媮西急切地絮絮叨叨:“张妈,我的白绒斗篷究竟到哪里去了,我已把里间外间都翻找遍了,却连影子都没看到.”媮西的白绒斗篷上面连着风兜,风兜的里子是白色的天鹅绒.在严冬,媮西也喜欢穿白的,因着白色更能衬得她乌发朱颜.
一番辛苦,媮西的白绒斗篷总算被张妈在外间的箱柜底层找到了.媮西将风帽半褪,露出梳起的长发,她在玻璃镜前左瞧右瞧,惹得旁边的丫鬟们一阵窃笑:“三小姐已经美得像仙女下凡了,从没见过三小姐这样费力的打扮自己,也不知道今日究竟是要去见谁.”
媮西听得脸红:“没事又在乱嚼舌头了,小心别咬着自己的嘴.”
隆冬时节,整个西山雪雕玉砌,一树树脱了叶子的枝桠,银装素裹,自有一番妖娆.媮西披着银白的斗篷,内里的碧色旗袍时隐时现,在茫茫雪地下,林之衡不觉看了许久.
媮西看到之衡冻得指中骨节隐隐发白,不觉一阵心疼:“林哥哥,你没有手套戴吗?”
之衡摇头不语.
媮西急道:“这样可不行的,北平可不比南都温暖,你这样手放在外面,早晚有一天要冻坏了的.”说罢便急忙摘下自己的白绒手套,硬塞到之衡手上:“来,你先戴我的.”
之衡哪里能戴媮西的手套:“快戴回去,小心你自己的手.”之衡急急摘下又将手套戴回媮西手上.这样一来二去,媮西终于叹气:“你真是个驴脾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这样好了,咱们俩个一人一只,总可以了罢.”
之衡看到媮西一脸坚毅,不觉发笑:“拗不过你.”
媮西淡淡一笑,点着头:“知道知道,林哥哥,你等我给你打一双手套可好,这样下次你就不用担心我没有手套戴了.”之衡也点了点头,满面笑意:“如此的话,要先谢过小姐抬爱了.”
媮西挠挠头:“什么抬爱不抬爱的,一双手套而已.”说罢便向前快走了几步.不过一个时辰,媮西一行人便到了西山泉处,可原本的泉道早已干涸,泉眼附近早已冻成了坚不可摧的一大块冰凌,触之寒意刺骨,冷硬胜铁.媮西不死心,一手刚触上泉冰,便被牢牢黏住,媮西大惊,全力一挣,手掌的一层表皮已被生生撕下,霎时便渗出血迹.
之衡陡然变色,顾不得其他,徒手将自己长衫袖口撕下一截,密密的包裹住媮西的手掌,好歹是止住了血,媮西痛的有口难言,额上细细的起了一层汗,之衡索性打横抱起媮西,急急向山下奔去,山中雪路本不好走,他心内焦急,可每一步仍旧稳稳踏在地上.
媮西侧倚着之衡,看到他鼻头冻得微微发红,鼻梁上却蒙着一层汗珠,媮西不禁拿袖子去擦拭.林之衡却仿佛吃了一惊,一转头,正巧碰上媮西的眼神,媮西只觉那双眸子如墨似碳,心头一跳,立即移开了目光.
可媮西又禁不住偷偷去瞧他的侧脸,只觉他的鼻梁又高又直,睫毛上还夹着几粒雪珠.媮西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闭上双目,媮西突然觉得,手掌也不是那么疼了.
不多时,媮西便回到了季府,林之衡在马车上已经为媮西简单清理了伤口,擦了药,又拿了干净的纱布包上,媮西将受伤的右手握在左手手掌里,一攥一松,不但丝毫不觉得疼痛,反而总有隐隐笑意跃上嘴角.
之衡同媮西并肩而行,刚进府门,便看到季玮东一脸笑意迎面而来.
季玮东一见林之衡便热情地大呼:“青阳兄!你是几时到的,竟没有知会我一声?”
林之衡也笑道:“昨夜到的,本想着今日再去看你.”
玮东大笑:“好啊好啊,昨夜没空看我,倒是有空去会我家小妹,你自己说,该怎样受罚?”
媮西红了脸颊,急道:“大哥,你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可真不理你了!”
之衡倒仍旧温润,只在嘴角挂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季兄既如此说了,就罚青阳陪你不醉不归,这样可好?”
玮东开怀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了,择时不如撞日,你看今日如何?”
之衡不答玮东,反而转身向媮西轻语:“媮西,我去去就回.”
玮东调笑道:“小妹,你何时有了这样的大能耐,连青阳兄都被你收服得妥妥帖帖.”
媮西红着脸:“他要去便去,干我何事,我今日累了,这便回了.”
说罢媮西便向西苑方向急急走去.
玮东同之衡相视一笑,便一同出了府门去.
这天傍晚,暮色已深,媮西突然听得外间有笃笃敲门声,张妈匆忙套上罩衫,打开门栓:“这样晚林少爷怎么来了?”林之衡一身蓝布长衫,外套一件紫貂背心,立于门外:“不知三小姐可有空闲,我有些东西想当面拿给三小姐.”
媮西连外衣都等不及披,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林哥哥!”
之衡微笑不语,将一只白玉小罐递予媮西.
媮西打开一瞧,罐内竟是清透的水,隐隐泛着冷气.
媮西瞠目结舌:“这是西山的水!”之衡这才笑起来,齿如瓠犀:“我趁落日才去,好歹凿下些冰块,用屋里的暖炉煨化,用来冰梅子倒还好用.”
媮西只觉千言万语都郁结于心,几欲张口都无语凝噎.
倒是之衡柔声道:“我上次带来的梅子应该还有剩余,让张妈找出来,冰在这水里,给你尝尝鲜.”
媮西低头,常舒一气:“林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之衡笑道:“你开心就好,今也累了,早些歇着罢,我这便回了.”
媮西也笑道:“林哥哥,那你也早些歇息,待我冰好梅子等你一起来尝.”
之衡微笑点头,顺势替媮西将门掩好,转身离去.
媮西却悄悄将门开出一条缝隙,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待之衡的背影已完全不见,媮西才回到内间来.
看着白玉罐里的冰泉水,媮西心内一阵欢喜,却听得张妈说:“这林少爷确实人好,只是生错了人家,可惜了这么好的胚子.”
媮西不解:“张妈,你这话什么意思?”张妈叹气:“小姐还小,这里面好多事情你搞不懂,就怕你误打误撞就将自己搭了进去.”
媮西着了急:“张妈,你快说,这是为什么?”
张妈靠近媮西,柔声道:“小姐,你难道不奇怪,为何林少爷明明是欧阳家的儿子,却偏偏姓林.”
媮西答道:“那是因为林哥哥跟了母亲的姓,这又有何奇怪?”
张妈又叹气:“欧阳家家大业大,他们的事情哪有那样简单.林少爷的母亲是没名分的,那林夫人未过门就生下了儿子,却也是个没福气的,没几年就得病死了.从那以后,那欧阳家的大夫人一直不许林少爷认祖归宗,不知怎的,欧阳先生倒也没有过问,欧阳府里的人也一直照着大夫人的意思,不喊二少爷,而喊林少爷.”媮西听得半晌没有言语,最后憋红了脸,忿忿蹦出一句:“就算如此,那也是欧阳家对不住林哥哥.”
张妈不再言语,带上门去了外间.
媮西一人看着小罐,只觉隐隐心酸.林之衡本是奉了父亲之命来北平处理事务,现已过了半月有余,之衡的事务已处理的十有,至多再有半月,他便必须启程回南都去了.媮西每每一想及此处,便觉心里空空落落,媮西一直想在林哥哥走之前再送他一个惊喜,让他好好欢喜一下.
媮西左思右想,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祖父的花房.
季老太爷虽擅药材,却也爱侍弄花草,还在自居的厢房后院盖了个不大不小的花房,专门请了人来照管,为了这个花房,季老爷子是费了心血的,暑热难消时,降温的冰块和风扇一整季都没短缺过,家里有人看不过眼,又不好去说,只得在背后嚼舌.
一次媮西去大房找堂哥玮东,碰巧听到大伯母向大伯抱怨:“这年头里时局说变就变,昨天的金子今天就能变粪土,便不说节省着过日子,怕也不能让花花草草都过得比活人矜贵,老爷子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这事情你定要管管.”
媮西知道大伯是个老实人,虽无过人的才华,于医药之上亦无天分,但为人忠厚沉稳,听了妻子的抱怨也未再说什么,只徐徐叹了口气.大伯母便啐了一口,愤愤道:“真是没用的东西,不争不抢,等到家产全被老爷子败光了,剩下的那点也给老二分走了,难不成咱们一家人去喝西北风吗!”当时媮西尚幼,听罢只为大伯叫屈,“这明明是祖父的花房,为何大伯母却怪罪大伯呢?”
听归听,对于这间花房,媮西却是打心眼里的喜欢.有一年大哥去蜀州置办药材,回来时带了些幼苗送给媮西,说是蜀州特产,种出来会很好看.媮西好奇,特地求了花房的管事,专门配了一盆土来种这些幼苗,可没曾想,花没开出来却反倒结出了一簇一簇或红或紫的小辣椒.媮西恼怒得七窍生烟,跑去质问大哥,却被答曰这本就是蜀州真正的特产,蜀人惯称之朝天椒,是烹馔良配.想到这些,媮西悄然一笑.
待到这天天光暗下,厨房熄了火,媮西猫着腰,偷偷摸摸的潜进厨房,缩着胆子不敢开电灯,油灯低低地放在凳上.灯光倒着照上来,桌上的瓶瓶罐罐都成了下巴*的,显得肥胖可爱.连装煤球的陶口大缸竟也有了些玉似的温润,媮西不禁用指尖摸了一摸.媮西第一次生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燃起灶台,媮西独自一人在半明半暗的火光照映下,满头大汗地忙活了好久.
接到丫鬟带去的话,之衡本觉好生奇怪,可想到是媮西的贴身丫鬟,还是立即赶了来.
一进厨房,之衡便看到媮西发髻蓬乱,衣裙皱褶,鼻头脸颊黑一块灰一块,可脸上却言笑晏晏,一副满足,之衡看到不禁心头一暖,畅然一笑,抬手抹去媮西鼻尖的灶灰.
媮西却不在意,像捧着宝贝一样捧出一个烫金溜花瓷碟,献宝一样缓缓揭开盘盖,只见里面一团乌漆墨黑,隐隐有红色点缀其间.媮西递上一副骨筷:“林哥哥,你别看这菜卖相不佳,可味道是错不了的,不信你试试看?”
之衡含笑,随手夹了一筷,细细咀嚼.媮西敛声屏息,悄声问道:“林哥哥,味道如何?”
林之衡浅浅一笑,对媮西道:“依我看,古有骆宾王,以炊金馔玉形容饮食珍贵,今有我林某人,三生何其有幸才得以尝到媮西小姐这昧菜肴,你瞧,这白菜盈润如玉,辣椒鲜红似火,不如就以‘炊红馔玉’为它命名,你看可好?”
媮西惊讶不已,但随即转念一想又皱上眉头:“林哥哥,你这名字起得真好,只是我这道菜怕是配不上那么好的名字,你看这辣椒糊了,白菜也焦了,哪里看得出好呢,只不要糟蹋了这么好的菜名罢……”
之衡听罢倒轻轻笑了起来,拍了拍媮西低着的头:“可对我来说,这道菜就是我吃过最好的美味.”
媮西大喜,抢过骨筷自己尝了大大一口,还没嚼几下便直皱眉头.
媮西怅怅然:“这都已是焦红糊玉了,哪里是美味呢?”
之衡的声音却低沉柔软:“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亲手为我做菜.”
媮西想到林哥哥从小和大夫人的儿子们一同长大,还不知受过多少委屈,霎时只觉一阵心酸,但一抬头,却看到之衡满眼都是笑意,不觉抿嘴一乐:“林哥哥,只要你不嫌弃我手艺差,我以后天天都给你做菜吃,一直吃到你看到我做的菜就反胃.”
之衡听罢开怀一笑:“那你可要说到做到,我记性好,能记一辈子.”
媮西只觉脸颊发热,顺手拿了用过的碟子去洗,还未走到水池,碟子就被之衡接去.只见他已将双手的袖口挽起,水池边上,之衡反折的袖扣稍稍泛着反光.
之衡专心的洗着碟子,媮西专心的看着他.两人都一时无话.
待到之衡临行那日,媮西一直站在人群里默默无语,直到人群将散,媮西才磨磨蹭蹭地走到之衡面前,也不说话,扭扭捏捏地从口袋内掏出一团乱糟糟的乌蓝绒线织品.
媮西的这双手套织得着实辛苦,张妈反复教了几次,媮西还是不是掉针就是错线,把两只手的指头扎破了好几只,张妈不忍,几次三番欲接过来帮着媮西织完,最后均被媮西言辞拒绝了.小半月过后,媮西总算织出了一双看似手套的成品.而此时媮西递在手里的,正是这副四不像的手套.
之衡看到,眼中波光流动,刚要伸手去接,媮西便叫道:“这手套太糟糕了,见不得人,你还是还给我让我剪了去罢.”媮西说着便动手去抢,未成想,之衡却一个反手制住媮西,媮西的手腕使不上力,这才松开了手套.
媮西垂头,跺脚叹气道:“林哥哥,你真傻,你成日带着这么破烂的手套,会遭旁人笑话的.”
之衡轻轻放开媮西,含笑道:“那我也甘之如饴.”
媮西抬头看着之衡,只觉今日他的眼光之中有什么同往日全然不同.
之衡重新握住媮西双手,郑重道:“也许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感激季老太爷,感激他予我父亲以康健,予我以稀世之宝.这一次来北平,我本以为是在汪洋上寻一叶孤舟,为安身立命而已,却未曾预料我会遇见海上明珠,尽管此刻我还无法允你什么,但林青阳向季媮西许诺,终有一日,待一切各归其位,我定以盛大的仪式,娶你!”
他眸色深深:“媮西,你可愿等我?”
媮西听得措手不及,只觉头脑涨热,心闷气短.她低下头,长舒了一口气,郑重的点了下头,却不敢抬起眼睛看他,突然,媮西只觉额间一片温软湿热,她倏忽大睁双眸,看到之衡竟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媮西双颊酡红,睫毛似蝶翅般簌簌颤动着,之衡不忍,又去吻了媮西的眼睛.
之衡脱下一只毛线手套,从大衣口袋中摸出一只檀木紫盒,叩开盒嘴金珠,盒内躺着一只翡翠玉镯,其色青青,如柳似竹,其质细透,逐冰胜雪.之衡牵过媮西左腕,将玉镯戴上.
他凝视她,微笑道:“唯其青翠,方衬你如雪肌肤.”
媮西红着脸颊,低头不语.
之衡轻笑:“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许一气吃太多冰梅子.”
媮西不禁笑出声来:“我不会的.”之衡也笑,轻刮她的鼻尖:“晓得就好.”
媮西抬头看他:“那你多久回来?”“很快,我一定尽快回来见你.”
“那我等你.”
“好.”
他捧起她的手,只见他带着的毛线手套针脚歪斜,线头盘根错乱.可他却似毫未觉察,他将她的手合拢掌间,低下头,在她掌心亲了下,却没有抬头,而是保持着这个好似祈求的虔诚姿态:“媮西,我从未感到比此刻更加幸福.”
之衡坐进汽车,媮西握着他的手,直到不得不关上车门,媮西才慢慢松开.
黑色的车轮在雪地上拉开两道突兀的印记,媮西兀自立在那里,只觉茫茫风雪路,怅然天地间.
媮西记忆里的那个自己,在往事的风雪中渐渐远去,简直像一个梦.
此刻,苏墨棋正在镜前专心致志地描眉画眼,媮西坐在桌前,手中捏着一张小小的剪报,报页尾端已隐约发黄,上面印着一张黑白油墨打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公子面容冷峻,身着一袭黑色西装,领口的白色领结打着整齐的花样,他身旁的小姐笑意嫣然,白纱坠地,怀中的百合捧花娇艳欲滴,报头上的标题赫然醒目:“结婚启示.”
下方一行小字,触目惊心:“林之衡先生,宋绫卿小姐,兹承欧阳林,宋仕谦两位先生引荐,于民国二十六年十一月六日于南都京西路长乐酒家缔结婚姻,谨以此谏,特敬告诸位亲友.”
媮西握紧手掌,将那张剪报随手夹进书页一角,媮西将那本书胡乱塞进抽屉,拿锁紧紧锁上,又将钥匙扔进了柜子的夹层深处.
媮西本无兴致参加学校里的耶诞舞会,奈何苏墨棋实在热情,怕媮西一人觉得冷落,便连舞伴都帮她商量好了,这天媮西穿一套桃红洋装,被苏墨棋拉扯着进了耶诞舞厅.苏墨棋一只脚刚踏进舞池,便听得有人唤道:“苏小姐!”那声音飞扬灵动,潇洒肆意.
媮西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年轻公子,身材瘦削,可五官隽秀,爽朗清举,翩翩如玉.一身白色西装剪裁得十分合体,尤其袖口领间,极为考究,他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去,斜斜地开了三七一分.
墨棋欣然笑道:“楚公子,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来得早是自然的,总不能让小姐们等我一个粗人罢.”
“楚公子真是幽默得很,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好友,之前同你提过的季媮西.”
那楚公子颔首一笑,眼中一丝灵光转瞬即逝:“原来是季小姐.”
媮西稍稍鞠身一躬:“幸会.”
那楚公子粲然笑道:“今日得苏小姐引荐,实属难得,在下楚南山,幸会.”
下集预告:
港大的耶诞舞会办在半山上的仪礼堂,香港虽是没有严冬的地方,可耶诞节的夜晚也是冷透了,装饰用的西式阳伞被风吹得斜斜扑簌,几个天主教尼姑聚在一角用法文混着拉丁文讲着什么,露台的视野极好,媮西忍不住仰头望天,蓦地想起那夜的星光,她始终忘不掉那时的他:“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人世,我愿做那颗最亮的星星,保佑你.”
上文点评:此文为一篇适合不知如何写太平年和连载方面的太平年专业大学硕士和本科毕业论文以及关于太平年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相关职称论文写作参考文献资料.
参考文献:
1、 就怕熟人太好 热情是个货真价实的褒义词,你不能说出它半点不好,但它真的会灼伤人 一次和朋友去神农架,订的家庭宾馆背靠青山,经营者是对老夫妻,大约六七十岁 旅游淡季,房客不多,老两口把所有的热情全放在我们身上 刚去时.
2、 公共场合讲话太紧张?这种病其实可以治 很多人在公共场合讲话时都会情绪紧张,轻则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手脚颤抖,重则大脑空白,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 无论你的能力有多强,准备有多充分,如果不能在团队、领导面前展示自己,那么你的才华很可能会被无情.
3、 觉得骑车或步行上班太花时间? 在美国,只有3的人骑自行车或步行上班(频率各不相同),这样做有明显的优点能降低肥胖和糖尿病的风险,有益于环境,降低交通成本 然而很多调查发现,当被问及为什么不选择这些所谓的“活跃通勤&rd.
4、 吃盐太多太少都不好 一个国际研究团队新发表的成果显示,将钠摄入量控制在每天35克的范围内有益于心血管健康,过多或过少都有可能造成潜在的健康风险 论文作者之一、加拿大麦克马斯特大学安德鲁·门特教授指出,对于钠.
5、 唐太宗何以怒砸魏徵墓碑 唐太宗李世民和魏徵的故事一直被世人所称道,并传为千古美谈 唐太宗曾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魏徵去世时,唐太宗十分悲伤,流着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