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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方面毕业论文题目范文 与母亲大人(小说)方面本科论文范文

分类:论文范文 原创主题:母亲论文 发表时间: 2024-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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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入到20世纪90年代初,老马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事件的核心人物是马树,马家唯一的儿子.马树即将高中毕业,参加高考的日期指日可待.马家为了马树填写报考志愿召开了一次隆重的家庭会议.

会议由母亲苏桂云召集并主持,父亲马兴旺、大姐马莲、二姐马花、马树的大姨,一位风风火火的中年女人苏桂霞也列席参加了.一家人神色凝重又满怀激动地围坐在平日里吃饭的饭桌前,事件的主角马树态度暧昧,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电视开着,电视里正播放一部关于铁臂阿童木的动画片.

母亲苏桂云在姐姐苏桂霞目光的鼓励下,站起身来,头扭向马树道:马树,你把电视关了,今天全家人召集起来,要讨论你的大事.

马树先冲母亲扮了个鬼脸,一脸无辜地关了电视,嬉笑地冲着每位亲人.亲人们此时的目光都落在了马树身上,成分是复杂的,母亲苏桂云是娇宠疼爱的,父亲马兴旺是一副顺其自然的表情,两个姐姐马莲马花的目光中多了些复杂的成分,既有对弟弟马树的疼爱,当然这一切都来自于亲情,同时还有嫉妒的成分,因为马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从小到大受父母的宠爱要比她们多了一些,从小到大一直这样,也习惯了默认了,但还是嫉妒.

苏桂霞的目光是一副不怕事大的神情,她的意念里就是妹妹的利益,只要妹妹好她就好.她毕竟和马家隔着一层,但她和自己的亲妹妹没什么隔不隔的,一奶姐妹,她站在妹妹的角度,为马家操着一颗善良又急迫的心.

母亲苏桂云开宗明义地拍了拍桌子道:小树,妈的意思还是让你报考军校,军校一毕业你就是军官了,不像你爸,当了几年兵,回来还是个兵.

马兴旺是当过军人的,那是20世纪70年代的事.马兴旺当的是工程兵,施工作业,哪里有军事设施,就去哪里施工.马兴旺当满三年兵时,正准备顺风顺水地入党,只要入了党再努力一下就有机会提干了.不料在施工打山洞时,现场塌方,马兴旺受了伤,一条腿被砸断了,后来虽然腿被接好了,但不再适应部队工作了,就复员了.入党提干的希望成了泡影.

正当苏桂云做着日后要嫁给一个军官的美梦时,“咔嚓”一下,马兴旺拖着一条负过伤的腿回来了.苏桂云的梦醒了.她蒙着被子在自家床上哭了三天,又睡了三天,最后还是爬起来,拍一拍脑袋在心里说:怪我苏桂云没那个命呀.认命的苏桂云和马兴旺结了婚,一口气生了两个闺女,又努力了一次,马树终于出生了.两个姐妹一棵苗,她早就把马树当成自己的梦想和未来了.让马树考军校便成了母亲的梦想.

此时的马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冲亲人们笑着,目光背后却闪烁着我行我素的贼光.他歪着头叫了声妈又叫了声爸,当然也叫了大姨,用目光在两个姐姐脸上扫了扫.两个姐姐都二十出头,正如花似玉的年纪.马树看到姐姐们之后,他就想到了同学周牧鸽.在他眼里,两个姐姐都不如周牧鸽漂亮,周牧鸽不仅漂亮,家庭也好,父亲是市环卫局的局长,母亲虽只是一般干部,那也是干部.周牧鸽在马树眼里清新脱俗,那不是一般的女孩,敢爱敢恨.他和周牧鸽坐邻桌,因为马树学习好,周牧鸽一直比较崇拜马树.从那开始,情窦初开的两个人就开始眉来眼去,不知不觉间,两人好上了.当然高考在即,一切都还在地下实习阶段.

马树和周牧鸽两人也勾画过高考的理想,他们一致认为,要考就考本省的大学.那会周牧鸽考外地尤其北京这类大学没有把握,马树被初恋冲昏了头脑,虽然自己学习好,有冲出本省走向全国的实力,但为了爱情,他要和周牧鸽考一所学校.

在家庭会议之前,两个年轻人已经勾兑好了.此时在马树心里,周牧鸽远比母亲的梦想要重要得多.

马树的眼神躲闪了几次之后,一副乖孩子的神情说:妈,考什么样大学听你的,听全家的.

还没等苏桂云和马兴旺表态,苏桂霞一拍大腿道:哎,这就对了,还是我们的小树听话.

苏桂云笑了.

高考前两周,马树把高考志愿表拿回到家里,一家人几颗脑袋凑在灯下,看着马树工工整整地在第一志愿栏里填写上了“石家庄陆军学院”的字样.

填写家长一栏意见时,苏桂云已经接过了笔,但下意识看到了马兴旺.她忙把笔塞到马兴旺手里道:你是一家之主,孩子的大事你来签.

马兴旺接过笔,看眼马树,又看眼苏桂云及全家人的脸.苏桂云就鼓励道:签吧,你是一家之主.

马兴旺把儿子的高考志愿书拿过来,在家属意见一栏里郑重地填写了“同意”两个字.又一笔一画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后把笔和志愿表都递到苏桂云手里,仿佛苏桂云是领导,他眼巴巴地望着苏桂云.

苏桂云审看无误之后,说了句:妥了.

马兴旺吁口长气,搓了搓手,满脸成就地笑了.

对于工人阶级的马兴旺来说,又写同意又签名这种经历还不多.只有每月领工资时,在工资条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但没有同意两个字.在马树的高考志愿表上,他验证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和神圣.

在一家人的注视下,马树很随意地把那张高考志愿表放到书包里.苏桂云不放心,接过书包又用手按了按,这才放心地吁口气.

高考如期地开始了,那几天高考,苏桂云专门在单位请了假,陪着马树走进高考点.马树在里面考试,母亲就跷着脚在外面等,一副望眼欲穿的神情.

那几天,苏桂云把马树高考当成了头等大事,跑前忙后,一会煮绿豆汤,一会炖排骨.马树终于考完最后一科,苏桂云见到儿子,一把抱在怀里,迫不及待地:儿子,考得咋样?

马树笑一笑,只轻描淡写地答:还行!

母亲立住脚,虚虚地问:咋叫还行,考军校有谱没有?

马树又轻轻淡淡地说:估计差不多吧.

母亲听了这话,呼吸就急促起来.

马树拉过母亲:妈,过几天就出分数了,到时你就知道了.

等待分数公布的那些日子里,苏桂云比马树还着急.她三天两头从单位请假出来往学校跑.学校操场旁有一个硕大的公示栏,每年高考成绩都在那里公布.

苏桂云心急如焚地往学校里跑,没等来高考成绩,她却发现马树有些反常.自从高考结束之后,马树很少着家,早出晚归的,问他干什么去了,马树也支支吾吾地找各种借口.马树从小长这么大,一直生活在母亲的目光之中.突然间,马树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她就觉得儿子要出大事了.当儿子面又不好说,她只能采取盯梢的方式,她每天照常出门,但并没有走远,而是潜伏在家门口周围观察马树的动向.

只要马树出门,她就像一个情报人员一样立马跟踪而至.这一跟踪不要紧,立马发现了苗头.苏桂云发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漂亮女生搅在了一起.这一天,两人有说有笑地又一次约会,还一起去了一家游泳馆.看着两人分别进了男女更衣室,苏桂云的心就彻底乱了.为了查明究竟,母亲也买了张游泳票.别人走进游泳馆都穿着泳衣,唯有她穿着正常的衣服,手里还提着每日上班的包,引起众人怪异的目光.她躲在角落里,看着泳池内花花绿绿的景象.正是暑期,来游泳的大多是放假的大中学生,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在嬉水玩闹,在众多孩子中,苏桂云很快看到了马树.马树正在浅水区教那个漂亮女孩子游泳,两人也一边说笑,一边撩水打闹,她亲眼看见那个女孩子揽了儿子的脖子,还用嘴亲了儿子的脸.苏桂云的眼前立马黑了,她都不知道是如何冲到儿子面前的,她站在泳池边上,用手指着那个女孩,吃惊气愤已经让母亲说不出话来了.

马树的地下恋情败露了,这对全家来说是件大事.全家人又聚在一起,同仇敌忾地声讨着马树.

在一家人的观念里,马树刚参加完高考,这时候恋爱为时太早,受到阻碍批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明白争辩是没有意义的,他只能选择沉默.他靠在沙发上,他的身前身后是父亲母亲,两个姐姐,还有大姨,他们指手画脚轮番上阵.母亲拉住马树的手,恨铁不成钢地:小树呀,你刚参加完高考,你马上就要上军校了,未来你就是军官了,你这么早去谈对象,会害了你的.

马树看着母亲干脆闭上了眼睛.

大姨苏桂霞对马树的态度很不满意,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卷了边的日记本,还有一支笔,凑到马树耳边道:树,你说,那个女孩是哪的,多大了,家庭是什么背景?

大姨是一家单位的会计,凡事都爱弄个事无巨细.

马树看了眼大姨,仍不想说话,母亲苏桂云抓住马树的手用了些力气,又摇晃两下:说话呀,你大姨问你呢.

两个姐姐也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父亲背着手在一旁沉重地踱步,不停地打嗝.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一种怪毛病,一有点急事就爱打嗝,哏哏地.

马树意识到躲是躲不过去了,但他也不想全招,只说:她是我同学,叫周牧鸽.

大姨很快在小本子上记下了.

母亲急迫地:还有呢,她爹她妈是干啥的?

马树不耐烦地: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就这些了,还要问什么?

面对马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家人束手无策,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马树团团乱转.在一家人的印象中,马树学习好,阳光健康向上,本应该一心一意地学习,成为家庭和社会的栋梁,到那时别说交个女朋友,就是找个千金小姐也不在话下,没料到在全家人心目中健康向上的马树在这当口却谈起了不着调的恋爱.一家人失望气愤.

大姨毕竟是单位的会计,也算识文断字.交际的朋友广泛一些,她很快打听到那个叫周牧鸽的女孩背景,她一五一十地和马树的父母说了.周牧鸽的父亲是市环卫局局长,母亲是另外一家机关的普通干部,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已经结婚了.

周牧鸽的家庭背景无疑让普通人家的马家人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儿子马树一谈就谈了个有背景的千金小姐,况且人又长得漂亮.

大姨率先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妹子,妹夫,马树要是把这恋爱谈成了,大学毕业一定能找份好工作,以后的日子就不愁了.

苏桂云显然对姐姐的理论不感兴趣,她用目光横着姐姐道:咱家马树日后是要当军官的,说不定还能当个将军,他啥样姑娘找不到?说不定还能找到北京人家的姑娘呢.

苏桂霞被妹妹苏桂云的远见卓识震撼了,她看眼妹妹,又望眼妹夫马兴旺.

马兴旺背着手又在一边踱步一边打嗝,他这一习惯是在部队养成的,部队的首长开会或思考一些大事时就经常踱步.在马兴旺眼里,这种踱步很有思想,也很内涵.他一直把部队的优良传统带回到了地方.一遇到事他不先表态,听着各种声音在他脑子里汇齐,然后再做出自己的分析判断.这会马兴旺停止了踱步,把手从身后拿到身体前面来,他每逢讲话都要辅以手势,老马挥了下手道:这事就告一段落吧,咱家马树马上就要上军校了,那个什么鸽还不知上什么学校呢,他们长不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马兴旺每次表态时都很的样子,先是肯定地说一件事,最后再把自己的犹豫抛给苏桂云,再由苏桂云拍板,这是家里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有外人时,苏桂云先发表意见,头头是道地说完了,再把球踢到马兴旺脚下,让他临门一脚把球踢进球门.苏桂云知道人前人后要树立马兴旺一家之主的威严.虽然家里大事小情都由自己张罗,也基本由自己定夺,但在拍板时,她还要象征性地把权力交给马兴旺.仿佛机关的一份红头文件都是由领导定的,马兴旺就是在红头文件上那个盖章的人.

很快,马树的高考成绩公布了,马树考了个高分,别说考军校,就是上北京的名牌大学也不离十.

那些日子,母亲苏桂云逢人就说:我们家小树要上军校了.军校知道不,毕业就是军官,在部队工作.

邻居和单位的一些同事说的都是花好月圆祝福的话语,同时还有一双双羡慕的目光投在苏桂云一家人的身上.左邻右舍都知道马家出了一个人物——马树.

马家被这种喜庆的氛围笼罩着没多久,一纸录取通知书打破了一家的幻想和美梦.寄来的通知书不是陆军学院,也不是北京著名的大学,而是省大学.

苏桂云和马兴旺拿着录取通知书研究了半晌,苏桂云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看到的仍然是省大学,不仅白纸黑字,还有大红的印章.从天上到地下,一家人的失落便可想而知.

原来填写志愿时,一家人研究的第一志愿被马树改了,改成了省大学.这是他和周牧鸽研究的结果.周牧鸽的学习成绩不如马树,考省外大学没有把握,两人为了能上同一所大学,马树把自己的志愿偷偷改了.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他年少的心底里有一种天降大任于斯人的自豪感.母亲的希望,一家人的梦想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马树读军校未遂,在马家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母亲苏桂云一惊一气在床上躺了两天,马兴旺不停地踱步打嗝.不论生病着急也改变不了结果了,日子就又依旧了.不依旧又怎样,总不能让马树再考一次吧.

全家人只有马树一人开心坦然,为了他即将实现的阴谋.他开始偷偷地和周牧鸽见面,谋划着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

从床上爬起来的母亲,见到左邻右舍的人又说:我们家小树考上了省大学了,其实省大学也没什么不好,考军校听说要吃苦的.同事邻居们照例又是一片祝福.母亲苏桂云仍一脸骄傲和幸福.

终于来到了去大学报到的日子,在这之前,全家人为马树上大学费了不少心思,两个姐姐负责为马树采购了生活必需品.苏桂云那几天也在单位请了假,变着法地为马树做好吃的,儿子从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这一次一去就是四年,虽说省城并不远,但毕竟不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了,担忧操心是免不了的.

马树没能考取军校,马兴旺虽心有不甘,但儿子毕竟考上大学了,也值得庆幸.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吱溜”一声喝了一口,见母亲抹开了眼泪,他重重地把酒杯放下了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年我要是不受伤,我肯定在部队……

马兴旺一说起当年,先是两个姐姐放下碗筷走了,接着就是母亲.老马一说起当年就一副壮志未酬的神情.他说的次数多了,全家人耳朵都不受用了,只能选择逃避.马树没有躲,毕竟他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况且又要离开家门了,他不想驳父亲的面子,坐在那看着父亲喝酒.父亲“吱溜”一声又喝了一口酒,喷着酒气冲马树道:树哇,人这一辈子就是个命,你说说为啥改了志愿不去军校?

马树低下头,很快又抬起来道:爸,你别问了,不为啥,我喜欢艺术,军校没这个专业.

马树报考的是省大学主持人专业.

那会,马树还不能确切理解主持人这个职业,但他喜欢诗,也喜欢朗诵,在中学的文学社他就是主持人.不仅朗诵舒婷北岛的诗,也朗诵自己的诗.在中学的文学社,他已经就是个才子了.

老马不再说啥了,他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干掉,抹一下嘴道:不说了,以后的路靠你自己走,父母不能替你走.

马树冲老马笑笑,为了父亲对自己的理解.

大姨苏桂霞带来了一条惊人的消息.

那天下班以后,母亲苏桂云正在厨房做饭,马兴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马花正处在热恋之中,下班约会去了,还没回家.那会马莲正新婚不久,下了班回到了自己的小家之中.就在这时,苏桂霞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她站在客厅,拍手打掌地:不好了,马树要出大事了.

苏桂霞这一声,着实吓着了苏桂云,她正在烟熏火燎地炒菜,此时当的一声扔下勺子,奔将出来,尖着声音喊:马树咋地了,我家马树出啥事了?

马兴旺也放下报纸,老花镜滑到鼻尖上,张口结舌地望着苏桂霞.苏桂霞拍了大腿:你们知道么,周牧鸽那小妖精你们还记得吧,她现在和咱家马树在一个学校.

马兴旺听了,又拾起报纸,默默地看起了新闻,在他的感受里,马树和周牧鸽在一个学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马树已经是大学生了,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况且,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被苏桂云一个人担了,她决定的事,他操心也没用,他只负责盖章.

苏桂云和苏桂霞却不这么认为,姐俩拉扯着走进厨房,此时锅里的菜已经烧焦了,母亲干脆关了火,在排风扇嗡嗡的伴奏下,两人高一声低一声地议论开了.

苏桂霞道:咱们被骗了,马树和那个小妖精这是设好了套.

苏桂云:我说么,好好的军校不考,非得考省大学,原来这里面有鬼,我就不信了,看拆不散他们.

苏桂霞:妹子,你想对了,咱家马树那么优秀,这刚上大学,腿就被那小妖精缠上了,他以后还怎么走自己的路,我告诉你小云,这事处理不好会影响马树一生.

苏桂霞作为姐姐她一直把苏桂云称为小云.从小到大,苏桂云都在听苏桂霞的.因为她是姐姐,她像领导似的引领指挥着妹妹这样或那样.

苏桂云经过短暂迷惘之后,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她把腰杆挺了挺,把手在围裙上用力擦了擦道:放心吧姐,我不会让马树越走越远,这孩子就是鬼迷心窍了.

苏桂云当即决定,要去省城一趟,到了省大学,她要把马树和周牧鸽的情丝斩断.

马兴旺对苏桂云的做法虽保持异议,但拗不过苏桂云的去意已决,只能由着她去了.

苏桂云到达了省城,并在省大学附近住了下来,她虽然迫切地想见到马树,但她还是忍住了.她要出其不意给马树和周牧鸽以狠狠的打击.

那天傍晚,苏桂云潜进了大学校园,儿子马树的教室和宿舍她已经打听清楚了,就是学生食堂她也摸到了.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马树.下课吃饭,又回宿舍,这一切都很正常.时间再晚一点,有学生三三两两地出来,有的去图书馆,有的去教室.马树也出来了,腋下夹了本书,他没去教室也没去图书馆,而是径直去了操场.操场上人很多,有跑步的,有在灯下看书的,也有三两个人在散步聊天的.苏桂云紧跟在马树身后,她利用地形地物做掩护,跟军统人员似的在跟踪监视着马树.

果然,她在操场上就看到了那个周牧鸽.周牧鸽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马树许久了,两人见了面都眉开眼笑,无比亲昵的样子.周牧鸽还准备了几张报纸,铺在一个比较舒服的地方,拉着马树坐了下来.苏桂云躲闪着凑过去.马树在朗诵一首诗,高高低低的,很投入的样子.周牧鸽欣赏地听着,还不停地鼓掌.苏桂云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心里骂了一声:小妖精.一蹦一窜就站到了两人面前.

马树突然看到了母亲,一怔一惊之后,仍然不相信,又揉了揉眼睛,确信眼前站立的就是母亲苏桂云,他叫了一声:妈,你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桂云一把拉起马树就走,走了几步,马树挣开母亲叫了声:妈,你这是干什么,来学校咋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苏桂云别提有多生气了,她叉着腰,腾出一只手来抖颤着指着马树的鼻子道:小树,你你学坏了,太让妈失望了.

马树看了眼一旁不远处的周牧鸽,周牧鸽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呆呆地望着.

苏桂云又转头冲周牧鸽:你凭啥勾引我儿子,小小年纪不学好,专门谈恋爱,放着好道你不走,你爸当个局长就了不起了……

苏桂云一气之下,乱了方寸,她把自己这些天的积怨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操场上一些学生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

马树面子上过意不去了,抱住母亲挥舞的手臂道:妈,有啥话咱们去我宿舍说.

苏桂云挣扎两下没能挣脱开,只好随儿子走去.两人没去马树的宿舍,而是直接去了苏桂云住的小旅馆.

那一晚,苏桂云劈头盖脸把儿子马树好一顿数落,中心主题只有一个,不允许马树这么小年纪谈恋爱,即便谈也不能找周牧鸽这样的,这样下去,儿子就会被带坏了.在母亲的观念里,漂亮的女孩子都是危险的.

马树明白在这点上无论如何说服不了母亲,从小到大马树都要听母亲的,从穿衣吃饭到学习,大方针都是母亲拿.虽然现在自己是大学生了,但母亲的威严和威仪仍无处不在.即使有自己的主意,马树也只能做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口头上一件件答应了母亲.

那天晚上马树就留在旅馆里陪母亲,母亲又一次和儿子躺到了一起,她搂着儿子,从马树小时候说起,又说到马家的希望和重任都寄托在马树身上了.一直到马树打起了呼声,母亲才停止絮叨.

天亮之后,马树要去上课了,帮母亲退了房,又送到公共汽车站,一直看着母亲乘车而去,马树才往学校走.

苏桂云坐了一站又下了车了,她不能就这么简单地走.表面上马树答应了她的要求,他要是阳奉阴违呢,她既然来了就要斩草除根.

她又一次返回学校,直接找到了马树的班主任,在这之前她已经打听清楚马树的班主任姓甚名谁了.

她站在班主任葛老师面前,这位葛老师30多岁,戴着眼镜,一眼望过去就是个老师.苏桂云心里就生出了许多好感,她不想绕弯子,开宗明义介绍了自己,然后她眨着眼睛道:葛老师,你们学校有规定学生不准谈恋爱吧?

葛老师笑了也简单地答:我们不提倡学生早恋,但毕竟大学了,对恋爱这事也不能简单粗暴地对待.

苏桂云听了这话眼睛立马瞪大了,她又叫了句:葛老师,这么说,你们大学可以谈恋爱了?

葛老师不知如何回答,抓抓头,笑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苏桂云就说:我们家马树今年还不到19岁,刚大学一年级,应该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吧.

葛老师认真起来,点头道:那当然.马上又问:大姨,你家马树谈恋爱了?

苏桂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她瞅着葛老师认真地说:我们把孩子交到你们老师手上了,你们可要对学生负责,多让他们学点好的,不好的可得让他们少学.

葛老师又郑重地点了头.

她回到家里把在学校的经历说给了丈夫马兴旺,马兴旺没有表态,背着手在客厅里踱步.踱了一会,又踱了一会,因当年腿受过伤,踱步的姿势不够协调,高高低低的样子.

苏桂云忍不住了道:别走了,驴拉磨似的,转得我头晕.你倒是说话呀.

马兴旺停住脚,仍背着手道:我觉得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孩子小,谈个恋爱也不一定会有结果,要不就先让小树实习着.

苏桂云一听就火了,拍了下腿道:啥实习不实习的,万一实习不好,走了歪路呢?

马兴旺啧了下嘴便不再说话了,既然苏桂云定了调,他就不想操心了.

苏桂云想好了,一不做二不休,她要找周牧鸽的家长谈一谈,在苏桂霞的帮助下,她很快查到了周牧鸽家里的地址.终于有一天,苏桂云开始行动了.每逢有重大活动时,苏桂云都要把自己打扮一下.新婚时,她有一件呢子大衣,还有条红丝巾,当年她穿着这身衣服照了许多相.别人都说好看.后来,她舍不得穿了,把呢子大衣压了箱底,但每次有重大事情发生,她都会把这套体面好看的衣服找出来,再配上红纱巾,然后披挂上阵.在新闻联播开始时,苏桂云敲响了周局长的家门.她选择这个时间也是动了番心思,时间早了,人家正在吃饭,晚了有可能出去遛弯.当领导的都关心大事,新闻联播是最好的时间.

她走进周家时,周家夫妇一脸错愕地望着她,她只好先自报家门,对方仍是不解,她干脆又一次开门见山地说:你家周牧鸽和我儿子谈恋爱的事难道你们不知道?

周局长立马把电视声音关小了,夫妻俩对视一眼,不明就里地看着苏桂云.

苏桂云喝了口周夫人给倒的水道:咱们都是当家长的,都希望自己孩子有个出息,我不赞成孩子这么小就谈恋爱,要让他们趁年轻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周夫人就说:这事我们没听说过呀,牧鸽这孩子真是的,我们一定找她谈谈,太不像话了,这么小年龄就谈恋爱,唉,真是操心死了.

周局长放下电视遥控器,很局长的说:嗯,谢谢你苏同志,这事我们找孩子了解一下,如果确有其事,我们一定批评她,让她端正人生态度.

苏桂云听了这话,心放下了一半,她放下杯子: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多说两句,几天前我去学校了,找了我们家马树谈了谈,也和他们班主任汇报了.我们工作也做了,虽然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和你们通报一声.

周局长和周夫人点头称是,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们一致同意苏桂云的看法,并答应一定要找自己的女儿周牧鸽谈谈,让她结束早恋,重新做一个好学生.

苏桂云从周家出来,心情是愉快的,轻松的,她嘴里还哼唱上了小曲,正是当年自己上高中在文艺宣传队学唱的《绣金匾》:正月里闹元宵金匾绣开了,金匾绣咱们主意高……

苏桂云暗自佩服自己,以快刀斩乱麻的气派夭折了儿子马树不靠谱的恋情,她要拯救儿子于水火,让他幡然悔悟,重新做人.她相信,儿子会沿着自己设计的一条康庄大道茁壮成长.

母亲苏桂云不仅操心儿子,一大家子人她都要操心.大女儿马莲结婚一年有余了,此时已经怀孕了,腰身已开始显山露水了.马莲的婚姻自然也是苏桂云做的主,马莲高中毕业没能考上大学,很快就参加了工作,就在苏桂云的工厂里.女婿是厂工会的,叫刘天来.刘天来比马莲大几岁,上过中专.刚来工厂那会也在车间里做事,小伙子人很朴实,脏活累活的总是冲在前面.刘天来人缘就很好,整天笑呵呵的,再愁再苦的事,在他那里都不是个事,天性乐观的刘天来业余时间还偷偷地写诗,默默地投寄给省里的杂志或本市报纸的副刊,陆续地就有他的诗印在杂志和报纸上.渐渐地刘天来就有了名气.厂里领导很重视人才,没多久便把刘天来调到了工会工作.在厂机关工作就是干部待遇了.以前一个车间工作的工友就祝贺他,都夸他有出息,将来是当厂长书记的材料.

马莲刚到工厂工作不久,就和刘天来好上了.确切地说是刘天来追求的马莲.那会马莲刚满20岁,刚离开校园不久,浑身上下纯净得很,完全没有社会上那些污渍.一条长辫子搭在腰际,马莲从小到大头发就好,乌黑浓密,她又爱惜她那一头长发.上小学时自己不会打理,母亲就三天两头为她剪头发,每剪一次头发马莲都要大哭一次.她最爱惜她的头发,就像一般小女孩穿一件新衣服那么珍贵仔细.

马莲刚从校门出来,清新脱俗.不久就开始有工厂的小伙子追求马莲.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一切都很正常.心高气傲的马莲凡人不睬,就像在学校里对待那些男生一样,我行我素,甩着两条长辫子,把一串无忧无虑的笑声留在身后.

直到刘天来出现,那天刘天来以工会干部的名义抽调了几个青年男女帮忙布置会场.“七一”马上就到了,厂子里要召开党员表彰大会.刘天来负责布置会场,人手不够他就抽了几个人来帮忙.布置完会场已过了下班时间,那几个青年着急去赴约会,匆匆走了,马莲没什么事,就晚走了一会,她和刘天来肩并肩从工厂大门里走出来.走到工厂大门口,马莲正要说道别的话,刘天来却说:马莲,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吧.刘天来厚道又阳光地笑着,让人看了不忍心拒绝.马莲望着那笑,在心里挣扎了几秒就答应了.

饭吃过了,天已经黑了.刘天来提出要送马莲一程,马莲也没拒绝.两人向前走着,路灯热闹地亮着,人影绰绰.刘天来突然立住脚,认真地望着马莲说:马莲,我给你读首诗吧.

马莲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认真的刘天来.

刘天来清清嗓子,又用舌头滋润下嘴唇,他就开始读了,他读的不是自己的诗,而是徐志摩那首《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在你的波心,你不必惊讶,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刘天来认真地读着,一绺头发搭在眼角,他认真地把这首诗读完.马莲忍不住伸出手把他搭在眼前的头发拨拉到脑后,才舒心地笑了.刘天来急切地问:咋样?这诗.马莲抿嘴一笑道:挺好.

就在那天晚上,刘天来和马莲两个就好上了.

当纸包不住火,两人恋情暴露的时候,得到了父母以及工友们一致的赞成.母亲苏桂云说:刘天来这孩子行,喜庆,有才,会写诗,不错.

后来两人就结了婚.

马莲的日子一切如常,通俗又美好地往前过着.

马花的爱情生活却起了浪花.这浪花一拨接一拨,永远不消停的样子.

马花是大专毕业,读的虽不是名牌大学,但也是大学.虽然20世纪90年代大学生已经不吃香了,也不包毕业分配了,但毕竟多读了几年书,眼界比姐姐马莲开阔一些,人就变得有些矫情.矫情的人都不安分,马花虽没有马莲那头乌发,她一年四季留着短发,但也不影响她的青春美丽.

青春又美丽的马花,她的不安分体现在她不停地换工作上.大学毕业的马花心高气傲,她不会安于工厂里的工作,她求职的单位都是各种公司,公司有大有小,各种名目的都有.她从这个公司干几个月,又跳到下一个公司,走马灯似的.她追求的不仅是工资待遇,而是人性.初涉社会的马花,动不动就把人性人权挂在嘴上,经常加班又没加班费的公司她不去,领导没水平暴发户的公司她不去.挑来拣去,她最后在一家广告公司立住了脚.这家公司是做平面广告的,承接各式广告,花花绿绿地印在质地优良的纸上,然后又被花花绿绿地塞到报箱里或贴在电线杆子上.马花觉得这份工作很新奇又有挑战性,不安分的马花暂时稳定了下来.她穿着打扮很职业,挎着包,包里装着印有业务经理的名片,出入各大机关厂矿公司去招揽生意.马花把自己打扮得很职业.走在街上,恍若走在纽约第五大道的那种感觉,高傲时尚得很.

二十出头的马花正是招蜂引蝶的年纪,骚动的青春迎来了恋爱的季节.

马花找男朋友和她换工作一样的频繁,今天谈了一个老师,明天又见了一个医生,过一阵子又谈了一个公务员……起初马花这种生活状态,并没有惊动家里人.因为她的工作,整日里早出晚归的,家里人也习惯了.

有一次苏桂云和姐姐苏桂霞在商场里为马树选择电热毯.天冷了,苏桂云放心不下马树,要为马树选一款电热毯寄给马树.她约了姐姐两人去了一趟商场,时间是某天的下午.姐俩选好了电热毯,付了账正准备走出商场,她们突然看到了马花,马花正在一个戴眼镜男子的陪伴下有说有笑地走进来.苏桂云一怔,拉了一下姐姐的衣角,两人下意识地躲在一旁.一直看着两人坐了滚梯去了二楼.老姐妹对视一眼,尾随而去.看两人那热乎劲,恋人的身份无疑,既然无独有偶碰上了,她们自然不肯放过观察的机会,两人尾随马花上了楼,两人躲在隐蔽处暗中观察了那个眼镜男.远远近近,前前后后地都算看了个遍,怕马花发现,两人再次下楼,一直到走出商场,两人才长吁一口气.姐俩有了如下对话.

苏桂霞:妹子,这小伙子长相还不错,和咱家马花挺配的.

苏桂云:看来是个知识分子.

苏桂霞:不知是干啥工作的,你从侧面跟马花打听打听.

苏桂云:马花这丫头有主意,不比马莲,马莲啥话都和我说,不隔心,马花可不这样.

苏桂霞:孩子大了,都长心眼了,家家都这样,你还是问问,咱们给参谋参谋.

苏桂云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还没瞅准机会去问马花,有一天,苏桂云陪马兴旺晚饭后去遛弯,走了一程马兴旺要去路边一家小店去买烟,马兴旺去了商店,苏桂云在外边等,眼睛没处放就四下乱看.不巧,这一看又看到了马花,马花坐在一辆车里的副驾驶上,正赶上路口一个红灯.车停下来,开车的男人把一只手搭在马花的肩上,两人亲昵地交流着什么.

苏桂云的心猛然跳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去看马花时,绿灯亮了,车快速地驶离了.苏桂云还是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长相,她确信不是前一阵子在商场看到的那个眼镜男了.苏桂云一时晃怔在那里,马兴旺从商店里出来,她都没有察觉.

苏桂云已经没有散步的心情了,转身就往家走.

马兴旺望着苏桂云快速离去的背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高高低低地快速追上去.

苏桂云一直想找机会和马花谈一次,以过来人的心态告诉女儿如何端正生活态度.可马花早出晚归,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这时,马树放假回家了,就是一家人的大事.一个学期没见马树,苏桂云那些日子,把生活重点一下子放到了儿子马树身上.嘘寒问暖,好吃好喝,仿佛儿子不是从学校回来的,而是从灾区回到了家.

马树最爱吃母亲给他做的牛肉馅包子,苏桂云为了让儿子晚上能吃上牛肉包子,特意请了假早走了一会,她选了一家清真肉店,精挑细选了适合做馅的牛肉,她提着肉走出清真店,肉店斜对面就是一家刚开业不久的网吧.20世纪90年代,网吧和足疗店一样如雨后春笋般的在这个城市里冒了出来,许多学生年轻人都爱往网吧里钻.看到网吧,苏桂云就想到了马树,她看网吧时就多留了神,不料想,她这一看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站在网吧门口的正是周牧鸽.周牧鸽穿了件呢子大衣,亭亭地立在网吧门口,她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什么人.不知为什么,一见到周牧鸽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没过几分钟,马树骑了辆自行车匆匆地赶过来,锁好自行车笑着冲周牧鸽走过去.周牧鸽挎着马树的胳膊,两人说笑着向网吧走去.

苏桂云提肉的塑料袋就掉在了地上.

母亲恍惚着不知怎么走回家的,没心没思地蒸了几屉包子.包子蒸好了,整齐地码放在盘子里,袅袅地冒着热气,苏桂云望着包子依旧恍惚地走神.仿佛儿子马树已经被周牧鸽抢去了,她心里空了.

按理说,儿子上大学了,谈个女朋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儿子谈的又是本市环保局局长的女儿,论家庭长相,周牧鸽也算是优中选优了.可苏桂云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当初就是因为周牧鸽儿子放弃了考军校,学了一个播音主持专业.大学的事她不懂,她只知道收音机电视里,那些男女主持人坐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念稿子.在苏桂云眼里,这种职业无法和军人相比.苏桂云这一代人对军人情有独钟.正因为如此,苏桂云才失落,自己从小到大含辛茹苦地把马树拉扯长大成人,就因为个丫头让马树改弦更张,一次又一次欺骗他们.她想不通.

很晚了,马树才回来.包子已经凉了,苏桂云要再热热包子,马树却说自己吃过了.苏桂云就更加失落了,以前马树吃她蒸出的包子总是没够.就是因为有了周牧鸽才变成这样.马树似乎也看出了母亲的失落和不高兴,抓过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没滋没味地说:妈,那我睡了.

说完走进自己的房间里,还“呯”一声带上了门.

那扇门把马树和苏桂云隔开了.

苏桂云站在儿子关上的门前,心里别提有多失落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睡不着,长吁短叹着.丈夫马兴旺自然知道她醋从哪酸,盐从哪咸,便安慰着说:马树都是大学生了,他要谈恋爱就随他去吧,今天不谈,明天也得谈,早晚的事.

苏桂云披衣坐了起来,倚在床头上,抚着胸口道:不是马树不能谈恋爱,是不能和那个周牧鸽谈.换了别人谁都行.

马兴旺诧异地望着苏桂云,琢磨着妻子的话.

苏桂云:咱家小树为了她连军校都不上了,多大个事呀,要是以后咱家树真娶了她,以后咱还有啥说话的份.

马兴旺又开始打嗝了,他也不断地为自己舒气,抚着前胸.

苏桂云一直认为,只要儿子和周牧鸽在一起就不会有好结果.苏桂云在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脑子飞快地预谋着,思量来合计去,一个主意终于诞生了.

第二天一早,苏桂云像往常一样,离家出门了.她出门时马树还没起床,房门仍然关着.她把粥和包子热在锅里,她又一次换上了呢子大衣,围上围巾走到镜子前拢了拢头发,又望了眼儿子的房间,才走出来.

走出门的苏桂云并没有直接去单位上班,而是走进了周牧鸽的家.她敲了半天门,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正是周牧鸽.显然这丫头还没睡醒,穿着睡衣,一脸惺忪.开门见是苏桂云,脸上掠过吃惊的表情,她结结巴巴地:阿姨,你你怎么来了?

苏桂云挤进周家的门,坐在沙发上.

周牧鸽无措地站在她眼前,眼巴巴地望着苏桂云.

苏桂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周牧鸽的父母她也谈过了,但结果是没用的.既然周家不教育自己的闺女,那就由她来教育,她专门挑了白天上班的时间,家里只有周牧鸽一人时她才来,打她个措手不及.

苏桂云往沙发上靠了靠,望着周牧鸽道:姑娘,我不用自我介绍了吧,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周牧鸽就低低叫了一声:阿姨,我给你沏杯茶吧.

她转身要走,苏桂云叫住了她:用不着,我说几句话就走.

周牧鸽立住了,小心地望着苏桂云.

苏桂云就说:看来你和我们家马树的关系还没断,你可能知道,马树为了你放弃了考军校,这事过去了,不提了.

苏桂云打量了一圈周家的陈设,又道:姑娘,你爸是局长,你妈也是干部,你也考上大学了,这条件好哇.我们家一家都是工人,条件和你家没法比,你看上我们家马树什么了?

周牧鸽:马树人聪明,学习好,幽默,讨人喜欢.

苏桂云望着周牧鸽笑了:还有比马树聪明学习好的呢,我就不信省大学那么多学生,就没有比马树更优秀的么?

周牧鸽低下头,扭着手指,她不知如何回答苏桂云的话.

苏桂云又说:反正我觉得你和我们家马树不合适,我们可不高攀你们家.就是有一天马树同意,我们家谁也不会同意.

苏桂云说到这站起来望着周牧鸽.周牧鸽也抬眼望着苏桂云,很倔强的样子.

苏桂云也把目光坚定起来,一老一少就那么对望着.

苏桂云从鼻子里哼了一下,提起包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以后你不要和马树再见面了,我说不行就不行.

周牧鸽梗起了脖子,她虽没反驳苏桂云,但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苏桂云走了.

太阳升到正午时分时,周牧鸽和马树在溜冰场里又见面了.这是他们昨天就约好的.当马树笑嘻嘻地提着两双租来的冰鞋走近周牧鸽时,周牧鸽的脖子仍然梗着,像一只斗架的鸡一样.

马树不解地:怎么了?

周牧鸽:你妈找过我了!

马树一惊,望着周牧鸽.

周牧鸽夺过马树手里的冰鞋坐在椅子上一边换鞋一边说:我非得和你在一起,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你妈凭什么干预我们.

马树坐在周牧鸽身边,笑了,安慰着周牧鸽道:没事,我妈就那样,她是为我没考军校生气呢,以后就会好的,我妈会听我的.

马树依据对母亲的理解,母亲会妥协的,因为他是妈的儿子,她爱他,她就会听他的.年轻的马树还没有意识到,他正在用情感绑架了母亲,为日后的生活留下了隐患.

他牵着周牧鸽的手,两人像两只鸟一样滑进溜冰场里.一曲邓丽君的歌声在溜冰场里扩散,他们此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年轻的马树在爱情面前只能举手就擒.为了能和周牧鸽在一起上大学,他甚至违背父母的意愿偷偷地改了高考志愿.当然和他喜欢的播音主持专业也是分不开的.他相信随着自己长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懂事的马树不想让母亲伤心难过,他一面努力刻苦地学习,一面把和周牧鸽的恋情转入地下.暑去春来,马树慢慢长大了.

一晃马树已经大三了.

在这三年时间里,苏桂云并不省心,她以为扼杀了马树的爱情,她和马树的关系,暂时得以风平浪静.

马莲的孩子生了,已经两岁多了.马莲的孩子叫刘乐乐,是个男孩.孩子很聪明,两岁多的孩子不仅会满世界跑,还能流利地和人交流了.

一个周末,马莲带孩子回家,做晚饭时,马莲去厨房为全家做饭,苏桂云带着刘乐乐在客厅里玩.马莲一去厨房,乐乐便扳过苏桂云的脑袋咬着耳朵说:姥姥,我爸妈吵架了,他们说要离婚.

苏桂云一把抱过乐乐,她相信孩子的话,自从马莲生完孩子后,马莲经常和刘天来吵架,有时为孩子,有时又什么也不为,总之,他们的关系很危机,很不让人省心.

作为母亲,私下里她问过马莲.马莲也一脸迷惘和困惑,看着怀里的小乐乐叹口气道:妈,刘天来变了,他不是以前的那个刘天来了.母亲不明白,生个孩子,男人怎么就变了呢.

刘天来的变化体现在他辞了公职,单位的工会他不再干了,和人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公司具体搞的是什么,没人能说清楚,马莲问过刘天来,刘天来只是说,这公司和石油有关,就是为生产石油生产配件.马莲抱着孩子去过刘天来的公司,不见工厂也不见工人,只见和刘天来一样的几个人在租下的一个办公室里烟熏火燎地开会,他们个个意气风发,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

马莲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当初刘天来辞职时,两人就发生过矛盾.刘天来在工厂工会工作,好坏也算是干部待遇.虽说工厂这两年不景气,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子也过得下去.乐乐已经出生了,按常理说,两人齐心协力地过日子,也会说得过去.刘天来却在这时突然辞职了.马莲为这事吵过闹过,没有用,刘天来根本不听马莲的.马莲回到家里,把刘天来辞职的事对父母说过,苏桂云和马兴旺虽然赞成马莲的意见,但作为女婿的决定他们也不好过多干预.既然已经辞职,他们只能劝慰马莲全力支持丈夫的决定.

马莲经常把孩子放到父母这里.

马莲每次接孩子送孩子都会有一肚子怨气,她不是生母亲的气,她是在生刘天来的气.每次她抱着乐乐都眼泪汪汪地说:我这一天忙得脚不沾地,他爸可好,从孩子生下来抱过他几次.这和没有爸有什么区别.

苏桂云听了马莲的抱怨,在心里就叹口气,嘴上却数落女儿道:天来不是忙么,男人就该干大事,天天抱孩子能抱出事业来?

马莲就一脸不快地:他有事业我也认了,公司都成立这么久了,他什么时候给家里拿回来一分钱?家里积蓄都让他挥霍光了.

苏桂云再次从马莲手里接过孩子,一边哄着大哭的乐乐,一边冲马莲道:男人干点事哪有那么容易的,你再忍忍,坚持坚持.

马莲不知自己要坚持到猴年马月,她抹了一把委屈的泪,抱起孩子回家做饭去了.苏桂云望着女儿消瘦的肩头,心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她真心希望女儿的日子能好起来,少些辛苦操劳,多些安逸稳定.

从那以后,马莲三天两头地和刘天来吵架.日子过得就有滋无味,苏桂云一颗心就忽上忽下地那么悬着.有时做梦,都梦见马莲又和刘天来吵架了.

苏桂云最担心的就是怕孩子们过不好,她最怕的是过不好离婚.怕啥来啥,苏桂云听了乐乐的话,心顿时揪紧了,从茶几上拿过一袋饼干放到乐乐手里,她起身去了厨房.

马莲正没滋没味地替母亲做着饭,见母亲进来马莲没有吭声.

苏桂云站在马莲身后轻轻地:刘天来要和你离婚?

马莲切菜的手不动了,立在那许久,她的肩耸动起来,她回过头已经是一脸泪了,她叫了一声:妈,是我提的,这日子没法过了.都两年多了,不仅一分钱没拿回家里,前两天背着我把家里仅有的几千块钱从存折上取出来,说是为公司应急.

苏桂云挥起手打在马莲的脸上,马莲顿时愣住了,她惊怔地望着母亲,啜泣着:妈,你打我?

苏桂云一字一顿地:你该打,你干吗说离婚,在咱们家没这个规矩.

马莲摸着自己的脸,泪水再次汹涌着涌出来,她又叫了一声:妈,家里有这个男人和没这个男人都一样,我能把乐乐带大.

苏桂云叹了口气,望着马莲:过日子不许把离婚挂在嘴边,刘天来千错万错他也是你男人,是乐乐的爸爸.暂时不好,不代表以后就不行.

母亲的威严再次压倒了马莲的胡思乱想,她没再说什么,又转身忙碌做饭了.苏桂云望着女儿,转过身狠狠抹下眼睛.

马莲懂母亲,从小到大母亲就是这么教育的他们,别人有千错万错,不是指责的理由,要挑自己的毛病和缺点.母亲没什么文化,却懂得世间的老理,她相信,人这一辈接一辈地都是按着老理过来的,信老理,按老理过生活准没错.

送走了马莲,迎回了马花.苏桂云望着忙于洗漱的马花,脸上写满了担忧.马花擦了脸,一边往脸上拍着夜霜一边说:妈,你快睡去吧,我没事,挺好的.

一句话就把苏桂云打发了.

马莲结婚另过日子,马树现在上大学,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住一段时间.家里只剩下马花一个孩子,可有这个闺女跟没有也没什么两样,每天回来都很晚,苏桂云问过无数次,马花的回答千篇一律,不是广告公司加班,要么就是应酬客户.苏桂云不理解,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就那么忙.

马花回来晚了,有时早晨会晚起,在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拉上厚厚的窗帘一直昏睡到将近中午.在这期间,母亲不安地推开女儿的门,站在女儿床前,端详着女儿熟睡的脸庞.有时她担心女儿上班迟到,去推熟睡中的女儿,马花翻个身,不耐烦地:妈,再让我睡会.翻个身又沉沉地睡去了.

母亲站在女儿面前无奈地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直到近中午,女儿才起床,走到洗手间哗哗啦啦地洗澡.丢三落四地收拾出门前的东西.每天的样子仿佛去赶火车飞机.

平时苏桂云捞不着和马花说几句话,只有此时她才能见缝插针地和女儿说上几句.

苏桂云跟在女儿屁股后头:马花,你们公司业务还好么?

马花往脸上涂着粉底道:还行.

苏桂云虚虚地望着镜子中的马花又说:你们工作真有这么忙,天天不是加班,就是搞关系.

马花心不在焉地:嗯,忙,广告公司就这样.

苏桂云又小声地:小花,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过两个月你就满25岁了.

马花知道母亲后半句话要说什么了,忙往脸上抹了润肤霜,提起包道:妈,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数.

马花慌慌张张地开门出去.母亲刚走到沙发前想坐下,马花又在外面急促地敲门,她忙过去打开门.马花冲母亲:妈,我呼机忘带了,快帮我拿来.在我房间的床头柜上.

马花拿了呼机一溜烟地跑了.

苏桂云站在窗前,一直望着马花风风火火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

在母亲的心里,马花工作忙点没啥,她不操心这个,最让她操心的就是马花的婚姻大事.每一次马花恋爱,只有个开头,没有结果.为这个,母亲放心不下,怕马花年纪小不定性,看不准人,怕她被骗了.苏桂云一想到这些,心就提到了喉咙口,一会上一会下的.

母亲认为马花没谱是有根据的,二十大几的马花到目前还没找到一个固定的男朋友,这让苏桂云放心不下.

自从发现了那个开桑塔纳轿车的男人后,母亲亢奋了起来.这个男人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但也没大到不能接受的程度.在苏桂云的眼里,男人大一些成熟稳重.为此,她侧面迂回地向马花打听过,马花自然什么也没说,只说是个普通的朋友.

苏桂云那一段时间几乎天天守在马花公司门口,她发现了几次那个男人开着桑塔纳轿车在下班时分来接马花.那个男人每次接走马花,她都很晚才回家.

有一天晚上,母亲坐到了马花的床上,马花一进门打开灯,看见母亲正瞪着眼睛看自己,她吓了一跳叫道: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母亲不说话,审视地望着马花.

马花手足无措的样子,母亲看着马花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便说:说吧.

马花还想装聋作哑.

母亲就单刀直入地:那个开车的男人.

马花知道母亲跟踪了自己,无奈地:就是一般朋友,吃个饭聊聊天而已.

母亲:一般朋友能每天去接你?

马花低下头无言以对.

母亲:这个男人虽说看上去年龄大了些,但大有大的好,马花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么定下来!

马花仍不说话,手捏着衣角一副难言的样子.

母亲一副马花不说实话决不收兵的架势.

马花说:妈,你到底要问什么?

母亲说:告诉我这个男人单位,他是干啥的,不然妈不放心.

马花只好实话实说了.

原来男人叫李守道,自己开了家印刷厂,马花通过业务关系认识了他,两人就开始交往了.

母亲打听出这些消息,心里就有了底.第二天,她找了一趟大姨苏桂霞,苏桂霞是出了名的包打听,在这一带没有她打听不到的人和事.苏桂霞认真地把李守道的印刷厂名字和李守道的名字写在一个小本上,拍着胸脯道:妹子,你回家等着,不出三天,我就把这个李守道查个底掉.

没到三天,也就是第二天,苏桂霞风风火火地敲开了苏桂云家的门.一进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就喝水,然后气喘着盯着苏桂云看.

苏桂云见苏桂霞的架势预感到了什么,虚虚地问:怎么了,李守道是不是个骗子呀.

苏桂霞抹了下嘴:我打听了,这个李守道虽不是个骗子,但也和骗子差不多.

苏桂云心里就一惊,实实地望定了苏桂霞.

苏桂霞一拍大腿道:这个李守道有老婆,还有个三岁的孩子,他骗了咱家的马花.

苏桂云:姐,你说的是真的?

苏桂霞:那家印刷厂,我有个姐妹在那当出纳,她不会骗我.以前那个李守道的老婆就在印刷厂当会计,后来去了深圳,听说在深圳又开了一家工厂.

苏桂云和苏桂霞两人一勾兑,觉得事态严重了,她们分析判断之后得出一个结论:马花被骗了,那个李守道趁老婆不在勾引了马花.

母亲当即决定,让马花回家,当着大姨的面揭穿李守道的把戏.

母亲拿起电话,拨通了寻呼台,冲寻呼台的小姐说:帮我呼十遍57429,就说家里有急事,让她速回.

苏桂云放下电话,心绪难平的样子,一边抚慰着心口,一边气喘着说:气死我了,这个马花咋就不能干一件让人省心的事呀.

正当姐妹俩长吁短叹的当口,家里的电话响了,苏桂云拿起电话,见是马花打来的,没好气地说:死丫头,马上给我滚回来,我不在电话里跟你说,就是你单位火上房你也得给我回来.

不等马花分辨什么,苏桂云挂断电话.

苏桂霞就安慰妹妹道:马花肯定蒙在鼓里,她也是受害者,你不要和孩子生气.

苏桂云开始在客厅空地上踱步,瞬间血压升高了,她头重脚轻地走着,不时地扒着窗户往楼下看.

没多久,马花回来了,一进门见大姨也在,便问:妈,大姨,出啥事了?

苏桂云就虎了脸盯着马花道:那个李守道有老婆有孩子,你被骗了.

苏桂云,苏桂霞原以为她们抛出这一颗爆炸性新闻之后,马花会大惊失色,或者痛哭流涕.没料到马花一脸镇定地:妈,大姨,你们就为这事让我回来的呀.我正在外面谈一个客户呢.

苏桂云和苏桂霞见马花这个态度,顿时瞪大了眼睛.

苏桂云:咋?你被骗了还想假装不知道?

马花一跺脚道:我认识李守道他第一天就和我说过,他有孩子,老婆去了深圳,两人正在协商离婚,怎么了?

苏桂云和苏桂霞老姐俩对视一眼,这回轮到她们哑口无言了.她们大眼对小眼地对望着.

苏桂霞就说:小花,人家还没离婚,你就跟他在一起,咱可不能当人家的小三.

苏桂云用手指着马花:你这个丫头,真要气死我了.咱们可不能干拆散人家家庭的事.就是打断你的腿,我们全家也不同意你再和那个李守道来往了.

马花望着母亲和大姨,百思不得其解地:我没当第三者,他老婆去了深圳,就是为了要离婚.离婚的男人怎么了,我马花就不能嫁给一个离婚的男人?

苏桂云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来:妈不是瞧不上离婚的人,是不许你在人家没离婚前和人家狗扯羊皮.

马花冲母亲又冲大姨:没有我,李守道也会离婚,我不和你们解释了.我还要见客户.

马花说完拎起包,打开门出去.把苏桂云的叫喊声丢在了身后.

马兴旺回家后,苏桂云又把这一情况告诉了丈夫.马兴旺看着苏桂云,什么也没说,拉开放药的抽屉拿出一粒治血压的药默默地放在了苏桂云面前.小声地:先把药吃了.

从那以后,每到马花下班时间,苏桂云都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马花公司门前.见到马花不由马花解释和争辩,拉起马花的手就往家里走.有几次苏桂云看见李守道的车就停在对面马路上,她头都不回,拉起马花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如果遇到马花加班谈事,苏桂云就在谈事的门外守候,只要马花一走出来,苏桂云便寸步不离地跟上.

马花无奈地叫了一声:妈,你这是何苦呢?

苏桂云就说:妈不苦,只要你走正道,妈心里甜着呢.

面对母亲的死缠烂打,马花只有无奈.

正当苏桂云和马花死缠烂打正焦灼之时,上了4年大学的马树毕业了.马树毕业,面临着毕业找工作的大事.

马树毕业找工作一直是家里的头等大事,早在半年前,在苏桂云的主持下,家里就召开过一次隆重的家庭会议.列席参加的有马兴旺、马花、马莲还有大姨苏桂霞.

马树读的是播音主持专业,在他上大学前,也许对主持人专业了解得只是一星半点,是在周牧鸽的鼓励下,他才报考的这个专业.经过四年的辛苦努力,他已经爱上了主持人这个职业,他要把主持人当成自己未来的事业.

马树的观点遭到了苏桂云、马兴旺、苏桂霞老一辈人的反对.在他们眼里,电视台主持人,那都是不务正业,不能把这件事干一辈子.要找工作,就要找一份稳定能干一辈子的职业.在他们的观念里,进机关当一名国家公务员,不仅端上了铁饭碗,还有机会当处长,当局长,甚至干得出色了,当省长也是有可能的.作为一个男人,这才有大出息.

马树自然不同意这种观点,他发誓要当中国最好的主持人,他列举了电视台那些著名主持人的事例,在学习主持人专业学生的眼里,这些著名的主持人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偶像.他们要做一个称职的著名主持人.

马莲态度暧昧,她学着母亲不停地叹气.马花一直站在马树的立场上,她支持弟弟选择主持人这个职业.

马花说:朝九晚五的在机关上班有什么意思?从上班第一天,就看到了退休的样子.马树我支持你.

马树见马花站到了自己一边,感激地叫了一声:姐.

那次家庭会议,是马树放寒假中的某一天,寒假之后还有一个学期马树才毕业,那次家庭会议只能算个通风会.

马树开学一走,一家人便开始行动起来了.苏桂霞当了多年的会计,人脉关系还算广泛,七弯八绕地和市里的一个副局长联系上了.在中间人的撮合下,马兴旺苏桂云请这个副局长吃了几次饭,苏桂云逼着马兴旺还去了这个副局长家几次,每次都带着烟酒.这位副局长也算是熟人了.

20世纪90年代,虽然大学毕业生不再包毕业分配了,但也还没到人满为患的程度.只要孩子的学校有些名头,学习成绩尚可,联系个单位也并不是件太困难的事.几次走动勾兑之后,副局长就拍着胸脯打了保票,只要孩子一毕业,立马可以到局里来上班.

局长一拍胸脯,马兴旺和苏桂云就松了口气.孩子的未来有了着落,他们自然就踏实了.孩子不仅是他们的念想,也是他们的未来.

马树终于毕业了.

马树乘火车回来.那天苏桂云和马兴旺专程去火车站接马树.马兴旺还专门借了一辆三轮车,他要一同把马树的行李以及四年大学生活的日用品一股脑拉回去.

他们在出站口看到了马树,马树只背了一个旅行包,和他每次放假回来一样的装扮.苏桂云和马兴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绕着马树转了三圈.

马树不解地:妈、爸,你们找什么呢?

苏桂云就说:东西呢,你上大学那些东西都不要了?

马树就笑了:我已经把我的东西放到电视台去了.

马树最后一个学期一直在电视台实习,他们是知道的.

马树见父母仍百思不解,又说:爸,妈,我毕业分配到电视台工作了.

苏桂云听了马树这么说,差点当场晕倒在出站口.

留在省电视台工作,是马树自己的决定.

最后一个学期,他整个实习期就是在省电视台度过的.学校学的是理论,电视台才是实战的战场,他在一个栏目实习,从后台到前台,甚至后期制作剪辑,他都身先士卒,因为喜欢,他不觉得辛苦,有一股奋不顾身的劲头,加上他的聪明和良好的人际关系,在实习期里,他就成了一名出镜的记者,当他举着话筒,面对摄影机时,他亢奋着,他的目光透过摄影机越过山山水水,似乎看到了梦想的天空.实习还没结束,制片人就和他谈了留在台里工作的想法,马树当然一百个同意.学播音主持专业的同学,没有一个不愿意留在电视台的,电视台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是通往成功的必经之地.

当然,他这么干脆利索地下决心留在省城,和周牧鸽也有一定关系.周牧鸽已经联系好了在省城一家银行上班.

周牧鸽毕业前夕,她的父母为她在省城联系了一家银行.学金融管理的,更应该在大的金融机构工作.周局长携夫人在周牧鸽毕业前夕来了一趟省城,在上学期间,周牧鸽的父母也无数次来过学校,不是周局长出差,就是周牧鸽的母亲林翠芬专门来看周牧鸽,像这么正式地来看周牧鸽还是第一次.他们这次为周牧鸽的工作而来,周局长在省里有许多人脉,同学、领导、业务关系等等,他很快疏通好了关系,在一家国有银行为周牧鸽找到了一份工作.

办好周牧鸽的工作后,闲暇时分,周局长和林翠芬在周牧鸽一再坚持下,他们接见了一次马树.

周局长和林翠芬对马树一家是有看法的,早在刚上大学时,苏桂云为儿子的恋爱问题还兴师动众地找过他们.那会他们觉得女儿恋爱就是瞎胡闹,这阵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在他们的理想里,凭他们家的条件,他们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婿.

他们原以为女儿和马树好是一时心血来潮,没料到四年过去了,女儿仍没断了和马树往来.在这四年中,他们也没少为女儿操心,每次提到马树,周牧鸽就和他们吵,最后父母不再提马树了,睁眼闭眼静观事态发展.

毕业前夕,周牧鸽再一次旧话重提,把马树由后台引到了前台,周局长和林翠芬面面相觑,林翠芬已经退休了,周局长也是最后一站了,再过半年也该退休了.他们的雄心和壮志已大不如以前了.既然女儿死心塌地的喜欢马树,他们只能妥协,为了女儿他们接见了马树.

大学即将毕业的马树,已经不是4年前那个青涩的马树了,他长高了,也胖了,乐观向上的眼神里透露着坚定.

他们约见马树时,主谈人自然还是林翠芬.

林翠芬认真地又把马树审视了一遍,林翠芬就单刀直入地说:我们家小鸽毕业后就留在省城工作了.

没等马树回答,周牧鸽道:省电视台已经同意接收马树了.

周局长说:嗯.

林翠芬又说:我们全家都支持周牧鸽留在省城,等老周一退休,我们也会到省城生活.

马树没说话,他知道,凭他们家的条件,自己的父母无论如何也不能到省城生活.他当时就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有大出息,让父母全家都享福.

周牧鸽自然知道马树的底细,用目光望着他.马树只好暂时低下头.

林翠芬:我们家呢女儿就这么一个,这情况小马你应该了解,在家里小鸽就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她受不得半点委屈.

周牧鸽就叫了一声:妈……

周局长抬起眼皮看了眼女儿,鼻子里又“嗯”了一声.

马树说:如果我娶了牧鸽,我会尽我的能力照顾她.

林翠芬瘪瘪嘴又说:小鸽的终身大事我们尊重她的选择,反正日子是她自己过.是好是坏都是她选择的.

林翠芬说到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女儿.

周局长这次没有“嗯”,而是长长叹了口气,一副不甘心又无奈的表情.

林翠芬见马树和周牧鸽脸色有些难看,又把话拉回来说:听小鸽说,你马树很优秀,不仅学习好,还是学生会主席,这很不容易,年轻人就该这么闯.

周局长“嗯”了一声.

林翠芬望眼周局长又说:小鸽她爸,年轻那会也是很优秀的,他靠一个人奋斗,到今天当上了局长.

周局长轻拍了一下宾馆沙发的扶手,林翠芬不说了,抬眼望着周局长.

周局长就英雄气短地说:再有半年我就退休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等退休了,我们就搬到省城来,陪着女儿过退休的日子.

那次被周牧鸽父母接见,马树心里就很压抑.父母和姐姐都是普通人,为他的成长没办法帮上他,只有一家人的爱浓浓地包裹着他.他要立志有出息,不仅为自己,也是为了全家.他自己下定决心留在电视台工作,就是他奋斗的第一个台阶.他在心里山呼海啸地一遍遍冲自己说:马树,你一定要有出息.他又一次给自己做了一回主.

亲人的顺从和理解,让初涉电视台的马树没有了后顾之忧,在主持人的岗位上开始显山露水.台里的栏目进行改革,马树成功竞聘成了一档综艺栏目的主持人.2000年初,各地电视台都纷纷设立了综艺栏目,这种集教育和娱乐为一体的栏目,很受观众的欢迎.马树的主持风格风趣幽默又不失机智,这种类型的主持风格,当时的电视台还并不多见,马树的主持风格,不仅很好地串联起了一档节目的内容,他的主持语妙语连珠,以及不时设置的包袱,也成了栏目的一大特色,马树很快便成为省电视台著名主持人,他也成了省里的名人.

马树每周一次的综艺节目,不仅成为全省观众期待的时间,也成为苏桂云一家重大的节日.

每逢周末晚上,马兴旺早早阅读完本市晚报,新沏了茶.在沙发上最舒服的位置坐下.苏桂云也早早地收拾好了厨房,把水果洗好摆放到茶几上.

马莲带着小乐准时地来到了家里.

马花的恋爱仍然谈着,年近三十的马花似乎熬过了恋爱的沸腾期,此时已变得水波不兴.每周这个时候,她也会留在家里,陪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就等马树出场了.

电视自然早就打开了,音量调到洪亮级别,冗长无趣的广告他们也看得津津有味.仿佛这些广告也在为马树预热.

过了一阵又过了一阵,综艺节目终于开始了,马树和女主持人站在舞台.这是全家最兴奋的时刻,父亲马兴旺嫌眼镜不够清晰,摘下眼镜在衣服上蹭了又蹭,苏桂云拿着纸巾也在不停地擦眼睛,只有心明眼亮才配得上马树的精彩.

马树成了名人,苏桂云和马兴旺走在小区里经常会遇到邻居热情的招呼,老两口经常被邻居围住,他们七嘴八舌地打听着马树的长短.仿佛,他们因为和马树家是邻居,也成了他们的一份自豪.面对邻居的赞誉和艳羡,苏桂云和马兴旺是自豪的,他们谦谦地冲这些老邻居笑着,不经意间介绍着马树的点滴.

邻居们是马树最好的传播者,也是最坚强的拥趸.

到后来,苏桂云和马兴旺走在街上,也有人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他们神秘地说:看,那就是马树的爸妈.

苏桂云和马兴旺听到了这样的议论,老下去的身子一点点挺起来,他们不是为自己挺是为了儿子马树.

苏桂云和马兴旺就感叹:小树出息了.他们真心为儿子欣慰,自豪.

看到父母这样,马花经常拿话挤对父母:不是当初逼我弟考军校那会了?

苏桂云听了马花的话,愣了一下,叹口气冲马花道:这叫啥人啥命呀.

虽然,马树成了名人.在母亲的心里,仍然希望马树能成为一名军人.这是母亲未了的情结.

成了名人的马树,生活稳定了下来,一晃也到了成家的年龄.周牧鸽在省里的一家银行工作也步入了正轨.父母退休后从老家也搬到了省城,日子自然是另外一种样子了.

前周局长和林翠芬又一次召见了马树,是在周末的一天晚上.

林翠芬炒了菜,炖了肉.周局长还把珍藏多年的一瓶茅台拿了出来,在饭桌上摆好.此时的马树已经不是以前的马树了.他们已经把马树当成了上宾.

周牧鸽陪着马树不失时机地回来,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周局长一连和马树喝了三杯之后,放下杯子,又“嗯”了一声,大家都知道,这是周局长要发言的前奏,大家就放下筷子,静等周局长发言.

周局长已经不是局长了,但讲话的腔调和做派依然很领导,做派已经浸入到骨子里了,但气场已大不如以前.他把一只手挥了一下,就拿到身下,最后两只手合在一起,被两只腿夹住,身子也伏下来一点,他红着脸,周局长一喝酒就脸红,呈微笑状地望着坐在对面的马树道:马树,你现在也算成功了,嗯.

马树就谦逊地笑一笑,又为周局长杯中倒满酒.端起杯子说:周叔叔,我敬你.

说完自己独自喝了一杯.

周局长不喝,他夹着手又说:嗯,你和牧鸽在一起也这么久了,你们现在在省城也扎下根立住脚了,是不是?

马树就笑着说:是,周叔叔你说的是.

周局长就用目光瞟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林翠芬.

林翠芬自然明白周局长的意思,有些话周局长说不合适,只能她说.这是他们多年养成的习惯.周局长还是局长时,家里的客人不断,有些人周局长会亲自接待,有些人不适合接见就由林翠芬出面,周局长不好说的话,也由林翠芬点破,日子久了,林翠芬就成了周局长的发言人.

林翠芬把身子坐正一些就开口发言了:那什么马树,牧鸽当初和你好上时,你就是一个小伙子.这么多年,我们尊重牧鸽,从来没说过你坏话,也没有阻止牧鸽和你恋爱,现在马树你成为名人了,我们还把你当成自家人.

马树笑着点头道:阿姨,我还是马树.

林翠芬重重地放下筷子:这就对了,马树我告诉你,这人生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啥,当初你周叔叔当局长时……

周局长“嗯”了一声,提醒林翠芬.

林翠芬意识到话有些跑题了,马上话锋一转又道:是这样,你和牧鸽也老大不小了,也恋了这么多年,当初你妈不同意,现在的社会老人的意见也不重要,我和你周叔叔商量了,你们在省城工作稳定了,也该成个家了.别人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你们这是先立业后成家.总之,都一样,该成个家了.老这么恋下去不是个事是不是.

周局长又总结道:嗯!

马树端着酒杯站起来,郑重地冲周局长和林翠芬道:叔叔,阿姨,你们说得对,最近我抽空回趟家和家里商量一下,马上和牧鸽就办.

马树回家那天,也是一个周末,平时他工作忙,一边和编导策划选题,选题定下来了又要确定嘉宾,然后又是录像.电视人没有规律的工作时间.别人休息他们工作,别人工作了,他们还在工作,电视人就是上紧发条的闹钟,只要响了就停不下来.

马树回家那天晚上,正是马树最新一期节目开播的时间,马树陪着家人一起看完了电视,一直等到母亲把电视声音调小.

马树忐忑着叫了一声妈,又叫了一声爸,然后目光依次在两个姐姐脸上掠过.他小声地说:妈,爸,姐,我这次回来和你们商量件事.

一家人把一双双严肃的目光射在马树的脸上.

儿子马树说到结婚,苏桂云心里就咯噔一下.儿子大学毕业了,现在又成了名人,作为母亲何尝又不操心儿子的私事呢.每次马树回家,或者打电话,母亲都会提到这个问题.她和儿子说这个话题时,心里是纠结的.儿子没结婚时,他的全部是属于母亲的.自从十月怀胎孕育了儿子的生命,儿子就紧紧地和母亲联系在一起了.儿子结婚,有了另外一个女人走进儿子的生活,意味着他属于两个女人了.这对母亲来讲,无疑是痛苦的纠结的.可毕竟儿子一天天长大了,他又不能不成家.每次她心惊胆战地这么问儿子时,儿子都闪烁其词地笑笑答:妈,不急.儿子把话岔过去了,她仍然提心吊胆.她怕这一天的到来,但还是来了.

马树抬头望了眼母亲,他的目光和母亲对视了一下,仿佛他已看透了母亲的心思,头更低了一些.他说:爸,妈,姐,你们别生气,我女朋友就是周牧鸽,你们知道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母亲靠在沙发上,久久没有说话.一家人见母亲这样,父亲和两个姐姐也不好表态,就那么干干地望着马树.

那一夜,马树一宿也没睡踏实,他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母亲留在他记忆里的点点滴滴,上小学时,每逢要开学那几天,母亲都在灯下加班加点地为他和姐姐赶制新衣服.后来他上了初中,初中离家远了,中午要带饭,母亲送走两个姐姐之后,总会把一只刚煮好的鸡蛋塞到他的书包里,书包背在身上,鸡蛋的温度一路伴着他.后来母亲让他考军校,他却背着母亲改了志愿.上大学每次回家,母亲都变着法地为他做好吃的,他回来又走,每次走,母亲都要把他送出家门,无论他何时回头,身后都是不舍的眼神……

苏桂云也没睡好,翻来覆去地折腾,丈夫马兴旺就说:那啥,别想了,睡吧.

苏桂云不说话,仍然翻腾着.

马兴旺又说:周牧鸽那闺女咱们都见过,这么多年了,要不就那啥吧.

苏桂云望着天棚.

马兴旺又说:她当年鼓捣马树改了高考志愿,话说回来,马树现在不是成功了么?

苏桂云还是不说话,她心里不是个味,儿子为周牧鸽改了高考志愿,又自作主张留在省城,还没结婚,儿子就被另外一个女人抢走了.要是结了婚,会怎么样,苏桂云不敢去想了.她心里空了.一夜也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马树就要走了,他把双肩包背在肩上和父母告别.

苏桂云打开柜门,又拿出钥匙打开一个抽屉,在里面翻出一张存折,不由分说塞到马树的包里,又拍了拍包说:儿子别弄丢了,这是我和你爸这么多年攒下的一点积蓄,你拿上,要结婚就办得像样点.别让人笑话,你现在是名人了.

马树哽着喉头热热的叫了一声:妈……

很快,马树和周牧鸽就举行了婚礼.婚礼很热闹,同事、朋友,还有许多热心观众自发地参加了马树的婚礼.

全家人一起去了趟省城,为了参加马树的婚礼.

婚礼的第二天,苏桂云来到了儿子的新房,这看看那摸摸,最后立在新娘周牧鸽的眼前道:闺女,我把马树就交给你了.

周牧鸽叫了一声:妈,你就放心吧.

苏桂云不放心,又交代道:小树晚上睡觉有踢被子的习惯,着凉了会肚子疼,你可想着勤为小树盖被子.

周牧鸽笑,又不好意思大笑,只能抿着嘴.

苏桂云对周牧鸽的笑很不满意,又正色道:小树爱上火,少给他做辣的,少吃肉.

苏桂云还有千条万条注意事项要叮嘱周牧鸽,儿子是自己的,母亲放心不下马树.

马树在母亲身后叫了声:妈……

苏桂云知道儿子在提醒她,她不说了,深深地望了眼周牧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马树结婚了.母亲的心丢了.

马树没结婚时,上大学,又工作,并不天天生活在母亲眼皮底下,但那会,苏桂云觉得,儿子囫囵个是自己的.结婚意味着有另外一个女人走进儿子的生活,儿子走了,走进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母亲是忧伤不安的.她开始放心不下马树,他吃得是否合口,衣服穿得是否合适,晚上有没有人为马树盖被子......苏桂云牵肠挂肚着儿子.

马树终于有了孩子.

苏桂云已经忍无可忍了,她没理由不去看儿子了.周牧鸽生了个男孩.马树为儿子取了个名字叫:马天亮.孩子是天亮时生的,天亮代表着希望,马树便给孩子取名天亮.

苏桂云风风火火地奔向了省城,看到孙子天亮的那一刻,她把孙子抱在怀里,想起马树小时候的模样,恍惚就是几天前的事,一瞬间她就爱上了孙子马天亮.

为了照看孙子,苏桂云名正言顺地在马树和周牧鸽的小家里住了下来.矛盾也就此产生了.

苏桂云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和周牧鸽一个熟悉的陌生女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苏桂云有自己的生活规律和习惯,她不习惯周牧鸽带孩子的习惯.本来周牧鸽奶水充足,却为了保持体形,不想让下垂,母乳喂了孩子十几天后就强行断奶了,改用奶粉喂养了.

苏桂云和周牧鸽理论,周牧鸽就说:妈,专家说了,奶粉是配方的,什么营养都不缺,比人奶还好.

苏桂云对周牧鸽的狗屁逻辑非常不满,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拿自己举例说明道:我养了三个孩子,哪一个不是吃我自己奶长大的,马树吃到3岁,牙都长齐了,我才给他断奶.

她又想到哺乳马树的样子,一张小嘴叼着奶头,的声音和样子,让她又疼又舒畅,那是一幅温馨又动人的画面.

此时,她举着奶瓶喂着孙子马天亮,心里就多了酸楚,孙子从生下来就没吃几天母乳,看着孙子粉红的小嘴奶瓶的样子,她真的想替孙子大哭一场.

马树依旧很忙,每周一播的节目是不等人的,儿子很忙,总是早出晚归的样子.

平时家里就剩下苏桂云,周牧鸽和刚出生不久的马天亮了.两个身份背景大相径庭的女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矛盾便不可避免了.

马天亮是马树和周牧鸽的孩子,苏桂云无论感情上怎么亲,毕竟还隔着一层,苏桂云不好太多的干预.马树却是自己的孩子,苏桂云不能不管.

苏桂云发现,马树都是自己洗衣服,不论回来多晚,衣服都要自己洗.每天换衣服时,一大早起来,手忙脚乱地自己熨烫.马树是主持人,名人,穿着得体才符合马树的身份.马树回到家时,周牧鸽已经睡下了,马树起床时,有时周牧鸽还没有醒过来.自从发现这些之后,苏桂云强行着把洗衣、熨衣的事承包了.儿子那么忙,不能再让儿子受苦了,这是苏桂云的初衷.她为儿子洗衣服、熨衣服.马树每天回来都很晚,苏桂云就把饭菜热到锅里,看着时间,一会热一次,她希望马树一进门就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苏桂云对儿子的生活大包大揽,仿佛又回到了马树的中学时代,周牧鸽也彻底放手了.包括做饭,苏桂云不是嫌周牧鸽盐放多了,就是醋放少了.苏桂云一边吃饭一边说:小树爱吃鱼、吃醋,你这菜做得太咸了.马树一天要说那么多话,嗓子不好.从那以后,周牧鸽也懒得做饭了,每次做饭都是苏桂云掌勺,辛苦操劳不在话下,只要马树能吃到合口的饭菜,这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每天晚上,马树回来,苏桂云端上热了几遍的饭菜放到马树面前,马树狼吞虎咽地吃饭,打小苏桂云就爱看马树吃饭的样子.马树吃饭,苏桂云托着下巴望着马树,暖暖地问:儿子,好吃么?

马树抬起头,望着母亲说:好吃,妈,这菜是你做的吧,还是小时候我吃到的味.

母亲幸福地笑了.她望着马树小声地说:树哇,看你离开妈这日子过的.

马树明白母亲的所指,抬起头望着母亲笑道:妈,牧鸽挺好的.

母亲只能把气叹在自己的肚子里了.

苏桂云看不惯周牧鸽的做法,生活上对马树照顾不周也就算了,她对自己的孩子也不那么上心,孩子满月之后,周牧鸽就三天两头出去,她报了一个产后恢复班,不是做瑜伽就是跳操.每次周牧鸽出去,都把自己打扮得跟一个未出嫁的少女一样.每次从健身班回来又不停地喊累,照顾孙子马天亮和一家的家务都成了苏桂云一个人的事.

苏桂云抱着哭闹的马天亮从这屋走到那屋,马树刚成家不久,为了结婚,租住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两个人生活还好,生了孩子,再加上苏桂云,这房子就显得局促和憋闷.苏桂云抱着哭闹的马天亮,在局促的空间里心里一点缝也没有了.她开始担心儿子孙子的未来了.在她眼里,周牧鸽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媳妇和母亲,把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交给这样一个女人手里她怎么能放心呢.苏桂云坚信自己当初反对马树和周牧鸽好的理由,这是她当初的直觉,此时,她已经验证了当初的直觉,她有千万条理由看不上周牧鸽.

对儿媳周牧鸽来说,当初恋爱时苏桂云就反对,孩子都生了,婆婆还这看不惯,那不顺眼的,她觉得苏桂云这个婆婆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两个女人各怀心态审视着对方,暗里明里的矛盾便可想而知了.

因为逆反,只要苏桂云看不上的,周牧鸽一定变本加厉地去做,她看到婆婆一张铁青的脸,她心里就多了舒畅.

苏桂云一直忍让着,她到儿子家生活,为的不是自己,完全是为了儿子、孙子.既然儿子选择周牧鸽做媳妇,又有了孩子,她只能默认这个现实.马树早出晚归的,他看着儿子的样子就心疼.自己苦呀累的就不用说了,她只想让儿子省心,不再操心这个家,这就是母亲的贡献.

每天晚上,不论马树回来多晚,她都要等马树下班回来,把饭菜端到儿子的面前,看着儿子大口地吃饭,这是她一天最开心的时候,苦累委屈便一扫而空了.

每天早晨,她为儿子做早饭,送儿子出门,站在门口,为儿子把衣领整理了,又抻了抻衣襟,一切都妥帖了,她才放儿子出门.儿子走下楼,她会扒着窗子,透过窗口望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长长地吁一口气.

在这期间,丈夫马兴旺得了一次脑血栓住进了医院.马兴旺突发血栓时,正好马花在家及时送到了医院,抢救还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当时苏桂云十万火急地回了一趟家,陪着马兴旺一直到出院.

马兴旺是个要强的男人,一出院他就开始锻炼自己,有几次摔在客厅里,他不让人去扶,自己在地上爬,抓挠着扶着沙发站起来,又扶着墙往前挪,豆大的汗滴砸在地上.自从马兴旺患病之后,以前那个温顺的马兴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他变成了一个倔强的男人.他坚持扶着墙自己去上厕所,自己颤颤抖抖地做饭.苏桂云就站在一旁,想去帮他,也被他呵斥了.

马兴旺知道,老伴苏桂云的心已经丢在儿子家了,他不想拖累她.他要照顾自己,让苏桂云安心地去陪儿子和孙子.苏桂云人虽在家里,但心早就飞到儿子身边了.

苏桂云会经常在半夜醒来,一虎身坐起来,叹口气道:要降温了,也不知小树知不知道明天早晨加衣服.

一会又说:小树晚上吃饭了么,他那么忙,不吃饱怎么行.

苏桂云长吁短叹.

有一天,马兴旺颤颤抖抖地从厕所里移出来,又移到沙发旁坐下道:那啥,你回小树家吧,我能照顾自己.

苏桂云眼泪汪汪地望着丈夫,不在丈夫身边她不放心,可离开马树,她又不放心马树和孙子.苏桂云的心被撕成了两瓣.

马莲和马花当着母亲的面反复保证,一定能照顾好父亲.母亲牵肠挂肚地又一次回到了马树家中.

从此,她多了个心事,开始担心马兴旺,有时一天她要给家里打上几个电话,只要听到丈夫的声音她才安定下来.

马兴旺为了不让苏桂云担心,一有空就把自己挪到电话机旁,他希望第一时间就能接到苏桂云的电话,让她安心.

日子就在牵肠挂肚中过着.

一天,马树突然提前回来了,马树满怀心事的样子,儿子脸上的变化,就是母亲心里的晴雨表.她知道,一定出了大事了.儿子一进门她就板过儿子的肩膀说:树,出啥事了?是不是你爸身体又不好了?

马树摇摇头,低下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桂云抱着马天亮站在马树面前道:树,你说呀,不论出啥事,有妈在呢.马树抬起头:妈,我和我大姐商量了,本来不想告诉你,可事情太大,又瞒不住你.

苏桂云变了脸色:你姐出啥事了?

马树:妈,我说了你别着急呀,千万别上火.

苏桂云用手抱紧了马天亮,盯着马树带着哭腔道:妈不急,不上火,树呀,你倒是说呀,急死妈了.

马树:我大姐马莲得了癌症,是乳腺癌.

苏桂云瞪大眼睛,不信任地望着马树道:真的?会不会是医院搞错了?

马树:我姐已经在老家住院了,我姐一直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上火.

苏桂云在那一瞬间傻了,她怔怔地望着马树:你姐不会得癌,她那么年轻,我离开家时,她还好好的,一定是医院搞错了.

马树:我在这里帮我姐联系了一家最好的医院,也找了最好的医生,我姐明天就到.

苏桂云大声地:对,好好查查,你姐不会有事的.

事情往往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美好,到了省城之后,检查结果出来了,果然是癌,已经是晚期了.在马树的坚持下,医院还是为马莲做了手术.

马树并没有让马莲的真实病情让母亲知道,苏桂云只知道马莲的手术很成功.

马莲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那一刻,脸色是苍白的,苏桂云看到女儿这样,眼泪下来了.苏桂云坐在马莲的病床前,手一直握着马莲的手,从最初的冰冷,到有了温度,渐渐地马莲睁开了眼睛,母亲忙把泪擦去叫了一声:马莲!马莲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苏桂云伸出手为马莲拭去眼角的泪,送给马莲一个温暖地笑道:马莲,癌症切除了,医生说非常成功,你不会有事的,你还这么年轻.

马莲望着母亲,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生病那会,母亲也是这么坐在床头安慰着她.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串串地流下来.

苏桂云一边为女儿拭泪,一边说:不哭,哭管啥用,病就是一只狼,只要你不怕它,把它打跑就没事了.

这是苏桂云从小到大哄着三个孩子说的话,孩子们都是记得母亲说的话.

马树、马花听了母亲的话,忍不住别过头去,怕母亲看到自己的眼泪,躲到病房外.马花一把抱住马树,嘶哑地说:咱姐怎么这么命苦哇……姐弟俩抱在一起,他们为姐姐马莲痛哭着.

接下来的治疗过程就是放疗、化疗,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发生着.

苏桂云又多了一份照顾马莲的重任,一日三餐,她都会在家为马莲做好,马树上班抽不开身,她就自己亲自送到医院,一口口地去喂马莲.化疗的马莲没有胃口,什么也吃不下去,喝几口汤之后,她再也吃不下去.

母亲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她一次次问马莲:闺女,你想吃啥,告诉妈,妈给你做.

马莲苍白着脸,苦笑着摇摇头说:妈,我啥也吃不下去.

看到女儿这样,母亲就握紧了女儿的手道:闺女,你得吃,有了力气才能把狼打跑.

她又把一勺鸡汤端到女儿眼前,马莲咬着牙把一口汤喝下去,还没等汤到胃里,便又哇的一声吐出来.女儿这样,是对母亲的煎熬.苏桂云想起那句流传于民间的一句话: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

马树也经常来陪马莲,大姐如母.马树想起小时候第一天上学就是姐姐牵着他手把他领到学校,平时只要有同学欺负弟弟,她总会第一个冲上去保护弟弟.他上大学,每年放假回来,姐姐都要为他买衣服,每次走都会把马树送到车站,千叮万嘱,就像母亲一样.

马树要救姐姐,不惜一切代价.他不断地偷偷从卡里取钱送到医院.医生和马树交过底,告诉他,马莲的病不会有奇迹了,只是时间早晚的事.马树此时能做的,就是用最好的药尽可能地延长姐姐的生命.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马莲出院了.但不是因为病愈出院.是在马莲的一再坚持下才出的院.马莲经历了手术和化疗的折磨,虚弱得很,本来一头乌密的头发,差不多掉光了.

出院那天,苏桂云在超市里特意为马莲买了一顶帽子,戴在马莲的头上.刘天来和马花都来接马莲回家,苏桂云握着马莲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阵子马莲治疗,苏桂云就在身边,她看到了女儿吃的苦,受的痛,她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她恨不能去替马莲受苦,这就是当妈的一份心.

马莲回老家了,苏桂云的心就此分成了三瓣.她心里又多了一个马莲惦记.

马树看出了母亲的纠结,就对她说:妈,你回家去看看我爸我姐吧.

苏桂云何尝不想去看看马莲呢,但她放心不下小亮,孙子小亮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现在刚会走路,学走路的孩子最不让人放心,没深没浅,横冲直撞.苏桂云每天都和老家通电话,询问马莲的身体.电话有时是刘天来接,有时是马花接,他们接到苏桂云的电话,都是报喜不报忧.这个说:马莲现在很好,能吃半碗稀饭了.那个说:又吃了几片水果.他们用吃在描述着马莲的病情,他们越这么说,苏桂云就越是担心.晚上经常在梦中醒来,披衣来到客厅望着窗外,久久就是那个姿势,她想象着病床上马莲的样子.无奈地在心里一遍遍地说:老天呢,别再让孩子受苦了,有啥苦都让我一个人承担吧.一次又一次,她在心里祈祷着.

她终于还是放心不下马莲和马兴旺,让马树给自己买了一张回老家的,她风风火火地回了老家,她先是看了老伴马兴旺,丈夫依旧倔强地扶着墙走来走去,她又马不停蹄地去看望马莲.看到床上的马莲,脸色依然苍白,苍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说话自然很虚弱,马莲见了母亲,颤颤地把手伸过来和母亲的手握在一起,马莲一边流泪一边说:妈,我怕是不行了.这病治了这么久也不见好,还是那样.

苏桂云见到女儿如此这般,她有千万条理由要哭出来,但她知道这会自己不能当着女儿的面哭,她要给马莲力量.她开始微笑,就笑着去摸马莲的脸,一边抚摸一边说:闺女,你都胖了,精神头也好了,我问过医生了,你这病就得养,不出一年半载,你就会像好人一样了.

马莲听了母亲的话,勉强挤出一缕微笑.马莲从医院里开出了许多药,遵照医嘱,一会吃这个,一会吃那个,虚弱的马莲已经没有气力去吸收这些药了,刚吃完药,一转身又吐出来.母亲收拾完吐出的药,再一次站在马莲的床头,把马莲抱在胸前,端着水,又把另外一种药塞到马莲的嘴里.苏桂云坚信,药是治病救人的,吃了药女儿就会慢慢地好起来.那些日子,母亲和马莲一起和药做着斗争.马莲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她已经没有更多精力让自己醒着了.

苏桂云看着女儿这样,躲在厨房或者卫生间里偷偷地去抹眼泪.只要马莲这边一有动静,她擦干眼泪,换成笑颜立马奔到女儿床前.马莲醒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伏在女儿面前道:闺女,想吃点啥,妈给你做.

马莲摇摇头.

苏桂云就鼓励道:小时候你最爱吃妈做的葱花饼,想吃不.

马莲弱弱地说:妈,我现在啥也吃不下去,一点劲也没有.

苏桂云就说:不吃东西哪会有劲,妈给你做葱花饼去.

苏桂云开始手忙脚乱地做饼,忙活了好一会饼终于做好了,油滋滋地飘着葱花味,她刚把饼端到马莲面前,马莲就呕了起来.苏桂云忙把饼放到一边,她把女儿的上半身抱起来,让女儿坐在自己的怀里,她想起了马莲小时候,就是在她怀里抱着,抱来抱去,孩子们就一天天大了,离开她的怀抱.母亲有时真希望时间再次回到过去,回到孩子们咿呀学语时,那时虽然忙累,但那会孩子们都围在她身边,是她最幸福的时光.母亲只恨时光不能倒流,只能往前奔.

这一阵子,马树也隔三岔五地往老家跑,他不放心父亲和姐姐,更不放心母亲.他每次回家,都为父亲和姐姐带着各种偏方回来,然后张罗着又去配制偏方.让父亲吃,让姐姐吃,马树就一趟趟地这么跑,他期待奇迹发生.

苏桂云一边照看马莲,另一面又放心不下大孙子小亮.她做梦都梦见小亮又哭了.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每个细节她都放心不下,小亮穿暖没有,是不是饿了,晚上睡觉有人陪么......为了孙子,母亲的心里长草了.母亲真想自己有分身术的本事.

马莲还是那个样子,似乎不见好也不见坏.女儿看出了母亲的心思,一天在床前马莲拉过母亲的手道:妈,你去看小亮吧,我没事.家里有天来,有马花呢.

母亲望着不成样子的马莲,女儿这样,她心疼得都碎了,恨不能女儿的病让自己得.

马莲又说:妈,你去吧,我有事就给你打电话.

母亲帮马莲擦了擦脸点了点头.

母亲就又回到了省城马树家,她推开门的一瞬间,小亮正扶着沙发站在客厅里,在奶奶眼里只短短的时间里,他又长高了许多.小亮先是怔怔地望着奶奶,突然冒出一句:奶奶......然后张着手向苏桂云奔过来.就在那一瞬,她的心已经化了.她俯下身把小亮抱在怀里,一边亲着小亮一边流泪.小亮伸出小手给奶奶擦泪,嘴里一叠声地说:奶奶……

马树看在眼里,不无羡慕地说:妈,小亮还不会叫爸呢,但他会叫奶奶了……

苏桂云抱紧大孙子唏吁着,一遍遍地说:大孙子,奶奶没白疼你.

她看到了小亮,又开始惦念老家床上的马莲了.

……

一天,家里的电话铃响了,这阵子她怕接电话,有时家里的电话不响,她又不踏实,生怕电话坏了,一会拿起电话听听,忙音还在,她放下电话,仍是不安.电话一响,她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她拿起听筒,刚喂了一声,马花就在电话那头说:妈,我姐怕是不行了……

苏桂云和马树是坐傍晚的火车回的老家,到家时已经快半夜了.马莲安排在医院里抢救.她和马树来到抢救室时,马莲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苏桂云一到,马花伏在马莲的耳边就喊:姐,妈来了,弟也来了.

马莲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一条缝,她在人群里寻找着母亲那张熟悉的脸.她又看到了弟弟.

苏桂云过去,死死抓住马莲的胳膊一叠声地叫着:闺女,闺女……

马莲把目光定在苏桂云脸上轻轻地叫了一声:妈……

苏桂云哽着喉头道:马莲,妈在呢.

马莲又把目光瞧向了马树,马树蹲在姐姐的床前道:姐,你没事,不行咱们再去省城,省城治不好,咱们就去北京.

马莲是大姐,除了母亲之外,姐姐是最疼马树的女性了.

马莲抖颤着手握住了马树:弟呀,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马树拉过姐姐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他多么希望姐姐的手永远在呵护他呀.

马莲眼角流出一滴泪.她又看了眼人群外的父亲.马花搀着父亲,父亲执意要来医院.从小到大,父亲的话不多,但在马莲的眼里,父亲就是家里的山,为他们儿女遮风挡雨.

马莲虚弱着声音:咱们家到齐了,咱们照张相吧.

马莲的提议得到了一家人的响应.他们围在马莲的床前,努力让自己微笑起来.他们留下了最后一幅全家福.

照完相马莲似乎完成了一种仪式,她平静下来,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依次把目光在亲人脸上定格,她喃喃着:这个家真好,爸,妈,下辈子我还做你们的女儿……

马莲说完这句,呼出了一口气,头一歪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伤痛只有当事者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痛.

去的人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这是苏桂云在马莲去世后经常挂在嘴边上的话.

送走了马莲.

母亲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把马莲的孩子乐乐带在身边,马莲不在了,她不能让乐乐没有娘.她的决定得到了全家人的赞同.不管赞不赞同,母亲决定的事是一定要做的.

她带着乐乐出发了.坐在火车上,透过车窗望着车窗外熟悉的一切,列车一走,坐在身旁的乐乐就说:姥姥,我想家了,想妈妈了……

母亲没忍住,她抱紧乐乐像孩子似的哭起来.

处理马莲后事时,母亲忍着没哭,她冲家里每个人说:不哭,马莲肯定不想看到我们哭.

那会母亲是刚强的.马莲从小就爱笑,她不想全家哭着送爱笑的女儿上路.那几天全家人都忍着.

此时母亲再也忍不住了,她和乐乐一起哭了.十一

母亲带着乐乐又一次走进儿子家.

周牧鸽这几天正和马树闹矛盾,她发现自己家存款不见了,直到这时,马树才告诉周牧鸽为了治姐姐的病把家里的存款花了.

平日里周牧鸽和马树家走动就不多,之前和马树母亲恩恩怨怨不说了,从过日子角度上来说,马树的老家有太多的累赘.在周牧鸽眼里,马树老家都是穷亲戚,马树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什么事都要由马树来管.无形中不仅牵扯了马树的精力,当然也包括物质上的.周牧鸽在结婚之前,她的母亲林翠芬就警告过她,那会为了爱情,并没有想太多的生活琐事,直到结婚,她才体会到,日子就是日子,许多困难和矛盾是无法回避的.

周牧鸽在银行上班,在工薪阶层也算是高工资了,马树在电视台上班,大小也是个名人,加班加点的上班,收入也说得过去.每个月都节余一部分钱存起来,那时,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希望在不远的将来,在省城能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不料想,马树自作主张,把他们的积蓄给姐姐去看病了.周牧鸽觉得一下子又成了穷人.两人为钱的事争吵得还没个结果,苏桂云又带着乐乐来了.本来就不大的家,一下子多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让周牧鸽的心里一点缝也没有了.

周牧鸽和马树关起门来吵架.

母亲抱着小亮,牵着乐乐站在马树和周牧鸽的门前,心里的滋味便可想而知.

晚上,母亲把两个孩子哄睡了,见马树在客厅里抽烟,她拉着马树的衣袖,娘俩来到了楼下院子里.

母亲小心地望着马树道:树哇,我知道你和媳妇吵架了.

马树忙安慰母亲道:妈,和你没关系,就一点小事,过去了就没事了.

母亲也不再追问什么,她望着马树,唏嘘地:树哇,要不我带着小亮回老家,我肯定能把小亮带好.

马树朦胧了泪眼又叫了一声:妈……

半晌,马树才说:妈,这可不行,你是为我带孩子才来到这里的,怎么能让你回老家呢.

母亲理解马树,她不希望马树为难.更希望马树和周牧鸽能和和气气地把日子过下去.

母亲叹口气冲马树:树哇,咱们家事多,让你费心了,你是个男人,平时让着点你媳妇.

马树道:妈,我知道.

母亲见时间已晚,又拉了下儿子的衣襟道:树哇,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

两人再次上楼.

家里的境况就是这样,母亲不希望儿子在中间为难.从一日三餐到洗衣服,打扫卫生,带孩子,母亲全承包下来.

周牧鸽早出晚归的,只要回到家里就没个好脸色,母亲装作看不见,只要周牧鸽一进家门,母亲忙找出拖鞋,又端来热饭热菜,还沏了杯热茶放到周牧鸽面前.周牧鸽对这一切似乎并不领情,吃完饭,有时会逗一会小亮,有时谁也不理,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

母亲怕孩子吵闹影响了周牧鸽的心情,只要周牧鸽回来,她对乐乐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乐乐吵闹,五六岁的孩子并没有记性,姥姥前脚交代完,后脚又忘了.一转身又和小亮疯玩起来,两个孩子没轻没重,大呼小叫,从这屋跑到那屋.母亲就跟一个救火队员似的,抱住这个,那个又跑了出去,她不停地奔波着.直到把两个孩子哄睡着,她才长吁一口气,揉着腰,坐在沙发上等下班的马树回来.

母亲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她总是觉得腰疼,她就一次次用拳头砸自己的腰,怪自己不争气.马树每天回来,是她一天最开心的时候,马树吃饭,她就坐在儿子对面,一张笑脸望着儿子.

马树担心母亲的身体吃不消就说:妈,以后你别等我了,你早点睡,也别为我留饭了,我在外面吃一口就行.

母亲说:那可不行,外面的东西不卫生,你打小就爱吃妈做的饭菜,还是回家吃.妈愿意为你们做饭.

马树就哽着喉头叫了一声:妈……

苏桂云听到这声“妈”,再苦再累也觉得都没什么了.

儿子吃完饭,她要抢着去洗碗,可站了两次也没站起来,不争气的腰拖累了她.马树发现了,忙问:妈,你的腰怎么了?

母亲忙摆摆手道:没大事,可能白天抱孩子抱多了,有点疼.

说完扶着椅子站起来,在抽屉里拿出几片膏药,让马树为自己贴在腰上道:好多了,不要为妈担心,我说没事就没事.

她走进厨房去洗碗.

在马树面前她装作没事人似的,马树一离开家门,她就歪在沙发上,乐乐见姥姥腰又疼了,便爬上沙发为姥姥揉腰.小亮见乐乐上了沙发,也爬上来,在奶奶身上骑来骑去.苏桂云在孩子的抚爱下,似乎腰就不那么疼了.她又撑起身体该干什么又干什么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母亲的腰疼并没见好,她仍然撑着,不希望自己牵扯马树的精力,她知道,马树电视台的栏目正在改版,要重新策划定位栏目的风格,比平时更忙了.

一天晚上,周牧鸽回来吃完饭和小亮玩了一会就走向自己房间,关上门.母亲担心孩子吵闹,想把小亮抱回到自己房间,她弯下腰去抱小亮,不料自己连同小亮一起摔在地上.小亮大哭起来,周牧鸽推开房门看见苏桂云正在地上挣扎着.小亮仍在奶奶的怀里大哭.

母亲马上换上笑脸道:你看看,不小心滑倒了.

周牧鸽心疼孩子,忙把小亮抱在怀里,母亲挣扎好一会儿,才在乐乐的拉扯下站了起来.

周牧鸽抱着孩子,“砰”地关上了房门.

母亲坐在沙发上,难过地捶着自己的腰.

马树回来后,又和周牧鸽发生了争吵.当时母亲就站在两人的房门外.

周牧鸽说:你妈现在是干啥啥不行了,抱个孩子都抱不动了.咱们要是不在家有个好歹的咋办?

马树压低声音道:我们家三个孩子都是我妈一手带大的,她怎么就带不好小亮了.

周牧鸽提高了声音道:那是以前,我说的是现在,看把小亮摔的,胳膊都青了.

马树不好再说什么,怕争吵下去,惊动了母亲.

周牧鸽第一次把小亮留在了自己身边,没让母亲去带.

周牧鸽气哼哼地说:我明天就为亮亮联系幼儿园.

母亲站在门外听了,默默地离去.

周牧鸽很快为小亮联系了一家幼儿园,不顾小亮哭闹,她还是把小亮送到了幼儿园.

之后没几天,母亲找到马树说:树哇,小亮上幼儿园了,我就不在你这待了.明天我就回老家.

马树就叫了一声:妈……

母亲不想让儿子为难,就说:你爸身体也不好,我不放心他,我先回去,过一阵我再来.

马树就不好说什么了.

母亲带着乐乐离开马树家,回了老家.

母亲回到老家,腰疼依然没有好转,先是手不听招呼,有时拿个碗也会掉下来,后来走路双腿也开始不听招呼了.

有一天,她把自己重重摔在了厨房.

母亲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医生很快得出了结论,母亲患上了渐冻症.

渐冻症,医学上也被称为运动神经元病,目前医学还无法真正认识这种病.病因有可能和遗传基因有关,另外有部分环境因素,重金属中毒等,都可能造成神经元的损伤.病因不明,蔓延速度迅速,先是四肢,最后是呼吸系统,患者最后全身只有眼球能动.——这是医生给马树的解释.

马树望着医生,小声地:医生,真的就没别的办法了?

医生摇摇头:目前世界医学上还没有办法治愈或预防这种病.

医生看着马树失望又震惊的脸又补充了句:要不去北京吧.首都医院怎么说也比咱们省医院条件好些.

马树当即决定带着母亲去北京.马树那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惜一切代价去北京救母亲.

当即马树开始打电话,找北京的朋友联系北京最好的医院,一边在家里为母亲准备.

苏桂云在医院检查完,一再坚持回家.她怕在医院拖久了,又得花钱.当得知一家人准备把自己送到北京治病时,她一遍遍地说:小树,妈这病自己心里清楚,就是这阵子没歇好,在家睡上几天觉,妈就啥病也没有了.

马树安慰着母亲道:妈,你是累的,但身体还是要检查,我陪你去北京,咱们检查完身体,顺便玩几天,当成旅游了.

母亲仍是不同意,马莲去世,马树的积蓄花光了,自己再去北京医院折腾,马树只能借钱了.

苏桂云挣扎着坐起来:妈这不是好好的么,你们看,我说过两天没事,一准没事.她坚持不去北京医院.

马树和马花一齐跪在了母亲面前.她看着两个孩子,无奈之下,只好点头了,但有个条件:检查完就回家.

马树在北京托人已联系好了医院,省里的医生说过,渐冻人这种病扩散得很快,神经元病灶很快会漫布全身.马树的决心已下,无论如何要把母亲带到北京去救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治好母亲的病.

马树和马花见母亲答应了,也一起开心起来,又忙着准备去北京必带的东西.

苏桂云拉住马树小心地:树呀,你答应妈一件事行么?

马树点头道:妈,什么答不答应的,你说.

苏桂云舒口气道:树哇,你现在是名人了,那么多人爱看你主持的节目,这么多年妈只有一个心思,就想去你们电视台亲眼看一次你录节目.妈还从来没去过电视台呢……

马树一把抱住母亲,他又叫了一声:妈……

录节目那天,马花搀着母亲一直站在录制现场的侧面,工作人员为苏桂云准备了椅子.她却不肯坐下,一直在马花的搀扶下,站在那里.

台下是现场观众,台上坐着嘉宾,马树作为主持人一直站在台的.

在母亲的注视下,马树走上台,他这是第一次在母亲的注视下主持录制现场,那目光是鼓励、欣赏,更多的是温暖的爱,他在母亲目光注视下,主持完了一场节目.在结束前,他冲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道:今天节目录制结束前,我想请上一位特殊嘉宾,她就是我的母亲苏桂云.

台下先是静了几秒,然后就是热烈的掌声.母亲一直看着儿子在主持节目,看着儿子在舞台上光彩照人,她幸福又满足,但没料到儿子会请她上台,稀里糊涂中,有工作人员上来和马花一起把她搀到了台上.

马树冲母亲深鞠一躬,然后冲观众道:这位就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她叫苏桂云.

马树是用哽咽的声音说完这段话的.台下的掌声不断.

聚光灯照在母亲和马树身上,马树搀着母亲,他在含泪微笑,冲着观众,也冲着母亲.

在去北京医院检查过程中,马树和马花一直陪在母亲的身边,几天时间,他们跑了各大著名的医院,给母亲看病的也是专家,他们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母亲得了不可逆转的渐冻症.目前世界医学也并无奇迹.世界上唯一的奇迹就是霍金,他也得的是这种病,目前仍然健在,他虽然四肢不能行动,但他还有大脑和眼睛,他用智慧为世界创造着奇迹.

马树和马花期待着奇迹在母亲身上诞生,只要母亲活着,这就是做儿女的最大幸福.有母亲在,他们就是有妈的孩子.

可母亲的病情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发展,短短十几天时间,母亲已经无法下床了.先是手和脚失去了知觉,接着呼吸也变得困难,就连语言也不能够清晰地表达了.

马树和马花24小时,轮流地照看着母亲,对母亲的病,他有心理准备,但他们没想到会这么快病魔便吞噬了母亲.

马树半跪在母亲的病床前,他一直在给母亲揉搓着四肢.他以为自己的按摩会缓解母亲的病情.

母亲含混着声音说:树哇,妈,真的是怕不行了……

母亲说完这句话,遗憾地望着儿子.

马树抬起头:妈,不会有事的,我会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一定治好你的病.

母亲是个聪明人,虽然到目前还没人去说她的病情,但她也意识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从来北京那天她就意识到了.

母亲又说:树哇,你们都大了,你爸躺在床上……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母亲满怀深情希望地望着马树.

马树又叫了一声:妈……自从姐姐生病,马树觉得自己长大了,他是个男人,不用母亲说,他也知道如何挺起脊梁,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他握着母亲的手道:妈,你放心.马树会做一个好儿子.

母亲的目光又越过马树的头顶,落在马花的脸上,马花见母亲在望自己,上前倚在床边把母亲的头搂在自己怀里,她一直在流泪,仿佛一辈子的泪水在此时都流干了.她哽咽地叫了一声妈道:妈,你别说话了,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我向你保证,以后会好好生活,再也不让你操心了.

母亲一直为马花操着心,她一直盼着马花早日结婚,可马花一直没有结婚.大姨苏桂霞和母亲联起手来,动用了所有的熟人为马花介绍男朋友,可马花一个也没看上.刚开始,在母亲和大姨的劝说下,她还硬着头皮去见这些各色各样的男人.关于马花的相亲史都快写成一本书了.后来马花谁也不见了,按着自己的节奏生活着.如此的马花让母亲提心吊胆.

眼下,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马花,马花抱过母亲的头哭泣道:妈,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地,再也不让你操心了.你的病就是为我们一家人得的.

母亲也在流泪,她真是放心不下每一个亲人.她移动着眼球望定马树道:我……想……大……孙……子……了……

母亲乞求的目光,满眼都是求生的渴望.

病情发展得很快,只几天时间,母亲已经不能说话了.甚至都不能自主呼吸了,为了延长母亲的生命,马树和医生商量给母亲用上了呼吸机.

母亲只有眼球还能动,她的目光分明告诉亲人,她还有许多话要说.

马树找来纸笔放到母亲眼前,马树把笔放到母亲手里,用自己的手握着母亲的手,希望母亲能再留下只言片语,母亲已经写不出字了,在白纸上只能留下一些笔道.马树托着那张纸,附在母亲耳边道: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爸爸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你是让我们照顾好我们的爸爸.

母亲的眼球动了动,算是同意.

马树又说:妈,我姐是大人了,她会照顾好自己,她已经答应你了,以后一定好好生活.

母亲的眼球又动了一下.

马树把小亮抱过来,让小亮的脸贴在母亲的脸上.小亮没见过这个阵势,一边哭一边叫着奶奶.

马树说:妈,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们一家,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的.

母亲睁着眼,仍意犹未尽.

马树就问:妈,你还想说什么,快告诉我.

母亲盯着马树,却说不出来.

马树又说:妈,你是不是想回家?

母亲听了这话,眼睛直了,有两滴泪水流出来.

马树了解母亲的心思,她是不放心躺在家里的父亲,她不想死在外面,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马树为母亲最后的愿望,孤注一掷了.他当即找到医生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可回家一路上奔波,况且还有呼吸机这些设备一刻也不能离开母亲.马树当即决定,带着呼吸机回家.

母亲在救护车和医生的陪伴下回家了.为了尽可能减少对父亲的刺激,把母亲安排在了另外一个房间.

父亲得知母亲回家了,他挣扎着在马花马树的搀扶下来到了母亲的病床前.一起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两口,此时面对,别有一番滋味.

父亲马兴旺望着母亲,含混着说:小云……你咋……就躺下了……

母亲望着相濡以沫的老伴,眼角再次流出两滴眼泪.

父亲哆嗦着手握住了母亲失去知觉的手:小云……你起来呀……

父亲鼻涕眼泪已泣不成声了.

为了父亲的身体,马树还是让父亲离开了母亲,重新回到自己房间躺到了床上.

父亲在自己房间望着天棚在默默流泪.母亲在另外一个房间谛听着父亲的动静,两个老人彼此感知着.

母亲的生命靠呼吸机和营养液在维系着.马树希望母亲活着,只要母亲活着,他就是个有妈的孩子.可呼吸机却治不了母亲的病,他只能在心中祈祷.

三天后,呼吸机还是从母亲身体里撤下了.母亲停止了呼吸,她一双眼睛却一直睁着.

马兴旺冲马树道:树哇,替你妈合上眼吧,她太累了,让她歇歇吧.

马树小心地把手放在母亲的眼睛上,他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妈,你闭眼吧,我们都会好好地生活.

母亲终于闭上了眼睛.

十二

母亲离去了.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平静.但对马树来说,他似乎被淘洗了一遍.

马树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辞职去北京发展.在这之前,一直有朋友邀约让他去北京发展,他动过心,但没有下定决心,他担心母亲再次为他操心.

他把一份辞职报告交到台里后,他回了一次老家,来到母亲墓地旁.他坐在了母亲的墓前,看着母亲的墓,似乎觉得母亲就坐在他的眼前.

他像唠家常一样对母亲说:妈,我辞职了.为了这个家,我要去北京发展.

他停了停,似乎在等母亲说话,然后才说:我知道,你又该为心了.妈,你放心,我是个男人,我要担当起这个家的责任.

说到这顿了顿,舒口气:妈,你不是一直盼着我们有大出息么,我这个决定就是你教我的,做人该有大志向.

马树站起来,端正地望着母亲:妈,我知道二次创业会很难,不论多难我都会闯下去,因为我是你的儿子.

马树说到这抹了把泪又道:妈,我走了.我会常回来看你的,陪你唠唠.

马树走了,走了一段,他停下了,又一次回身,冲母亲的墓跪下了,他大声地又叫了一声:妈......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马树开始了第二次创业生涯.每隔一阵子,他都会回一次老家,他回家看母亲,看亲人.他一直觉得母亲还在,他一走进家门,母亲就会给他端来合口温热的饭菜.

一次,他回到家里,陪儿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儿子小亮突然说:爸,我又闻到奶奶的味了.

儿子在沙发上寻找着,马树似乎也嗅到了母亲的味道.他和儿子一起在沙发上翻找,马树的手在沙发的缝隙里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拿出来,发现这是母亲当年经常围在脖子上的纱巾.看着母亲的遗物,他热泪盈眶.他用力地把母亲的纱巾攥在手里.母亲仿佛就站在他面前,微笑地望着他.

日子就又是日子了.

本文点评,上文是关于母亲方面的大学硕士和本科毕业论文以及母亲大人和小说和母亲相关母亲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职称论文写作参考文献资料.

参考文献:

1、 雪花飘在雨地里(小说) 一2011年秋天,在晋西南黄河三角洲的小镇阳庄,我们的女主人公——雪花,穿过稠密的雨丝,在街上轻盈地飘过,停在老雷家的杂货铺前 老雷从门里望出去,雪花穿一件白袄,打一把红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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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品品轩(小说) 放下电话,玲子有点后悔不该和老公如此发火 临近“国庆”放长假,本来老公说好回来,现在却告知茶园二期项目可行性报告需要修改,趁休假邀请专家论证,无法回家 玲子听了,顿时火气上头,.

5、 同学会(小说) (序)倘若不是为了躲避刚才的一场雷雨,也许不会把阿莲和会萍同时赶进一家电器商场,在门口意外相逢 而此次偶遇,竟然促成了日后的同学会 莫非这是天意她俩是高中班同学,虽然共处一座城市,因平时各有所忙,很难.

6、 迁 居(小说) 一达染坐在铺着暗软垫的长条篾椅上,静静听着雅奥小声念诵祭词,脸上平静得不见喜不见忧,像静止中的老叶片 雅奥是达染的妻子 达染整整大她十岁 她是站在家里最高的篾凳上面对祭龛念诵祭词的 祭龛搭设在粗壮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