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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方面学士学位论文范文 与故乡册页(散文)类论文范文素材

分类:职称论文 原创主题:散文论文 发表时间: 2024-03-02

故乡册页(散文),该文是散文类本科论文范文和故乡册页和散文和册页方面自考开题报告范文.

1

1941 年,我的母亲出生在昆明市西山区一个叫车家壁的彝族小村庄.

那时候的车家壁依山傍水,稻田金黄,豆畦浓绿,瓜蔓青葱……昆明小西门一带的城墙还在,车家壁远远隔在城墙之外,独留了一份世外的清幽.

一个叫熊光琦的人相中了车家壁的山光水色,他在车家壁建盖了一院别墅,取名“默园”.多年以后,我读到这段历史,“默园”二字的墨香和哲思,让我对车家壁——这个老滇缅公路边灰扑扑的小村庄顿生意外之感,原来它也曾秀媚清雅过.

资料记载熊光琦生于1889 年,担任过云南省法制委员会委员、省民政厅科长、秘书等职,编写过《云南全省暂行县制释义》一书,是一个具有思想的官员.1930 年到1948 年间,熊光琦先后在澜沧、石屏、宾川、建水、景东、兰坪等县担任县长,车家壁的人都叫他“熊县长”.

相比熊光琦,他的父亲熊廷权留下的信息要更多一些.熊廷权是清末民初云南绅耆,别号雪僧.他27 岁中举,32 岁取进士,先后在四川、丽江、腾冲等地做官,诗文俱佳,留有文集《唾玉堂全集》,在大理剑川满贤林的石碑上还刻有他的诗作.他在丽江做官期间,开创了滇西北地区物资交流会先河,是一个富有创新精神的人.他在世的最后两年是在车家壁度过的,这里算是他的退隐之地.

母亲的故乡有过如画如诗的时光.

明朝时,徐霞客在游记里写到车家壁:“有村在西山之麓,是为赤家鼻.大道由其前北去,乃西折而入村.村倚山而庐.有池潴坡侧,大不逾五尺,村人皆仰汲焉.中复有鱼,有垂钓其上者,亦龙潭之浅者也.”车家壁背靠西山,前临池塘,塘中鱼儿畅游,塘边垂钓者悠然……在这里,人与自然相依相靠成一幅画.

清朝时,车家壁叫作“赤甲壁”,相传因为村子北面的山崖上有一大块红色石壁而得名.试想满山青翠间一块赤红的石壁突兀而出,顿觉色彩浓郁,诗意喷涌.

再往后“赤甲壁”被无端地写作了“车家壁”,色彩与诗意消弥,意蕴与想象尽失.

在我的记忆中车家壁便是一个灰扑扑的小村庄.

2

小时候,随母亲回车家壁看望外公.

当时交通不便.我们一家人从大理剑川坐客车出发,到了下关住一夜,次日再坐客车到楚雄南华,在南华又住一宿,然后才能坐上到昆明的客车.父亲和母亲牵携着我们兄妹几个,提着大小包袱辗转颠簸,带一身风尘回去.

有一次,父母为了让我们兄妹坐一次火车,就先坐客车到了楚雄广通,再从广通坐火车到昆明.那时候我年纪小,初次坐火车的喜悦全然淡忘,偶尔听父母提起,脑海里也是一片空蒙.依稀记得到昆明时已是夜里,我们在车家壁附近的小站下了火车,睡眼朦胧地被母亲牵着走过一块又一块田地,才到了外公家.

那时候车家壁旁边有一家火电厂,一家水泥厂,在一幢幢钢筋水泥楼房附近倒也还剩几亩农田,春节前后会有麦苗和油菜花青青黄黄点缀其间,尚存几分村落的气息.

外公早年丧偶,一个人带大了我的母亲和舅舅,太多的苦难把他变成一个沉默孤言的人.我随着表姐们按当地习俗叫他“老爹”.

闲暇无事时,我跟着外公去电厂捡煤渣.在电厂倾倒出来的煤灰里有一些未燃尽的煤块,我们把它捡回来,可以烧水做饭.外公有一辆独轮小车,上面绑一个袋子,用来装煤渣.去的时候由我推着独轮小车,回来时装满煤渣,独轮小车变沉了,就由外公推着.

我记不得一路上和外公说过些什么话,更记不得和他一起捡煤渣时的心情,苦思冥想都记不起来了,祖孙俩应该是愉悦快乐的,伴随着独轮小车吱呀的声响.

我印象深刻的是小锅米线.

在我的孩提时代,米线是一种罕物,生活在林区的我很少有机会吃到.昆明小吃店里那一碗冒着热气,盖着喷香碎肉末和翠绿菜叶的小锅米线便成了人间至味,让我念念不忘.

我深切向往的是四两坨.

云腿月饼旧时叫作四两坨,从前用老称,每个月饼重4 市两,故得名.每逢中秋节,母亲都会对我们说起四两坨,糖多油大,包装纸都是油渍麻花的.那单单用一张印着简单图案的油纸四面折叠起来,里面内容毫不含糊的糕点,在我的想象中鲜美无比.

车家壁作为一个彝族古村,它的彝家风情在我的记忆中却十分淡薄.

走在村子里,村民们互相问候说的都是汉话;在家里,外公、舅舅,还有表姐们说的也都是汉话.只有在团结乡发禄村的亲戚们来时,外公才和他们说几句叽叽咕咕的彝族话,那样的时候是极少的.而彝族服装在车家壁除了几个上岁数的妇女外,几乎看不到有人穿了.

非要找一点彝家的痕迹,就是村子的秋千架了.每年春节,村民们都会聚在一起荡秋千.这是车家壁一直保留着的传统习俗.

3

母亲在车家壁生活的时间并不长.

母亲蹒跚学步时外婆就死了.

那一天格外凄惨.死去的外婆停放在堂屋里,还未入棺,尚不知死亡为何物的母亲摇晃着走过去,掀开外婆的衣襟找奶吃.在场的人都落泪了.饥饿,寒冷,病痛,无人知晓的凄楚,无处可诉的困顿……一一摆在了母亲和她未成年的哥哥面前,童年尚未开始就戛然而止,而她竟是一脸的懵懂.这一情节在母亲长大后,村里的姨孃婶子反复讲给她听.从听一次伤心一次,到后来慢慢麻木流不出眼泪,时光终于带走了母亲的疼痛和悲哀.母亲六岁那年离开了车家壁,她被送到离车家壁不远的团结乡发禄村姑妈家里.

发禄村也是一个彝族村寨.

母亲的姑妈接连生下了八个孩子,夭折两个,送人一个.母亲的任务是帮姑妈照看孩子,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难以想象六岁的母亲怎样照看她的表弟表妹们,一个不曾体会过母爱温暖的人,她的早熟、隐忍,坚强都是出人意料的.

母亲在发禄村一在十年,她和五个表兄妹感情很好,兄妹情谊带给那段清苦日子些许的欢乐.十六岁时母亲回到车家壁,两年后她报名参加了工作,这是母亲远离故乡的开始.

母亲最初在昆明铁路局工程处工作,相当于现在的路桥公司之类,具体的工作是修铁路.那时候没有太多的机械,挖路基,运土方,挑石块全靠人力,干的都是重活苦活.母亲和她的同伴们都咬着牙坚持下来,正是闹饥荒的年代,在单位里好歹还有一碗饭吃.

母亲的工作地点在张家村.张家村离车家壁不过几里地,抬脚就能回家,她常常把饭菜省下来,偷偷带回去给外公.当时舅舅也工作了,他恨不能天天上夜班,就为夜班补贴的两个饼子可以省下来给外公.靠着母亲和舅舅有一顿没一顿的接济,外公在那场饥荒中幸存下来.

1960 年母亲和父亲结了婚,他们所在的单位开始不断地变动和迁徙.母亲离故乡越来越远.1961 年到了红河的开远、接着到个旧.1962 年到了曲靖师宗县的南盘江.1965 年到了文山丘北县的清水江.1965 年年底到了大理永平县.1966 年前往大理剑川县,从此尘埃落定,结束了铺路建桥、迁徙动荡的岁月.

我们兄妹四人在父母不断的辗转搬迁中分别出生在不同的地方.

我上中学时,外公去世了.记得母亲一个人回车家壁奔丧,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锑制的小碗,算是外公留给她的遗产.她把那个小锑碗放在米袋里,每天做饭时用来量米.

舅舅在车家壁另盖了新房,外公去世后不久,他就把老房子卖了.母亲再回去时,看到老房子已经被拆掉,原址上立起一幢崭新的小楼.

那一院老房子是母亲和故乡仅有的联系,卖了,拆了,她儿时的记忆被连根拨起,再无依凭之处.

我大半辈子如蓬飘零的母亲,归家的路彻底断了.

细细想来,除了那点苦难的回忆,故乡没有什么是属于母亲的.

4

在母亲记事的时候,车家壁的男人穿布纽扣的对襟衫,偶尔也有包头帕的;妇女则一律穿斜襟绣花褂子,系绣花围裙,头上包一块蓝色头帕;年节时少女们会戴上艳丽的鸡冠帽.村子里的人都会说彝族话.

著名学者胡伯威是熊廷权的外曾孙,熊光琦的外孙.抗日战争时期,他曾在车家壁熊家别墅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车家壁不过二三十户人家.胡伯威在回忆录《儿时“民国”》里写道:“大约两三百米以远有一带倮倮人住的村庄”“倮倮村的男人头上缠布,女人也系一块布,和别地方的村妇差不多.”他把车家壁称为“倮倮”村,说明那时的车家壁还是一个彝族风情浓郁的村落.

解放后车家壁汉化的速度飞快,它敞开胸怀接纳一切,汉族的服装,语言,文字,生活方式……车家壁的年轻人一身洋装,张嘴是一口纯正的昆明腔,彝族话只有老辈人会说,随着老辈人一个个离世,彝族话也慢慢失传了.再往后,石板巷道变成了水泥通道,土墙瓦片房变成了钢筋水泥楼.在追赶城市化的路上,车家壁舍掉了稻田、荷塘,舍掉了玉米林、丝瓜架,舍掉了梨树、杏树和桃树.看着一亩亩良田、一块块菜畦被水泥侵吞,沥青占据,人们心里肯定是有过不舍的,或许还有过要坚守的念头,可是在城市化,信息化,全球化的潮流中,岂止是这一个村落岌岌可危?

像一个追赶时髦的小姑娘,车家壁生怕自己落伍于时代,当它迅速甩掉“倮倮”的称谓却发现自己和中国大地上所有的村庄大同小异了,才惊觉自己已沦为庸常,才急忙转身去寻找自身的彝族元素.

村民们在进村的路口立起一座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的牌坊,上书“车家壁彝族村”几个鎏金大字,急切地向世人昭告这是一个彝族村庄.

我还在网络上看到一篇报道说,车家壁准备开办彝语培训班.

我心戚戚,我们一路抛弃,丢失,遗忘,又一路寻找,留恋,回忆.

每年春节,车家壁依旧要举办秋千赛.

每年火把节,车家壁依旧要举办箐火晚会.

不过,无论是观众还是表演者都觉得少了原汁原味的感觉,仿佛一个老女人涂在脸上的脂粉,是一番惨淡的挣扎.

但我终究是彝人,彝家的风情习俗在我的生活里还是觅得到痕迹的.

比如彝族刺绣,母亲年轻时就非常熟练,常给我和姐姐做绣花鞋.记得她一面拈针走线,一面给我们唱花灯:“西山头上龙门呀,西山脚下有一家,爹妈生下了三姊妹.姊妹三人剪纸花,大姐会剪灵芝草,二姐会剪牡丹花……”

比如小时候我们家过春节时要在堂屋里铺一层青松毛.一地青绿的松毛,映着红红的对联,年节的气氛是那样浓郁.

再比如端午节,母亲会给我们煮芽豆,缝布猴,在门框上插艾草.

母亲年岁渐长,慢慢失去了唱花灯的兴致,也不再给我们做绣花鞋,缝布猴.故乡,还有故乡的诸多风俗在母亲心里一同老去,可我依然记得小时候我家的春节是一个青松毛铺地的春节,我是彝人.

5

我想要寻访熊家“默园”的时候,舅舅已经去世,我不知道能识文断字的他是否带走了一些关于“默园”的轶事旧闻.

母亲记得熊光琦县长,但不知道熊家那幢花园别墅叫作“默园”.她说那里叫“梨园”,曾做过酒坊,小时候她随外公一起去买过酒.

我又向一个家住车家壁的网友提起“默园”,她很年轻,也没有听说过,但她很热心地去向老人们打听,给我的答案和母亲的一样:熊县长家住的那个地方,就叫“梨园”.

2016 年7 月我到昆明开会,乘着会议的间歇我去了车家壁.

我一个人走进这个养育过母亲的村庄.

窄窄的巷道两边是挤挤挨挨的钢筋水泥楼房.

如今车家壁是寸土寸金,房租是村民们主要的经济收入之一,家家户户都争抢着把每一分土地盖成楼房.身边过往的人口音各异,他们大多数是车家壁的房客.

唯一不变的是位于村子的大水井.

大水井是一口清朝时就修建的古井.井旁的石壁上刻着“普济泉”三个大字,但是车家壁的人都叫它“大水井”.一侧刻有“乾隆五十六年重修”的字样,“重修”两个字说明它有着更古老的前身,其始建年代已无人能知,像一条看不到头的隧道,漆黑的内壁上全是岁月的呼吸,往事在另一个我们无法企及的时空里活着.

大水井是一个正方形的水池,上面用青石块镶砌成一个圆拱形的井盖,井盖内壁正中嵌一石牌,上书“勤念南无阿弥陀佛”几个金色大字,落款为“大清嘉庆十二年正月”.

我见过在井旁立一小庙,供奉龙王,感恩泽被的,却从未见过把佛号刻在井壁上的,显然超出了彝族的建筑风格.设计者初心为何?佛经上说,勤念佛号,可获无量功德,可灭无边罪业.

这一句“勤念南无阿弥陀佛”播撒的佛音,每一个来担水的人都听见了.

刻着佛号的石牌正下方砌一瞠目呲牙的龙头,有水从龙口中潺潺而出.只是那水看上去有些发绿,显然不宜饮用了.井盖拱口两边的石壁上又各刻一物,看似怪兽,又似金鱼.

汲水处铺着青石条,被踩磨得光滑圆润.青石条的缝隙里长出几丛小草,有一丛是蒲公英,竟冒着被践踏的危险开出一朵小花来.

被光阴抚摸旧了的石板,初放的鲜艳小花,数百年时间在这里无声交替.

年少的母亲曾来这里汲水,年轻的外婆曾在这里洗涮,大水井滋养着这个村庄,一代又一代.

大水井,在我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大水井,在母亲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大水井,在我外公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时光吞噬掉一代又一代的人,它却一直静卧在这里,最终成了时间的作品.

大水井前立了一道铁栅栏,显然人们意识到要对它加以保护了.

大地亘古,太阳亘古,月亮和星辰亘古,亘古至永恒便是神谕.大水井将继续见证这个村庄的历史,将继续承载人们的记忆.

大水井边立着一个高高的铁铸的秋千架,上面荡着这个村庄的欢笑.

从前的秋千架是用六根粗大的木头立起来的,挂秋千的绳索是粗大的麻绳.铁铸的秋千架可以一劳永逸,只是少了木头温润的手感.

离开大水井,我向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妈打听“默园”何在?她如我母亲一般茫然.我意识到症结所在,就如这“普济泉”被人们叫作“大水井”一样,“默园”在民间一定另有称谓.我补充道,那是一幢建于解放前的别墅,也叫作“梨园”.大妈立即说,梨园呀,解放前那是熊县长家.后来卖给了一个外村人.她十分热情地给我指了路.

我沿着大妈的指点一直往上走,快到山脚时果然看到了一幢浅的二层小楼掩蔽在树荫里.路边一户人家的大门开着,一个老者站在门口.我再次向老者求证.老者说,是熊县长家.现在住着X家.他说了一个姓氏,我没听清楚.

和一路上见到的小洋楼相比,这幢二层小楼实在太普通了,可是在解放前,它的周围是清一色低矮的土屋和茅草房,它便是鹤立鸡群的“大花园洋房”了.

胡伯威在《儿时“民国”》里这样描述:“外公熊光琦(字印韩)那时候暂时赋闲在家,在昆明城通往西山的公路中途一个叫车家壁的地方觅了一处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造了一套大花园洋房.又从公路边修了一条支路,大约一里多路到那里.朝那里走,路的左边是一带丘陵矮坡;右边低洼,有河塘田野……路到山麓止,拾级而上便是石砌的围墙和园门.石板的门楣上刻着外公亲书的“默园”两个大字.”

胡伯威还详细介绍了默园的格局,一进大门是一座大花园,有鹅卵石铺的小路,种着各种花的花圃和青青的草地,还有一个石砌的水池,里面有太湖石堆砌的假山.穿过大花园就到了一幢中西合璧的二层楼房前.楼房后面的山坡上又有一层花园,同样砌了水池,堆着假山,还摆着雕刻有篆字的石桌和石凳.再往上还有一层是果园,种着有名的“宝珠梨”.

胡伯威笔下的默园是优雅的,文气的.

只可惜了他外公亲笔题写的“默园”两个字.

熊县长的书法想来优雅洒脱,遗憾,村民们识字的不多,能识得其中况味的更是了了,他们看到的只是园内富裕的生活和盛放的梨花.就因了这漫坡的梨花,富有哲思意味的“默园”被车家壁的村民叫作了通俗易懂的“梨园”.

默园与车家壁只有一涧之隔,贫富的隔阂却难以翻越.母亲记得当年园内养着狼狗,诸如她一样的穷孩子对默园只能是远远地看上一眼,这幢华丽别墅里的世界对于挣扎在饥寒中的村民们来说是遥远而陌生的.

如今,胡伯威笔下的“大花园别墅”已是朱颜全改.

通往默园大门的台阶变成了一条光滑的水泥路,失去了拾阶而上的韵味.路边停着的一辆轿车解释了那些美丽台阶消失的原因.路左边的丘陵矮坡还在,长满了葱郁的树木,右边的河塘田野没有了,盖满了钢筋水泥的楼房.第一层大花园消失了,一道空心砖砌的围墙圈去一方菜地,另一半堆放着一些废铜烂铁.默园的院落大大缩了水,只在小楼一侧的院墙上镶了一道朱红色的铁门,冷硬的白瓷砖门框上贴着鲜红俗气的对联,铁门上贴一个金粉脱落的“福”字.单看这道门,和普通农家没有什么区别.刻着熊县长亲书“默园”二字的石板门楣踪影全无.

我凑近门缝往里看,小楼的样式和胡伯威的描述相符,中西合璧,呈丁字尺形,只是楼上长廊的红漆木栏杆换成了水泥砖块砌的围栏,想来那红漆木栏杆经不住岁月久远的侵蚀.

就我目力所及,小楼前只剩一个不算宽敞的院子,堆放着各种杂物.水池、假山没有了,花草、果木也没有了,那些刻着篆字的石桌石凳也没有了.

时间慢慢掩埋着一切,锦绣年华,璀璨人生……速度缓慢到不能觉察,却在某一天让我们大惊失色,一生不过弹指间.我怅然若失,为这小楼里曾经生活过的人.

想那熊家后人如若来访,心里的感慨定是胜我万千.

6

时间还早,我沿着默园前的一条小路随意走,转了个弯,看见一道大门,高高的门楣上从右到左写着“碧鸡关”三个繁体大字,右侧有一行小字“: 民国二十九年元旦”,左侧题字者落款为:“曾养甫”.曾养甫,广东平远县人,曾任国民党交通部长,滇缅铁路督办公署督办、军事工程委员会主任委员.

曾养甫手书的“碧鸡关”这三个大字,据我所知是他为滇缅铁路碧鸡关隧道题写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得而知.

走进去看到“云南碧鸡文化艺术交流中心”的招牌,原来这里是一个艺术区.一些艺术家、学者在这里租了房子做工作室,他们或作画写生,或雕刻制陶,或著文写诗,或研习茶艺,或探究国学,佛理……城市生活湍急的节奏在这里忽然慢了下来,悠闲地喝茶读书,或静悄悄地闭门创作,他们带给车家壁一股浪漫的气息,像是隔壁默园那消逝的漫坡梨花余韵未了.

艺术区左侧有一条小路伸进山林里去,我沿着往上走,就到了车家壁村后的进耳山麓.我的外公就安埋在这座山上.山上树荫浓密,植被保护得很好.我沿着一个高高的堤坝往回走.这堤坝就是胡伯威在《儿时“民国”》里写到的“大竹堤”,他说大竹堤上有一条小铁路.这条小铁路就是鲜为人知的滇缅铁路.

有人说历史像一颗洋葱,层层剥开,总有一瓣让人流泪.滇缅铁路就是一瓣让人流泪的洋葱.抗日战争初期,为争取外援,国民党政府决定抢修一条从昆明到缅甸腊戌的铁路.

在东北沦陷,滇西危急的形势下,全国著名的铁路和桥梁专家,工程技术人员汇聚云南,30 多万民工日夜奋战,在不到5 年的时间内修筑了860多公里的路基,从昆明到安宁一段已经铺轨,滇缅铁路已具雏形,即将通车.就在这时候滇西失守,为了不让滇缅铁路落入日军手中,成为其长驱直入的通道,国民党政府忍痛下令将西段已经修好的路基、涵洞等全部炸毁.

滇缅铁路是一条米轨铁路,修筑之艰难超过了滇缅公路.它穿越哀牢山、无量山、横断山,跨过澜沧江、罗闸河、南汀河,30 多万民工用原始落后的工具,在深山密林中,沟谷陡崖上,不顾风雨烈日、瘴疠疾病,全凭手挖肩挑,修筑了这一段人间奇迹.“八米死一人”,数以十万计的民工抛尸荒野,葬身路基之下,这是一条用血肉铺筑的铁路,却在隆隆炮声中,灰飞烟灭,在地图上再也找不到它的痕迹.

解放后,昆明至楚雄一平浪的路基又重新铺轨,叫作“昆一线”,主要用来运送煤炭和食盐.1970 年成昆铁路通车后,昆一线也被拆除,至此滇缅铁路完全隐退,在荒山野岭中寂寞地残存着一段损毁的路基,一堆无用的道砟,几截破败的桥墩,一个塌陷的隧道……但筑路英雄们义无反顾赴国难的精神永远激荡在千山万岭之上,那是我们民族不屈的魂魄.

车家壁村后的这段铁路,还残留着依稀可辨的痕迹,野草覆盖着窄窄的路基,散落的道砟隐约可见.如果朝安宁方向走,不远处就是碧鸡关隧道,车家壁的老人们叫它“老钻洞”.时任交通部长的曾养甫亲笔题写了隧道名,“碧鸡关”三个繁体大字,在用青石工整镶砌的隧道顶上至今清晰可见,苍劲有力.这是滇缅铁路上的第一个隧道,废弃之后就被封堵了,在岁岁枯荣的杂草之下,听任野狐山兔蹿来蹿去.

我尽量让我探视的目光柔软,再柔软,我怕触痛那些为筑路付出生命的亡魂.

不一会儿,我走到了碧映寺.

母亲说碧映寺从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本祖庙.

改革开放后,富裕的人多了,他们为保富贵长久,大多喜欢捐资建庙.车家壁的本祖庙也重建一新,只见黄墙高耸,金顶辉煌,院内松柏苍翠,殿堂巍严.

我顺着一段石台阶往下走,又回到了大水井边.沿着大水井右侧的一条巷道走两三百米远便是舅舅家,两个表姐都在城里工作,很少回来.我见大门敞开着,里面闪过两张陌生房客的脸.

我又回到了村口的牌坊下,左侧就是当年徐霞客笔下那个“村人皆仰汲焉”的池塘所在地.从前水色清澈,波光潋滟的池塘一再缩减,如今只剩下一方小水塘,圈在一个小公园里,塘水浑浊,不要说鱼,连水草都不长一根.

7

母亲渐渐老了,她的故乡却日新月异起来.一眼望去,车家壁小楼林立,看不见一块田地,我不知道这样一个所在是否还能叫作村庄?

村庄应该是池塘,稻田,阡陌构成的版图,水井,巷道,花草,果木,菜地,鸡埘,看家狗是它的细节,嗅着花香能寻到一座古旧的院落,屋顶长点瓦草,墙脚生点苔藓,静谧安详,四平八稳地卧在小巷尽头,装着祖辈的故事,子孙的记忆,有点沧桑,有点感慨.

向前进是没错的,现代的生活设施,现代的生活方式给我们带来了诸多便利,只是如何平衡好发展与守护,创新与传承的关系?我们古老的村庄犹豫着,纠结着……只希望在创新发展的同时不要斩断游子的记忆,村头留一株老香樟,村里存一口旧水井,把乡愁刻进树的年轮,融进水的清洌.一个被称作故乡的地方,不该让游子有隔世之感.

年轻时母亲曾在夜里熟悉地穿过一块块田地带我们回家,现在即便是大白天她也摸不着北了,她赖以识途的那些标识不见了,一幢幢小楼林立而起,这家的和那家的一样,这个村的和那个村的相同,公路两边的村庄好像穿上了统一的制服,老迈的母亲很难把她的故乡一眼就指认出来了.

还好,清代的古井依旧,民国的别墅尚存踪迹,滇缅铁路还留有遗痕,我还知道我踩在脚下的这条路是滇缅公路的起点段,虽然它已被一条宽敞的柏油大道覆盖,改名叫作了春雨路.

责任编辑:雷杰龙

简而言之:这是一篇关于对写作故乡册页和散文和册页论文范文与课题研究的大学硕士、散文本科毕业论文散文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相关文献综述及职称论文参考文献资料有帮助.

参考文献:

1、 祖先居住的地方(散文) 一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村庄,是因为族里一个奶奶去世了,妈妈下了死命令,要我们兄妹几个必须回去奔丧,因为我们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说起这个奶奶,其实她并不是我们普米人,据说她来自遥远的叽都一一当然现在看起来并.

2、 倾空一生积蓄(散文) 1上大学的第一个暑假,夏天有些闷热,我去打密河大桥工地打工前,父亲就请人在家做棺材了 做棺材的木料是前些年我刚进县城读高中时就备下的,不到六十的父亲似乎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了 凑了一笔钱把我送进大学后,他.

3、 从黑石关到砖砦(散文) 作者简介鲁枢元,生于河南开封,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 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生态批评研究中心主任,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论著创作心理研究超越语言……在学界引起强.

4、 梦回萧关(散文) 初冬周末的一个下午,几位朋友相邀去瓦亭古城,一呼即成 驾车从固原市区出发,一路顺清水河谷向南,经二十里铺,翻越开城梁,进入泾河流域 沿河绕过青石嘴,只见河谷逐渐变窄,山势渐次陡峭险峻,此地名曰牛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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