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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论文范文 原创主题:童话论文 发表时间: 2024-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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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铺天盖地

吞噬我们的世界

四只小金猪奔跑而来

经过之处闪闪发光

    ——给瑟珀、土豆、猪猪熊和索菲

在重庆长江南岸的乌龟石半山腰,有一些吊脚楼和低矮的房子,十岁的男孩桑桑在那儿与他的母亲相依为命.冬天来临,天气转冷.周日,在纱厂上班的母亲休息在家,打开床边凳子上的红木箱,找到一件桑桑父亲的旧黑呢子中式外套.母亲将衣服收腰、往上卷了一截,穿针引线,费了不少时辰,改好了.见少了一个盘扣,母亲又用剪下的布做了一个,缝好后,让桑桑试.

桑桑穿在身上,好喜欢,双手插进衣袋里说:“妈妈,好暖和,就是有一点长.”

“长好,明年后年都能穿.嗯,你越来越像你爸爸了.”母亲上下打量他.

母亲把剪下来的布,当宝似的放入红木箱里,盖上盖子.

“妈妈,如果我想爸爸,我今天晚上可以穿着它睡觉吗?”

母亲呆在那儿,眼泪差点流下来,看了看桑桑,点点头.桑桑一把将母亲紧紧抱住.

体育老师宣布星期五下午将和邻校举行足球友谊赛,足球队队员都是高年级的,桑桑因为跑得快,个子高,这学期才被破格吸收,属于新手.因为要比赛,足球队队员都在下午放学后集训一个小时,所以,每天回家都与母亲错过,但是早上母亲回家时,桑桑对她说希望她倒班休息看比赛.

母亲举起手来,向他保证会去.

星期五到了,桑桑醒来,把双手插入外套的衣角拉直,特意走到镜子前照了照.母亲在门前清扫地上的落叶,边扫边奇怪地说:“这么多脏脚印,都不像是人的呀.”

桑桑急忙跑出门,树下有黑脚印,门前也有,甚至小窗上、墙上都有,有的像猫爪印,有的像鸟爪印,有的看不出像什么印.母子俩纳闷着进到屋里,坐下吃稀饭和咸菜.桑桑哗啦哗啦吃完饭,看着咸菜瓶子说:“妈妈做的咸菜真好吃,青菜头切成丝晒干了,可是味道又像泡菜.”

“妈妈专门给桑桑做的,当然不难吃.”母亲搁下筷子,催促道,“快点走吧,不要迟到了,今天下午四点你比赛,我准时到.”

“妈妈真好.”桑桑心里热乎乎的.

母亲握着桑桑的手,一直走到学校街才放开:“下午见,我的好儿子.”

桑桑一个人往前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学校大门,门前飞着几只尖声叫唤的鬼鸮,它们长得像猫头鹰,眼圈泛白,像戴着眼镜.桑桑看了它们一眼,跨进校门.不知为什么,他心里七上八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中午足球队不让回家,吃了椒盐花卷,喝了老荫茶,便开练了.每人围着大操场跑十圈.体育老师临时让桑桑守球门.

“我没做过呀!”桑桑不安地说.

“我叫你做,你就得做!”体育老师板着脸说:“这网是从中学借的,不便宜,你要是让球把它撞坏了,就得扣你体育课的分数,知道了吗?”

桑桑没想到体育老师这样安排,机械地点了下头.

比赛时间到了,球员统统换了蓝球衣,全校师生都到了大操场上,低年级坐在地上,高年级站着,是家长.广播里放着进行曲,场里有红字大横幅,十分热闹.外校足球队一身红球衣,进入场地.桑桑站在球门前,眼睛在观众区域搜索母亲,奇怪,没有母亲的身影.操场左侧有山坡,那儿站着好些大人,也没有母亲的身影.桑桑安慰自己:放心,她不会忘记的.

广播里的进行曲停了,裁判吹响哨子,宣布比赛规则,说因为他们是孩子,只比赛四十分钟.桑桑在球门前,马上蹲下身子,集中精神.外校红队与本校蓝队开始时都踢得乱糟糟的,惹得一片笑声.后半场时,水平好起来.虽然主场是蓝队,而且学生家长自动组成的啦啦队喊得轰轰烈烈,红队还是比蓝队踢得好.可是球踢到桑桑面前,都被他抱着或是踢飞了,连他都不敢相信.他摸摸裤袋里的灰羽毛,心里暗暗想,也许是因为你在我身上的缘故吧.

母亲没来,怎么回事?一个球踢过来,他跳起来,球撞到球门上,蹦下地,红队的前锋补踢了一脚,进了球.裁判吹响结束的哨子.1∶2,蓝队赢.全场欢呼.

体育老师激动地一把抱住桑桑:“你是天生的守门员,我一分也不扣你的体育分.”

桑桑很高兴,但情绪即刻低落,心里对母亲充满失望,妈妈真是的,居然不来.他闷闷不乐,在操场里东张西望,结果一个人落单,到体操室换衣服,其他队员都离开了.他拧开房外自来水管,洗了洗满是汗的脸,一侧身,发现一条尾巴有白斑的大黑狼正用嘴去叼他的蓝球衣,可是大黑狼忽然浑身打起了抖,扔下球衣,后退一步.

桑桑急忙冲过去,抓着自己的球衣,掏裤袋,灰羽毛在,他松了一口气.刚才穿自己的衣服时,忘记灰羽毛了.真险!他把灰羽毛放入右裤袋里.大黑狼朝他凶狠地狂吠,然后跳窗而出.

“妈妈,妈妈!”桑桑推开虚掩着的房门,扔下书包.母亲不在.门外晒着洗过的床单和衣服,他摸了摸,床单快干了.他冲着江边大声喊:“妈妈,你在哪里?”

陈婆婆挪着小脚走过来,“噢,桑桑,你妈妈早上晾衣服时,还跟我说,下午要去学校看你的球赛呢.”

“妈妈没来学校.”

“没准她一会儿就回来了.”陈婆婆说完,掉转头,手做喇叭,喊,“二娃,大娃,回家了!”她埋怨地说,“喊了半天,也没见人影.”

桑桑跑下石阶,站在崖前看缆车那边,有两个人影朝他走来,一看是大娃二娃.桑桑问他们看到他的母亲没有,他们摇摇头.可不,江岸上几乎没有人,格外冷清.天空阴暗,现出朵朵黑云.

桑桑跑上石阶,母亲没锁门,绝不会走远,起码中午都在家.早上在学校门前见过的白眼圈灰羽毛的鬼鸮,此刻停在桑树上,一声接一声啼叫.几天前,他送母亲去上班,一只鬼鸮停在缆车的铁轨上,朝他们张望.母亲告诉他,这种鸟并不常见,因为它来往于人间和别的世界.

“它的样子怪得可爱.”桑桑说.

“是的,怪得可爱,真羡慕它能来往于人间和别的世界,听说它通神性呢.”母亲说完一动不动地看着江水,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

桑桑知道母亲想念父亲,虽然她没有说,可是桑桑知道,偶尔有人给母亲介绍对象,她总不肯见面,一是担心继父对桑桑不好;二是她心里只有桑桑的父亲.

桑桑望着鬼鸮:“哎,知道我妈妈在哪里吗?”

鬼鸮停了啼叫,看着桑桑.桑桑摇了摇头,进到屋子里,好想能像鬼鸮自由往来于人间和别的世界,好想父亲,好想见他,现在母亲也不见了,妈妈,你快点回家吧!桑桑的眼泪掉了下来,抬头看墙上的全家福.那时他才两岁,父亲一脸严肃,母亲也没流露出笑容,可是他俩伸出自己的手紧紧地搂着他的样子,便是证明,他们爱他.父亲没有了,他绝不能再没有母亲.柜上的镜子冰凉如水,照见他瘦瘦的脸,他收了屋外晾着的衣服和床单,锁了门,转身来看桑树,鬼鸮不在了.

小街异常安静,没有孩子踢皮球和跳橡皮绳,也没有大人站在街边聊天.江上行驶的大轮船在徐徐下落的夕照中行驶,默然无声.

纱厂位于窍角沱,母亲从江边沙滩快走到那儿要三十分钟,从临江弯来拐去的小街走到那儿要四十分钟.为了省时间,母亲都走江边沙滩.所以,桑桑去纱厂找母亲,也走江边沙滩.每天母亲走这条路,上班,回家.母亲走这条路,是为了挣钱养活桑桑.母亲从不说在纱厂上班多么辛苦,但看到清早母亲一脸的疲惫,桑桑便知道,纱厂女工站着上班,走来走去,颈酸腿痛.为了夜班费,母亲常常上夜班,就更辛苦了.

母亲说:“你睡着了,我上班,你醒了,我在家,中午还可以给你做饭,不好吗?”

桑桑点点头.他心疼母亲,常常上夜班,肯定对身体不好.

奇怪,今天整个沙滩并没有路人,桑桑走着走着,夜幕铺天盖地而来,四下变得一片昏暗.他突然觉得身后有动静,便快步走到一块礁石边,蹲下.

一条黑影不快不慢地走着,走近了,桑桑发现它是一条大黑狼,尾巴有白斑,正是白天遇到的那条.他吓了一跳,赶紧捂着自己裤袋里的灰羽毛.

大黑狼走过礁石,朝前走了好一段,突然掉头直接朝他躲藏的地方走来.桑桑的心提起来,怦怦直跳.

桑桑绕着礁石转圈,大黑狼也转圈.他朝江上扔了一块石头过去,大黑狼闻声追过去.他亡命地朝前跑起来,跑出好远,才听到它的叫声.一轮月亮在大片乌云的空隙里显出来,阴森森地照射在沙滩上.

白色城堡奥当兵营进入桑桑的视线,相比两江汇合处的乌龟石小岛和江岸上依山而建歪歪斜斜的吊脚楼,在夜幕中显得气势磅礴.不对,它的顶上罩着蘑菇状的乌云,而且大木门里透出灯火.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不可能.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一模一样.来不及多想,他沿着沙滩,跑上长有野草和青苔的石阶.

大木门虚掩着,上面有好些绿绿红红的昆虫,地上也掉了好些灰灰黑黑的昆虫,他蹲下一看,全是死的.门里有一股力量吸引着桑桑往里走,他伸出手,想推大木门.

突然一只柔软的手一把抓住他,将他往后用力地拉.

他吓坏了,一个踉跄,站稳后回身一看,马上呆住了:居然是媚娘,她的身后站着皮特.她穿着绿衣绿裙、一双绣花布鞋,还是梳着一根长辫子,手放在唇边,表示不能说话;皮特仍跟以前一样,皮靴,蓝外套里面是白上衣.两个人拉着他往石阶下走,一直走到沙滩上,媚娘才说:“好孩子,现在可以说话了.真巧,我正和皮特说到你呢,你就来了.”

“但是,你们怎么在这里呢?”桑桑惊奇万分地问.

媚娘说,自春天离开奥当兵营后,他们一直相依相随,漂泊在外,看世界.如今他们故地重游,准备在奥当兵营请老朋友们相聚庆祝,却发现白色城堡顶上罩着形状如蘑菇的乌云,门和院墙上有层屏障,无法进入,好些鬼祟的人和动物在周围活动.

“他们是谁?” 桑桑问.

“来者不善,千万小心!我们正在想办法弄清.”媚娘说.

皮特上下打量桑桑:“桑桑,你长高了!”他朝桑桑伸出一只大手来,用地道的重庆话说,“没有你的帮助,我和媚娘就不会有今天.谢谢你,桑桑!”

“不,不要谢我.我一直在担心你们呢.”桑桑不好意思地说,伸出手.皮特高兴地将小小的他的手紧紧握住,皮特故意用力.桑桑没有叫唤,反而用劲.

“小家伙力气不小啊.”

桑桑说:“我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一位穿白衣戴高帽的长者,站在江边一块礁石上,将一套法国海军制服点燃后,对天歌唱:“山陵水竭,水竭山陵,君归似我归!啊……”他唱得周身颤抖,虽听不出“啊”后的唱词,但歌声感心动耳,回肠荡气.

皮特一脸肃敬,递上一长条纸.白衣长者把纸放入江里,长长地吐气,面仍朝江水,继续唱,不仅唱,双手还对江比画着,眼睛却始终闭着.

“那是大师傅,是十大巫师之首,除了老八,就是你见过的白胡子爷爷,还有巫姑里娅尚活着,老二到老七都不在世了.相比其他巫师,大师傅具有穿越其他世界和时间的魔力,他传授给里娅和金金少许魔力.你看,大师傅在召唤拉法耶特号.”媚娘说.

桑桑明白她的话,那从雾中开出的法国军舰拉法耶特号,大胡子的舰长,那些会喝酒会唱歌的船员.“我想念他们!”

媚娘点点头,神情非常哀伤.

“他们真能返回吗?”

“不知道.”

桑桑咬了咬嘴唇:“我也想念小妹,你见到她了吗?”

“哦,我可怜的小妹,你一定知道她被关在一个石头堡垒的房子里,对她的处罚还未结束,我见不到她.当初真该挡着她回巴人的藏身之地三峡深山里.不过听说一屋子里的线,她快织完了.”媚娘轻声说.

“那她就有自由了?”

媚娘点点头.

桑桑眼里涌出泪水.

媚娘掏出手绢给他擦脸,可是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怎么啦?桑桑,你心里还装着事.”

“我……的妈妈,她……她……”

“不要哭,慢慢说.”

桑桑吞了吞口水,把母亲不见的事说了.

媚娘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这样!我就觉得你整个人不对劲,原来是你妈妈不见了.可怜的孩子,我们一起来想办法,直觉告诉我,你妈妈出事了.”

“那,那怎么办?”桑桑没了主意.

“我给你的灰羽毛呢?”

桑桑马上掏出来,递给她.

她合拢他的手:“你保留它,比我们安全.拜托了.”

皮特的白马嘚嘚嘚地从沙滩上跑过来.皮特牵着它,它的样子非常不安,前蹄腾起,嘶鸣.“安静,小白!”皮特拍拍它的脖颈,这时几条黑狼从左右两侧围拢过来.

媚娘双手护着桑桑,皮特拔剑在手,身体原地旋转一圈,刺中最前面一条大黑狼,它当即倒下,其他几条黑狼一见,四下逃窜.皮特的剑尖放在大黑狼受伤的胸口.大黑狼流着血,露出可怕的獠牙,牙齿咬得嘎吱响.

媚娘看着大黑狼说:“这不是一般的狼,十有是九爷的.”

“说,是不是黑巫师派你来的?”皮特生气了,他手中的剑轻轻刺入一截.

大黑狼痛得起来,狠狠地点点头.

桑桑发现大黑狼的尾巴有白斑,就是那条在体操室、在江边跟着他的大黑狼,他惊讶地说:“它……它今天一直跟着我!”

大黑狼看着皮特手里的剑,喘着气:

“这孩子的母亲在九爷手里.”

桑桑整个身体僵硬了,他盯着大黑狼的眼睛问:“真的吗?”

大黑狼喘气得更厉害了,声音颤抖地说:“他让你用羽毛去换.”突然它身体向前一跃,自己刺入剑里,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超出桑桑的预料.天哪,母亲居然在黑巫师九爷手中!要他用灰羽毛去换母亲.可他没有权利把巴国的灰羽毛给巴国的敌人,那个言而无信的坏蛋,哪怕得到了羽毛,也不会放了母亲.他盯着已咽气的大黑狼,顿时头脑一片空白.

媚娘与皮特互相看了一眼对方,两个脑袋靠近.这时,那位穿白衣戴高帽的长者向媚娘招手,媚娘走过去,他低声说着话,她仔细地听着.白马在沙滩上低首喝水.媚娘走过来,轻声对皮特说着什么,她和他伸手击掌,这才回过身来,对桑桑说:

“孩子,我们陪你去找九爷.”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太清楚,听我说,桑桑.”

“哦,媚娘,我不要给你们添麻烦,我要一个人去找妈妈.”

“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大师傅说,九爷肯定有手下在奥当兵营,他不一定在那儿.大师傅观了天相,说九爷有可能在废弃的巴国老城里,但是——”

“我妈妈——死了吗?”桑桑吓坏了,声音带着哭腔.

“哦,可怜的桑桑,你妈妈暂时不会死,九爷想要灰羽毛,也不会让你马上死.”

“那我们怎么能找到巴国老城?”桑桑问.

“看来我们得有一次特别的旅行,可能很冒险、很……”

“我不怕,媚娘.”

“大师傅说,奥当兵营里,也许有暗道,可通往老城,路途会近些,但那儿有魔罩,我和皮特进不去,也许你能,不会伤你的命,可你会成为网中之鱼.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我们仨必须绕道而行.”媚娘扳过桑桑的肩头,让他看半山坡.

可不,壮观的白色城堡之前只是头上罩着黑色的蘑菇状的云,现在黑云几乎包裹了整个建筑,一副大难临头的架势.他焦急地叫了起来:“天哪,怎么办?”这之前,桑桑一向有主意,可是黑巫师抓了母亲,完全把他击蒙了.

“我们得马上走,不宜迟疑.”

皮特说着,将桑桑一把抱起来,放在马上.

媚娘翻身上马,坐在桑桑前面.皮特牵着白马,白衣长者将一个小匣子、几枚铜钱放在媚娘的手里,忧心忡忡地说:“千万千万记着我的话.”

媚娘点点头,小心地收好铜钱,把小匣子放在马鞍侧袋里.

“我马上回巴国送信去.”白衣长者叮嘱道,“路上小心!”

媚娘也向他尊敬地膜拜:“谢谢大师傅.”

皮特轻轻一跃,到了媚娘前面坐好,他抓住马缰说:“一个抱紧一个,好了吗?”

媚娘抱住皮特的腰,桑桑抱住她的腰,两人齐声说:“好了.”

天上乌云更多更浓了,月亮拼命地挤,挤了些光亮来,江水绿蓝得怪异.媚娘指着远处的轮渡口说:“去那儿.”

白马带着他们飞快地奔跑,一会儿就到了,上跳板.皮特握着缰绳,他们没进趸船候船室,而是到了栅栏外.三个人统统跳下马.

桑桑跟在媚娘的身后,她在甲板上来来回回走着,皮特牵着白马四处张望.白马垂下头,似乎在倾听江水的流淌声.

桑桑想告诉媚娘,这艘轮渡只是过江轮船,去城中心朝天门、对岸江北,下游的轮船偶尔也来靠,半小时一班,晚上十点半收班,周日会延长半小时.现在才八点吧,整艘趸船空无一人,值班水手不见影踪.江上没有船,连只鸟也没有.媚娘停步,专心地看着江面,桑桑忍住了,什么也没说,站在她的身边.

媚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从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来,看了看,弯下身子,将它在江水里荡来荡去,像要洗干净似的,然后站立起来,注视江水.两江三岸的灯光,在朝天门那头密集,江北、南岸则稀稀疏疏.

一轮月亮闪出乌云,江水变得蓝幽幽的,微风迎面刮来,江面起雾了,从上游方向漫延开来,微风变猛,掀动着衣衫和头发,桑桑顿时感到凉意,哪怕穿着呢子外套.

一艘破破烂烂的老大木船,挂着三面有洞的帆布,从上游飘然而下,舷边嵌着勇猛的龙身,双龙头在船头相衔,对直朝趸船撞来.桑桑不由得倒退一步,浑身发抖.

媚娘拉着他的手:“别怕,桑桑.我们得上这船,这艘时间之船,已存在好几万年,可能更久,它只认这古老的铜钱,专门往来于好多并行存在的世界.”

桑桑听媚娘这么说,内心的恐惧减缓了些.老木船哐当一声撞在趸船上,他险些跌倒.这船停在趸船边,密不见缝.一个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全身是骨头的掌舵人,端着一个青花瓷碗.

媚娘把手里的铜钱扔进碗里,铜钱没有沉下去,而是浮着.那个掌舵人让开了道,他的身后是一把并不长的窄木梯.

媚娘拉着桑桑,皮特牵着马,走上去.

木梯顶端远比桑桑在下面看到的大,舷边站立着奇怪的人,他们要么戴着奇怪的动物面具,身上披了长衫系了腰带,要么从头到脚透明,可以看到内脏和筋络,大概也是乘客.从破烂的木板能看见底层,他趴下,看到的都是从未见过的怪兽,有的是羊脸长在老虎身子上,有的是孔雀翅膀长着鱼的尾巴,它们的眼珠红红绿绿,十分怪异,喘着气正窥伺着他.他吓得站起身来.

老大船离开趸船,顺风顺水,感觉比过江轮船快多了,江两岸的景致一一掠过,黑乎乎的吊脚楼、搭大棚的造船厂、母亲的纱厂,不时有趸船、停泊的驳船,江岸上有夜行的人影,也有一堆堆燃烧着的蓝色篝火,还有一些廋长的黑影贪婪地吃着东西.有带兵器的一队黑影,在追赶着一些带白烟的黑影,它们惊恐地尖叫,四处逃窜.

桑桑不敢放开媚娘的手,母亲会不会在这些黑影追赶的队列中?不,不会的,那条有白斑的黑狼说母亲在九爷手里.

整艘老木船由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掌舵,没有别的水手.掌舵人沉默不语,眼睛始终盯着前方,周身冒着凉气.

白马乖顺地伫立在船舷,皮特牵着它,站在媚娘边上.突然江水波浪汹涌,整艘老木船腾空而下,坠下水流.桑桑、媚娘和皮特大声叫起来,白马和其他乘客见惯不惊,居然一动不动.老木船在一片黑暗河流中漂流,掌舵人周身蓝光,桑桑不敢看,居然连连打了两个呵欠,睡意立即袭来,他不得不闭上眼帘.

“桑桑,桑桑,是我,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桑桑,听着.”

难道是小妹金金吗?只有她的声音才这样清脆,这么急切.他睁开眼,看到高高的石阶上一个石头城堡,那是囚禁小妹金金的地方,他不会忘记.这时城堡大门突然敞开,织完纱的长发女孩,一身灰裙,赤脚走了出来.桑桑的心狂跳起来.

“桑桑,仔细听着.”

桑桑看着她.

金金说:“坏九爷要消灭巴国所有的巫师,返回巴国,并计划和黑暗世界联手,第一个打击目标就是人类世界.靠了里娅的魔法,我才见着你.”里娅的背影出现在石阶上,她一身短衣短皮裙,嘴唇紧抿,站在那儿,显得很不安.金金继续说:“当初坏九爷害了我父王母后,父王临死前把灰羽毛给我,他说:要对抗小九的黑魔法,除非用灰羽毛找到传说中的石镜……父王说完就咽气了.”

桑桑惊奇地说:“石镜,传说中的石镜?”

“石镜是女娲补天之石所造,具有神力,切记.”

里娅吹了一个口哨,金金点点头,转瞬间她俩消失不见.他想追过去,却发现整个身体动弹不了,只得大叫:“小妹、里娅,等我,我有话给你们讲.”

“桑桑,醒醒!”

桑桑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甲板上睡着了,满头大汗.媚娘蹲在面前,给他擦汗.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说:“我梦见了小妹.”

“真的?”

他向媚娘说了石镜的事.

“我只知道灰羽毛,好像是来自一只神鸟,被上古一个神赋予了特殊使命.使命是什么,我不知道.小妹托梦让你找石镜,她没有说它在哪里?”媚娘皱着眉头.

“没有.”

媚娘咬了咬嘴唇:“奇怪,大师傅从来没有和我说过石镜的事.”

“他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问啦.”

“九爷的巫术之前仅次于大师傅,他练邪术后,便不可估量了.”

“黑巫师为何这么坏?”桑桑好奇地问.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媚娘说.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流淌不息的江水,告诉了桑桑,黑巫师和她父母的恩怨.

巴国十大巫师中,巴王尊重学识渊博的大师傅,也器重白胡子老爷爷,别的巫师,在巴国地位也较高,可不如九爷记忆力好,格外勤快,肯跑腿,又八面玲珑,当人说人话,当鬼说鬼话,最得巴王宠信.巴王后是两个女儿的母亲,却全无岁月流逝的痕迹,貌美如花.她的击鼓舞蹈,婀娜多姿,节奏变化无常,让人无限遐想.九爷一天比一天恋上王后,她感觉到后,有意避开他.他实在忍受不了看不到她的痛苦,有一天趁巴王不在时,向王后表达,希望每天都能见到她,遭拒后,怀恨在心.王后没敢告诉巴王.

九爷自恃巫术高超,到处横行霸道,杀害无辜生命,被众巫师联名告发,巴王将他逐出巴国,他便自立山头.

长江航道在三峡一带,江水湍急,遍布峭岩和暗礁,十分险峻,大小船都得靠纤夫拉着,才能越过.法国军舰拉法耶特号想开辟这一段航道,进入长江上游.皮特和舰长通过眼线得知,这一区域为神通广大的巴人掌管,若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开通航道就会成功.两人拜会了巴王,不厌其烦地劝说巴王开通航道,减少不必要的船员伤亡和人力消耗,带来贸易的繁荣.巴王开明大义,派出人马支持法国水兵开辟长江航道.九爷和周边几个部落首领一致反对.航道开通后,九爷用害死了巴王和王后、所有的法国士兵,皮特重伤,游出沉船,被里娅所救.九爷把金金和媚娘两姐妹及乳娘变成鸽子.里娅赶到时为时已晚,里娅的魔法只能将她俩夜晚变为人.皮特带着媚娘等人来到给军舰筹备物资的奥当兵营.媚娘和皮特相爱,舰长生前也喜欢媚娘.他们不知道,是他们遭遇了时间之船,或是中了什么魔法,拉法耶特号成了一艘鬼船,每晚到奥当兵营,时间流逝不知多少年,所有人仍是出事那天时的相貌,直到闯入这儿来的桑桑,破了这循环的魔泡.但是没想到,九爷没有放过他们.“我们将面临一场大灾难,它正在降临!”媚娘清了清喉咙,“除非按小妹所言,找到传说中的石镜,才可改变这灾难.”

“媚娘,媚娘,黑巫师想要灰羽毛,是不是想要石镜啊?”桑桑皱眉说.

媚娘赞许地看着桑桑,点点头.

“所以,我们一定要抢在九爷之前找到石镜.”皮特的话音一落,只听哐当一声,老木船撞到一块礁石上.

桑桑整个身体歪斜,与媚娘倒在一起.他们站立起来一看,原来船靠岸了.

蒙面舵手面无表情,手指着他们仨,往岸上一指,意思是他们该下了.皮特牵着马第一个走下船.天空紫蓝得透明,老木船驶离岸,剪开江水往下游方向去.

岸上几乎没有沙子,全是大大小小的礁石和残垣断壁,如图般怪异的字大多被时间磨淡了,但有些字还是依稀可见.高高低低的石阶间杂草丛生,倾坍的城墙在顶端,正中是一座坍了顶的门楼,两侧刻着凤鸟和虎的石柱.没准这儿就是母亲给他讲的消失了的巴国?桑桑既害怕又兴奋,心里怦怦直跳,手心里都是汗.

媚娘爬上马背,小声地说:“桑桑、皮特,这是几千年前的巴国旧城,各路神怪都有,什么样的魔兽都可能出现,多留个心眼.”

皮特点点头,帮桑桑上了马背.

桑桑抱着媚娘的腰,问:“九爷的老巢在这儿?”

“不,不,大师傅告诉我,我们必须进到旧城里,看能否找到通向他的老巢的路.”媚娘稍稍转过身来,指指远处.远处有动静,声音一下一下的,有时整齐,有时杂乱.皮特牵着马,他们朝前走了一段,看到十几个男人,有的举着火把,有的在废墟上挖着什么,有的地方掘了个大坑,沙石堆在边上.他们黑衣黑裤,戴着奇大的斗笠,看不到脸,腿也短,手臂却很长,那铁镐和锄头挥起来,挖在地上,发出响声.

有一个掘土者站立,朝他们看,长鼻子,宽嘴,看上去像在笑.其他的掘土者也伸直了腰,握着锄头和铁镐,朝他们看.最矮个儿的男人朝他们高声叫道:“借光,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皮特看了那矮个儿男人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我是这儿的包打听.说说看吧,看鄙人能否帮忙?”

媚娘摆了摆手,跟着马往前行,往门楼走去.所有的掘土者开始交头接耳.那个矮个子男人快步走过来,凑近桑桑,嘻嘻笑着说:“小孩子,行行好,下来帮我们挖土找宝吧.”

桑桑没说话,觉得对方的笑太假,右手伸进裤袋把灰羽毛握着.

矮个子男人伸出尖尖的手来抓桑桑,桑桑狠狠地打掉他的手,矮个子男人狂叫一声,变成一条大黑狼,尾巴上有白斑.

桑桑吓了一跳:“你没死?”

那大黑狼得意地笑了:“我原本就不是一条普通的狼.快,把他们拿下!”

桑桑气得脸通红,白马嘶鸣咆哮.皮特跃上白马,在媚娘前面,抓着缰绳向前冲.几个掘土者统统掀掉头上的斗笠,现出原形,变成一只只黑鹰,扑闪着翅膀,露出尖嘴,朝白马扑来.桑桑抱紧媚娘,皮特一手抓缰绳,一手抽出剑来.

媚娘从马鞍侧袋取出小匣子打开,抓出一块腐肉来,扔到地上.那些黑鹰舍弃他们,扑过去抓腐肉吃.

他们松了一口气,皮特拉紧缰绳,双腿夹紧白马的肚子,白马跃到石阶顶端,进了门楼里面,马背上的人都跳下地.

“快,往里跑!”皮特一手牵马一手握剑,转身看着石阶下面.大黑狼气急败坏,朝他嚎叫着,其他掘土者通通扔掉手中的铁镐和锄头,朝石阶上跑来.

媚娘抓着桑桑的手,跳进残墙里.皮特牵着马也进去了.又黑又冷,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有一尊大石鸟,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上面缠了好多藤蔓,鸟的翅膀上全是厚厚的青苔.几个掘土者掀掉斗笠,睁着白眼睛,像僵尸一步一步走来,歪着脑袋,嘴角含着笑意.

媚娘急忙掏出马鞍左侧的小匣子里的花粉,往追击者一扔.那些人马上变成黑蜂,贪婪地扑在地上吃着花粉.

三个人马上背靠石鸟站着.

皮特对媚娘说:“大师傅给你的东西真管用.”

媚娘悄声说:“不然我们早就完蛋了. 大师傅告诉我,我们得绕着石鸟走三圈,就会看到一个洞穴,九爷的老巢可能在那里.”

大门外那些余下的掘土者仍朝门楼涌来,步子迈得不紧不慢,越来越近.桑桑跟着他俩绕着大石鸟走,一圈又一圈.三圈了,大石鸟突然闪着青绿的光,照着四下如同白昼,能看到远处一团接一团的黑影和坍塌的城墙,可并不见大师傅说的洞穴.桑桑心里慌了.媚娘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没有洞呀?”

皮特拍拍白马的脖颈:“嘿,小白,你带路吧.”

桑桑和媚娘的精神一振.

白马眼睛眨了眨,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像是摸不清方向似的,却是不动弹.

“看来小白帮不上忙.刚才我们没数错吧?”皮特耸耸肩问.

媚娘着急地跺脚,她走到石鸟后说:“当然不会数错.”她拉着皮特的手,一手扶着石鸟身,走着圈儿,只见石鸟微微一摆动,从上面掉下好多藤蔓上的树叶.

桑桑走过去,没看到媚娘和皮特,心里着急,他也伸出手去摸石鸟身.走着走着,哗的一下,石鸟身开了一条缝,不对,还有一个小洞.他犹豫了一下,朝那个小洞钻去,整个人往下坠,旋转着,他害怕得大叫.

这回我难逃一死!桑桑心里这么想,往下坠.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两分钟,也许更长,他终于掉到了底,屁股先着地,痛得他几乎昏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他才认真地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掉到一个洞里.他站起来,见边上有怪兽手里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盯着他看.他慌忙停住,待小心地靠近,发现它们只是雕塑.他取了一支火把,拿在手中,照亮黑乎乎的洞.

地上是黑黑的泥土和洼地,墙上是生着苔藓崎岖的岩石,洞里只有一个房间那么大,没有路.桑桑没有办法,他伸手拍墙,弄得手黏黏的.皮特和媚娘他们没进这石鸟洞,可能是挤进了那条缝里,希望他们没有遇到麻烦.最坏的情况,那条缝没准连接深崖.但愿不是,千万不要出现这样的结果.桑桑发现自己的双腿在发抖,火把燃完怎么办?

他试着向前走.刚走出两步,突然脚下一滑,跌在一块石头上.还没反应过来,石头转动起来,把他转到另一个空间里,火把也摔了出去.他不顾一切扑过去,糟了,反而把火把撞熄了.

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没了主意,慌张地坐在地上.突然一团光出现,在自己的裤袋里.桑桑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那是他裤袋里的灰羽毛发出的光亮!不待他去取,灰羽毛从裤袋里飞出来,飞在前边,像在为他指路.他下了一坡石阶,发现面前是一个极大地洞穴,很多地方坍了,不过还是能看出以前的辉煌.大石柱极高,屋顶也极高,有好多石棺和生绿锈的铜器和兵器.他双腿打战,生怕石棺里跑出妖怪来,恐惧使他本能地闭上眼睛,心狂跳.不要慌,不要慌,桑桑.他对自己说.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没那么害怕了,便睁开眼去看,发现石墙上除了奇怪的石雕外,从西到东还有壁画:有女娲在补天,有渔人在江上打鱼煮盐,有宫殿和城池,有盐商交易的热闹场面,也有好多戴盔甲的士兵争夺盐泉,长队人马行进在长江绝壁上,三峡山峰间好多戴高帽子的长袍人围在一起作法,还有国王王后.母亲和街上的讲书人说过,因为巴国掌握了生产盐的技能,富甲一方,又出现了众多巫师,让秦国觉得是大阻碍,收买了巴国的大臣,巴国才败在秦国手里,余部退至三峡一带.等等,桑桑跟着壁画走,突然眼睛一亮,最末端有一排长袍人,跪在地上,向上朝拜,那儿有一块小小的圆形石头.

更奇怪的事发生了:灰羽毛飞近那石头,石头闪出火花,被蒙上一层雾状的东西.他爬到岩石上,伸手摸那石头,雾状的东西没有了,恢复成一块普通的石头.

桑桑取了下来,整个身体一震,头昏眼花,脚下的地也一震,仿佛要陷落一样.还好,仅仅几秒钟,便停了.

这薄石块像一面小小的镜子,比他的巴掌稍大一点儿.不错,它就是一面镜子,可以看见他瘦小的脸、亮亮的眼睛.他内心狂喜,但愿这就是小妹金金在他梦里说的神奇石镜.石镜背面中心位置有个把,有孔可以系绳,四周铸有花、龙虎相拥图案和铭文,他辨认着,不知上面是什么字.他把镜子放入裤袋,一招手,把灰羽毛拿在手中.

环顾四周,四周除了台阶,就是台阶,没有出口.桑桑找到最先转入这儿的那块石头上,可是不管他怎么蹦怎么跳,石头都不动.没准只能进,不能出.这下怎么办?他出不去了,心里充满绝望.

不行,我不要放弃,我必须找到出口.他给自己鼓劲,这儿敲敲,那儿敲敲,都没有结果,反倒弄得他精疲力竭,坐在地上.

这儿静得可怕,没有任何声音.忽然一点儿声音,从岩石顶端传来.桑桑小心地看过去,那是一只有白眼圈的灰鬼鸮,母亲说这鸟往来人间和别的世界,还通神性.鬼鸮展开翅膀,翅膀抖动太迅速,掉下了两片灰羽毛,一眨眼便飞走了.桑桑好奇地朝那儿爬去,上面露出一个空隙.他吸了一口气,俯身捡起一片灰羽毛,看了看,放入裤袋.好不容易爬到空隙口,他没站稳,便顺着坡滑下去,跌到地上.他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就在这时,两个狼脸人身的家伙朝他对直走过来,怪声叫了起来,像是在说嘿,他在这儿!

桑桑拔腿便跑.

刚跑出几步,他的双臂就被两只有力的大手抓着,他来不及挣扎,被扔进一个洞穴里,哐当一声,洞穴的门关上了.

一个头戴帽子的高个子从暗处走出来,火把的光焰照着他一身缀有珠宝的黑袍,好看的脸留着小胡子.他用温和低沉的嗓音说:

“小家伙,又见面了.你的朋友都比你早到,实话说,九爷我今天只想隆重欢迎你一个人.”

“黑巫师,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桑桑着急地问.

“放心,他们是老朋友呀,我会好好招待他们的.言归正传,小家伙,你带来我要的东西了吗?”

桑桑紧紧握着自己裤袋里的灰羽毛,第一次听到那个黑狼说黑巫师想要他的灰羽毛时,他就没有主意了,灰羽毛不属于他,但他必须救母亲,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最……最爱的人,胜过他自己的生命.黑巫师知道他一定会为母亲交出灰羽毛.桑桑觉得自己傻,没来得及问媚娘,他可以用它来换母亲吗?她没有收回灰羽毛,陪他来救母亲,不会不明白他只能这样做.不,也许并不是这样的.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桑桑想不出来.

“我妈妈在哪里?你堂堂巴国大巫师,真是小人,尽做暗事.”

“巴国前巫师,记住,他们早把我赶走了.说起往事,真让我——”他双手握成拳头,控制住自己,“小家伙,灰羽毛呢?” 他伸出手来.

桑桑掏出灰羽毛,看了看,然后说:“我妈妈呢?”

“放心,我没把她害死.”

“我要看到她.”

“如果你不想她死,就给我灰羽毛.”

桑桑后退两步,皱着眉头,慢慢把灰羽毛放在头上.

九爷高兴地走上来,伸手取.可是他拿不了,拿了两次,都是如此,便惊异地注视灰羽毛,半晌才说:“这灰羽毛怎么会附有七彩神鱼的咒?”

“什么意思?”桑桑问.

“你遇到了七彩鱼?它加了咒,臭小子,除了你真心给出,谁也动不了这玩意儿.”

“七彩鱼?”桑桑随即反应过来,“哈,幸亏七彩鱼有咒,不然你的黑狼早就偷走它了.”桑桑从头上取下灰羽毛来,“黑巫师,你必须言而有信,将我的母亲还给我.”

九爷看着桑桑,认真地说:“这回我言而有信.小家伙,若不是之前听到我的徒儿黑狼的汇报说,拿不动你的灰羽毛,我也不会有劳你母亲大人来我的地盘呀.”

桑桑亲了亲灰羽毛,心疼万分,然后递给九爷.

九爷端详灰羽毛,笑了起来,声音软软的:“臭小子,现在我可随便处置你了.要你死要你活,都看我喜欢,可是我这回是个讲信用的人,放心,我不会让你死.”他把灰羽毛放入衣袋里,拍了拍,朝洞穴深处走,手指头朝上指指:“去找你的母亲吧,但愿她没事儿.”

“什么,你是说她有事?”

九爷看着他,没言语.

“如果我妈妈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饶了你这个黑巫师的!”桑桑愤怒地说.

“在我未改变主意前快走!”九爷一挥手.桑桑急忙朝洞穴门口跑去,看到门口有窄小崎陡的石梯,快速地奔上去,他一边爬一边骂:“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坏蛋!”

没用,这儿谁也听不到,一个人一个鬼也没有.他上到石阶顶,居然是奥当兵营的庭院,边上就是厨房.难怪媚娘说绕道而行,刚才自己就在白色城堡的地底下.真是不可思议.他没看到皮特和媚娘,白马也不在.整个城堡里乱糟糟一片,好多黑色动物和半人半兽,他们都在挖地,翻找东西.而且这儿的一切跟他以往看到的不太一样,三幢房子歪歪扭扭,天空顶着紫色的云层,像一个巨大的变形的球.

母亲不在,也没人注意他的存在.好多黑蜂朝他飞来,嗡嗡叫,他用双手护着自己的脸.但是黑蜂追击他,他跑上楼,黑蜂才飞开了.

突然听到庭院里有异样的声响,他往下看,九爷骑在一匹黑马身上.那马大小模样都像是皮特的马.莫非他把白马变成了黑马?天哪,他差点叫出声来,黑压压的队伍中,媚娘和皮特被绑着,他们经过庭院,整个奥当兵营的空间无限地变大,所有挖地的人和找东西的人都在原地恭敬地站立,只有那个庭院静止,耸立在庭院边的四幢房子开始旋转起来.桑桑赶紧扶着栏杆,感到头昏眼花.他看下面,九爷在激动地说话,说得非常快,只听到“时间到了”“灰羽毛”,其他什么也听不清.

下面的喽啰很激动,嘴里喊着:

“我们必胜,我们必胜!”

庞大的队伍簇拥着九爷,朝螺旋式楼梯走去.

桑桑稳了稳自己,抓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追过去,发现那楼梯结束的地方是顶层走廊,那些人都无踪可寻.

他好不容易进了楼梯边的一间房.从窗子里可看到发白的天,边上现出几丝玫瑰红来,也能看到残垣断壁,还有山坡,山坡上还有庙宇和紫蓝的房子.

没准黑巫师他们去了那里.

桑桑翻窗跳了下去,想救媚娘和皮特.

可是他马上被弹回来,还是在奥当兵营同样的房间里.连续跳了好几次窗,结果都一样.桑桑放弃了,明显这儿中了魔法,进来了,便出不去.

“桑桑,桑桑!”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他.

“妈妈,”他着急地问,“妈妈,你在哪里?”

他贴在地板上听,没有声音;他跑到房外听,也没那呼唤声.

“桑桑,桑桑!”那声音又响了,就像在耳边,在左耳.那就是这窗子呀.他爬上窗子,站了起来,在窗台上小心地走了两步,突然眼睛一亮,与之前站在地板上看到的景致不同,窗子下面有好多石阶、好多树,青翠间环绕着一团团白雾.

再看,那白雾浓了,遮住了所有的树和石阶,桑桑本能地害怕.他看到窗外墙上有树藤,心里有了主意.他朝窗外侧身,努力去抓树藤,用力太猛,整个人掉了出去.情急之中,他抓着最下面的一根树藤,像荡秋千一样,荡了过去.

他一下子摔倒在地,左脸颊被树枝划破了,沁出血来.他用手抹了一下,惊喜地发现自己到了窗外,这儿白雾淡多了,可以看清路.他看见好多黄蜂,搬着蜂巢,飞往一个树洞里.

他爬起来,悄悄地潜行.他上到一个山坡上,看到下面有一个长满青苔的小小的四方蓄水池,好些人排着长队,在等着喝那儿的水.三个巨人围着水池走.桑桑定睛一看,巨人的脸有红有蓝有黑,小眼睛、大耳朵,光着身子,就一块布遮挡着大腿间.红脸巨人盛一竹勺水给人喝,那人喝完之后,还是人;蓝脸巨人盛一竹勺水给人喝,那人喝完变成半兽人;黑脸巨人盛一竹勺水给人喝,那人喝完变成黑色动物.他们都得通过一座有雕花石栏,青石铺砌的石拱桥,桥下有一个布满虫蛇的血水方池, 波涛翻滚.那些人和兽急急地过桥,桥那头一片浓雾,什么也看不清.

看了一下排队的人,没有黑巫师,也没有媚娘和皮特.那母亲会不会在这儿吗?趁那三个巨人没反应过来,他爬起来,奔上石阶,看石拱桥那边的人和兽.

母亲没在队列之中.这是他第一个感觉,他眼睛扫过去,扫过来.下了几步石阶,见到一个穿着蓝靛布的中年女人,害怕地挪着步子,她抬起头上,茫然地回头张望,脸上挂着泪珠.

桑桑奔过去,一把将母亲抓出队列来:“妈妈!”

母亲尖叫起来:“桑桑,天哪,你在这里做什么?你脸上都是血.”

他踮起脚尖,捂着母亲的嘴:“妈妈,不要说话,跟我走.”他拉着母亲的手,往坡下走.

那三个绕着水池走的巨人纷纷朝他们这边看,黑脸巨人转过水池,拦着他们的路.

“让开,我要带我妈妈离开这儿.”桑桑叫道.

黑脸巨人朝桑桑点点手指头,让他乖乖就范.母亲一步向前,双手护着桑桑:“不准动我的桑桑,我跟你们走.”

“不,我跟他们走,妈妈你不能.”

黑脸巨人抖抖双肩,走过来,母子俩胆战心惊地朝后退,后面站着蓝脸巨人,另一边站着红脸巨人.事实上,他们没有地方可逃.母亲悲痛地哭了起来,桑桑紧紧地抱着母亲,流着泪水.突然他跪在地上,朝天叩头,绝望地喊:“冤枉呀!神呀,天呀,求你帮帮我们,还我妈妈!”

几个听差的,不知从哪里窜出,其中一个挥鞭抽打桑桑:“闭嘴!肃静!”

桑桑不顾痛,继续高声叫冤.母亲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那鞭子抽打在母亲的身上,她发出惨叫.突然石拱桥那边的浓雾里,出现一个虎头牛身的怪物,他生着三只眼睛,晃着一对利角,张开血污双手:

“什么人在此喧哗?我路过此地,想在树下打个盹,也睡不清静.”他说着走到石拱桥上.桑桑抬头一看,吓坏了.那些听差的和三个巨人,一见这怪物,纷纷下跪,黑脸巨人边作揖边害怕地说:“土伯神怎么来了?”

“听到这小儿喊冤,好奇呀,就来了.”

桑桑不知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和母亲,他紧紧地抱着她说:“妈妈,不要怕,要死要活,我们在一起.”

母亲搂紧他,哭着说:“妈妈不怕,桑桑也不要怕,妈妈在这里.”

桑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等他重新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与母亲置身一棵奇大的古树下,好些听差的站在边上.那个土伯神坐在树下,正凶神恶煞地看着他呢.

“为何喊冤?”

“我妈妈是被坏巫师九爷抓来的.”

“九爷?他到这人间与他相连的中间地带来做什么?”那可怕的虎脸,动了动头顶的两只利角,无精打采地说, “哼,他招兵买马!那我也要……土地小老弟,请你出来.”

一个中年男子,一身黑袍,恭恭敬敬,拿着一个本子出现:“土伯神,土地爷在打瞌睡,我是他的手下.”

那土伯神拿过本子来,手翻着,看看眼前的女子,看看本子,连连打呵欠,嘴里咕哝道:“噢,这女子不该在此呀!”

桑桑觉得这个黑袍人的脸并不陌生,但是在哪里见过,他想不起来.土伯神合上本子,还给黑袍人,皱着眉说:“她,送回去.”虎脸可怕地瞪着跪着的两个听差说:“抓错人,送去喝水.”

听差们吓坏了.三个巨人抓了站在边上的一个听差往外走.那听差回过头来,叫嚷道:“不是我,是九爷让我带走这女人的.”

“让他喝水去,永不返回.小九更不该到中间地带拢事,记他的罪加一等.”

听到这儿,桑桑心定了,这个怪神生着恐怖的模样,心眼儿倒是公正,起码现在是这样.土伯神用手点了点桑桑的母亲,她闭上眼睛,站着就睡着了.

看到桑桑担心地看着母亲,那怪神说:“她受了惊吓,让她睡一会儿吧.”他站了起来,对站立在边上拿着本子的黑袍人说:“余下的事,你处置了吧.我走了.”

桑桑朝土伯神深深地鞠了一躬.土伯神交叉双手,打量这个小小的男孩.两人相互望着,没有说话.土伯神的双手全拢在一起,看了看黑袍人,眼睛亮亮地看了看桑桑,点了点他身上的衣服,突然大笑起来:“无巧不成书,今天竟然遇上了.好,好.” 土伯神说完瞬间便消失不见.

黑袍人将本子放入长袖里,走了过来,蹲下来望着桑桑,“孩子呀,知道吗,有一个人爱你胜过世上一切,他的肉身虽然离开了你,但并未真正离开,他一直在看着你,关怀你.”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说?他的脸好熟悉.

桑桑脸色发白,浑身战栗着说:“不,不可能.”因为这个男子跟他家里墙上挂着的父亲的照片相像,虽然装束不同,可那眼睛是一样的.难怪土伯神会说那一席话.

“没错,桑桑,我是你爸爸.”黑袍人的表情还是冷冷的,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桑桑母亲的轻微打鼾声.

“妈妈告诉我,你在我很小时就——”桑桑不想说“死了”.

“现在你十岁,桑桑,都长这么大了.”

“人死都要喝一种什么也记不得的汤,你怎么记得?”

黑袍人看着他的眼睛说:“多亏土伯神点了你的衣服,我记得它,你妈妈亲手给我做的.唉,我们的船沉了后,我到这中间地带,被土地爷收留,他说我功德圆满,知善恶,让我做了他的手下.”

桑桑不敢相信地摸自己的衣服,黑袍人伸出手来,握着桑桑的手,桑桑的记忆清晰起来:父亲抱着小小的他,给他在地上当马骑;父亲把他扔到江里,让他游泳;父亲教他走路,用一根绳子套着他,让他摇摇晃晃走着.桑桑的泪水流了下来.父亲把吃的给母子俩,身体虚弱.夜航时船触礁沉了,他冒死救了好多睡觉的船员,最后沉落到江里.

泪水模糊了桑桑的双眼:“妈妈告诉我,你把能吃的东西留下给我们,而你没吃的,而离开了我们.”

“她说的也没错.”黑袍人递上来一条手绢给他擦泪,“不要哭,你已是一个男子汉了.”

“可是,爸爸,我想你,每天都想你,别人都有爸爸,我没有.”

“你有,我在你这儿.”黑袍人把手放在桑桑的胸口.

桑桑按着他的手,好冷的手,可他心里觉得好温暖.

“替我好好照顾你妈妈.”

“我会的,爸爸.”

“我知道你担忧你的朋友,他们被九爷抓了,对不?可他们是巴国的人,我不该干涉.”黑袍人看到桑桑着急要争辩的样子,便说,“我不能做.”

桑桑点点头,与黑袍人道再见.

“你回不去的,这个地方只能进入另外的空间,不能返回原来的世界.”

“真的吗?”

“不信,你试试.”

桑桑回到进来的那个地方,可以望见奥当兵营整个建筑,甚至不难找到那个窗口,他找到那个荡秋千的树藤,可怎么荡,都荡不到那个窗口.他跌得周身疼痛,一下子清醒了,即便我能荡过去,我的妈妈怎么过得去?他求救似的看着黑袍人.

黑袍人把手放在桑桑的肩上,看着他片刻,才抬起头来,轻轻咳嗽一声,一只白眼圈灰羽毛的鬼鸮马上飞来,停在地上.它骤然间变得好大,用翅膀把桑桑的母亲挪到身上.

“你也上去吧,孩子,一切都要靠你自己.”黑袍人说.

鬼鸮驮着母子俩,飞到窗子里面.母亲滑到地板上,鬼鸮喘着气.风吹着窗外的树叶哗哗响,那儿天色仍暗淡,边缘现出几丝玫瑰红.

桑桑跳到地上,看到母亲睡得很沉,他蹲下来,把母亲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地说:“妈妈,我得离开你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叮嘱鬼鸮,“请你守着我妈妈.”

鬼鸮点点头.

桑桑探看房门外的走廊,一个人也没有.他轻轻地关上房间的门,走到走廊上楼.整个奥当兵营仍在旋转,面积也更巨大,楼下的庭院里黑色动物更多了,那只有白斑的大黑狼喊着口令操练它们.他扶着栏杆,赶紧蹲下身子,慢慢地往楼下移.可是响起上楼的脚步声,他急得摘断一节树叶繁茂的树枝,遮挡着身体.

幸好有树枝遮挡,那脚步声往楼上走去.他走下楼梯,发现宴会厅里点了好多火把,好多黑衣怪物和动物,长桌上有很多亮晶晶、香喷喷的腊肉香肠,搁着好多缠了红布的米酒坛.有一个红衣女子,头上盖着红布头,天哪,她穿着媚娘的绣花布鞋,与一身红衣的九爷,并排站着.皮特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嘴里被塞了东西,脸上有伤痕.

他一步跨入,觉得整个身体触电般难受,起来.红衣女子突然低下头,猛地抬起头来,红布盖头掉了,是媚娘!她的眼睛往门外盯,头也往那边摇,意思是快逃.

“就等你,有种,母亲没了,找九爷报仇来了.”九爷拍着手进来,红衣使他的脸显得狰狞,双眼亮得可怕.

“你是天底下最黑心肠的人.”桑桑狠狠地说.

九爷握着的右手摊开,上面是灰羽毛,他看着灰羽毛,说:“小的们,捆了他.”

几个兽面人身的妖怪从暗处拥上来,桑桑从宴会厅的东边跑到另一端去,速度惊人的快,他们捉不到他,他却被九爷擒了个正着.

“司仪,婚礼照常!”九爷正襟,换了一张和蔼的脸.

桑桑发现宴会厅里有像人一样站着的一只黑狐狸,手里握着好多黑玫瑰.什么?婚礼?天哪,桑桑反应过来,莫非九爷与媚娘在举行婚礼?这可怎么好?他吓得汗都出来了,几步奔上去,挡在黑狐狸面前:

“不行,绝对不行!”

“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滚开,小子!”

“媚娘是皮特的爱人.”

“他是个臭洋人,哪配?”九爷得意地说,把手上的灰羽毛递给黑狐狸.

黑狐狸接过去,放在黑玫瑰上,恭敬地举起,宴会厅里响起低低的哼唱,有鼓声和唢呐,喜庆的曲子.哼唱的内容,都是桑桑听不懂的语言,但是曲调也一下子变了,由欢快变得阴冷,听上去让人感到恐惧.

桑桑的心跳加快,觉得浑身上下发烫,呼吸不畅.正在这时,九爷抓着他的脖颈,厉声问:“真羽毛在哪里?”

桑桑看着九爷的眼睛说:“哼,你知道,除非我自愿,你才能得到它.”

“我居然他妈的太相信你了,你真是个十足的小骗子!”

“对我客气点,黑巫师.”

九爷露齿笑了,松开手,桑桑摔到地上.

“放了媚娘和皮特,我就给你真的灰羽毛.”

“给我看.”九爷盯着桑桑,“万一你又是假羽毛呢?我会把你们三个人一起作法.”

桑桑从裤袋里拿出灰羽毛来.九爷看看后,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灰羽毛,一拂手,那灰羽毛立即不见了.

媚娘无法动弹,站在原处,但是眼里流出泪珠,那意思是桑桑不必管她.

“黑巫师,放人!”桑桑摊开灰羽毛说.

“放!”九爷命令.

媚娘奔向皮特,皮特被松了绑.

桑桑交出灰羽毛,九爷拿在手上.“真不一样,有分量.有本事,我堂堂九爷怎么被你这小子给糊弄了!”他嘀咕着,把灰羽毛给了黑狐狸.

黑狐狸将灰羽毛与黑玫瑰放在一起,大声地哼唱起来,跟唢呐声连成一片,整个宴会厅响起雷声,有闪电状的光环绕着九爷.

桑桑想趁这时往外冲,可是他的脚无法动弹,就跟媚娘刚才一样,他回望,皮特和媚娘也一样.

歌声结束,黑狐狸手指桑桑.

九爷不相信地皱眉头,走过来,那根灰羽毛也朝桑桑过来,桑桑伸手想握着,但被九爷抓在手里:“石镜?它居然在你小子这儿?!”

桑桑不说话.

正在这时庭院里响起有力的歌声,唱的是洋文,桑桑在学校里学过这首法国国歌改的歌曲:“前进前进!万众一心!把敌人消灭净,前进前进!那光荣和时刻已来临!”

他的心狂乱地跳动起来,好多拿着、穿着制服、戴着水兵帽的法国人,唱着歌冲过来.天哪,有络腮胡的舰长拿着走在最前面,还有里娅和小妹金金,带着一队巴人.他们冲进来,里娅双手一抬,桑桑能移动脚步了.里娅将媚娘和皮特的魔咒也解了.

九爷一下子呆住了,桑桑趁这机会一口咬着他的右手,他哎哟一声,松开了.灰羽毛掉在地上,桑桑想捡羽毛,但是却慢了一步,九爷手一闪,羽毛便进了他的裤袋.他拔出剑来,刺向桑桑,桑桑吓得蹲在地上,动弹不得.舰长朝九爷射击,九爷躲开了,笑了起来:“法国佬,去死吧.”他扔了剑,蹲步,集中精神运气.

舰长对准九爷走过来,笑道:“我是不怕死的.”他真是一点也不怕,走到九爷面前.九爷对他打出一掌,见他没有闪躲,也不觉得奇怪,马上照常运气,周身上下一团黑气.皮特捡起那把剑,叫了起来:“哼,这是我的剑.”他挥剑要刺九爷,两只黑兽拦着,与他对打.媚娘端起一坛酒,朝一只黑狼砸去.一屋子酒香,不管室内或是室外,一片混乱.桑桑被一群黑老鼠围攻,他在地上跳跃,手忙脚乱地踢着,一只大老鼠把他的鞋子咬破了,他一生气,一脚把一只老鼠踢到窗外去.桑桑跑到媚娘身边,悄声说:“我妈妈安全了.”

“太好了,桑桑.”媚娘说.

“高兴得太早.”九爷狂叫一声,媚娘僵住了,“你以为我是想和你结婚,哼,我是为了王权,我要让你父王母后在天之灵看看我老九的能耐.”他双手朝向谁,谁就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静止了,桑桑发现只有他、小妹金金和里娅还能动弹,其他所有的水兵和巴人都被定在原地了.九爷瞬刻之间手脚变成动物的掌,成了一只凶光毕露的大黑熊,扑向小妹金金,里娅也扑过去,变成一只大白熊.两熊相撞,摔滚在地上,一会儿黑熊把白熊摔出大百叶窗,当黑熊扑出去后,被白熊前掌击中腹部,疼得大叫,但是黑熊像人一样站立,口中念念有词.白熊也蹲在地上,口中也念念有词,两股光相融在一起,明显黑熊占了优势,白熊变回人形,黑熊哈哈大笑,朝里娅一掌劈去,里娅倒下了.黑熊变回人形,抽出身上的尖刀,走向里娅.

桑桑朝里娅奔去,可是小妹金金离里娅近,她跑到她的身边,用身体挡着里娅,对九爷说:“我不怕你.”

九爷把尖刀搁在小妹金金的脖颈上,笑着说:“金金公主,你会怕的.”一根血线沁出小妹金金的脖颈.

小妹金金痛得咬着嘴唇,却不肯叫出声.

“住手!”桑桑心疼地叫起来,他手举石镜,“你想要这个东西吗?”

“你骗我一次,还能骗第二次?”九爷把刀尖更刺入小妹金金的脖颈了,她发出一声惨叫.

桑桑把石镜举起来,让九爷看.屋里所有的人眼睛都亮了,惊异地盯着石镜.小妹金金喊道:“不要给他!”

九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把沾血的尖刀放在石镜上,石镜发出耀眼的光芒来,他惊呆了,刀从他手中掉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响.“传说只有王室之血才能启动,果真如此!”他喃喃自语,双手捧着石镜,无比紧张地看着,几秒钟后,双目紧闭,像是要从记忆里挖掘着什么,“是的,该是如此.”他紧张地一字一顿说:“彩虹之心,彩虹之心,镜映乾坤,乾坤随吾!”

石镜还是石镜,没有什么变化.他神色更加紧张了,转动镜子,盯着镜子看,脸几乎贴在镜面上,整个人翻了个转,举着石镜,仰视着:“老天助我,老天助我!”有了,石镜出现一团云雾,他看到自己的身影跟在众巫师身后,又看到他跪在巴王和王后面前,他的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不, 我不要这个,我要魔力,我要毁了你们.彩虹之心,彩虹之心,镜映乾坤,乾坤随吾!给我力量,让我掌乾坤!”九爷双手像钳子一样握着石镜,念咒语,要吸取石镜之力似的,可是石镜显出一个高个子的少年.那是九爷,他在江里,与小伙伴一起戏水.

石镜又出现一幅九爷举着金金公主在树林里摘果子吃的情景.

小妹金金看着,走到九爷身边,指着说:“我很小很小时,你喜欢我,你本来不是坏人啊,如果你把心里的恨拿掉,真的拿掉吧?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任何事,黑暗之王不该是你.”

“闭嘴!”九爷叫了起来,指着小妹金金说,“你以为说好听的话,我就会饶过你们?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太迟了.”

他脸气得红红的,环视四周,双脚蹦跳起来,踢倒一缸米酒,米酒流了出来,整个房间里全是酒香.九爷的眼睛回到石镜上,注视着石镜,他看到自己握着王后的手,她把他的手拿掉,快步离开,头也没回.他抱住石柱伤心地哭泣.他站在山巅上看着法国水兵在安放,炸开礁石,巴人与水兵在庆祝航道开辟,篝火,好多篝火,他们围着篝火在跳舞.好多的水,波浪袭来,又冷又湿.他拂了拂脸,仿佛脸上真有水滴,喉咙打了一个嗝,他皱了下眉,喉咙连打了两个嗝.石镜里,他的脸,额头突出,嘴唇扁长,耳朵也长成巨人似的.他握着石镜,吓得后退一步.他在杀人,好多的人,九尾狐女娇的脸露出来,好多的脑袋,一沉一浮在江里.小孩子被扔进洞穴,一群饿狼扑了上去.大大小小的蝴蝶随风起舞,真是耀眼.美丽端庄的王后,嘴角流着血,倒在一棵树下.他挥剑砍那棵树,树上的花朵掉在王后的身上,她动了动,眼睛闭着,他号啕大哭.

“她死了,她死了.”他喃喃自语,“我该让她不死才对,我是个傻瓜!”

这时白胡子爷爷带着一队人走进来,九爷的魔法被他所解,法国水兵、巴人和媚娘、皮特都能动了,相反黑色动物和半人半兽怪物们却定在原处了.白胡子爷爷朝地触了触手中的拐杖,口中喃喃说着咒语:“你们从哪里来,去到哪里.”他的话音一落,被定着的动物和半人半兽多半都不见了,少数的黑色动物居然是巴人,他们愤恨地朝九爷走去,九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脸上不屑地讥笑着.白胡子爷爷伸手制止他们,对九爷说:“小九,结束了.”

“没有,没有.”九爷还是盯着石镜,“这才开始呢.”

“你没有彩虹之心,就受不住这石镜,反之受挫.”白胡子爷爷伸手取过石镜.

九爷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有,我有,我的心美过彩虹.哼,之前我怎么不知?你还我石镜.听着,你们所有的人都听着,现在,我已是你们的王,你们得下跪向我表示忠心,你们得听从我的指令.瞪着眼看我做什么?不仅你,所有的人,都必须听我的.”他止住哭,一掌推开桑桑,“是你这小子!瞧你把这儿弄得乌烟瘴气,你怎么从好孩子变成了一个坏小子?”

桑桑重重地倒在地上,直到这时,他才明白是石镜把黑巫师九爷变成这样,神志不对劲了.

小妹金金将桑桑扶起来.白胡子爷爷掏出药来,擦在小妹金金脖子的伤口上,伤口马上痊愈,一点疤痕也没有了.白胡子爷爷满意地朝小妹点点头后,对着石镜念着咒语,石镜闪出光芒来,扎眼亮,亮到桑桑睁不开眼来.待他重新睁开眼看时,发现奥当兵营又是原先的尺寸和样子了,庭院里那匹黑马变成白马,笼罩着这儿的黑蘑菇云散去,天边现出一线玫瑰红来.

“该是别人的东西,还给别人.”里娅走过来,把九爷口袋里的灰羽毛取了出来.九爷朝她举起双手:“变乌鸦.”可是里娅还是里娅,他的魔法没有用了.里娅把灰羽毛交给桑桑.桑桑接过来,还给媚娘,她摇摇头.

“桑桑,现在灰羽毛只是灰羽毛,留着当个纪念吧,没准哪一天它还能重获魔力,谁知道呢.”

九爷看着里娅,不解地说:“为什么她不变成乌鸦?天哪,石镜对我做了什么?”他的双手朝室内的人指,没有一个人变成乌鸦.他嚎叫起来:“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白胡子爷爷拍拍他的肩头:“小九,没用了,好吧,以后由我来照管你.”

大师傅走了进来,白胡子爷爷点头.白胡子爷爷把石镜交给他,自己带着九爷及巴人朝室外走去,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媚娘、皮特与舰长拥抱在一起,那些水兵拥抱着皮特.整个拉法耶特号军舰上的水兵与皮特、媚娘叙说着别情,原来他们被大师傅唤醒了记忆,并跟着那歌声找来.

大师傅手举石镜,站在大门口,对天歌唱:“山陵水竭,水竭山陵,君归似我归!啊……”整个奥当兵营一下子安静了,歌声萦绕.歌声结束之后,法国水兵一个不剩.

“他们去哪了?”桑桑着急地追问.

“大师傅用石镜将他们送回法国,让他们真正安息.”里娅的手放在桑桑的肩膀上说,“桑桑,谢谢你,你真了不起,你找到石镜了.”

桑桑不好意思了,脸通红:“不谢,是靠了大家!你们也是这样对我的.”

大师傅把石镜郑重地交给媚娘,赞许地看着桑桑.媚娘抱着石镜,左看右看.大家也争着要看石镜,便传了一圈儿,最后传到桑桑手里.桑桑觉得石镜比之前轻,摸上去比之前光洁,手心里有股热浪,整个人心定气爽.媚娘说,传说中能使用这石镜之人,必是心眼儿纯才行,否则会惹火烧身.幸运的是,如今他们拥有了这面石镜,通过它的指引,他们将回到彩虹尽头,在那儿,他们将重建他们的世界.

“那我还能见到你们吗?”桑桑急切地问.

“石镜将我们的世界与你们的世界隔开.”

桑桑一听,便一把抱着媚娘,又一把抱着里娅,泪珠像线一样流了下来.小妹金金从背后握着他的手,拉着他跑到庭院里,他们一直走到里侧一个房间里.桑桑记起了这个房间,当时她带他来此换参加宴会的衣服.房间里的陈设都跟他们在春天相遇时一模一样,床下有书,墙上挂着同样的雕花木镜子,甚至他穿过的那套黑色的制服整齐地叠着,放在床上,小妹金金的绣有蝴蝶的旗袍也在,他弯下身,发现他的皮鞋也在.

“桑桑小哥哥,跟我走吧?”小妹金金说.

桑桑点点头.小妹金金高兴地跳了起来,激动地转着圈,手舞足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

“绝对如此,但是,对不起,我不能.”

“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妈妈.可是,我们以后不可能——”她说不下去,泪珠儿滚下脸颊.

“不,我们会的.”桑桑一把握着她的手,“你们不是将去彩虹尽头吗?”

小妹金金点点头.

“有彩虹的时候,你一定要想到我在想着你.”桑桑说.

桑桑的话鼓舞了小妹金金,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叮嘱道:“那我们约定,有彩虹的时候,我们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想着彼此,一定不要忘记.”

桑桑点点头.她站在他身后,让他伸展开双臂,让他感受,他真的感觉思想飞起来,到那远远的世界,彩虹开始的地方,也是彩虹尽头.“我会在那儿,心里装着你,永远不变.”

“我会在这儿,心里装着你,永远不变.”桑桑也说.

她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桑桑:“再见了,桑桑小哥哥,保重!”

桑桑一动不动,默默地流着泪,他心如刀割.

小妹金金松开桑桑,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慢慢地转过身,走出房间.

桑桑的心狂跳起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跟着她走.慢慢地,她的身影淡化,四周所有的人影儿淡化,所有嘈杂的脚步声安静下来,整个奥当兵营一个人也没有了.不对,有一只鬼鸮停在栏杆上,朝桑桑点点头,然后扑闪着翅膀在栏杆上走了几步,头朝里面的房间偏了偏.

桑桑明白鬼鸮的意思,正要转身上楼.

这时他看见母亲一步一步踩着吱嘎响的楼梯走下来,她看见桑桑,好奇地说:

“桑桑,你在和谁招手?”

鬼鸮放心地从栏杆上飞起来,硕大的身体一下子变成正常尺寸了.它朝屋檐飞去,并发出啼叫,声音里听不出悲伤或是不舍.

桑桑说:“和它.”

母亲望着鬼鹗说:“桑桑,好像我和你说过,鬼鸮是人间通向别的世界的好鸟,听说它通神性.”

桑桑点点头.

天完全亮了,微风轻轻地吹来,他牵着母亲的手走到庭院里.奥当兵营虽然破败,充满灰尘和蜘蛛网,却有好些野花在天桥下那片草丛中开着,桂花树上还残留着细细小小的花朵,清香怡人.

母亲高兴地说:“你看我总说要进这白色城堡来看看,今天真好,这门开着.你看这树这花,黄的黄,红的红,紫的紫,真美,月亮还挂在天上.镜花水月,可又不完全像,说不出来的一种味道.”

“妈妈,你会说这么美的成语?!”

“妈妈不笨,听人说,就会了.听说这儿有几十个房间,还有壁炉,可以生火,冬天不冷,也有浴缸,可以躺在里面洗澡,还有很多洋家具,今天,我俩要好好开开眼,一样东西都不得遗漏哟!”母亲松开他的手,抬眼望高处的天桥和屋顶的老虎灶.

“好的,妈妈.”桑桑感觉母亲完全记不得之前发生的事,真好,他心里对黑袍人,不,他的父亲充满感激,也非常想念.那个虎头怪神土伯说,父亲爱你胜过世上一切,他的肉身虽然离开了你,但并未真正离开,他一直在看着你,关怀你,我可以证明.

桑桑站在那儿,注视着母亲的背影,她朝那旋转楼梯走去.他摸着裤袋里的灰羽毛,朝母亲追过去,大声说:“妈妈,我们有的是时间,等等,妈妈.”他把母亲松开的黑布鞋的鞋扣小心地扣上.

一直爬到最上面露台上,好些苔藓爬在石缝间,也夹有不少发红发黄的树叶.这么高的地方,只可能是风刮来的.江上行驶着一艘大轮船,鸣响汽笛,两江三岸的房屋浮着淡淡的雾气,靠近奥当兵营的那些低矮的房子黑乎乎的,跟积木一样,随时都要倒下来,却显得是那样的好看.

手摘星儿江水里摇哟,

不怕爸妈狠心分开哟.

我是你们的乖乖宝哟,

给你们守着这个家哟.

在江边一个吊脚楼里,有个女孩子在唱歌,歌声婉转动听.桑桑捡起露台上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叶,上面有露水,他递了一片树叶给母亲:“唉,妈妈,我们来吹水花吧.”

母亲低下身来,两个人的嘴一起吹起树叶上的露水,水珠花像小雨点一样散落开来.

桑桑只想全身心地陪母亲,起码可以一天不去想这之外的事、将发生的事.他抬头看母亲,发现母亲也在看他,他笑了.倘若有一天,这儿都没有了,也没关系,一切都在他的心里.

那天桑桑和母亲手拉手地回家.他照常上学,母亲照常上夜班,她说,等到桑桑上完学,有了工作,可以独立了,她就尽量不上夜班了.

“不,那时,妈妈不必上班,桑桑养妈妈.”桑桑说.

母亲高兴地一把抱住桑桑.

“我喜欢听.真是,你一天比一天长大,我倒真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和更小时的样子,老跟在我身后,不停地叫妈妈,像话唠子一样问我这问我那.”

整个冬天,下了一场雪,要知道重庆很少下雪,桑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雪花.他在雪地里一个人玩呀玩,他堆了好多雪人,扯了布条系在雪人的脖子上,都写上了名字,呆呆地望着雪人,他好孤独,巴国的朋友没有消息,像江上冷冷的风,扎在脸上,冰冰的,可他的心好痛.

日子过得好快,春天转眼便到,江上到处盛开着的野花.这天桑桑起了个大早,去江边等母亲下班回来.他看到从过江轮渡的跳板上走下来一个穿灰裙的女孩,走路的样子很像小妹金金.那女孩身边跟着一个胖女人.她们走到沙滩上,停下步子张望,并向路人打听学校街在哪里.

桑桑跑过去,告诉她们,指指缆车上端的半山腰.

“对不起,我们是新搬来的,不熟.”胖胖的女人说.

桑桑带她们往学校街走.小女孩真像小妹金金,胖女人真像胖大妈.这不太可能,世界上哪有这么神奇的事?桑桑抬头看小女孩,小女孩正在看他,并朝他一笑.

他的心一阵热,不可能中的可能,就算是这么想,他也感到好快乐.他拉起小女孩的手,在开满野花的沙滩上跑起来了.雾越来越大,从江上漫延过来,没一会儿,四周就浓得什么都模糊了,可他看得见她,小小的一身灰裙的她.

责编:杨克

上文结束语,本文论述了关于童话方面的大学硕士和本科毕业论文以及彩虹和童话相关童话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职称论文写作参考文献资料.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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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水妖喀喀莎(童话) (1)水妖上岸一百多年前,一群水妖上了岸,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十一个 她们面容憔悴,眼神黯淡,头发像干枯的水草,搭在瘦削的肩头,裙裾在初冬的风里乱飞 她们不得不上岸,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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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草木心(组诗) 草木心一些看不见的事物常常存在着,又躲避着、隐藏着不愿意暴露出来自己的影子我心如草木,从不奢求路人提一桶水来给我解渴 也从不抱怨风雪无休无止的侵袭对一粒尘埃,我时刻保持有一颗警惕之心 相反对于一株草木.

6、 君心(外四首) 一壶清酒,我愿与君友,落落洒洒,翻山越丘,只念往事随风走 一曲高歌,但寄书与帛,寂寂寥寥,情渡江河,惟有对月思素娥 寄情山河,书于锦帛 怎忍柔情似水流独得相思,不曾相见 盼得君心相念 墙角里的岁月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