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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库全书总目》欧阳修著述提要考辨
王美伟
何宗美
(西南大学文学院 重庆 北碚 400715)
关键词:《四库全书总目》;欧阳修;考辨
摘 要:《四库全书总目》(下称《总目》)是中国古代最大的官修图书目录,也是一部文学批评著作.四库馆臣对历代著述的评价揭示了古代文学史、思想史的发展历程.本文以《总目》中的欧阳修著述提要为研究对象,通过对欧阳修在经、史、子、集各部著述提要的考辨,显示《总目》欧阳修著述提要中的阙误,并考察四库馆臣如何评价欧阳修在宋代经学、史学、文学中的贡献及其怎样定位欧阳修,以此为欧阳修研究提供必要之参考.
〔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535(2016)-049-05
DOI:10.13399/j.cnki.zgwxyj.2016.03.010
The Research of Ou Yangxiu’ Works in The General Catalogue of Si Ku Quan Shu
WANG Meiwei
He Zongmei
Key words: The General Catalogue of Si Ku Quan Shu; Ou Yangxiu; Textual research
Abstract: The General Catalogue of Si Ku Quan Shu was the largest official catalogue book in ancient China. It’s also a book of literary critici. Compilers also reveal the development of ancient literature and thought. This paper based on the works of Ou Yangxiu in The General Catalogue of Si Ku Quan Shu, find the mistakes in it and investigate the compilers how to judge the contribution of Ou Yangxiu in Confucian classics, history of science and literature, and how to make sure the location of him. All of the study is in order to provide the necessary reference for the research of Ou Yangxiu.
欧阳修是宋初文学和学术的领袖,在经学、史学、文学、金石学、书学、目录学等各方面都做出了开创性贡献.现有关于欧阳修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文学、史学相关著述及其思想的探析方面.《总目》作为中国古代目录学的集大成之作和文学批评著作,共叙录欧阳修著作13部,著录10部、存目3部,这些著作分布于经、史、子、集各部.透过《总目》对欧阳修著述的叙录及其批评,我们可以清晰地了解在汉学支配下的四库馆臣对宋学的开创人物会有怎样的评价.同时,通过对经、史、子、集各部中欧阳修著述的考辨,厘清《总目》欧阳修著述提要中的阙误,消除以讹传讹的不良影响.
一
欧阳修为宋一代文宗,也是经学巨擘.其经学主要致力于《诗经》、《周易》、《春秋》的研究,著述有《毛诗本义》、《易童子问》、《春秋论》等.《总目》著录欧阳修的经学著述一种,即《毛诗本义》十六卷;存目一种,为《左传节文》十五卷.另有《易童子问》三卷未被叙录.《左传节文》的作者问题尚存争议,四库馆臣在其提要中记为“旧本题宋欧阳修编”,并有馆臣考证“前有庆历五年修自序,序中称胡安国《春秋传》及真德秀《文章正宗》,是不足与辨矣” 〔1 〕 (P384 ).对此,《总目》整理本下有按语:“胡安国、真德秀皆生于欧阳修逝世之后,欧阳修序中何得进入胡、真氏之名之文?《明史·艺文志》载明汪道昆《春秋左传节文》十五卷,当即此书.” 〔1 〕 (P384 )
《毛诗本义》提要称有“十六卷”,并有《补亡郑谱》及《诗图总序》附于卷末.今查文渊阁《四库全书》,其书名称《诗本义》,十五卷,其后附有《郑氏诗谱》一卷,包括《诗图总序》、《郑氏诗谱》、《诗谱补亡后序》三篇文章,《总目》把后附一卷与前十五卷合为十六卷.而据陈尚君的考证,此书最初为十四卷,欧阳修生前所定,后《诗解》附入,为《郡斋读书志》所说十五卷本,再后《诗谱补亡》附入,遂成《直斋书录解题》、蜀本所称十六卷本. 〔2 〕 (P157 )
从总体来看,《总目》对欧阳修的经学造诣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称“修文章名一世,而经术亦复湛深” 〔1 〕 (P190 ).从欧阳修在易学、诗学、春秋学等领域的经学著述及其影响来看,四库馆臣的评价是恰如其分的.更为重要的是其疑古辨伪的经学研究方法使其成为宋初“疑古新变的义理经学” 〔3 〕 (P157 )兴起、促使宋代经学转型的关键人物.因此,四库馆臣所说的“湛深”是与其经学成就相称的.
欧阳修在诗经学上推陈出新,建立新诗学的功绩尤其得到了《总目》的关注.《毛诗本义》提要说:“自唐以来,说诗者莫敢议毛、郑,虽老师宿儒,亦谨守《小序》,至宋而新义日增,旧说俱废.推原所始,实发于修.” 〔1 〕 (P190 )《总目》认为欧阳修是宋学的开创者,是宋代建立新诗学的第一人,注意到了欧阳修在《诗经》学史上的重要地位.欧阳修的新诗学采用的是一种以历史还原主义为基础,力图还原《诗经》本来面目的研究方法.这在诗经史上是一个重大变化.正如胡朴安所言:“自唐以来,说《诗》者悉尊毛郑,谨守《小序》;至宋而新义日增,旧说几废.” 〔4 〕 (P80 )欧阳修之前,以孙复为代表的宋初学者开启了疑古辨经、重注六经的序幕.在此学术背景下,欧阳修同样对儒家经学产生了质疑,推动了“经学变古时代” 〔5 〕 (P156 )的到来.因此,欧阳修是促进诗学研究转型的关键人物,在诗学发展过程中发挥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总目》极为赞同欧阳修对《毛诗》、《郑笺》提出的质疑,认为“修作是书,本出于和气平心,以意逆志.故其立论未尝轻议二家,而亦不曲徇二家.其所训释,往往得诗人之本志” 〔1 〕 (P190 ).欧阳修在继承毛、郑学说的基础上,从考据出发,对毛、郑在训释方面的不当之处和《郑笺》中所含的谶纬怪妄之说进行了批判.如《静女》一诗,《小序》曰:“《静女》,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德.”《郑笺》云:“以君及夫人无道德,故陈静女遗我以彤管之法德,如是可以易之为人君之配.” 〔6 〕 (P173 )而欧阳修在《诗本义》中则详细论述说:“《诗》曰:‘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据文求义,是言静女有所待于城隅,不见而彷徨尔.其文显而义明,灼然易见.而毛郑乃谓‘正静之女,自防如城隅’,则是舍其一章,但取‘城隅’二字以自申其臆说尔.” 〔7 〕 (P197 )在欧阳修之前《静女》多尊毛、郑的观点,认为是讽刺魏国夫人无道之作.现今,《静女》通常被认为是一首爱情诗,这与欧阳修的观点相同.这种情况在《诗本义》的《关雎》、《氓》等篇目同样如此.这正是《总目》所说的“往往得诗人之本质”,这也正体现了欧阳修的历史还原主义阐释方法.与毛、郑的阐释方法相比,这种方法有助于更真切地理解诗歌本来的意义,更重要的是去除了汉代以来一直笼罩在以《诗经》为代表的经学思想中的神秘化特质,这也是欧阳修取名《诗本义》的深意之所在.四库馆臣看到了欧阳修《诗经》还原在诗学研究过程中的重要意义,是值得肯定的.
宋学一大特点就是“疑经”,宋学在不怀疑经典出自圣人的前提下,阐发己意,有其进步意义.而四库馆臣对宋人“疑经”的态度与今人是不同的,《毛诗本义》提要中说:“后之学者,或务立新奇,自矜神解.至于王柏之流乃并疑及圣经,使《周南》、《召南》俱遭删窜,则变本加厉之过,固不得以滥觞之始,归咎于修矣.” 〔1 〕 (P190 )客观来说,欧阳修疑经的学术方法的确对后来的王安石、苏轼甚至朱熹等人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欧阳修是宋学的代表,而《总目》是清代汉学的集大成之作,正如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所说:“露骨的说,四库馆就是汉学家大本营,《四库提要》就是汉学思想的结晶体.就这一点论,也可以说是:康熙中叶以来汉宋之争,到开四库馆而汉学派全占胜利.” 〔8 〕 (P23 )因此,四库馆臣对欧阳修经学的批评必然会以汉学作为出发点,从而形成一套基于汉学的学术批评体系.在这套学术批评体系中,四库馆臣坚守的汉学从维护经学的神圣性地位出发,对欧阳修的历史还原主义持谨慎态度.故把欧阳修看作后世学者删改经典的始作俑者加以批判,这是对欧阳修的阐释可能带来颠覆经典神秘性的后果的忧虑.其实欧阳修历史还原主义的解释的初衷是追求一种客观的立场,这一点正如其子欧阳发在《先公事迹》中所记欧阳修言语:“先儒于经不能无失,而所得已多矣.正其失可也,力诋之不可也.” 〔9 〕 (P2627 )以今人的眼光来看,欧阳修历史还原主义的解释更符合经学的本质,而《总目》的观点则明显有失偏颇.
除《毛诗本义》之外,欧阳修在易学方面还有著作《易童子问》及论易文章《易或问》等,这些易学著作未被四库馆臣收录.只是在其他著述提要中偶被引用,如《易传灯》提要说:“《系辞下传》‘易之为书’三章,皆汉儒《易纬》之文,讹为夫子之作以诳后世,亦沿欧阳修之误.” 〔1 〕 (P24 )明季本《易学四同》提要中提及:“至于祖欧阳修之说,以《系辞》为讲师所传,非孔子所作,故多割裂经文,从吴澄所定之本.” 〔1 〕 (P80 )明刘濂《易象解》提要说:“自序谓‘《十翼》之辞不尽出于圣门,故其言多无谓,且叛于三圣之教’云云,盖袭欧阳修之说而益加甚焉.” 〔1 〕 (P81 )《总目》所提到的“欧阳修之误”、“欧阳修之说”皆出自于《易童子问》.欧阳修此著作中对《十翼》的作者问题提出了质疑:
童子问曰:《系辞》非圣人之作乎?曰:何独《系辞》焉,《文言》、《说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而众说淆乱,亦非一人之言也.昔之学《易》者,杂取以资其讲说,而说非一家,是以或同或异,或是或非,其择而不精,至使害经而惑世也. 〔10 〕 (P1119 )
欧阳修关于《十翼》非孔子一人之作的观点是易学研究的一大突破.欧阳修对《十翼》作者的怀疑是对汉代以来固守圣人之说的修正,在易学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然而这样一部在易学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著作,《总目》却未收录,其原因司马朝军在《〈四库全书总目〉研究》一书中解释到:“《总目》坚持《易经》为四圣所作说——伏羲画卦,文王作卦辞,周公作爻辞,孔子作《十翼》,故对欧阳修大加斥责.” 〔11 〕 (P269 )这一论断较为准确的解释了《总目》的意图.四库馆臣所坚守的汉学为维护经学的神圣地位,对欧阳修所提出的正确观点予以了批判,体现了《总目》的局限性.
概括而言,《总目》认识到了欧阳修的经学之湛深,并把他视为宋学的先声,体现了四库馆臣对经学发展历程的精准认知.但由于其清代官学思想的局限,对欧阳修“疑经”的重要价值却给予了错误的批判.
二
《总目》著录欧阳修史学著作四部,其中正史类两部:《新唐书》二百二十五卷、《新五代史记》七十五卷;目录类两部:《崇文总目》十二卷、《集古录》十卷.
《四库全书》在《新唐书》后另附《唐书释音》二十五卷.《新五代史记》在《四库全书》中称《五代史》,其目录只有七十四卷,文渊阁《四库全书》库本提要亦记为七十四卷,而现通行版本亦只有七十四卷(中华书局1974年版).概其誊录所误,或是把目录作为一卷,合成七十五卷.
作为著名的史学家,欧阳修修史以《春秋》为圭臬,又具有文学家写史的风格,正如四库馆臣在《新五代史记》提要中所言,其书“大致褒贬祖《春秋》,故义例谨严.叙述祖《史记》,故文章高简” 〔1 〕 (P635 ),分别从“义例”和“文章”两方面高度赞扬了欧阳修的史学特色.欧阳修的《新五代史记》以“不没其实”为原则,从“正统论”的角度出发,遵循《春秋》义例,融入了自己的道德评价.如朱友珪杀其父梁太祖朱温以自立,欧阳修在史中把其列入《梁家人传》,而非入本纪,就是遵循《春秋》义例,其在文末解释道:“或问:‘梁太祖以臣弑君,友珪以子弑父,一也.与弑即位,逾年改元,《春秋》之法,皆以君书,而友珪不得列于本纪,何也?且父子之恶均,而夺其子,是与其父也,岂《春秋》之旨哉?’予应之曰:‘梁事著矣,其父之恶,不待与夺其子而后彰,然末帝之志,不可以不伸也.《春秋》之法,君弑而臣不讨者,国之臣子任其责.予于友珪之事,所以伸讨贼者之志也.’” 〔12 〕 (P138-139 ).这种褒贬之法深得四库馆臣之欣赏,称“此书一笔一削,尤具深心,其有裨于风教者甚大” 〔1 〕 (P635 ).
同时,《总目》又对欧阳修在《新五代史》的体例上的缺失提出了批评,“周官太史掌国之六典,汉法亦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史之所职,兼司掌故.八书十志,迁、固相因,作者沿波,递相撰述,使政刑礼乐,沿革分明,皆所谓国之大纪也.修作是书,仅司天、职方二考,寥寥数页,余概从删.虽曰世衰祚短,文献无征,然王溥《五代会要》,搜辑遗编,尚裒然得三十卷,何以经修编录,乃至全付阙如?此由信《史通》之谬谈,(刘知幾欲废表志,见《史通》表、历书志二篇)成兹偏见.元纂宋、辽、金三史,明纂元史,国朝纂明史,皆仍用旧规,不从修例,岂非以破坏古法,不可以训乎!此书之失,此为最大.” 〔1 〕 (P634-635 )四库馆臣对欧阳修在《新五代史记》中《司天》、《职方》的内容过于单薄、不合体例进行了批判,并指出后世的史书并不遵从欧阳修的体例,以说明其体例不当.诚然,由于资料所限,《新五代史》中《司天考》只有两卷,《职方考》只有一卷,内容的确较少,但《总目》未免求全责备.
在语言上,受其文学思想影响,欧阳修写史笔法简严,有《史记》传统,如其在《伶官传序》中所记李克用临终以三矢授庄宗一段,寥寥数语就写出了李克用一生的几个重大历史事件,记事极为简略,蕴含内容却极广.清代史学家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对比新、旧《五代史》称:“不阅薛史,不知欧史之简严也.” 〔13 〕 (P416 )但《总目》对其在编纂《新唐书》中所采用的“事增文省”的原则表达了不满.四库馆臣在《新唐书》提要中引刘安世《元城语录》曰:“‘事增文省,正新书之失,而未明其所以然.今即其说而推之,史官记录,具载旧书,今必欲广所未备,势必搜及小说,而至于猥杂.唐代词章,体皆详赡,今必欲减其文句,势必变为涩体,而至于诘屈.’安世之言,所谓中其病源者也.” 〔1 〕 (P633 )欧阳修等编修《新唐书》“事增文省”的做法与其文学思想对历史书写的介入有关.作为一位文学家角色的史学家,其史学写作势必会出现文学书写的特点.欧阳修文章的语言以简为美,反映在史学中即前文提到的“文章高简”,历史叙事自然愈详尽则史实愈清晰,而简洁的文笔叙述却使文章充满意蕴.欧阳修“事增文省”的做法的确会造成艰涩难懂的弊端,但从另一面来看,却也增加了文章的意蕴.以今人的眼光来看,四库馆臣的观点未免有失偏颇.余嘉锡也在《四库提要辨证》中对《新唐书》提要中“事增文省,正新书之失,而未明其所以然”进行了辩证. 〔14 〕 (P216-217 )
除此之外,《总目》对欧阳修史学的批评还包括对其疏于考证的不满.四库馆臣在《新唐书纠谬》提要中说:“然欧、宋之作新书,意主文章,而疏于考证,牴啎踳驳,本自不少.” 〔1 〕 (P633 )《新五代史记》提要在肯定其义例和语言的同时说:“事实则不甚经意”、“褒贬分明,而传闻多谬”、“为其考证之疏,则有或不尽知者” 〔1 〕 (P634-635 ).《五代史记纂误》提要中也说:“欧阳修《五代史》,义存褒贬,而考证则往往疏舛.如司马光《通鉴考异》所辨晋王三矢付庄宗等事,洪迈《容斋三笔》所摘失载朱梁轻赋等事,皆讹漏之甚者.至徐无党注,不知参核事迹,寥寥数语,尤属简陋.” 〔1 〕 (P635 )四库馆臣从汉学重考据的立场出发,对欧阳修在史书中疏于考证的缺点给予了严厉批判.欧阳修史书中确实存在考证不严的事实,《总目》中叙录的《五代史记纂误》、《五代史志疑》等提要中涉及的欧阳修史书中的错误的确存在,但相比而言,欧阳修的史学成就更为突出.对于《新五代史记》提要中“其注为徐无党作,颇为浅陋,相传已久,今仍并录之焉” 〔1 〕 (P635 )的说法,李裕民在《四库提要订误》中通过对徐无党对此书在国名写法、本纪写法、战争写法、地名变化、褒贬笔法等方面的贡献驳斥四库馆臣的浅薄,并认为“通过徐无党注,可以了解欧阳修新史义例及资料取弃之由,是研究欧阳修史学特点的第一手资料,其价值不应忽视,《提要》讥其‘浅陋’,乃不深考所致” 〔15 〕 (P40 ).
《总目》充分赞同欧阳修史学“褒贬祖《春秋》”、“叙述祖《史记》”的特点.而对欧阳修史书存在的记载简略、体例不严、疏于考据等弊端极力批判.四库馆臣从史学谨严的角度出发,未能认识到欧阳修以文学笔法书写历史的优点,实为可惜.
三
《总目》子部共叙录欧阳修著述三部,其中著录两部,为《洛阳牡丹记》一卷、《归田录》二卷.存目一部,即《试笔》一卷.三部著作多为谈谐之笔,其提要中亦存在不当之处,现考辨如下:
《洛阳牡丹记》提要:“是记凡三篇:一曰花品叙,所列凡二十四种.二曰花释名,述花名之所自来.三曰风俗记,首略叙游宴及贡花,余皆接植栽灌之事.” 〔1 〕 (P1539 )今查《四库全书》所记卷三为“风土记”,内容则如提要所记,盖四库馆臣抄录所误.另提要称其“文格古雅有法” 〔1 〕 (P1539 ).通读文章发现《洛阳牡丹记》行文风格平易自然,语言简洁流畅.体例亦如《总目》所指先叙花名,再记花名之由来,最后写各花之趣闻轶事,亦符合四库馆臣所言之“古雅有法”.
《归田录》提要在文献考证方面却多有缺失,其提要云:“自序谓:‘以唐李肇《国史补》为法.而小异于肇者,不书人之过恶.’” 〔1 〕 (P1848 )细查四库全书《归田录》、《文忠集》及《欧阳修全集》版《归田录序》均未见此语.《总目》此言出自《直斋书录解题》,其文为:“(序)又曰:‘唐李肇《国史补》序云,言报应、叙鬼神、述梦卜、近怪异,悉去之;记事实、探物理、辨疑惑、示劝戒、采风俗、助笑谈,则书之.余之所录,大抵以肇为法,而小异于肇者,不书人之过恶,以为职非史官,而掩恶扬善,君子之志也.” 〔16 〕 (P340 )另,提要引“陈氏《书录解题》曰:或言公为此录未成,而序先出,裕陵索之.其中本载时事,及所经历见闻,不敢以进,旋为此本,而初本竟不复出.” 〔1 〕 (P1848 )此语亦非陈氏原意.《书录解题》其原文为:“或言公为此录,未传而序先出,裕陵索之,其中本载时事及所经历见闻,不敢以进,旋为此本,而初本竟不复出,未知信否?” 〔16 〕 (P340 )粗看起来,二者差距不大,而细读全文则会发现两文在关键细节处的表述并不一致,“未传”与“未成”一字之差,所表达的意义差距极大,陈氏之意或言书已成未传播而已,而《总目》提要则表示书未完成.另陈氏所言的“未知信否”在《总目》提要中未提及,被当成了确定事实.据陈尚君考证,此语最早出自朱弁《曲洧旧闻》,陈振孙所言即源于此,其文曰:“欧阳公《归田录》初成未出,而序先传,神宗见之,遽命中使宣取.时公已致仕在颍川,以其闲纪述有未欲广者,因尽删去之.又恶其太少,则杂记戏笑不急之事,以充满其卷帙.既缮写进入,而旧本亦不敢存.今世之所有皆进本,而元书盖未尝出之于世,至今其子孙犹谨守之.” 〔17 〕 (P72 )由此亦可证明《总目》所记“未成”之误.
此外,《总目》引述王明清《挥塵三录》观点以证明此书完成时“公已致仕在颍州”,其实不然,陈尚君考证云:“《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以为致仕归颖后作,实误.其序明言为:‘录之以备闲居之览也’,并藉以申归田之志,可证.” 〔2 〕 (P164 )
与上述两部已确定为欧阳修著作不同,《试笔》提要则多为推测之辞.《试笔》提要云:“旧本题宋欧阳修撰”、“似非赝作” 〔1 〕 (P1691 )等语,此为四库馆臣的推测之论,《总目》亦不确定此书是否为欧阳修所作.据欧阳修之裔孙欧阳衡所言:“《笔说》、《试笔》二种,先公偶然欲书,信手而成,初无次序.后人珍公手迹,摭拾为此册,逐条添撰题目,决非先公笔也,兹悉汰去.观《归田录》、《诗话》经公手定者,每条不别撰题可知.” 〔18 〕 (P1987 )欧阳衡为欧阳修第二十七代孙,为清嘉庆时期人,曾与嘉庆二十四年重编《欧阳文忠公全集》一百五十八卷.两人所处时代较远,故其所言难以作为确证.而据周必大所云:“世传文忠公《试笔》自《说砚》而下,凡数十纸,有元祐四年九月东坡苏公跋.此最后数纸也.初藏刘氏,后归王晋卿,今复还欧阳氏,余不知何之矣.公薨于熙宁五年,距元丰属耳,其遗墨已为诸公珍爱如此,况百世之下乎!淳熙甲午十月二十八日某书.” 〔19 〕 (P293 )周必大曾编刊《欧阳文忠公集》,对欧阳修作品进行过精心的校勘,故周必大所言当属实.故《试笔》当为欧阳修所作,而标题却是后人所加.另提要还说:“末有苏辙、苏轼二跋” 〔1 〕 (P1691 ),查《欧阳修全集》、四库本《文忠集》均保留二跋,但两篇文章在苏辙、苏轼的文集中未发现,四库馆臣亦推测其为伪作,称“惟苏轼一跋,凡猥殊甚,决非轼语,或刊是书者所依托欤?” 〔1 〕 (P1691 )苏轼序跋原文曰:“此数十纸,皆文忠公冲口而得,信手而成,初不加意者也.其文采字画,皆有自然绝人之姿,信天下之奇迹也.元祐四年九月十九日,苏轼书.” 〔18 〕 (P1986 )据上文周必大所言已提及苏轼此跋,可见此跋宋代就已存在.此外,与苏轼其他序跋类文章相比,文风类似,并非《总目》所说的“猥”,应是四库馆臣对假托之文的批判之语.后世之学者多认为此跋即为苏轼之作,如元代陶宗仪《说郛》、清代《皕宋楼藏书志》等都保留苏轼、苏辙二跋.
总之,子部所叙录的三部作品,无论是记牡丹还是官场轶事,亦或书法,都为世人展现欧阳修研究领域之广泛.然而由于与其经学、史学、文学成就相比,子部著述未能得到《总目》的足够重视,且四库馆臣在文献、考辨方面多有考据不够严谨之处.
四
《总目》集部叙录欧阳修著述四部,其中著录三部,为《文忠集》一百五十三卷、《六一诗话》一卷、《六一词》一卷.存目一部,即《居士集》五十卷.
《六一诗话》提要称此书“盖熙宁四年致仕以后所作,越一岁而修卒,其晚年最后之笔也” 〔1 〕 (P2739 ).而事实并非如此,据李裕民的考证:“欧阳修于熙宁四年六月致仕,七月归颍,五年闰七月卒.……而熙宁五年,欧阳修尚作有《拟剥啄行寄赵少师》绝句一首,《会老党诗》等律诗六首,及《跋三绝帖》等文(《欧阳文忠公外集》卷四、卷七、卷二三),则此书尚不能说是其最后之笔.” 〔15 〕 (P429-430 )
《总目》对欧阳修文学的评价以褒扬为主,这种褒扬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视欧阳修为宋初诗新运动的领导者.宋初文坛沿袭晚唐五代余风,先后出现了“西昆体”、“太学体”不良文风,作为文坛领袖的欧阳修肩负起了革新文风的重任.如四库馆臣在《六一诗话》提要中引《石林诗话》语:“修力矫西昆体.” 〔1 〕 (P2739-2740 )考《石林诗话》其文为:“欧阳文忠公诗始矫昆体,专以气格为主,故其言多平易疏畅.” 〔20 〕 (P3 )以“力矫”代替“始矫”,虽未明显改变原文本意,却极力突出了欧阳修在变革文风中贡献.再如《穆参军集》提要中说:“宋之古文,实柳开与修为倡,然开之学及身而止,修则一传为尹洙,再传为欧阳修,而宋之文章于斯极盛.” 〔1 〕 (P2036 )《宛陵集》提要中说:“宋初诗文尚沿唐末五代之习,柳开、穆修欲变文体,王禹偁欲变诗体,皆力有未逮.欧阳修崛起为雄,力复古格,于时曾巩、苏洵、苏轼、苏辙、陈师道、黄庭坚等皆尚未显,其佐修以变文体者尹洙,佐修以变诗体者则尧臣也.” 〔1 〕 (P2054-2055 )《谢耳伯诗集》提要:“昔欧阳修柄文,斥刘几为险怪.” 〔1 〕 (P2506 )《总目》的这些评价至少清晰地表达了四方面的意义:一是把欧阳修置于宋代文学的发展历程中,从而突出了他的贡献;二是认清了宋初文风、诗风的现状,即偏重诗文形式、辞藻华美的西昆体、太学体盛行;三是充分肯定了欧阳修在变革宋初不良文风中的领导地位;四是分析了欧阳修领导的诗新运动成功的原因:欧阳修文学、政治上的声望以及尹洙、梅尧臣等士人的支持.可见,四库馆臣清楚地看到了欧阳修在宋初文学革新运动中的领导地位.
第二,对欧阳修文章的褒扬.欧阳修的文章被后世文学家尊为典范,各种选本不断出现.四库馆臣对欧阳修的文章同样十分推崇,除上文提到的“修文章名一世”外,四库馆臣在《新五代史记》提要说:“修之文章,冠冕有宋” 〔1 〕 (P635 ),甚至《总目》对欧阳修在《新唐书》错误辩护理由之一就是“欧、宋之作新书,意主文章,而疏于考证” 〔1 〕 (P633 ).欧阳修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文章“纡余委备,往复百折,而条达疏畅,无所间断;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 〔19 〕 (P26 ).欧阳修的散文简洁流畅、纡余有致,这种朴实的文风更容易被读者所接受,这也是其在宋代文学史乃至整个古代文学史上取得崇高地位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其《六一词》则独树一帜,与其诗文风格明显不同.提要称“曾慥《乐府雅词序》有云:‘欧公一代儒宗,风流自命,词章窈眇,世所矜式.乃小人或作艳曲,谬为公词.’蔡绦《西清诗话》云:‘欧阳词之浅近者,谓是刘■伪作.’《名臣录》亦云:‘修知贡举,为下第举子刘■等所忌,以《醉蓬莱》、《望江南》诬之.’” 〔1 〕 (P2780 )此说不仅证实了四库馆臣所论的欧词在“宋时已无定本”,且道出了欧词的特点,即“词章窈眇”,以至于被认为是伪作,这恰恰也说明了欧阳修风格的多样性.
五
总体而言,《总目》欧阳修著述提要较为系统全面地概括了其在经学、史学、文学等方面的功绩和成就,对我们今天从诗经史、易学史、史学史、文学史、思想史等方面全面了解欧阳修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但《总目》作为清代学术的代表,为维护清王朝正统学术思想,不免对不合乎正统的思想进行批判,《易童子问》不被著录、对《毛诗本义》的批判皆源于此.
通过《总目》提要,四库馆臣明显是把欧阳修首先定义为一位文学家.不论是对其经学还是史学的批评,《总目》首先提到的就是其文学,如评价经学时说“修文章名一世,而经术亦复湛深”,在史学评价中说欧阳修“意主文章,而疏于考证”.这些都说明,《总目》确立的欧阳修的第一身份是文学家,其次才是经学家、史学家等其他身份.这样的定位对今天欧阳修的研究依然有着重要的影响.如陈铭在《欧阳修传》中首先把欧阳修定位为文学家,而对其经学、史学成就则评价不高,甚至认为欧阳修“不算是个经学家,他的经学研究无非表明:他积极推进宋代疑古创新的经学思潮的成熟” 〔21 〕 (P6 ).可见,及至今日,欧阳修的史学家、经学家地位也并未得到全面的认同.
诚然,欧阳修在宋代文学的成就与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但在褒扬欧阳修文学成就的同时,我们也应该重新审视其在史学史、经学史的定位.欧阳修在史学的地位应当得到后人的普遍承认.欧阳修的在经学方面的开创性理论虽被《总目》所批判,但历史的发展却证明了其观点的正确性,如皮锡瑞曰:“欧阳修《诗本义》,始不专主毛郑.宋人竞立新说,至朱子集其成.” 〔22 〕 (P2 )胡朴安也认为:“修著《本义》,虽不轻议毛郑,然亦不确守毛郑.观其所言,已开宋人以己意说经之始” 〔4 〕 (P80 ).周予同说:“广义地说,宋学也是经学.它应从欧阳修、王安石等开始.欧阳修《易童子问》,以为‘系辞以下非孔子作’,这是反对汉唐之易学.另撰有《毛诗本义》,怀疑《诗序》(大小序,历来以为子夏和毛公所作)的不可靠性.……又,欧阳修怀疑《周礼》,这是宋学与汉学之争,不是今古文学之争.总之,欧阳修是经学家,怀疑是他的特点,也是宋学的特点.” 〔23 〕 (P73 )可见,欧阳修在宋学发展史上具有开创性地位,其经学家身份应得到足够重视.因此,时至今日,我们应以历史发展的眼光认识和评价欧阳修,摒弃《总目》批评中的偏颇乃至错误,借鉴其合理成分,才能还原欧阳修在文学史、思想史、哲学史上的真实状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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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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