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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来临相关毕业论文范文 跟冬雪来临有关毕业论文范文

分类:职称论文 原创主题:冬雪来临论文 发表时间: 2024-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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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打开动电灯开关,“啪”的一声,屋里顿时亮了,灯光明晃晃的,刺眼,他眯起眼睛.就在这时,“唰”的一声,一条黑影从破窗户的黑洞里窜了出去,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是那只偷吃的野猫.”老黄哆嗦着披上衣服,抱起熟睡的孙女小疙瘩.

老黄拉开门.外面漆黑一片,天幕中没有月亮,只残留着几颗星星,孤独地眨着眼睛.老黄记不起今天是初几,不知道月亮是落下去了,还是没有升起来.

小疙瘩被惊动了,小手几次要挣脱老黄的手腕,几番挣扎后,又乖乖地安静下来.老黄抱稳小疙瘩,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催促小疙瘩撒尿.

撒完尿,老黄把小疙瘩放在床上,轻轻地盖上被子.灯光下,小疙瘩脸蛋红扑扑的,安静地闭着眼睛,小嘴微微张开,很像儿子木生小时候的样子.灯光下,老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关上灯,屋里又变暗了.夜里太安静,连秋虫也懒得叫,四周漆黑一团,只有窗玻璃那个破洞稍微显现出一点暗光,让老黄想到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漆黑空间.

看着窗口的破洞,老黄又想到了那只猫.

这只偷吃的猫好像是老罗家的,这几天经常跑到老黄家里来.白天,这只猫偶尔站在烤火间门外,一见到人立马就跑了,边跑边惊慌地回过头来,好像担心老黄会追上去逮住它似的.这只猫白天不来,夜里却翻过门头破损的玻璃窗,跳进屋里找吃的.小疙瘩吃饭时撒落在地上的蛋炒饭,老黄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就成了那只猫夜里寻找的食物.老黄也感到奇怪,这只猫不去抓老鼠,倒喜欢来寻吃剩下的东西.

穿过烤火间,里面的一间屋子是老黄和小疙瘩的卧室,连通烤火间和卧室的门是常开的,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门头破损的玻璃洞,也可以看见受到惊吓的猫矫健地从破洞里窜出去.

老黄想起来了,猫可能是老罗家的.他是带着小疙瘩去串门的时候看见的,的皮毛,全白的腹部.那时,这只猫正躺在铁炉子边睡觉,小疙瘩过去摸摸它的背部,它醒过来,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倒下去睡;小疙瘩又挠它,这次它还没有睡着,睁着圆眼轻声叫唤了一下,随即扬起爪子,就要抓小疙瘩的手.老罗看见了,顺手拿起火钳,“噗”的一声,黄猫的背上就挨了一击,夹着尾巴嗷嗷叫着跑了.

“小疙瘩,没抓到你吧?”老罗眯着一双老花眼,吧嗒抽了一口旱烟,关切地问小疙瘩.

小疙瘩没有回答,对着老罗摇头,又向老黄笑了笑,朝着猫逃窜的门外跑出去.

老罗看着跑出去的身影,低头磕了磕烟锅,说:“哎,自从珍娘去年死了,觉得这日头越来越长了,天老是不黑.可一到了晚上,又觉得夜更长,睡不着,睁着眼睛等天明咧!”

老黄说:“你不跟着儿子去城里享福,一个人在这牛角寨有啥意思呢.别看这日子长,说不定哪天眼一闭,第二天醒不来,这日子到就头了.太阳啊,说看不见就看不见了!”老罗不以为然,说:“城里有什么好的,楼房一串一串的,你家我家都一个样,多转两回还找不到门呢,哪有我们乡下自在.哎,那你咋不去广东找你儿子呢?”

老黄说:“我哪能和你比呢,你儿子在县城里做官,近着呢,搭个车一个小时就到了.我要是去广东找木生,得坐好多天火车才到,太远啦!再说,那地方的人讲话我们听不懂.你呢,儿子离得这么近,却又不去,这是有福不会享啊!”

老黄叫黄光福,今年六十岁.他的儿子叫黄宗生,小名木生,在广东打工,一年才回来一次.老黄和老罗是同龄人,一起挨过饥寒交迫的痛苦,一起经历动乱年代的惊慌,一起感受改革开放的喜悦,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什么饭都吃过了,什么苦都尝过了,什么世道都见过了.没想到,晚年的时候,儿女们却都跑了.他们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重复的话,老黄说,老罗你有福气,儿子二娃在县里做官,时不时还给你送吃的、用的,大家都说你日子安逸着咧.老罗也说,送吃的、用的有什么用,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还不如不送的好咧,就当作没有儿子女儿.我呀,不如你老黄好,还有个小疙瘩在身边.

他俩谁也说服不了谁,话题说不下去了,两个人就沉默,一句话也不说,老罗就卷起一锅旱烟,坐下来慢慢抽.坐到日头落下,或者小疙瘩耍赖想回家,两人就各自回家去了.

那天,在老罗家里,小疙瘩出去了一会儿,没有找到黄猫,就走回屋里.

过了一会儿,那只猫又走了进来,悠闲地踱到炉火边,趴下身子打盹.立秋后,只要天气稍微有点冷,老罗就要生炉子火,他屋后堆满了煤炭.老黄家可不行,他可舍不得浪费煤炭,煤炭是要花钱买的,木生两口子一个月才存三千块钱呢!

两人无话.小疙瘩又低头去看黄猫,老黄对小疙瘩说:“你不要挠猫,小心它抓你.”小疙瘩回过头看着老黄:“不挠,不挠,爷爷打……”.老黄认真听了,说:“小疙瘩的意思是说,她不挠猫,要是挠猫的话,它用爪子抓人,罗爷爷要打黄猫.”老罗听了老黄的解释,哈哈大笑:“真是个懂事的娃儿!”

太阳慢慢向西方挪动,阳光从阴沉的天空中偶尔射进窗口,轻轻划过炉子,最终落在墙壁下的大彩电上,消失了,屋子里也渐渐暗了下来.

老黄站起来,拉着小孙女的手准备回家.小疙瘩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看那只黄猫.就这样,老黄就把这只猫给记住了!

也许记得太牢,老黄关上灯后,却难以入睡,眼睛盯着那个破洞,心里想,那只黄猫今晚还会不会再窜进来.

“爷爷,爷爷……太阳出来了!”小疙瘩叫老黄.老黄睁开眼睛一看,阳光已经射进屋子里.他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小疙瘩,睡好了?爷爷真是不像话了,土也不挖,田也不耕,还要睡懒觉.嘿嘿……”小疙瘩摇摇头:“嘻嘻……爷爷懒,爷爷懒.”

老黄起来打开门,看着门头上那个破窟窿,喃喃自语:“这只猫也够厉害的,这么高的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想找块木板把洞堵上,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喃喃自语道:“算了,就算找到木板,也不好堵上这个洞,自己爬上去,要是不小心摔下来,摔坏身子可就麻烦了.这个老罗也真是的,连猫也不好好喂,到处找食吃.”

吃了早饭,老黄拉起小疙瘩,决定去看看老罗.老罗家在寨子东边,老黄拉着小疙瘩很快就来到了老罗家.老罗年轻时是个木匠,这座砖木结构的房子就是老罗自己修建的,住了二十多年,如今保存完好.屋顶上的瓦片虽然修检过几次,但墙体还很牢固.老罗的儿子二娃打算把这座老房子掀翻重修,建一栋钢筋混凝土的小楼房,老罗不同意,说这个房子好好的,掀了可惜.两个女儿也劝过老罗,但是嫁出去的女儿,回来就变成亲戚,做不了主,也不好说什么.

老黄知道老罗的心思,这房子是老罗一砖一瓦亲手筑起来的,怎么能想掀就掀了呢.

院子边的柿子树下,老罗正在给笼子里的画眉鸟添食.老黄走进院子,老罗头也不回,说:“老黄呐,来来来,看我养的画眉鸟长得如何?”老黄说:“你悠闲啊,大清早的就开始逗鸟了.”

老罗转过身来,从兜里摸出几块糖,递给小疙瘩,小疙瘩抬头看看老黄,并不接糖.老罗说:“小疙瘩,怎么啦?罗爷爷的糖不好?”小疙瘩眼睛盯着糖,不回答,只是摇摇头.老黄说:“你罗爷爷给的糖,就拿好吧.”小疙瘩这才接过糖,老罗抱起小疙瘩,指着树上的柿子说:“这树上的柿子都是小疙瘩的,等柿子熟透了,就和爷爷来打了吧.”

柿子已经泛黄,挂满枝头,阳光透过柿子树,在地下洒下斑驳的光点.老罗放下小疙瘩,若有所思地说:“以前,这树上的柿子还没有成熟,就被寨子里的小屁孩打了去.老黄你看,如今这柿子没人来打了,一个个长得好好的,可是寨子没有人了,变得冷清喽!”老黄说:“是啊,现在的年轻人都出门了,自己的小孩也带走了,哪还有人来打柿子.”老罗说:“哎,想当年这牛角寨里,有多少人家的小孩打过这树上的柿子,说真的,想着他们吃柿子的馋相,就觉得是发生在昨天的事咧.嘿嘿……”

老罗对着画眉鸟吹了一声口哨,那画眉鸟在笼子里歪着头左右看看,用一串清脆的叫声回应老罗.“这鸟通着人性呢,你对着它‘说话’,它就回应你,多好的事.”老罗说,“城里也有鸟,一样的关在笼子里,却都是呆头呆脑的,那叫声也没我这鸟叫得圆润.前几天我去城里的花鸟市场,转悠了一圈,没看到一只上眼的.”

老黄“噢”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事来,这人到了六十岁,记性就变得不好了,于是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这几天去城里了?”老罗回过头来看着老黄,说:“是啊,又去住了两天,实在不习惯,儿子儿媳妇呢,早上一起来就上班去了.我在那儿待了两天,和他们只吃了一顿饭.他们都忙得很,中午不回来,晚上要加班,人都看不到.”

“哦,那你这两天不在家?”老黄像是在问自己,终于想到了什么,“你不在家,你的黄猫咋办?”

老罗说:“黄猫?呵呵,这可管不了它,只有让它饿几天.这几天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你见过黄猫啦?”老黄本来想告诉老罗,黄猫饿了,夜里跑到他家里找吃的,转念一想,万一那黄猫不是老罗家的呢?老黄于是笑了笑,说:“没有看到.”在老黄看来,老罗只关心画眉鸟,对那只黄猫可不太管,即便那只黄猫真是老罗家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老罗对它也是置之不顾的.

老罗又说:“明天我打算再去儿子那里,可能要多住几天.”

“不是说城市里不好嘛,刚回来又要去?”老罗说.

“我是回来带画眉鸟的.你不知道,城里的画眉鸟可多了,那些老头子每天提着鸟笼,集中在公园里互相比看,他们管这事叫遛鸟.那些鸟儿你叫我应的,好不热闹,有时还让两只鸟打斗.我这只鸟要是拿出去,肯定比他们的叫得更响亮、斗得更凶.”老罗很自信.

“哦.”老黄心不在焉地回答.

“儿子说了,他工作忙,不能回牛角寨陪我,让我去他那里多住些日子,哪天玩腻了,想回来时就回来.”老罗说,“还有,这柿子要是成熟了,我还没有回牛角寨,就全部打下来,晒干了给小疙瘩吃.嗨,我觉得你挺好的,好歹有个孙女陪你,我那个儿子儿媳说是工作忙,生孩子的事暂时不考虑,我都不明白了,都三十多岁的人,还不打算生个孩子.”

老黄说:“呵呵,你是笑话我了,你想看儿子,坐上车就去了,我可不行,去不了.”

老罗争辩:“不对,不对,不能这样说的,木生过年总是要回来的嘛,这不,现在都九月了,离过年不远了.”老黄笑了:“看看,又说到这事上来了.”

两人都笑了,看着小疙瘩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乱跑.

老罗在树下的石磨盘上坐下来,点了一支“过滤嘴”,说:“儿子给的,听说这东西很贵,一包烟的钱要买十几斤好旱烟,不晓得凭什么卖那么贵.其实吧,这烟呐,比不上自己晒的旱烟.老黄,来一支不?”老黄摆摆手:“我现在不抽烟了,咳得厉害.”老黄笑了:“烟也不抽,你那根烟杆可就没用了.你不会把它留下来,小疙瘩不听话的时候,专门磕她的吧?哈哈……”

三、

老罗带着画眉鸟走了.老黄感到有点孤独,他看着墙上的烟斗出神,那烟杆二尺多长,乌黑中带着金黄,是金竹根做的.老黄记得这金竹根是儿子木生挖的,那时木生只有七八岁.这可不是一般的竹根,一般的竹根中间是实心的,不容易打通,做不了烟杆.这金竹倒在地上,被埋进土里,在土里生长一段时间后,变得和竹根一样坚实,又具有竹竿的特点,很容易打通竹节,正好做烟杆.老黄清楚地记得,木生挖回来的这棵竹根,生长得恰到好处,这竹根底端还长着一个硕大的竹疙瘩,这可是做烟斗的好材料.老黄把竹根和竹疙瘩交给老罗,请老罗做一根烟杆.老罗拿到竹根,喜欢得不得了,花了两天工夫,做好了一副烟杆:铜做的烟嘴,内镶铜片的雕花烟斗,金的烟杆.

烟杆除了用来吸旱烟外,还有一个功能,就是磕人.老黄却很少用这根烟杆磕木生,木生小时候就很听话,加上木生的娘三十岁才生出木生,两口子疼爱有加,舍不得打,这烟杆就失去了一半的功能.老黄有女儿,比木生大八岁,嫁到外省去了.

老黄已经不抽烟了,这烟杆自然就没有用,老黄把它挂在烤火间的墙上,时常看着这烟杆出神.儿子说他咳得厉害,劝老黄少抽烟,这样对身体有好处.再说抽烟还会影响孙女的成长呢,说这是叫作“二手烟”什么的,危害太大了.老黄觉得这个说法有道理,天天和孙女在一起,抽烟的话肯定会把她呛着了.有时心里特别想抽两口,一想到木生的叮嘱,看看身边的小疙瘩,老黄的烟瘾就减轻了许多.时间长了,竟然也可以不抽了.老黄也想把烟杆送给老罗,鼓了几次劲,最终还是舍不得,放弃了送人的念头.既然自己不用,也不送人,就把它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每天看上几眼,就当是抽了几口吧.老黄也偶尔把烟杆取下来,抹去上面的灰尘,又挂回原处.

说到底,老黄决心要戒烟,并不是怕自己咳得厉害,完全是为了不让小疙瘩吸“二手烟”.为了小孙女,就把烟给戒了吧.小孙女有名字的,叫黄婷婷,儿媳妇取的名字,儿媳妇说,这名字洋气,城里人都取这名字呢.老黄开始时有意见,说要取这个洋气名字也行,得跟着辈分改名才恰当,应该叫黄镇婷.木生不说话,不同意儿媳妇的,也不肯定老黄的,老黄知道木生的意思,不得罪老爹,也不违背媳妇,随你们怎么取.最终拗不过儿媳妇,户口簿上就写成了黄婷婷.老黄也想,既然生活上赶不城里,改个城市名字也是可以的.取小名可由不得儿媳妇了,老黄执意要给小孙女取个响当当的名字.想了几天,什么庚玉、丑妹、淑贞、碧华……都想过了,老黄不满意,这些名字好像都有人用过了.

一连想了几天,老黄终于想到了,兴冲冲地去找儿子:“想到了,想到了,名字想好了!”

木生说:“爸,叫什么呀?”

老黄抹了一把稀稀拉拉的胡须,一字一顿地说:“小—疙—瘩!”

小疙瘩刚会走路,木生就和儿媳妇打工去了.从那天起,老黄把陪伴他二十多年带有竹疙瘩的烟杆挂在墙上,抱起了孙女小疙瘩.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小疙瘩就三岁了.老黄打算把小疙瘩送到学校里去,老师说太小了,从家到小学要走四里路,小疙瘩受不了.这里没有幼儿园,学校设了一个学前班,类似幼儿园的大班,教一些简单的识字、写数的内容.后来,连识字、写数也不教了,只管招呼小孩子在学校里玩.农村的孩子本来就是在土里长大的,玩的花样比学校里还多,老黄觉得,反正是玩,不如在家里玩更方便点.

老黄要把小疙瘩送到学校去,还有另外的原因.自从木生把小疙瘩交给老黄后,两年来,老黄就把地里的活全部撂下了,稻子、玉米、油菜什么的统统不种了,只种了一点蔬菜,够爷孙俩吃就行了.种了一辈子庄稼的老黄,一下子把地里的活全放下了,心里很不自在,空落落的,像丢了魂一样.渐渐地,老黄也想通了,只要把小疙瘩带长大,比种两季庄稼还管用呢.木生两口子也对老黄说,那几亩地就不要种了,他们在外面打工,一个月的工资就可以买一年吃的大米呢!他们把钱攒够了,就回家修大房子,让老黄好好享几天福.

一个小疙瘩,就把老黄的烟杆和农活全部撂下了.

夜里,那只黄猫又来了.

“啪”的一声,老黄感觉黄猫已经跃上门板,接着是皮毛划过玻璃发出的“嘶嘶”声.又是“噗”的一声,黄猫落到地上.老黄躺在床上,心里像长了眼睛一样,看见黄猫悄悄踩过地面,轻轻跳上铁炉子.一碗蛋炒饭正稳稳当当地放在那里.黄猫也不多想,低下头,专心吃起来,从嘴里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声,似乎担心有别的动物来抢它的美餐;也或者它是饿极了,这样的食物引发了它舒坦的.

听着黄猫吃食时发出的声音,老黄在黑暗里笑了,感到一个饿极了的精灵得到暂时的安抚.其实,这碗饭是老黄故意留下来的.

在老黄看来,老罗进了城,带走了会“唱歌”的画眉鸟,故意留下了黄猫.老黄有点想不明白,这画眉鸟有什么好的,什么活也不干,还受到老罗这样的喜欢;而黄猫好歹也是抓老鼠保粮食的嘛,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呢.老黄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想.想着想着,一个奇怪的想法跳进他的脑海里:我老黄就是这只黄猫,也是处于没人管的境地.对,我老黄就是黄猫,一只没有人管的猫,如今田地里庄稼少了,老鼠也跑得差不多了,这只老黄猫就成了没用的摆设,就像老罗家的大彩电,老罗除了看点天气预报外,基本上不打开电视,这电视就成了摆设.

干了一辈子农活的老黄,离开了田间地头,也成了一件摆设.

一个人太安静,就不免乱想,本来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事物,硬是变得相近,然后相通,甚至一致了.既然老黄就是黄猫,就不能把黄猫饿着了.退一步说,这是老罗家的猫,也就是我老黄家的,也不能把它饿死吧.老黄找来一个瓷碗,装上炒好的蛋炒饭,放在炉子上,等着黄猫来吃.和往常一样,白天没有看到黄猫,夜里,老黄刚睡下没多久,黄猫就来了.

那只黄猫吃好后,蹲在炉子上,抬起前爪,用舌头舔着脚掌,发出轻微的“唰唰”声.老黄虽然没有看见,心里却想得清楚,一点也不含糊.老黄想,黄猫吃完饭,应该会马上跳上窗子,急忙逃去.没想到它吃完饭,还要停下来舔脚掌,它到底哪个时候会出去呢,想着想着,老黄就睡着了……

一连几天,老黄都把饭准备好,放在炉子上,黄猫也准时在老黄快入睡的时候,跳进屋里,吃瓷碗里的饭.这一切,老黄听得清清楚楚,想着黄猫津津有味地吃饭,老黄心里就感到极大的安慰,他觉得黄猫来了,屋里仿佛就多了一个人,变得热闹了.有时,老黄还担心黄猫不来,饭冷了不好吃.老黄总是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安静地睡去.

自从老黄放了一碗饭后,子夜起来,不再听到黄猫从窗头逃跑的声响,看样子,它准是吃饱了趁老黄熟睡后,悄悄溜了出去.

可能是黄猫和老黄一样坦然,所以,这个世界就和谐了,一切变得井井有条,不再惊慌失措.

这天夜里,老黄把小疙瘩放进被子里,准备关上灯,他忽然想到了黄猫,就趿着鞋子,走到烤火间,打开灯.“喵……”一声略带惊恐的猫叫骤然响起,一只黄猫正蹲在炉子上,享受着炉子还没有完全散去的余温.此刻,这只黄猫微微站立,身体向前倾,一副随时准备逃窜的样子.老黄立在原地不动,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做出任何一点儿动作,这只黄猫准会立即奔向那个破窗户——可惜的是老黄此刻正堵在门口,黄猫无处可逃.

黄猫也意识到处境有危险,身体立即变成弓形,嘴里发出恐惧的绝望的挣扎的低吼,睛眼睁得圆圆的,死死盯住老黄.老黄嘴里嘀咕:“猫儿猫儿,不要怕,你都吃我家饭好多天了,我不打你,不打你.我还去过你家啊.嗯?”

黄猫丝毫不理睬老黄的解释,低吼声更加强烈,眼看就要爆发.老黄只好走进卧室里去,刚走到里屋的门口,只听“啪”的一声,那只黄猫就跃过破玻璃窗户,瞬间就消失在黑洞洞的夜里.

老黄返过身来,失望地看着窗户,感到夜一下子就完全安静下来,一点声息都没有.老黄走进卧室,他想不明白,这黄猫来了这么多天,怎么还是这样子呢?这可稀奇了,老黄去老罗家时,这只黄猫是那样的温顺,连小疙瘩都可以摸的呢!

这一夜,老黄没有睡好,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黄猫惊恐的眼睛,那一声低沉的怒吼,像一块石头,打破了他心里某一片宁静美好的地方,让老黄心里隐隐作痛.

老黄被手机铃声吵醒,木生打电话来了.木生在电话里叮嘱老黄,天气变冷,就要生炉子,不要怕烧煤炭,感冒可就麻烦了,要注意保护身体.

听着木生的话,老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电话这头笑了.

放下电话,老黄心里稍稍得到一些安慰,儿子虽然在外面,但时刻还是想着他.一个人安静下来,就会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想的事情就多,过去的日子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在心里闪现.事情想得越多,老黄心里就越觉得慌,说不清楚的慌,好像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又想不起来要做什么.如果老罗还在牛角寨,他倒可以去聊天,说说过去的事,说说现在的世道,一天很轻松就过去了.现在老罗走了,老黄心里空空的,感觉这日头更长.

老黄坐在床上,透过窗户,看到天色不是很亮,知道今天的太阳不会出来了.老黄穿上衣服,准备起来生火,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床上.老黄缓过神来,看到小疙瘩正瞅着他.老黄嘿嘿一笑:“爷爷老喽,不中用了,起个床也费劲.”小疙瘩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哇”的一声哭了:“要妈妈.”

老黄一把抱起小疙瘩,眼泪掉了下来.老黄轻轻拍着小疙瘩:“妈妈很快回来了,回来抱小疙瘩,小疙瘩乖,不哭,不哭.”

这一刻,老黄想到了自己的女人王桂香,他一边给小疙瘩穿衣服,一边说:“你奶奶去得早,来不及抱抱小疙瘩就走喽.”老黄又感到一阵悲伤.王桂香当然抱不了小疙瘩,她病死的时候,木生才六岁.那一年,是王桂香的本命年.

吃完早饭,老黄打算去菜地里看看,正准备出门,罗二来了.罗二是牛角寨的村民组长,五十多岁了,身体硬朗,是个干农活的好把式.牛角寨里的年轻人出去打工了,剩下一帮老头子老太婆,罗二倒成了“年轻人”.

罗二说:“老黄,要去哪儿?”老黄说:“打算去菜地里看看,给地里泼点肥.”罗二说:“木生打电话来没有啊?”老黄说:“早上刚来过电话呢,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罗二:“这就好,这些年轻人在外面也很辛苦的,木生两口子算是顾家的,就让他们安心在外面赚钱吧.”老黄说:“这是当然,如今的地里一年也刨不了几个钱,让年轻人出去找点钱.”

老黄把罗二让进屋里,两人坐下来,罗二看到墙上金竹烟杆,说:“你这根烟杆跟你好多年了.”老黄说:“是啊,二十多年了,还是木生挖的竹根哩,这日子过得真快,一晃木生都三十来岁了.”罗二说:“你好像戒烟了?”老黄说:“戒了,自从小疙瘩出生后,我就把烟戒了,木生说,抽烟对小孩子不好,再说自己身体不行了,抽几口就直咳嗽.”罗二说:“你倒是很关心孙女哩,为了小疙瘩,这烟说戒就戒了.”老黄笑了,说:“没有办法,为了小疙瘩嘛.”说完,拉过小疙瘩,抱在膝头上.

老黄问罗二:“你家秋季种没有?”罗二说:“种了,比去年种的少,只拣几处好的地种,孩子们都出去了,一个人忙不过来咧.”老黄说:“这倒是哩,等明年小疙瘩四岁了,把她送到学校去,我打算种点庄稼,每天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罗二说:“你倒是闲不住,还想着种庄稼,现在把小疙瘩带好就是大事.”老黄说:“我可比不上你了,身体还行,挑个百儿八十斤的,粗气都不喘.我说,你今天来,不是只来聊天的吧?”罗二说:“今天来,还真有事呢!前几天去村里开会,说是按县里的要求,乡里具体规划,村组根据实际情况,在农村大力发展种养殖业.我们牛角寨有那么多的田地,要发挥它的作用呢.”

老黄一听,兴致来了,问:“要搞合作社,和以前公社一样?”罗二说:“不一样,不是以前吃大锅饭.地还是自己家的,自己种,上面来技术人员作指导,粮食收成后,政府出面统一帮助找销路.那天开会时,会上播放了片子,其他地方的农村,种养殖业搞得风风火火,大家可富有了.村主任说了,咱们乌豆屯村也列入全乡的规划,打算种优质水稻,由乡里注册‘乌豆屯’品牌,统一销往外面……”“等等,你说我们种的稻子能销住外面?”老黄打断罗二的话.罗二说:“是啊,在乌豆屯村来说,我们牛角寨可是个好地方呢,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是一块没有被污染的地方.种出来的大米,城里人可欢迎呢.”

老黄说:“牛角寨的大米还受欢迎?我只知道以前种出大米,得用马驮着到乡集上去卖,等上半天才卖去几十斤.种稻子是没有问题,卖可是个问题.”罗二说:“这你就不懂了,只要我们种出来,乡里组织人来统一收购,统一包装,可以进超市呢.”老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想到的是,明年小疙瘩进学校后,就可以继续在田地里耕种了.

罗二点上一支烟,继续说:“这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牛角寨还有这么多空闲的山地,可以种植山地核桃.村里下一步将争取扶持资金,打算在牛角寨大面积种核桃.”

老黄专心听着罗二的话,手不时在小疙瘩头上摩挲,心里琢磨着,说:“这东西种出来,真有人来收?”罗二说:“当然有人来收,还是自己人来收呢?”老黄一脸疑惑:“哪个自己人?”

罗二嘿嘿一笑:“老罗家的儿子呗.”老黄说:“他不是在县里啊?”罗二说:“是啊,他是农业部门的官,负责全县的农业发展,想为我们牛角寨的父老乡亲做点事,帮扶大家一把,率先在老家发展农业种植.”

老黄听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说:“这是个好娃儿.”罗二说:“今天我来,就是想和老哥子商量一下,想召集大家一起,把落雁塘到牛角寨的水沟清理出来,等上面的资金到了,就打成水泥沟渠,明年开春,大伙就开始好好干了.”

老黄说:“行,就这么干,今天就开始吧!”

罗二一拍腿:“好,今天就开工.”

霜降过后,天气更加冷.牛角寨里却热闹起来,罗二带领大家清理水沟的工作正风生水起.老黄和大伙一道,加紧劳作,争取在冬雪来临以前,清理完从落雁塘到牛角寨的水沟.

小疙瘩每天也跟着老黄一起,随着大伙上山.大家担心小疙瘩受不了山上的冷气,让爷孙俩晚一点出发,等气温回升一点再走.老黄也有这方面的担心,怕小疙瘩受凉感冒,给她穿上厚厚的小棉袄,戴上棉帽.

老黄的担心是多余的.小疙瘩随大人们一到山上,就撒开小腿,在小路上来回乱跑,额头上还浸出细汗,老黄不得不给她减掉衣服,回家时再穿上.

老黄发现,自从小疙瘩和大伙儿一起上山后,饭量反而增加了,以前吃一小碗米饭,得慢慢喂她,现在可不用老黄喂了,自个儿端起碗来,大口大口地吃,吃完饭,还要喝一碗青菜汤,放下碗后,眨巴着眼睛,跑到院子里喊:“爷爷,走,上山……”.

黄昏时分,老黄背着小疙瘩回到家里.老黄心情很畅快,感觉美好的生活又要开始了.

老黄把小疙瘩放在院子里,到竹林里找干竹枝.冬天的竹子,叶子不再那么青翠,显示出几分枯色,一些夏日里长得不好的竹子,被旁边高大的竹竿挡住阳光,立秋过后,慢慢就枯死了,完全失去了水分,竹竿变得灰白.老黄用手握住一根干竹竿,轻轻一掰,“咔嚓”一声就断了.

老黄把拖回来的竹竿放在院子里,蹲下来,用柴刀砍成节.小疙瘩凑拢过来,扬起小脸,说:“爷爷,爷爷,烧火?”老黄说:“小疙瘩真聪明,我们生火喽.”“生火喽,生火喽……”小疙瘩高兴地在一旁拍手.

老黄把砍好的竹节拢在手,抱进烤火间,小疙瘩跑在老黄的前面开门.老黄把炉子里的灰烬掏空,点燃竹节,放进炉子里,火苗一下子就窜了出来,老黄捧一些干柴棒,盖上炉盖,炉子立即发出轰隆隆的声响,那是烟被抽出烟囱的声音.老黄看木柴棒燃得差不多了,揭开盖子,放进成块的煤炭.不多一会儿,炉膛就发出热气,小疙瘩双手拢在盖子上,看着老黄傻笑.

老黄拖过一把椅子,让小疙瘩坐好,说:“爷爷摘菜去,你烤火等我,外面冷.”小疙瘩点点头,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老黄摸了摸小孙女的头,拿起篮子走出门,到屋后的菜地里去了.

老黄来到菜地里,摘了一些菠菜和白菜,刚要准备回家,看到罗二的老婆李翠英从小路上走过来.李翠英看到老黄,说:“老黄哥,你家的菜地打理得不错呀,看这里的菜长得真好.”老黄说:“种不了庄稼,就折腾点菜吧.”李翠英说:“唉,老黄哥,这几年你一个人,够辛苦的了.”老黄嘿嘿一笑:“早习惯了,木生他妈走得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李翠英走近了,从袋子里拿出一把干粉条,递给老黄说:“这是罗二带给你的,煮给小疙瘩吃吧!”老黄摆摆手,说:“这哪行啊,你们自己吃就行喽.”李翠英说:“你还客气啥,给,快拿着.”老黄嘿嘿笑了,接过干粉条.

老黄拿着干粉条,在手里掂了掂,对李翠英说:“哎,你摘点新鲜菠菜去吃吧.”

老黄叫李翠英到菜地里,看中哪根就扯哪根,自己回家了,临走时说:“我回家去了,小疙瘩一个人在家呢!”李翠英说:“你放心走吧,我不会把你家菜扯完的.”老黄知道她在开玩笑,走了.

老黄还知道,其实罗二家也不缺菜,李翠英在他的地里扯几根菠菜,是为了让老黄心里不觉得亏欠,这也算是礼尚往来.

天色暗了下来,远处的牛角山在暮霭中若隐若现,上山的人们也陆陆续续地回家了,偶尔听到马脖子上的铜铃声.家家户户的屋顶也冒出了炊烟,灯光三三两两地亮起来.这个时候,老黄心里感到很孤单,这种沉重的心情,会随着黑夜的渐渐来到而一点点加重.老黄想,王桂香离开他已经二十多年了.那时的老黄叫大黄,牛角寨里的人说,大黄啊,你还年轻,应该给木生找个后娘,家里没有女人,缝缝补补的事是干不好的.在好心人的撮合下,大黄娶了第二个女人.

女人叫媚娘,人长得白白净净的,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人们都说,黄光福真有福,走了桂香,来了个媚娘,长得这么亮堂,还是没生过小孩的寡妇呢.

老黄知道,这个媚娘就是没有生育,才嫁给他的.

媚娘嫁过来后,日子还算顺畅.老黄每天到地里干农活,回到家里,媚娘总是把饭煮好等他.木生和姐姐放学回到家里,就帮着老黄放牛、打猪草,日子也过得像模像样的.

日子一长,老黄就感觉媚娘脾气越来越不好,动不动就生气,看这里不顺眼,那儿也不顺眼,一会儿说木生调皮,一会儿说老黄没出息.开始的时候,老黄还不说什么,沉得住气,觉得人家嫁过来,老老实实地收拾家务,不容易.老黄看不惯的是,媚娘动不动就拿孩子出气,有时候还摔盆砸碗的,嘴里还说,一天就知道吃,什么活也不干.老黄就讪笑着说,孩子还小,不懂事,也做不了什么.媚娘就说,你们合起来气我,早知道这样,就不嫁过来了.终于有一天,老黄忍不住了,就对着媚娘吼道:“你不想过了,就走啊.”媚娘把碗一放,哭着进了卧室,睡了两天.老黄觉得自己也过分了,好声安慰媚娘.

媚娘生了两天气,也就好了,又起来收拾家务.日子又在沉闷中慢慢过着,老黄知道,要是媚娘能生过一男半女的,也许就不会这样了,毕竟女人也应该有自己的孩子.又过了一年,媚娘还是没有生出孩子来.

没想到半年后的一天,大黄从田里回到家中,看到木生和他姐姐在院子里哭,一问才知道,那女人卷了自己的衣服跑了,临走前揍了姐弟俩一顿,说是伺候你家够了.

那时候,木生刚读一年级.大黄一把抱住姐弟俩,红着眼圈说:“不找后娘了,我们好好过.”

一句好好过,就把大黄过成了老黄.老黄想起来,觉得对不起王桂香,没有让儿子和女儿好好读书.女儿是看着老黄太辛苦了,放弃了读书,打工去了,说是挣钱供弟弟读书.老黄就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没想到儿子却在读初三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差点丢了性命.后来送到医院,医生说是得了慢性肠胃炎,本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拖得太久,肠子都差点烂断了.当时,正好是中考时期,木生得了病,错过了考试.第二年,木生也打工去了.每当想到这里,老黄总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这就是命.”

老黄有时也想,要是王桂香还在的话,这日子会是什么样呢?但是他一想,心里就更加孤独.老黄知道,把眼前的光景过实,就够了.

老黄提着菜,往家里走去,看到烤火间的灯亮着,笑了:“这个小疙瘩,知道开灯了呢.”

老黄推开门,愣了一下.老罗居然坐在炉子边.

“嘿,老罗,你咋回来了呢?”老黄问.

“你问得稀奇了,我咋不能回来呢,牛角寨是我的家呢,哈哈……”

小疙瘩跑过来拉着老黄的手,说:“爷爷,糖,我有糖.”老黄这才注意到,炉盘上放了许多用塑料纸包装的糖、饼干.

老黄说:“你也太宠小疙瘩了,还给她买这么多吃的,我自己都没好好给她买过糖哩!”老罗说:“你这就见外了,小疙瘩是你的孙女,也是我的孙女嘛!”老罗嘿嘿一笑,拿起火钩,把炉火捅得旺旺的,屋子里弥漫着暖气.

老黄说:“去城里遛鸟遛够了,想到回牛角寨了?”老罗说:“呵呵,城里哪里有牛角寨好,这里多自由.你不晓得,城里人啊,唉,太冷漠了,你今天和他热情打招呼,明天遇到他,再和他讲话,他就不理你了,还说我咋不知道你是谁呢!你看看,这叫什么话嘛.”老黄说:“城里人多,记不住呢.”老罗说:“不是记不住,他们是不把农村人放在心上,乡巴佬就是乡巴佬嘛.嘿嘿.其实我也看不惯他们,太抠门,为买一把小白菜还讨价还价的,要是来我牛角寨,想要什么菜,到我地里摘就是了.”老黄笑了,说:“你菜都没有种,拿什么送人哦.你要是想吃白菜,到我地里摘就是了.哈哈哈……”老罗也被老黄逗笑了:“说的也是,他们城里人本来就没有地,怎么种菜嘛.倒是老黄你现在悠闲,种点菜,抱抱小疙瘩,一天就过去了,充实.哪像我那小兔崽子,也不给我生一个孙子.”老黄说:“你又来了.你想看看儿子,坐车就到了,可我……”“好好,不说这个,我看,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老罗感觉又谈到老话题上去了.

老罗站起来,打开老黄家的碗柜,从里面提出一包东西来,说:“我从城里带来的卤猪腿,今晚准备在你家切来吃,算打个伙食.”老黄说:“这个好,那我就负责出菠菜,刚摘下的.嘿嘿.”

“我还带来了一瓶酒,”老罗又拿出一瓶酒来,说:“今晚咱哥俩就喝一杯.”

老黄就炸上一盘花生米,切了卤肉,备上火锅,放入土豆片和新鲜菠菜.老罗也不客气,不等老黄给小疙瘩盛好饭,自己到碗柜里摸出两个杯子来,倒了两杯酒.

一股酒的浓香立即在空气中散开来.老黄坐了下来,说:“这是什么酒,比我们的包谷烧还香哩!”

老罗说:“甭管它是什么酒,喝一口.”两人喝了一口,老罗呷呷嘴,说:“知道这是什么酒不?”说完把瓶子递给老黄看,老黄摇摇头说:“字倒是认得我,我可认不得它,你知道的,我可没读过几天书呢.”老罗说:“这是我们县里自己酿造的酒.你不知道,现在全县都在大力发展农业生产,这酒也是其中之一,这配方可是明朝年间就有的,到现在几百年了,时间长着呢.”老黄说:“以前没听说过啊.”老罗说:“这酒酿成这样的可不多,它需要窖藏,时间不到,是没有这种香味的,现在我们喝的,是藏了十多年的.来,再喝一口.”

老罗放下杯子,说:“这酒啊,产于县城外五十里的一个小镇,当地人经常喝的.近年来,人们发现后,觉得这是本地的特产,准备打造成县里的一个品牌.二娃说,要把这酒推向全国,目前已注册了商标,现在小规模生产,主要是窑藏原料不够,可能十年后,就可以生产更多的酒了.”老黄说:“前几天罗二也讲到,我们这里种的大米,也注册商标什么的,也是县里搞的吧?”

老罗一拍大腿,说:“对头,二娃在县里整天忙的,就是要发展全县农业.我临走前,他跟我说,带这瓶酒给你尝尝.”老黄笑了:“二娃真有孝心.”

老黄夹起几片卤肉放在小疙瘩碗里,小疙瘩专心地吃起来.老黄想到了木生,说:“如果当年木生也好好读书的话,说不定现在啊,也在城里坐办公室呢!”老罗喝了一口酒,说:“木生当年生了一场病,把家里的钱花光了,还欠了两千块钱的债,他是不想让你太操心,就打工去了.”

两人不说话,继续喝酒.炉子里的火烧得旺旺的,锅里也泛着热气,老黄夹起煮熟的土豆片给小疙瘩,说:“吃点菜,罗爷爷买的肉好吃,吃多了可要坏肚子的呢.”小疙瘩点点头,向老黄傻笑,又低下头吃饭.

一杯酒很快就喝完了,老罗又倒了第二杯,老黄本来说不喝了,说一会儿醉了,可照顾不了小疙瘩,可经不起老罗的劝,又接了半杯.

酒一下肚,老罗的兴致高涨起来,就吹嘘他在城里看到的事情,把城市里的不好全忘了.老黄也喝得高兴,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喝过酒了,感觉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两人又谈起一起生活过的岁月.老黄主动端起酒杯,邀老罗喝酒,他心里很畅快,所有在生活中存在的艰难、孤独和痛苦,都在一口一口的酒中消逝了.

眼看第二杯酒又要喝完了,老罗说:“我把重要的事给忘记了,我来牛角寨有任务的.二娃说,让我回来看看,牛角寨里目前有什么大的困难没有,重点是像你我这样的留守老人……”“什么是留守?”老黄不解.

老罗抬起红红的脸膛说:“就是……就是……就是儿女们出去打工了,像你这样看家的老头,当然,还有小孩子,女人啊什么的,这就叫留守.”老黄似乎懂了一点:“你家也有留守的.”老罗说:“我不算留守,我是流浪,今天在牛角寨,明天到城里去了.不是不是.”老黄一本正经地说:“有,你家的猫,就是在留守.”

老罗笑了:“老黄真逗,猫怎么算是留守.”老黄说:“它给你看家呢,不是留守吗?”

老罗一时语塞,说:“我觉得老黄说得有道理,留下来看家的就是留守,黄猫独自在家,也应该是留守……”老黄笑了,老罗把猫也算是留守的了.

“哎,我说,老黄你打岔了.刚才说到哪儿啦?哦,二娃说,让我看看留守的乡亲们有什么困难没有?”老罗说,“他还特别说,要我来看看你.”

“看看我?”老黄不解.老罗放下酒杯:“是的,二娃说,他和木生联系过了,叫他回牛角寨来,不要在外面打工了.”老黄说:“回来做什么呢?回来可挣不到钱了.”老罗说:“木生也是这么说的.二娃跟他讲了,县里要统一规划我们牛角寨,这里青山绿水,好着呢,是一块难得的土地,打算发展农业生产.说要搞现代农业开发呢.”

听着老罗的解释,老黄心里只明白一个事:木生要回到牛角寨了.

两人只喝掉半瓶酒,老罗回自己家去了,老黄也是醉意十足.

小疙瘩趴在烟囱上睡着了,老黄抱起小疙瘩,放进被子里,嘴里喃喃自语:“你爸爸要回家来喽.”

朦胧中,老黄取下墙上的金竹烟杆,拿在手里摩挲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这金竹烟杆,老黄仿佛看到了自己在成畦的田野里,挥舞着手臂,撒下一粒粒希望的种子,这种子瞬间就长成了青青禾苗,微风过处,已然变成金黄的稻子,种了一辈子的庄稼,如今又在他的手里翻滚着……老黄把金竹烟杆挂到墙上去,看到墙壁上还挂着一个塑料包.老黄想起,那是没卷过的旱烟,他取下包,打开来,拿出一片烟叶,放在鼻孔前嗅,又放回原处,自言自语地说:“老伙计,冷落你了.”

黑夜中,几颗星星在忽闪忽闪地眨着眼,天幕如留守的村庄,等待月亮的到来……

老黄返回屋子,灯光下,那只黄猫正蹲在烟囱上,吃着老黄故意留下的猪腿肉.看到老黄进来,黄猫抬起头,看着老黄,迟疑了一下,又低下头吃起来.

老黄笑了,转身走进卧室.

这时候,老黄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木生的电话.老黄微笑着,按下了接听键……

在老黄的世界里,日子总是过得很慢,慢得每一天做了什么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老黄对老罗说过的话,他都能在睡觉前重复一遍,好像除了不断想起过去的日子,就没有什么事可以干了.

老黄和老罗的日子,应该就只剩下些絮絮叨叨了吧,两个人一见面,就拣些陈年旧事来回忆,说得津津有味,越是咀嚼就越让人难以放下.老罗羡慕老黄有小疙瘩陪着,老黄又羡慕老罗可以随时看儿子,到底应该谁羡慕谁呢,一直还没有一个定论,或许两个人在互相羡慕吧.

一个人不管年轻时拥有什么,当他老了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了,想着日子像太阳一样慢慢地向西边沉下去,心里就会变得无奈起来.

还好,老黄有小疙瘩.日子慢就慢吧,总还是有希望的.

儿子木生不就是要回来了么?木生在电话里说,他干完这个月,与老板结完账,赶在冬雪来临之前,回到牛角寨.

老黄记得,立冬已经过去,再过一个月,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老黄掰着手指头算,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儿子就回来了.他想着一家人坐在炉火旁,其乐融融的氛围是多么让人向往呀,至少老罗是很羡慕他的.

这样一想着,老黄觉得这日子真的过得太慢了,恨不得大雪早一点到来.

落雁塘到牛角寨的引水沟已经清理完成,村里发的水泥也运到罗二家老屋旁.水泥堆在地上,满满的,老黄数来数去也没有数清楚到底有多少包.罗二说,不用数了,过完年,天气暖和了,就动工修这条水渠,至于水泥嘛,村里说了,管够,用完了又拉来.

老黄想了想,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还可以做些什么事呢?

太阳再次升起来,阳光从牛角山顶透下,穿过玻璃窗,洒在老黄厚厚的棉被上.老黄睁开眼睛,看到小疙瘩睡得正香,他悄悄下了床.趿着棉鞋,走出卧室,来到烤火间.

老黄惊奇地看到,那只黄猫悠然地蹲在炉子上,睡着了,胸腔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原来,黄猫昨晚一直没有走呢,在老黄家炉子上享受了一晚上的温暖.

老黄轻轻往外走,小心地拉开门,生怕弄出声响来,把黄猫惊醒了,然后逃跑.尽管老黄很小心,但是当老黄拉开门的那一刻,木门还是发轻微的“吱呀”声!

坏了!老黄扭过头来,紧张地看着黄猫,等待着它立刻跳起来逃走.

“喵……”一声猫叫瞬间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老黄等待着……老黄意外地发现,这一声猫叫不是那么惊慌,而是带着几分舒适与依赖.

黄猫没有立刻跳起来逃走,叫声停止后,它又闭上了眼睛,继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嗬,好家伙!又睡着了吧?”老黄轻轻地笑了.

老黄走到小院里.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将冬日里难得的光洒向了老黄.老黄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心情很舒畅.又一个日子到来了,多好的早晨.

老黄返过身来,目光穿过门框,落到炉子上的黄猫身上,他心里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想了想,是什么呢?想不出来,无奈地摇摇头,到竹林捡生火柴去了.

老黄捡了柴,返回烤火间,打开炉箱,发出“哗哗”的声音.老黄担心黄猫会跑开,但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那只黄猫偶尔睁开眼睛瞅瞅老黄,又继续睡去,直到炉火燃起来,在炉膛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随着炉火的燃烧,屋里慢慢变得暖和起来,黄猫依然舒适地睡着.

老黄将煤块放入炉子里,到菜园地摘菜去了.袅袅炊烟,在牛角寨中慢慢升腾.

当老黄摘好菜回到烤火间时,他看到小疙瘩站在炉子旁,正在用手抚弄黄猫金黄的背,完全忘了自己的棉衣还没有穿上呢!而那只黄猫安静地闭着眼睛,享受小疙瘩的抚弄.

老黄看着,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突然明白,刚才没有想清楚的感觉,就是黄猫的到来,为小疙瘩增添了一个玩伴.“留守,留守,我们三个留守的在一起,就不孤单了嘛.”老黄得意地自言自语.

冬日里的太阳,热量是有限的,挡不住厚厚的云层.吃完早饭,天气就变暗了.早上还是明晃晃的太阳,到午间就看不到了,完全隐藏在云里.

看样子,是要下雪啦!

想到下雪,老黄又想起年轻时的事情来.木生和姐姐总是喜欢在雪地上追逐打闹,欢叫声把门前竹叶上的雪都震落下来.老黄有时高兴,就带着儿子女儿到牛角山上去,运气好的话,可以逮住一两只无处可逃的锦鸡.

在老黄的记忆里,冬天的雪总是特别大,老罗家门前的鱼塘里,凝结起厚厚的冰,一群小孩在上面滑冰,一点也不担心冰块会裂开.那时冬天的冷,对于老黄来说,感觉是十分舒适的,因为他有王桂香.他带着儿子女儿,穿过大雪覆盖的田野,钻进野兔、飞鸟藏身的牛角山,总是满载而归.王桂香待在家里,等着他们回来,笑呵呵地摆上吃的.

“在家呢?”老黄正在沉思,一个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烤火间的门框里.罗二来了.

老黄招呼罗二坐下.

罗二说:“这天气,看样子是要下大雪了.”

老黄回答:“是哩,大雪要来了.别说,好像很多年没有下大雪了.”

罗二说:“我是来看看,老哥子过冬的柴禾备好没有.”

老黄笑了,说:“门口就是柴,煤炭也是充足的哩.”

罗二说:“电视上说,天气将很快变冷,还要冷好一段时间.”

老黄说:“冷了好,要是下大雪,牛角山上飞的,跑的,也动不了喽,可以随便逮几只.”

小疙瘩安静地听两个人说话,那只黄猫也蹲在炉子旁边闭目养神.

老黄用手抚摸小疙瘩的头,说:“下大雪了,爷爷带你抓野兔去.”

小疙瘩眼睛忽闪忽闪的,回应老黄:“抓……野……兔.”

看着爷孙俩很高兴,罗二也感受到这份温馨,说:“等到明年春天,小疙瘩就长大了.这日子呀,说快也是很快的.”

“是呀,明年,木生不用去打工,这小疙瘩呀,还是要去学校才好.”老黄说.

罗二想问道:“木生哪时回来呢?”

老黄说:“冬雪到来之前吧,他说,把工资结清了就走.”

罗二突然想到什么,“你说,木生在大雪这个节气之前回来?”

“是啊?怎么了?”老黄问.

罗二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嗯.”老黄回答.

“看这样子,一个月后,怕是真的下大雪了.”

“这是肯定的.”

“下大雪了,就要封路,没有车开动,木生怎么回来呢?”

老黄听了,愣住了.

果然,到了傍晚,寒风一阵阵袭来,掠过竹林,在屋檐下肆意穿行,发出呜呜的声音.

黑夜就要来了,想到夜间那么漫长,老黄感到很难熬.夏天的时候,天气不冷,老黄会带着小疙瘩到老罗家串门.两个人聊着聊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黄昏时分,老黄抱着小疙瘩回家,等待夜晚来临,然后安然睡去.可是这寒冷的天气,夜晚一旦到来,老黄只有待在屋里,听着屋外寒风呼号,心里回想着往事.

自从有了黄猫,小疙瘩每天总是很高兴,对着黄猫咕噜咕噜地说着话,黄猫也报以“喵喵”的叫声.小疙瘩和黄猫亲密地交流着,倒把老黄给晾到一边.不过,老黄心里倒是不委屈,只要小疙瘩高兴,老黄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

吃完晚饭,老黄用手机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问木生如果回来晚了,大雪封路,还能不能回来.

木生说,和老板讲好的,大雪这个节气前,一定把工资结了.如果走得早,还有好几千块钱的工资就结不了.老黄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不就是一个月的时间么,等等就过去了.反正木生明年不再去打工,就留在牛角寨,现在多等一个月也没有关系.

小疙瘩玩累了,就靠在老黄的膝头睡着了.没有小疙瘩的招呼,黄猫也在炉子旁边呼呼睡去.

“唉,都睡吧,我也准备睡喽.”老黄自言自语道.

给小疙瘩收拾停当,老黄也睡了.

老黄躺在床上睡不着,眼睛朝烤火间的破玻璃窗看去.外面漆黑一片,炉膛里发出若明若灭的光,映在墙上,那破玻璃窗就格外明显.老黄想,要是当初把这个破洞堵上,黄猫是不是就进不来了?黄猫进不来,就吃不了东西,吃不了东西,黄猫就不会再来,那么,小疙瘩就没有黄猫陪着玩……

想着想着,老黄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老黄看到儿子木生回来了,拿着扫帚,在院坝里扫稻谷,那稻谷铺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老黄急了,黄澄澄的稻子,扫着扫着,怎么就变成白色的呢.老黄叫木生停下来,不要扫了,可就是喊不出声音,只感到自已的嘴巴在不停地动.老黄想站起身,把扫帚抢过来,发现自已双脚定在地上,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老黄慌了,越是急,越动不了,胸腔里像是填满了东西,气也喘不过来,心里一急,眼前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唉呀.”老黄一挣扎,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做了一场梦,用手一摸,额头上全是汗.

老黄睁开眼睛,透过门头上的破玻璃窗,突然发现外面隐隐显示出亮光.在这漆黑的夜里,这些光亮特别明显,老黄感到很奇怪,拉亮电灯,披上衣服,穿过烤火间,打开门.

嗬,下雪了!

老黄站在院坝上,仰起头.雪花从黑黝黝的天空中落下来,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地飘,从老黄的脸上滑过,刚一掉到地上,转眼间就融化了.

老黄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喃喃自语:“下雪了,就要过年了……就要过年了.木生也要回来了……”

夜很静,静得可以听到雪落到地上发出的声音,轻轻的,却又很明显.

老黄返身回到烤火间,看到黄猫还蹲在炉子旁边,安静地睡着.老黄走过去,黄猫睁开眼睛,“喵……”,嘴里发出叫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只有这只猫和老黄进行着交流.尽管这只黄猫不会说话,但是在老黄看来,这一声“喵”就是对他最好的回应.一时间,老黄感觉到,这只猫就像是家里的一个人,说不清楚是什么身份,却十分亲热.他又想到老罗说的,他们是留守的人,这猫也是留守中的一员.老黄又想到,这老罗实在是不像话,只顾着自己舒适,竟然不管自己家的黄猫,让黄猫找不到安身的地方,要不是我老黄收留它,估计这黄猫会在夜里冻死.

“唉,这老罗呀,不知道这几天又到哪儿去了?”老黄喃喃自语,“天下雪了,也不管自己家的猫.”

那只黄猫又发出“喵”的叫声,像是在回应老黄的话.

老黄接着说:“就是说你哩,你家主人不管你了.要不是我给你饭吃,你怕是要饿死了.哦……饿不死,也会冻死.”

“喵……”

“你也觉得是这样呢?这天气呀,会越来越冷的,看看……这雪飘得这样密,一时半会是落不完的,等雪停了,这牛角寨呀,就白花花的一片啦.”老黄说着,那只黄猫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悠闲地踱过来,用身子蹭老黄的腿.

老黄突然感受到一丝亲密,感觉那只猫不是猫,是一个小孩子,这小孩子是谁呢?是儿时的木生,是小疙瘩,都不是,又或者都是,老黄说不清楚.

黄猫还在蹭老黄的腿,那种胜似亲人的感觉更加强烈.老黄伸出手去,想要抱起黄猫,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他想这黄猫会不会立即跑开,或者穿过破玻璃窗,消失在外面的黑夜中.

那只黄猫没有丝毫的害怕,继续在老黄的腿边蹭来蹭去.老黄终于伸出手去,轻轻抱起黄猫,黄猫没有反抗,任由老黄抱起来,放在膝盖上.

黄猫的身体是暖和的.老黄用手在它身上摩挲,说:“你是怕冷吧,唉,这个夜里,没有哪个陪你了,只有我这个老头子陪你.看吧,外面下雪了,冷得很呐.都说下雪不冷,化雪才冷,我看,不是这样的,下雪也冷着哩.不对,是天气太冷了,才下雪哩.要是有明晃晃的太阳,这雪,就下不来了.你说是吧?”

“喵……”黄猫又回应了.

老黄接着说:“下雪了也好,雪把牛角山全部盖起来,就可以到山上去,抓住那些冻得走不了的野鸡.哦,你没有去过.你不行,狗儿才行,你乖乖地待在家里.我呢,带着木生去,带小疙瘩去.”

老黄微笑着,一边说话,一边抚摸黄猫.黄猫感受到老黄的温暖,渐渐地睡着了,喉咙里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长长的胡须,随着呼吸一翘一翘的,偶尔还抖动一下,可能是做梦了吧.

老黄不忍打扰黄猫的美梦,安静地坐着,不再说话.心里却飘向了远方,那儿有大雪,有木生,有小疙瘩,他们在雪地里高兴地喊叫,高兴地奔跑.

王桂香呢?儿媳妇呢?他们在家里煮饭呢.

雪好大,天空中还飘着雪花.老黄感觉到好冷,越来越冷,身体不由得发抖.手上提着的野鸡也越来越沉重,老黄提不动了.

“啊……”老黄冷得打了一个喷嚏.手里的野鸡突然挣脱,飞走了.

老黄双手在空中一抓,一激灵,人就醒过来了.随着老黄一抓,黄猫也被抛了下去了,惊慌地躲到炉子旁边去.

原来,在椅子上睡着的老黄冻醒了.

老黄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颤抖着站起身来,回到卧室.

“老黄,老黄……醒醒……”一个声音焦急地喊着.

是谁呢?老黄感觉好像是老罗的声音.老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花白的脑袋凑在眼前.

“老罗?!”老黄吃力地说.他这才看清楚是老罗盯着自己.

“你终于醒过来了.”老罗说.

“醒过来了,醒过来了……”老黄发现,屋子里来了好多人.他看到罗二也来了,站在老罗后面,一脸着急.

老黄试图坐起来,浑身没有力气,身体发烫.罗二过来扶起他,说:“老黄哥,你是咋的啦?睡到现在还不起床?”

老黄一脸迷茫:“我是怎么了?大家怎么都来了?”

老罗说:“早上,我看到下雪了,就到寨子里串串,来到你家门口,门是关的,烟囱里也没有冒烟.我就奇怪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生火呢?”

罗二接着说:“只听到小疙瘩在屋里哭,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管.”

“小疙瘩,小疙瘩呢?”老黄一听小疙瘩,就着急起来,

“在我这儿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

老黄抬头一看,是李翠英.此刻,小疙瘩正在她怀里呢!

看到小疙瘩没事,老黄也就放心了.他慢慢地回忆,终于想起什么来,说:“我记起来了,昨晚下雪,我起来看雪下得大不大,回到屋里,后来在炉子旁边睡着了.哦,黄猫,黄猫……老罗,你家的黄猫.昨晚就在炉子旁边呢!”

老罗说:“是的,早上我推开你家门,看到了.”

老黄不好意思地说:“小疙瘩喜欢着呢,我就让它待在这儿了.”

老罗说:“也好,在我那儿,一天还没有吃的呢.没有你老黄,这只黄猫早就饿跑了……以后就让它跟着你吧.”

看着老黄没事,大家松了一口气.

老黄告诉大家,昨晚上坐在椅子上打盹,冻感冒了.李翠英临走前,熬了一茶缸姜汤,叮嘱老黄及时喝下去.

老黄起床后,坐在炉子旁边烤火.炉子是罗二烧起来的,屋子里暖暖的.小疙瘩坐在炉子边上,正在吃蛋炒饭,这是李翠英做的.

老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感觉大家就是自己的家人一样.想到这里,老黄又想起女儿、儿子,想起王桂香.

老黄喝了几口姜汤,感觉身体暖和多了,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啊,年轻时不吃药、不打针的身体,也有睡去醒不来的时候.”

窗外,下雪过后的天空,不再那么沉闷.老黄走出门,看到地上已经是白花花的一片.来到院坝上,脚底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老黄说:“凝冻了.看来,这雪一时半会是化不了的.”

老黄身体还在发烫,被外面的风一吹,感觉更加寒冷.小疙瘩也跟着出来,她在雪地上高兴地奔跑.

看着小疙瘩高兴的身影,老黄不忍心带她回屋,就站在院坝里,看着小疙瘩高兴地跑动.天气真冷,老黄忍不住咳起来.这一咳就不得了,停不下来,直咳得老黄弯下腰去,蹲在地上起不来.小疙瘩看到了,停止跑动,站在老黄背后,给老黄捶背.老黄终于缓过一口气,刚想站起来,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老黄感觉心脏都要被咳出来了,似乎有东西从喉咙里滑出来,有一股味窜出.

咳嗽稍微停了下来,老黄捂住嘴的手慢慢张开……

血!

老黄心里大惊,他的手心满是血.这血从老黄的嘴里喷射出来,立即就凝固了,变得乌黑.

老黄吓着了,惊恐地问自己:“我是怎么了?”

“爷爷……爷爷……不咳了?”小疙瘩在老黄背后问.

老黄赶紧把手掌合起来,担心小疙瘩看到,吓着她.老黄缓了一口气,慢慢站起来,另一只手拉着小疙瘩,说:“爷爷没事,没事……走,进屋去,外面冷.”

老黄把手洗干净,坐在椅子上,心里感到一丝恐惧.

老黄拿出手机,给木生打电话.老黄本来想给木生讲,自己是不是得什么病了,竟然咳出血来,但是想到木生在那么远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着急,影响他工作.反正过几天就要回来了,等回来了再说.想到这里,老黄只是问木生,是不是准备回来了.

木生说,天气变冷了,天气预报讲,老家这边可能会有凝冻天气,叮嘱老黄多准备一些柴禾,万一地上冻住了,就找不到柴生火.

老黄挂了电话,又后悔了,他觉得应该给儿子讲,自己咳得很厉害,万一哪天咳着咳着,人就不行了,儿子什么也不知道.转念一想,儿子离家那么远,说了也没有用.

不知道是心理问题,还是身体真的不行,老黄感觉心里紧得很,呼吸也不顺畅.老黄看着墙上的金烟杆,回想年轻的时候,每天劳累之余,抽上一袋烟,日子是多么惬意呀.如今不抽烟,身体反而不行了.当然,烟是不能抽的,因为小疙瘩.

天气越来越冷,落在地上的雪,都没有融化.比起昨晚来,天气冷了很多.雪下得越来越大,直到傍晚才停下来.地上的雪,洁白一片,把院坝填得满满的.

夜里,老罗来了,说:“天气预报里讲,这天气,得持续冷下去呢.”

老黄心里隐约感觉不妙,说:“要多久才会变暖和一点?”

老罗说:“现在说不准.新闻里播放,有的地方雪更大,电线杆承受不了,都被压断了.”

老黄吃惊地问:“是不是路上也冻了?”

老罗说:“是的,路上雪太大,交警已经封路.”

老黄心里大叫不好,这样下去,木生是不能回来了.老黄的心里开始着急起来.

老罗走后,老黄又打电话给儿子,说了老罗讲的话.儿子说,西南地区的雪确实很大,有的地方已经封路.他和儿媳妇商量,提前回来,工资的事再说,厂里也有的人提前回家.如果现在不走,怕是回不了家啦.

和木生打电话的时候,老黄一真忍着,但还是咳了出来.木生问,是不是感冒了,老黄说没事, 喝点姜汤就好了,庄稼人,没有那么娇贵,让木生放心.

夜里,老黄还是继续咳着,搅得他睡不好,一会儿睡去,一会儿又咳醒过来.

就这样反复折腾,快到天亮的时候,老黄才稍微安静下来,睡了过去.

老黄隐约感觉到,那只黄猫跳上床来,想必是炉火已经熄灭,黄猫冷得受不了,跑到床上来取暖来.

屋外,雪下得更紧.

十一

天气持续低温,又过了十几天.

每天夜里,雪继续下着.开始的时候,人还可以走在院坝上,到后来,人一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雪就没过小腿了.老黄一边咳嗽,一边用铁铲刨出一条小道,走到菜园里,从雪地里掏出冻坏了的白菜.

白天,天空虽然看上去是亮的,但是云层很厚,太阳光照不下来,气温还是很低.这样的天气,地上的雪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小疙瘩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雪,跟在老黄身后,高兴地跑来跑去.有时还一个人跑出去,用小手捧着雪块玩.老黄担心小疙瘩感冒,呵斥她回来,她就乖乖地跑回来,一会儿又忍不住跑了出去.

老黄还是咳嗽,气也喘得不顺畅,咳得太厉害,就会有血流出来.老黄心里很慌,是不是自己得绝症了,越是这样想,咳嗽就越厉害.

老黄发现,竹林里的竹子被大雪压得弯下腰,梧桐树的枝丫已经断了.

这天夜里,发烧的老黄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咔嚓”一声,传来了树被压断的声音.

老黄一惊,就在床上晕了过去.

第二天,老黄晕乎乎地起来,打开门,看到竹林里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断了,整棵树横在竹林里,竹子被压倒一大片.屋檐上全是冰柱子,亮晶晶的,发出刺眼的光芒.空气中没有风,但是很冷,刺骨的冷.老黄吐出一口气,立即变成一团雾.

老黄颤抖着回到屋里,生起炉火.给木生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木生,竹林里的梧桐树被雪压断了.

木生在电话那头“唔唔”地回答,老黄突然感觉自己就是那棵梧桐树,在大雪的压迫之下,也会断的.

老黄看看日历,时间还没有到大雪这个节气,但是冬天的雪花已经来了.

木生说,车站已经停止发车,他们一时回不来,叫老黄一个人好好带小疙瘩.如果雪停不下来,那么他们也走不了,回不了家.

老黄的心在慢慢往下沉,滑落到冰窟窿里,就像外面的冰柱子一样凉.

傍晚,气温再次下降.天空又落下雪花,开始还是散乱的雪末儿,一会儿就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低沉的天空中不断落下来.雪花落到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小疙瘩感到十分新奇,也很兴奋,她跑到院坝里,迎着从天而降的雪花,疯狂地奔跑,跌倒在雪地上,立刻又爬起来跑.边跑边兴奋地大叫:“爷爷,下雪了,下雪了.”那欢快的童声,在满天飞舞的空间来回飘荡.

老黄看着欢快的小疙瘩,呆呆的,他喃喃道:“这么大的雪,木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雪一直下,到了晚上也没有停下来.老黄在担心中睡去.

清晨,老黄起来一看,院坝里白茫茫的一片.昨天用铁铲刨出来通往菜园的“路”,已经被雪覆盖.雪已经停了,但是地上的雪没有融化,比昨天还厚.

老黄看到,竹林里的竹子已经全部被压弯,匍匐在地上,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而那棵早就倒下的梧桐树,已经看不到树干了,全部埋在雪里.

吃过早饭,老黄想去找老罗聊聊天.

老黄穿上鞋子,背上小疙瘩,就朝老罗家走去.还没有走过院坝,鞋子里就已经灌满雪粒.老黄只好作罢.

老黄感觉时间慢到了极点,他哪儿也去不了.幸好有小疙瘩和黄猫陪着他,不然这大雪就把老黄与世界隔离了.

一天不知不觉地过去.黑夜再次来临.

外面被大雪覆盖,黄猫出不去,就悠闲地躺在炉子旁边睡大觉.小疙瘩时不时去拨弄黄猫的身体.受到打扰的黄猫睁开眼睛,“喵”着叫,扬起爪子,做出要抓小疙瘩的样子.老黄就在旁边呵斥黄猫,也呵斥小疙瘩.黄猫一惊,立即站起来,走两步,又躺下来睡觉.

灯光下,老黄从炉子上端起温热的姜汤,喝了下去.

突然,屋里黑了下来.

电灯灭了.

小疙瘩焦急地说:“黑麻麻了.爷爷,黑麻麻……”

老黄一把拉过小疙瘩,边咳边安慰她说:“不怕,爷爷在,不怕黑麻麻,不怕……”

黑夜里,老黄无助地抬起头,炉火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感觉到一阵恐惧.门头上的破玻璃洞,在屋外白雪的衬托下,更加明显.

老黄站起身,准备出门去看看,是不是电匣断开了.

小疙瘩看到老黄起来,一把抓住老黄的衣角,大声叫着:“怕黑麻麻……”

老黄听到小疙瘩的喊叫,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难过:要是木生在家多好啊!

“来,爷爷抱.我们去看看,电跑哪儿去了.”老黄抱起小疙瘩,拉开门,走了出去.

电匣就在屋檐下.老黄来到电匣下面,把小疙瘩放下,站起来,看不出什么异常.他又抱起小疙瘩,转回屋里,提着一把椅子,来到电匣下面.

老黄把小疙瘩放下,踩到椅子上,站得更高一点,用手按了按匣刀,感觉稳稳的.他对小疙瘩说:“匣刀没有跳,没有跳,好好的.”

小疙瘩回答他:“爷爷下来,下来……”

“爷爷下来……喽.”老黄说.

眼看老黄就要下来了,突然,椅子在光滑的地面上一歪,“啪”的一声,老黄就从门槛上栽了下去……

“爷爷……”小疙瘩失声尖叫起来.

老黄一头钻进了雪地里,身体本能地挣扎着出来,翻转过身体,四肢伸长,喷出一口血来,人也失去知觉.

小疙瘩看到老黄喷出来的血,一时间待在那儿,什么声音也没有.过了一会儿,小疙瘩终于哭出声音,双手抓住老黄的衣服,使劲地摇.

终于,老黄悠悠地醒转过来,又持续咳嗽.他用手一抹嘴巴,感觉一股腥味在空间漫延,借着月光,老黄看到雪地上一片红色,那是血,那是自己咳出来的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来,老黄想站起来,挣扎了好几次,感觉浑身无力.

看到老黄醒过来,小疙瘩停止哭泣,她不明白老黄吐出来的血是什么东西,反而不害怕,对老黄说:“起来……起来……”一边说,一边拉老黄.

一番挣扎,老黄爬起来,但不能站立.

老黄缓了几口气,试着慢慢立起身子.他感觉一阵钻心的痛,呼吸困难,几乎就要断气.

借着雪的光亮,老黄看到小疙瘩脸上挂着泪珠,他咬紧牙关,艰难地朝烤火间移动.费了好大的劲,老黄终于走进烤火间,他扯下门后面的毛巾,把嘴上的血抹干净.

他又感到一阵眩晕.

老黄摸到碗柜上的蜡烛,哆嗦着两只手,把蜡烛点燃.微弱的烛光慢慢放大,屋子里顿时明亮了许多.

借着亮光,老黄看到挂在墙上的金竹烟杆,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念头,很想抽一口旱烟,那是几十年来,他一直喜欢的东西,一种熟悉的味道.他立在地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取下那根金竹烟杆.

老黄吃力地给小疙瘩洗漱,也给自己洗漱,每做一个动作,老黄就感觉有极大的阻力,使不上一点劲.老黄将盆里的水倒出门,又涌起一口血.

老黄招呼小疙瘩睡着后,自己也倒在床上,已经没有一丝力气.老黄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朝他袭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胸口一阵钻心的痛让老黄惊醒,他突然想到,应该给儿子木生打电话,于是艰难地拿出手机,拨出木生的电话号码,电话“嘟”的一声就断了,他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他又拨打罗二的电话,电话也是“嘟”的一声就断了.

最后一声“嘟”的声音响过,老黄就晕了过去……

十二

一个月后,牛角山的山脚.

一个悲伤的年轻人,跪在一座新坟前,默默地烧着冥纸.这个年轻人就是木生,这座新坟就是老黄的归宿地.

这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让牛角寨的人措手不及.

早已习惯使用电力的牛角寨人,完全没有想到,大雪会把电线杆压断.

人们清楚地记得,农历冬月初九,晚上九点,牛角寨突然停电了.大家点起了蜡烛,两个小时后,人们发现,所有电话都拨打不出去,只有“嘟嘟”的声音.后来,电力部门抢修的时候才告诉大家,因为没有电,所有移动电话信号塔无法正常工作.

停电后的第二天,罗二组织寨子里的年轻人,挨家挨户查看情况.来到老黄家,叫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应答.大家强行推门进去,看到小疙瘩呆呆地坐在床上,那只黄猫则蹲在她身边,静静地陪着小疙瘩.老黄面如白纸,已经没有气息……

这些事情,木生都是后来听到的.

木生赶到牛角寨的时候,老黄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二十多天.他跪倒在老黄的牌位前,哭得晕了过去.

此刻,正是大年初一,老黄早已入土为安.木生面容悲戚,目光呆呆地落在跳跃的火光上.

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那人轻轻喊道:“木生.”

木生站起来,带着呜咽,喊了一声“罗伯伯”,再也说不出话来,又向老罗跪下去.

老罗扶起木生,说:“起来……起来.”

木生站了起来,呜咽着:“罗伯伯,我……”

老罗看着燃烧的香烛,打断木生的话,说:“木生,你不用悲伤,你父亲虽然过去了,可他是满足的呀,比我好多了.”

木生说:“为什么呢?”

老罗说:“因为他有小疙瘩陪着,不孤独.我们老了,不图什么,就希望在年纪大的时候,有你们小的时不时陪着,说说话,这就够了.”

木生说:“您老比我父亲好,二娃兄弟离你这么近,你们可以经常见面.”

老罗说:“这个二娃呀,没有时间来看我.我只好去看他,他总是不在,忙得很.运气好,一天见两次面,一次是早上,一次是晚上,跟他还说不上话呢.”

木生不说话,静静地听着.

老罗弯下腰来,点上几张冥纸,喃喃自语:“老黄呐,安心地去吧.木生回来了,你就放心小疙瘩吧.这小家伙机灵得很哩,长大了,准是一个有出息的人,比我们强多了.哦,还有,那只黄猫,现在也是你家的啦,小疙瘩天天都要抱一抱它.想想吧,要不是你老黄,说不定,这黄猫呀,早就跑喽.哦,也有可能冻死了.唉,时间过得真快,想想那天晚上,我们两个还喝了酒呢.说什么来着?留守.对,留守,我们都是留守的人.留守的老头,留守的小孩,还有留守的猫.不过还好,我们留守的在一起,其实也不孤独,也不怕留守了.现在木生回来,二娃也支持我们牛角寨,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惜呀,老伙计,你却走了……走吧,走吧……安心地走吧……”

老罗絮絮叨叨地说着,就像老黄还活着一样,两个老伙计在聊天呢.

说完话,老罗拉着木生,说:“走吧,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也得回去好好陪小疙瘩,陪你媳妇.去的人总是要去的,我们活着的,得好好活着.你说对么?”

木生说:“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有您陪着他,他是高兴的.”

“我陪他,也是他陪着我.”老罗说,“不过,明年就好了,二娃负责的农业发展项目搞好后,大家就不用到外面去打工了.”

木生说:“是的,有二娃兄弟这样的人,我们牛角寨会越来越好的.”

老罗说:“这个小兔崽子,要是明年不给我生一个孙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木生笑了,说:“放心吧,一切都会有的.”

老罗叹了一口气,说:“但愿吧.”

木生揩了眼角的泪水,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扶着老罗往牛角寨走去.

大雪过后,天气变得晴朗,透过朵朵白云,尽是蔚蓝的天空.雪终于完全融化,河水涨了,在小河里自由地向前流淌,春天就快来了.田野里的麦苗依然绿油油的,显示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只有漫山遍野倒下的树,告诉人们,冬雪曾经来过.

责任编辑:井 慧

本文点评:这篇文章为适合不知如何写冬雪和来临方面的冬雪来临专业大学硕士和本科毕业论文以及关于冬雪来临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相关职称论文写作参考文献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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