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拆除旧铁路线，该文是铁路相关论文范文文献与铁路和旧铁路线和拆除方面电大毕业论文范文.
骆永林
[作者简介]骆永林,男,80后,在西南铁路小站上呆了若干年,现居重庆市沙坪坝区；作品入选人民出版社编选《青春文学》（原载《青年作家》2015年4期）；曾获得第五届铁路文学奖和、新华网“我们的中国梦”优秀文艺作品征集的奖项.
深秋的太阳是稀罕物,果然是盆地里难得的好天气——十一月底的小阳春：太阳光泛滥,温顺地沿着皮肤流淌,就像溪涧的流水沿着沟壑流淌,胡茬扎根处有一处小小的洼凼,阳光驻留在洼凼处回旋,一部分从毛孔根部浸润下去,深入皮肤下面的血脉里,身体的内部就有了太阳的温暖和骚动；另一部分阳光打个漩涡溢出来,顺着额头顺着下巴和脖项一路淌下去.虽然脱掉了老帆布的工作服,胸膛和屁股也感觉热,这热是从头顶流淌下来的,脱衣服哪里能脱去这些暖意嘛.罗汉停下手里的撬棍,扬起头让脸庞朝向太阳,想接住更多的太阳光,让身体多*一点温暖,*在哪里呢？
骨头里装着太阳光,罗汉想到穷骨头发烧的话.
罗汉脱掉工作服但仍穿上有防护提示的黄背褂,虽然这条展线在很长的时间里没有列车通过,但他仍然按照线路作业的要求穿戴整齐,事实摆明,这种整齐完全是多余的.这段铁路线成了一条断头路.现在不但头没有了,身躯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在原来的K305+600米处回头望去,只有两条钢轨的锈迹隐隐约约地延展进弯道,铁锈的痕迹说明原来有两条锈迹斑驳的钢轨躺在那里,现在没有了,空空旷旷的一段路基上没有钢轨,也没有它的附属配件,例如连接板、道钉、轨距杆通通都没有了,钢铁材质的物资都拆下来装在工程车上,就连完整的路基石也抬起来装在另一辆工程车上.
罗汉低头发现木屑里有一根道钉,把它从破碎的枕木里拔出来,裹在道钉表面的铁锈纷纷滑落,罗汉提起道钉对着阳光看：它的颈部竟然细如筷子.看看这光阴－－铁锈成粉屑成薄片聚集成一小撮堆在枕木里,当年乌青的半斤重的道钉现在还有二两吗？唉,时间真是一盘磨子,人的肉身哪里经得起它研磨？罗汉有些感慨.
罗汉沉吟一会后,把锈道钉扔在收旧的工程车上,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身后一双眼睛瞅着了,这双眼睛是带工的包工头,他的眼睛里写满埋怨.因为拆线以来,罗汉监督着民工把所有的废旧金属收集整齐,大青石也撬起来抬上工程车.
罗汉知道这个包工头会向他的主子告状.
有人要对自己发难了,罗汉才不会理会他.
“罗汉,你好精神哟.衣服剐下来像个小伙子,你还以为你不老吗？”这一连串的招呼来自路基旁的一处住家户,说这话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名叫许胖妹.罗汉喊她“妹妹”,她对年轻人却自称“老娘”,她站在一株向日葵边说话,许胖妹的脸也像一朵开艳的向日葵般浑圆饱满,她的果实就是一排整齐的白牙,她笑就是在展现果粒,看着都让人开心.当然,她还有另外一样白色的宝贝.
罗汉回答：“我老了吗？你敢嫌我老吗？
看我如何收拾你.”
许胖妹撇撇嘴唇,“晓得是哪个收拾哪个哟,你剩下嘴巴子劲了,不识好歹的东西！”
许胖妹对他招手,就像以前那样,有密语要讲.
罗汉走近,歪着耳朵,听她悄悄问：“拆了吗？”
“嗯,你看到的.”
“再也没有这条绊脚索？”
“铁路是绊脚索？娘的,他们修通了高铁,戴上了新项链,这条铁路线就成了破布条.拆了,拆了,它们是不能再绊你的脚了.”
“好！我想在上面盖房子,三间砖房,两楼一底,贴红色瓷砖,红艳艳的红,在绿色山坡上多好看！”
“你盖房？在路基上？亏你想得出.”
“有啥子想不出的,你们不是在拆铁路吗？
以后哪里还会有钢轨、哪里还有路基？空出来的地总要用起来.路基是平整的,还少了平整地基的花费,正合适.”
“你的脑筋还转得快,还没拆完就在打它的主意了？”
“不行？还用得着你批准吗？”
这问题罗汉没有想到过,铁路拆了,自己还管得了这路基吗？况且路基都没有了.罗汉自己也没想过,拆路也相当于拆了自己的身份,这变化快了一些.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皮,“我是——不管了.”
许胖妹仰起脸,嘴巴笑成一个圆圈.“你管不了就行了.”
胖婆娘在路基上是吃过罗汉的亏的.以前她在边坡上插进细竹棍,然后把南瓜藤延引到竹棍上,让茎须在边坡上缭绕,南瓜的喇叭花朵在道砟上鼓噪.罗汉见了,指着南瓜藤要她拽掉.许胖妹就贴近他,用一对摩挲他的后背,“这线路好久都没有火车来了,怕是不用了吧？用得着你这么上心？”
罗汉正经地说：“这是备用线路,说不定哪个时候列车就开来了,线路仍然要养护好.
不能乱来的.”
“乱来,是哪个在乱来？”许胖妹在点醒他.
罗汉仍然凛然,“两码事,不搭界.南瓜藤一定要拽掉.”许胖妹知道拗不过他,只好把南瓜藤一把扯断.
现在他管不到这路基了,许胖妹说的拆掉钢轨就成了一块地了,养路工区只管路,是管不到地的.罗汉长叹一口气,“我不管总归有人管的.”罗汉趁她转身时故意想在胖妹的胸前顺便牵一牵那一对肥白的大丝瓜,胖妹用手架开,让罗汉的手抓到一把空气.胖妹扇动肥硕的屁股东扭一下西扭一下地回屋了,懒得理睬他.
罗汉撇嘴：跩哟,现在屁股跩人也跩了.
好绝情的婆娘！
以前罗汉没有少关照她.养路工区有零星的活时都有许胖妹的份,比如夏天的线路守护.
夏天是大盆地铁路最难捱的时间段.按常理说,夏天是万物蓬勃的季节,绿叶阔大肥厚,丝瓜、附子瓜、蜜橘树都怀抱着*圆的身孕、护道的夹竹桃层层叠叠的细叶间闪现红色花朵,所有有生气的东西都在膨胀,连空气都蕴含了更多的水雾和更多的香气.钢轨这家伙也不例外,它也要胀轨,严重时它会胀得挣脱道钉的束缚把腰扭出轨距之外,它的不安身会让跑过来的火车掉道或者翻覆.
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沿线有人监视它,看着钢轨的接缝处闭合后赶紧让钢轨冷却下来,这么长的线路任凭罗汉心急火燎地来回走动也是照顾不过来的.他会想到许胖妹等若干女人,各自分配一段线路照看着.女人居多,男人们都出去干大事了,此等小事正合适女人们在做饭锄地之余,时不时上路基瞅一瞅,需要时就挑一桶清水泼在钢轨上.水淋下去,吱的一声,一股白烟腾然升起,钢轨就缩回道钉的羁押里.看护的人都有工资的,虽然少一些,但也是夏季长昼里醒瞌睡的活儿,所以还是有很多女人愿意做.
罗汉第一次见识许胖妹的宝贝就是在夏天,在许胖妹给钢轨泼水降温的时候.八月的道床比山坡上更炎热,抬眼看着铁路线是热气蒸腾、白茫茫的一条通道,笔直的钢轨在热雾中被扭曲而且微微地抖动,人走在线路上有种漂浮之感,此时大盆地里老人和小孩都在睡觉,罗汉却不能掉以轻心,他头顶太阳脚踏火坑要走过管辖的每一根枕木.
远远地看到一条红色的小褂子在晃动；后来又看到浑圆的胳膊,被太阳抹出粉色的肥嘟嘟的酥软膨松；走拢后夺目的是两团耀眼的白色发光体,肥硕的女人正用大木勺舀出清水弯腰淋在钢轨上,宽松的褂子就像一个大笼子,囚着一对兔子不安分地晃荡,兔子的肥耳朵伸出领口外,往下是兔子的头,头顶是枣红的小嘴在不停地蠕动.这一对晃动的活物真要窜出来吗？让罗汉看得怔怔的.
许胖妹浇水浇到罗汉的脚背上,他还不肯从兔子笼中拔出眼睛来.许胖妹终于忍不住地扑哧一笑,转身笑弯了腰,只好把肥屁股对着罗汉.“背时的东西,两个眼泡珠子要滚落下坡了？”
罗汉知道有戏了,四下张望,红红绿绿的野山坡上热气蒸腾,鸟儿潜伏,蝉儿闭嘴,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罗汉爽朗一笑：“火车开动,刹不住车了.”他抢过水桶几瓢水泼在钢轨上,热雾蒸腾间,拦腰抱起胖女人拖向就近的一处涵洞下.
一趟货物火车在涵洞上方奔驰而过,罗汉在涵洞里仰天长啸.轰轰隆隆,一连串的轰雷、一连串的碾压、一连串的突进；钢轨因承重在颤抖,道床因承重在颤抖,路基和涵洞也随之颤抖,是那种荡漾孔武有力的颤抖.火车奔腾的气势似乎贯注进了罗汉的每一处肌腱和每一注血脉里,让他觉得自己也能背负万吨重量千里奔驰.
——你就像一列火车！许胖妹事后这样赞扬罗汉.
罗汉从此得了一个毛病.这毛病只有堂客淑华和许胖妹这样的婆娘们知道,夜间上床来,他什么也动作不了,就躺下.
睡.平静地睡.
屋外不远处的钢轨震颤,然后边坡震颤,铁路边的房屋也开始震颤,不牢实的门窗会哗啦哗啦地响.罗汉如蛰伏的士兵受到炮弹的轰击而翻跃转身,以猛烈的动作扑向一团温热和柔软…列车走远了,震颤还没有结束.
有一年,铁路局安排护路先进带着家属到海边休养,罗汉带着堂客淑华到海边,一周的假期一次正事都没有办成.堂客淑华拍拍他的后背：“你是属道钉的,在沙子里立不起来的.”
真的是这样：罗汉有时候在女人身上时,也恍惚感觉到自己和女人是一对鸟儿,把窝巢安放在一个巨大的钢铁支架上；火车没来的时候他在支架间穿行和飞翔,火车来了,在一个面无表情的庞然大物轰轰然的推动中,他有了交谈和的冲动.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感觉,谁把自己变成一颗铁钉,只能锲入钢铁之中？
“罗汉,收工了吧？”老工友们在嚷.与罗汉一起拆线的都是几个早年一起啄道的老工友,也许段上这么想：拆旧线哪里用得着壮劳动力,拆旧线只适合罗汉这帮快退休的人来做.工友们早就从滴水岩养路工区搬走了,到县城去了,有的还在重庆或者成都省会城市里置办了房屋,他们惦记着回家.那个四面合围的水泥笼有哪点安逸嘛？他们还迫不及待地钻进去.罗汉这么想,却不能不考虑老工友们回家的要求、不能不考虑民工回县城快活的要求,拆旧线也没有谁在工时上逗硬,这帮老家伙真不顶用了！
罗汉回头望望：今天拆了360米,收工吧！
下午四点钟,在他的呆望中,工程车载着老工友们一溜烟似地逃走了.罗汉说不出为什么不愿意马上收工回家,刚才许胖妹的话是给他的心里添了一些堵,不是为这个,为什么呢？罗汉坐在锯断的钢轨上,望着拆掉的道床,茫然地想着什么,思绪飘来飘去,集中不起来.
昨天晚上和堂客淑华半躺在床上看深夜的最后一次天气预报,说北方有些地方已经下大雪,冰天雪地咕咚的一片白.淑华啧啧地替他们担忧：“那么冷,惨白的一片,啷个走路啷个种地?吃的又在哪里哟？”现在抬头望出去,在大盆地里,树和植物该是什么颜色还是什么颜色,向日葵的花叶金黄,油菜苔嫩紫,庄稼地里的麦苗绿油油,黄桷树还在发出透明的新叶,红色和墨色的小朵山菊花在地头荒坡开放.
姹紫嫣红,仍旧是一派生机盎然.只有一个不愿归巢的老铁路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铁路制服,坐在断轨处,面容悲苦地抱头沉思,夕阳洒一层金光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夕阳的温度低了就凝固下来,滞留在皱纹里,让脸上蒙上一层霜.
“老头子,坐在这里快成石头了,快起来,儿子回家来了！”是堂客淑华找来了,招呼他起身回家.
老两口一前一后地往回赶.铁路人走路基成习惯了,不用眼睛瞅着也能步步踩在枕木上.
淑华也能,只是稍慢一些.走到K308公里处,老两口都停下步伐了.罗汉也在瞬间明白了,刚才是要想什么,但是又绕着弯不敢想,是想丑妮,对的,是想她.
丑妮是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就埋在K308公里的护坡林里.丑妮是乖女儿,爱眯着眼睛吃红橘,她死的时候才五岁.
淑华那年在铁路边的半边岚垭乡村小学里当代课老师,她每天背着丑妮到学校,那天有学生摘了几颗红橘带给老师,淑华把红橘随手递给丑妮,让她坐在教室外吃红橘.村小是复式班,要从一年级讲到四年级,加减法讲完再讲乘除法.
当罗汉丢下道镐扑向K308公里时,肇事的火车早就开走了,只有躺在边坡上已经冰凉和苍白的丑妮,罗汉扑倒在路基上,眼泪鼻涕淌在道砟上,他手里攥着同样冰凉的铁轨,把钢轨咬碎的心都有了.
丑妮一定是给他送红橘来的,在路心中间还遗落一颗红彤彤的橘子.早上在妈妈的背上时,她看到养路工区的维修队伍,在远处就锐声地喊起来：“他们排成雁子、雁子的样子.
爸爸是领头的雁子——爸爸！”当天清晨,她们母子俩走过时,线路上正在进行拨轨的作业.
拨轨时,工友们排列在钢轨两旁,如大雁张开的翅膀,在工长的号子声中撬动钢钎把钢轨调拨到合理的弯曲度.工友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像雁子在翻动翅膀,很好看的.
丑妮肯定看到整齐的队伍很高兴.听到脆生生的喊声,所有的养路工都把钢钎停驻在手里,好让她们从道床中间穿行.淑华是滴水岩公社里公认的第一枝花,嫁给罗汉后有了男人的滋养更加水灵,孩子的手把肩膀处的衣料向后拉,领口的第二颗纽扣也被孩子扯开,一块微微露出的胸让人遐想它的高度和柔软性,再配上淑华红艳的脸.男人们在劳作后看到的女人特别姣好,觉得劳累后出的气息也要顺畅一些.工区里工友们可能都在想：狗日的罗汉,这粗鲁的人天天却有一桌细腻的好菜等他消磨.
淑华走过罗汉身边时,抬头望着他,盈盈地一笑,笑什么呢？笑他昨夜的举动吗？罗汉板着脸,装腔作势地扬起头,看到堂客敞开的领口后狠狠地瞪她一眼,意思是你还好意思,咱家好东西你好意思！淑华赶紧碎步走过,放下孩子把衣服整理好.
这是最后一眼看到活着的丑妮.
孩子死了,他到段机关人事科耍横：我不在滴水岩工区了,我要到大城市来生娃儿养娃儿.
人事科的人板着脸对他说：胡来,铁路工人是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吗？回去听命令！一个电话要领工员来带他回去,把领工员一顿好骂：怎么带的队伍？
领工员当晚来带他回滴水岩工区.在重庆车站时,他见识了春运的盛况：当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民工成群结队到南方去淘金.抱着行李铺盖的民工扑向车厢,如蜜蜂回巢挤向车门和车窗.车厢里密密匝匝,甭说座位,就连换脚的站位都没有.
领工员告诉罗汉：他们就这样站三天到达广州,下车时很多人的脚肿得穿不进鞋,只有光着脚板走出车站.这条铁路线是出川的唯一通道,大盆地里的道路稀缺哟,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却受这等罪！
罗汉默然.
罗汉回到滴水岩养路工区,把丑妮埋在K308公里处.按照大盆地里的习俗,夭折的孩子不能垒坟立碑,罗汉就在埋葬地把丑妮送来的红橘也种下.红橘树现在长得枝繁叶茂,每年秋天时,在一长溜墨绿的夹竹桃树间,它挑起小灯笼一样的果实挂满了全身,让过往列车上的眼睛为之一亮：好多红橘！好红的橘子！
罗汉和淑华立在路基上望着红橘树,树上的果实已经累累悬挂,有的正蜕变红色,有的还是青葱的绿果.红橘正使劲地收集深秋太阳的最后暖意,等待把最后的蜜甜压榨进去.所有的果子都会变红的,再有几天的时间.
淑华问：“明天就拆到这里吗？”
罗汉点点头.
“这棵红橘树还在吗？”
罗汉摇摇头：“不知道.铁路线都拆了,我保护不了它了.”
淑华轻声地说：“它都长成大树了.今年她满三十,可能有孩子了.”
老两口神情怏然地回到家.家就在与铁路的路基一抹平的滴水岩养路工区,铁路边难得的一块平坝子.三合的院落只有罗汉一家在此居住,以前线路跑火车时,工区里住着十几号人,后来撤销工区,调走了所有的职工,单留下罗汉一个人留守.罗汉一门心思留下,就是能经常去看看丑妮,就是去看护那棵红橘树.
罗汉年轻时觉得钢轨是坚硬和冰凉的,甚至渗透了自己的骨血；后来天天抛洒汗水与它厮磨,汗水积起来可能把它泡软了,而且这条线路边有红橘树的疼痛,还有许胖妹这样的瓜果可以采摘,又倾注了那么多的.渐渐地,就感觉钢轨变柔软了,软成一条绳索可以捆在腰上,但这条绳索太长了,最后横七竖八地绑满全身.现在拆旧线就是把这条绳索变成一股流水,让铁路全部渗漏进泥土里.罗汉有松绑的感觉,但是他轻松不起来.
现在这条旧铁路线又有一个疙瘩要解了.
因为家里来人了,灯火通明,还没有进门,就闻到甑子里腊肉的香味.
小罗汉是丑妮死后又要的孩子,出娘肚子才知道是个儿子.进门后,小罗汉起身迎接老罗汉,在他的身后是带队收旧的民工头,是他搬出小罗汉来的.罗汉知道他打的主意了.罗汉挥挥手：“先让我吃几嘴腊肉再说事,不然,这腊肉香都被你搅没了.”
罗汉家的腊肉在整条铁路线是出名的好.
咋会不好呢？淑华在丑妮死后就辞了村小代课老师的事,专心看护小罗汉和她的油条猪儿们.
她的猪儿是当地的长身子粗腿的油条猪种,全部敞放,整个白天,猪儿们都在滴水岩工区后的野山坡上晃荡,拱土吃植物的茎块,早晚两顿米糠红苕饭.开年就喂上,到年末时猪儿吊上称杆,只有百多斤重,这猪肉做的腊肉才叫好,塞进嘴里腊肉在弹跳！白肉不腻,红肉紧扎,一滴油都让工区院内飘满香气.铁路局的人或者段上的人到这段线路检查时,拐着弯也要在滴水岩养路工区停留,以吃上罗汉的香腊肉为幸运的事.
小罗汉读书不好却脑筋转得溜快,他就是拎着妈妈做的腊肉走街串户,找到当年到家里吃腊肉的主,要铁路工程做.由小到大,小罗汉现在也有了上千人的工程公司,拆旧线就是他的工程公司在做.
小罗汉恭敬地掏出一把钥匙递到罗汉面前.“爸,线路拆了,就去住省城的花园洋房吧.”
“四面水泥墙,不敞亮,没意思.嗨,甭绕,你现在说说你们今天来的主意吧.”
“我想多留些旧铁件,都是锈迹斑斑的旧铁件.”
带工的工头也帮着小罗汉说：“不用你老操什么心,收旧时你闭半只眼就行了,横竖都是旧线路,也没有谁会留意的.”
罗汉回答得坚决：“不行,拆线的调度命令上写明了金属件要全部回收.”
“路基石呢？爸,你知道接下来线路的路基石是最好的大青石,还有些是花岗石.你按照调度命令做事,留下金属件就留下吧,但是你完全可以留下路基石的.”
“你也知道,为什么它们是好石料.当年为了修这条铁路线,祖辈们把垒坟墓的石料都拿出来,有的把墓碑都放倒了铺在路基上.正宗的黄瓜山大青石和花岗岩石！为了啥？就是为了能早一点修好铁道线,这铁道是大盆地的出气口.现在有了新的铁道,我把这绝好的石料收集起来,让它们铺在新铁路线上,也尽先祖们的心愿.”
“铺路？都是些雕刻墓碑的好材料！我捡起来能卖出大价钱的.”小罗汉惊诧诧地说.
罗汉如山一样地端坐.小罗汉小心翼翼地劝说：“这样吧,爸妈住不惯城市,我在这里修楼房,按照别墅的样式修.就在外面的路基上,你们在里面养猪养鱼都行.”
罗汉想想,钢轨拆了,路基正好可以这样用的,就点点头.
小罗汉央求：“只求爸爸高抬贵手放宽一些.钱就流进自家口袋了.”
淑华在旁边帮腔：“老头子,你都是马上退休的人了,还硬展些啥子哟.”
罗汉开门,指着门外冷寂的铁路线说：“它伤了我一辈子的心,说拆就拆了,你们别让它来抹脏了我的老脸！”
罗汉说完,眼里噙着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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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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