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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方面论文如何写 跟山川湖海是寂寞的眼方面论文如何写

分类:论文范文 原创主题:寂寞论文 发表时间: 2024-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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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应霜一入藏就倒下了.

她有高原反应,低烧、呕吐,头疼得死去活来,倚在车里哼哼唧唧.导游是圈子里最靠谱的地陪,看她这样便劝她:“孔小姐,人不能和天斗.你这样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你继续往下走.”

这话都是好心,毕竟导游是按天计费的,劝她回去自己也拿不到钱.只可惜孔应霜是头犟驴,明明眼皮子都睁不开了,挂着氧气瓶子也要说:“人定胜天……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就是在最接近蓝天的地方自由飞翔.”

她满嘴跑火车,导游也劝不住,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她往下走.她要看的景点多,盐湖、纳木措、布达拉宫,一个都不落下.好在她有钱,租了一辆救护车在后面跟着,车里还坐了两名护士、一名医生,免得她玩到一半就驾鹤西去了.

到大昭寺时天气不错,晴空万里,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还没下车,手机就响了,是最俗气的铃声.小姑娘甜腻腻地唱着学猫叫,接起来那头却是个冷淡的声音.

“应霜?”

孔应霜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怎么了?”

“听说你去西藏了?”

她出来都快两个月了,天南地北地跑,这人到现在才来问.她觉得好笑,懒洋洋地说:“是啊,正在大昭寺呢,要我替你求支签吗?”

“我不信这个.”

这人说话还是那样,一开口就要把她噎死.孔应霜翻了个白眼,动作幅度太大,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那边根本察觉不到,沉默了一会儿后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有事?”

—F周囡囡生日,妈让咱们回去.”

孔应霜听了,连忙翻手机,电子日历里确实记录了生日时间.她跑昏了头,竟然给忘了.

“我就打算回去了,礼物也早就准备好了.”

“你做事一向周到.”那边难得地夸她,“我还有个会,就先挂了.”

挂了电话,孔应霜身子往后一仰,要不是眼睛还睁着,就像是已经撒手人寰了.导游看得心惊肉跳,打算让小护士来看看.她一摆手,自己跳下车说:“来都来了,我去拜个佛.”

大昭寺游人如织,晴空白云下,色彩艳丽的披帛同金顶的庙宇折射着斑斓的光.孔应霜眯起眼睛,慢吞吞地往上爬.她身体素质不行,旅行团的老头儿、老太太都比她走得快,还一路欢声笑语的.等她爬上去,游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径直走到求签的地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出一支签来.

导游给她指路:“解签的在那边.”

“谁说我要解了?”她笑了笑,轻车熟路地去捐了香火钱,然后说,“我得回去了,赶今天的飞机.”

导游擦了一把汗,心里庆幸着总算要送走她了,带着这样有钱、任性,身体又不好的客人实在是太累了.他在后面护着孔应霜往下走,眼尖地看到她掌心里握了支签,朱砂涂的首,又缀了红绸,倒像是常被把玩一样.

有钱人就是怪,导游想,她怎么还偷拿庙里的签呢?

孔应霜这个人,有钱也不是自己挣的.

她从小顺风顺水,念最好的学校,春季和秋季都会飞去国外参加时装周买衣服.临近毕业时,室友都忙着找工作,她则晃晃悠悠,领完就嫁了人.

她嫁的人姓靳,靳则沣,长得英俊,还和她是青梅竹马.那时她宣布要结婚,带着靳则沣去班上发喜糖.靳则沣大了她近五岁,没有去家里的企业上班,而是自己开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十成十的青年才俊.况且他长得又好看,腰细腿长的,穿着西装站在一群毛头小子中间,像是鹤立鸡群.

有女同学眼红,问她:“怎么认识的?”

她就甜蜜地一笑说:“青梅竹马呢.”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是孔应霜在往自己脸上贴金.毕竟靳则沣大她那么多,她穿开裆裤时他就已经念小学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会在口袋里放上手帕.

孔妈妈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一见到就要拉到怀里嘘寒问暖.他小小年纪就懂得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一本正经地说:“阿姨,我该去练琴了.”

他这么懂事,让孔妈妈既欢喜又遗憾.欢喜的是这个世上居然有这么乖巧的小孩,遗憾的是自家女儿比不上人家三分.孔应霜并没有自知之明,她是家里这一辈中唯一的女孩.她爷爷不喜欢男孩,因为生了四个儿子,儿子又为他添了一串孙子,好不容易盼星星似的盼来了孔应霜,看得如珠似宝的.

她从小胆子就大,看到靳则沣就大声喊他:“则沣哥哥.”

她的“则沣哥哥”嫌弃她年纪小,不肯带着她玩,看到她就想躲开.她虽然腿短,可气势如虹,大步跑过去抱着靳则沣的腿说:“阿姨说,要你带我玩.”

靳妈妈同孔妈妈是闺密,就让靳则沣当孔应霜的“陪玩”.靳则沣低头看她,她正在长牙,一笑就有口水流出来,亮晶晶地挂在下巴上.这画面实在太伤眼睛了,就算过去了二十多年,靳则沣提起来还是要皱着眉头说:“你那个时候抱着我的腿,还把脸往我的身上凑.”

他从小就有洁癖,有口水蹭在身上简直生不如死.可孔应霜毫无自觉,像小乌龟一样拖着他不准他走.他实在是没办法,蹲下身去,拿自己干干净;争的手帕替她把嘴擦干净.她又笑着问他:“则沣哥哥,我们玩什么呀?”

他们俩哪能玩到一起去?靳则沣被她拖着玩了一下午“过家家”,她演妈妈,他演爸爸,还有一只布偶熊充当孩子.“三口人”凑在一起,被靳妈妈看到了,就开玩笑说:“多般配呀.”

这话被靳则沣听到,暗暗发愁了许久.要是自己真的要同孔应霜在一起可怎么办?她这么矮,又爱流口水,睡觉的时候流到他的脸上可怎么办?

这烦恼让他后来一直躲着孔应霜走,即使偶尔遇到也是退避三舍.孔应霜问过好多次,她的则沣哥哥怎么不来了?可小孩子忘性大,后来她也就因为对别的东西感兴趣而忘了他.

她十二岁时,为了上学方便,孔妈妈带着她从军区大院搬去了市中心.她是转学生,但并不认生,很快就跟同学们打成一片.放了学,几个女生挽着手一起走.路过红绿灯时,有人小声说:“喂,你们小声点儿.”

“怎么啦?”孔应霜好奇道.

另一个人压低嗓子激动地说:“靳学长就在我们旁边呢!”

“靳学长”这三个字有点偶像剧里男主的味道,那个时候《流星花园》正火,小姑娘们热衷于给男生们排名,长得最好看的四个就是校园“F4”.孔应霜抬起眼睛看过去,正好撞上“靳学长”的目光.

他有双漂亮的眼睛,眼皮褶子宽,又微微往下垂一点,看人就带了种深情的味道.两人望了一眼就各自移开视线,小姑娘们还在叽叽喳喳,孔应霜则在心里偷偷想,长得是挺好看的.

后来她又去看了剩下的“F3”,才发现原来其他三个都是凑数的.明明也是青春少年,却硬生生被靳则沣比成了陪衬.

回家之后她和妈妈提起来,妈妈就笑了:“则沣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你小时候最喜欢他了,还说要嫁给他呢.”

“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她觉得是无稽之谈,可妈妈言之凿凿.青春期的女孩总有些不一样,似乎过去这一点小小的牵扯,让她对靳则沣又上了心.

只是他在高中部,两人很难遇上.只有一次,又是放学,她站在路口等红绿灯.他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他没骑车,单肩背着书包.孔应霜偷偷看他,他正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看的人总有特权,似乎能将自己同世界区分开来.说不清是怎么想的,孔应霜忽然说:“喂.”

他抬起头看过来,孔应霜的心跳得很快,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孔应霜.”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她假装若无其事,可心里其实怕得要命,生怕他会讲不记得.幸亏他记性好,居然对她说:“记得.”

“你后来怎么不来我家玩了?”

他沉默了一下,忽地笑了:“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时候说话老是流口水,还总爱往我身上蹭.”

孔应霜想过很多原因,但没想过会是因为这个.她觉得丢脸丢到了极点,张口结舌地瞪着他.他对着她摆了摆手,就过马路去了.

天边的晚霞从角落一路洒向了远方,落在头顶,像是火红的纱丽.孔应霜觉得自己的脸也红了起来,忍不住拿手捂住,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真是栽了.

孔应霜对于为什么会喜欢上靳则沣这件事,怎么都想不出一个具体的理由来,最后只能归功于自己是个颜控.

她后来翻看自己的日记,从十二岁到十八岁,六年时间里,她每一年都要用许多的笔墨来记录靳则沣,尤其是他长得有多好看.

十八岁的最后一篇日记里,她写道:这世上总有许多人,天生就和别人不一样.就像是我聪明绝顶,靳则沣则好看得“令人发指”.

她胡乱用词,还往自己脸上贴金,可回过头来看,少女笔下,喜欢的人的每一处都熠熠生辉.在那些青涩的岁月里,在十七岁的靳则沣眼里,她一定只是个小妹妹,扎着马尾辫,戴黑框眼镜,幼稚至极,看他时还会脸红.可他已经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靳学长”,学习成绩好,篮球打得好,连女友都那么漂亮——

这是孔应霜在自己十七岁的末尾发现的.

那时她刚高考完,待在家里打游戏.家人问她想考哪所学校,她思考了一会儿,高高兴兴地回答:“我去问一问.”

事关她的前程,可她却一定要跑去问靳则沣.

那个夏天热得邪门,树上的知了仿佛都没了力气,外面没有一丝风,连树叶也纹丝不动.她热得满头都是汗,却也顾不上.靳家是独门独户,孔应霜轻车熟路地走进去,刚要敲门,却又绕到后面去.

靳则沣的房间里有一扇窗,从后院可以直接敲响.她不走寻常路,希望自己的每一次出现都能令他记忆深刻.天是一望无际的蓝,后院的花热得蔫了,靳则沣就站在房间里,透过窗子,孔应霜正好能看到他在同别人接吻.

这个年纪的男孩,对待女生时总有种手足无措的窘迫感.就算是亲昵,也让人觉得狼狈.可他不会,他是绅士的、优雅的,像对待一件宝物一样,珍而重之地触碰.

那一刻,孔应霜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最后沉淀下来的居然只有一个念头:他们俩还挺般配的.

那个女生大概和靳则沣差不多大,满脸通红地靠在他怀中.日光落下,替他们勾勒出动人又丰饶的光芒.这画面带着难以言说的美感,大概是因为男女主角都好看得“令人发指”.

孔应霜在那里看了半天,许久,还是靳则沣忽然转过头看向她.他们又一次对视,他微微皱了眉,放开怀中的女孩,好像要对她说些什么.她这才反应过来,像个被人发现的小偷似的,转身撒腿就跑.

等他们结婚以后,她才有勇气提起来,假装闲谈似的问他:“那时候你打算对我说什么呀?”

他想了半天才从记忆里找出这件事来,忍不住就笑了:“还能说什么呢?那是我的初吻,第一次就被你撞上了,我也会害羞啊.”

他这样的人竟然意外纯情,上了大学才谈恋爱.可他又同很多好看的男人不一样,格外一往情深,听说当初差点儿就同那个女孩结婚了.

后来到底怎么了她不知道,也懒得去打听.毕竟她有骨气,别人的男人,即使再喜欢也不能碰.

这么兜兜转转三年多又过去,就在她大四下学期,他又出现了,还是那样英俊,充满了成熟男性的魅力.只是他很憔悴,面容清癯,两腮微微下陷,反而显出一双眼睛深邃到深情.

“小孔?”

她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听到自己结结巴巴地说:“怎么是你呀?”

这是一家咖啡馆,挺有情调的,播放着《卡萨布兰卡》,很适合相亲.她想起妈妈对着她挤眉弄眼:“你去呀,去了会有惊喜的.”

她才这个年纪,怎么就沦落到要去相亲了?可她反正闲着无聊,也就来了,连衣服都没换,穿着一双镶水钻的拖鞋,带着一张清汤寡水的面孔.她想,自己那样呆呆坐着的样子一定蠢爆了.

“我来相亲.”

“好巧.”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说蠢话,“我也是.”

他被逗笑,望着她勾起嘴角.两个人话不算多,喝完咖啡又走去电影院.她掏出手机买票,心里盘算着要看一场大团圆的喜剧片,却又转头问他:“想看什么?”

“都好.”

她就偷偷笑起来.小姑娘耍了小心思,买了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位子.她一直没怎么看银幕,全部心思都在他身上,手指握紧了又放开,最终下定决心问他:“怎么来相亲了?”

“年纪到了,我妈嫌我总忙工作.”

“那……”她出了汗,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那你现在是单身?”

他沉默片刻,银幕上,男女主角正在奔跑.远处是天崩地裂,可音乐还是浪漫的,似乎一切的混乱都只是为了衬托这一刻的甜蜜.

“是啊.”他说,“单身挺长一段时间了.”

单身好啊,她傻笑,借着光看他.他微微皱着眉,专注地望着银幕,好看得让她的心都要化了.

“我喜欢他,不瞒大家,从十二岁开始喜欢到现在.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以前是不信这个的.这个世上这么多人,聚散离合,谁知道哪一个才是我的有情人呢?直到我再次遇到他,我才明白,原来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大部分同你擦肩而过时,你连头都不会转一下.可是对的那个人,即使相隔干山万水,你也会朝着他走过去.”

这是孔应霜在自己的婚礼上发表的演讲,她是个浪漫主义者,梦想要在星辰与鲜花中举行婚礼.为了满足她的愿望,两家婚礼策划公司设计了大半年,空运来了价值百万的鲜花.那是一场梦中的婚礼,就算是最苛刻的人也无法挑出什么毛病来.

举办完典礼后,孔应霜去后台换衣服.她累得要命,因为太兴奋,已经失眠了好几天.伴娘都是她的闺密,围着她叽叽喳喳,七手八脚地替她把十几米长的头纱给取下来.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有个伴娘去开门,开到一半又合上,对着屋里的人挤眉弄眼说:“新郎找上门来了.”

她们不当电灯泡,嬉笑着从后门跑了,留下孔应霜一个人.她衣服换到一半,头发也散了下来,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看着靳则沣走了进来.

他穿的是三件套的礼服,袖扣是她选的,珍珠材质.她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又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耳朵.那里夹着珍珠耳扣,同他的袖扣是一套的.

“你怎么来了?”

“怕你饿了,来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听了,甜蜜地笑起来:“哎呀,少吃一点,穿衣服漂亮.”

他也就没再说话,端详着她,像是想起什么,赞美道:“很美.”

“谢谢.”

她同他谈恋爱大概有六七个月时间,相亲之后,妈妈问她感觉如何,她用力点头,妈妈就笑了:“要不要和他结婚?”

“要的呀.”她说完却又发愁,“可光我要又有什么用呢?”

“你靳阿姨讲啦,她问则沣怎么样,则沣也说满意呢.”

大概人上了年纪,就会热衷于做媒.又像是一场梦,两个人真就正儿八经,以结婚为前提开始约会了.他是个很好的约会对象,从不迟到也从不失态,朋友聚会带得出手,人人都羡慕.

他求婚那天是她的生日.在这座城市最高的旋转餐厅里,侍者推着三层的蛋糕过来,灯光熄灭,蜡烛如同萤火,被冷气吹得微微晃动.她喝了红酒,脸有些发烫,歪着头看他说:“我可真开心.”

烛火里,他脸上带着含糊的神情,像是笑容,可是并不快乐,只是低声说:“生日快乐.”

“则沣哥……”她被他带动了情绪,声音也低下来,两个人的头挨得很近,像是在说悄悄话,“我真喜欢你.”

她一定是喝多了酒,不然怎么会这样大胆?她已经看不清他的神色了,只是模糊地看到他站起身来,在她面前半跪下去.

“愿意嫁给我吗?”

她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哭得天昏地暗,又不敢告诉别人,因为暗恋太丢人了.

可原来之前所有的苦涩,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甜蜜.

她跌跌撞撞地起身,没站稳往旁边倒去.在侍应生的吸气声里,她拉着靳则沣的手,一起跌进了那个大蛋糕中.

奶油糊了满脸,连呼吸都是香甜的.他手撑在她的脸颊旁边,无可奈何地摸索着.她总算清醒了一点:“在找什么?”

“求婚戒指.”他说,“我藏在蛋糕里了,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她看了他半天,忽然哈哈大笑,又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将她抱起来,像对待公主似的将她放在椅子上,再替她抽了纸巾擦脸.他的睫毛真长,好看地垂着.她仰着头问他:“则沣哥,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说:“戒指你试一下,如果尺寸不合适的话,我明天拿去改一改.”

她听了,连忙将那枚戒指套到了手指上,也就忘了自己刚刚问过的问题.

婚礼结束后,两个人一起回到家中.

房子买在市中心,离他工作的地方很近.她是自由职业者,开了一家画廊,嫌打理麻烦,索性雇了专人替她管理.房子装修好后,她还是第一次来,因为想要有惊喜感.两个人一起进屋,里面跑出一只柯基.这狗腿太短,小尾巴摇成了电风扇,拼命往他们身上扑.

孔应霜“呀”了一声,惊喜道:“你养的?”

“替你准备的.”他在一旁看着她俯下身将狗抱起来,温柔地道,“你不是喜欢吗?”

她是喜欢小动物,抱着狗亲了亲,却又有些发愁:“可我还养了一只猫,不晓得它们能不能和睦共处.”

他听了,不知想起什么,面上的神色就淡了下去:“我送回老宅子也可以的.”

她是天生察言观色的好手,见他这样,知道他是不开心了.可她不晓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刚要问,他已经往里间走去:“我先去洗个澡,小孔,今天辛苦你了.”

小孔这个称呼有点儿疏远,像是在叫朋友、战友,偏偏不像是叫自己的妻子.她的脾气也大,有些不开心,就去浴室洗了澡,再坐在床上生闷气.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来,不知怎么了,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

“生气了?”

她没吭声,垂着头掰自己的手指.他就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说:“我向你道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不该冲你摆脸色.”

见他这样低声下气,她也就没那么生气了,可还是想拿腔拿调:“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才不生气.”

“你说,能做到的我都做.”

“我不准你再叫我小孔了.”

他挑了一下眉,想要说什么却又收了回去.朦胧的灯光下,她的睡裙是雪白的,而她乌黑的头发滑落下去,碰在手上又凉又软.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沉寂下去,却又带着些许恍惚的笑,轻声说:“应霜.”

只这一句,她的心都要融化了.她是那样喜欢他,发自肺腑,绝无虚伪,哪怕明白他的喜欢比起自己来要少很多很多.可喜欢或许就是这样,心甘情愿地受委屈,只要他简单的两个字,她的心里就会飞出蝴蝶.

“我在.”她说,“则沣,你不晓得,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她还要再说一说这些年对他的喜欢,可他已垂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她.多美妙,就像是在云上飞,她的灵魂已经被他捕获了.

他掌握着对她的生杀大权,要她欢喜,要她忧愁.

要她寤寐思服,还要她化身朽木,枯萎在这一寸寸的喜欢之中.

孔应霜从西藏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美容院护肤.

海拔高的地方紫外线也强,她天生就白,被太阳一晒就变得通红.相熟的服务员不敢下手,替她敷了药,又感叹道:“应霜姐,你说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

“你懂什么.”孔应霜振振有词,“我是去涤荡心灵的.”

“有用吗?”

她故作高深:“我身在红尘,心系桃源.”

可惜她还是个俗人,逃不开红尘的是是非非.她从西藏带了一堆特产回来,拎着去了靳则沣爸妈家.自她小时候靳妈妈就很喜欢她,开玩笑说要亲上加亲,现在梦想成真了,也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看到她,靳妈妈立刻嘘寒问暖:“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又转头把买的绿松石玛瑙项链推出来:“出去玩,吃不惯那边的饭.妈,你看这个好看吗?”

两个人说说笑笑,等她快离开时,靳妈妈期期艾艾地问她:“给囡囡买了什么吗?”

她没吭声,低着头笑了一下,靳妈妈就又说:“应霜……这事是则沣做得不对,可你们毕竟已经结婚了,你多体谅着点,他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心思的.”

她就“嗯”了一下,唇抿着,却又笑了:“妈,您就别担心了,我们能处理好的.”

她记得刚结婚时,他们也有过一段恩爱的日子.

其实也不太甜蜜,他每天上班,她睡到日上三竿.有一天,她心血来潮给他煲了汤送去公司.他的员工都认识她,管她叫“小老板娘”,一看到她就问:“小老板娘,又来慰问大老板啦?”

她被叫得心里甜丝丝的,扭捏地走进他的办公室,忍不住就笑了.他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抬起头,看她一眼后又低下去:“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有啊.”她把汤递过去,同他咬耳朵,“你的员工都很懂事.”

他被说得啼笑皆非:“叫你‘小老板娘’就是懂事?”

“是啊,总比有些人结了婚还要板着脸叫‘小孔’懂事吧?”

“这样一想,确实是.”

她哈哈大笑,心里盘算着明天要买个大蛋糕来,让这些嘴甜的员工也高兴一下.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个雾霾天.天太热了,人一出了空调房,就像是泡在水里,热气蒸腾着水雾,衣角像是能拧出水来.她坐在那里,浑身都是的,一颗心如同擂鼓,震得耳膜都轰隆作响.

“应霜.”他坐在她对面,平静地跟她说,“她去世了,留下这个孩子,我不带回来,孩子就要被送去孤儿院了.”

她听着觉得很有道理,还跟着点了点头.可他皱了眉,过来抓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抽回来,看着他定了定神.舌头像不是自己的,她浑身发僵,如同还魂的尸体,满脑子都是一句话:怎么会这样?

他话里的那个“她”,全名叫谢枝.孔应霜同她见过一面,也是唯一的一面.就是隔着那扇窗,她同靳则沣抱在一起甜蜜地亲吻.到如今再次听到她的消息,竟然已是天人永隔.

她无法同一个死人计较,就算谢枝同靳则沣分手后偷偷生下一个女儿并抚养长大,孔应霜也不能说出什么来.

死者为大,生前身后的事都同离开的人没有关系了.只留下还在的人,受着煎熬.

那孩子……没有名字,只被叫“囡囡”,长着一双大眼睛,眼尾下垂,睫毛就遮住一点瞳孔,无端生出一种令人怜惜的柔弱来.她长得同靳则沣有八分相似,孔应霜一看就喜欢.她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递过去:“你叫囡囡吗?”

小姑娘看着她,大大的眼睛云遮雾绕,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靳则沣听到声音,从隔壁房间走出来.孔应霜还在惊讶,就听到囡囡抽噎着说:“爸爸,我害怕.”

她这么小的孩子,难道还能说假话?刚刚这里只有一个保姆同她们两个人,孔应霜还没说话,靳则沣的眼睛就扫了过来.他的眉头是皱着的,因为皱得太深,眉心显出不快乐的涟漪来.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孔应霜就像个无从辩驳的罪人,嗫嚅着想要开口,最后却只是说:“我只是要给她吃糖.”

“她身体不好,对很多东西都过敏,最好不要乱给她吃.”

“我知道了.”

他上前将囡囡抱起来,小姑娘满脸都是眼泪,趴在他的肩头,乖巧得像只小兔子,却又转过头来,对着她笑了一下.

后来想想也是啼笑皆非,囡囡是真聪明,晓得应该讨好谁.

知道囡囡的存在时,靳妈妈简直气坏了,捂着胸口,连声说着“不准带回来”.可靳则沣只带着囡囡回去了几趟,小姑娘就讨到了靳妈妈的欢心.孔应霜去看靳妈妈时,她就贴在靳妈妈身边,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可是她的声音很好听,并不惹人厌烦.

连孔应霜看了都在想,要是我能有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她是真心实意要同囡囡和睦共处,可惜小姑娘不稀罕.

有一次,只有她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窗外挂着金色的云,囡囡趴在桌上画画.孔应霜不想自讨没趣,低着头玩手机,可囡囡却自己凑过来,问孔应霜:“要看看我画的画吗?”

她当然说好,囡囡就将画递过来.那画上,蓝天白云,一家三口,和睦得要命.她的心紧了一下,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还是夸奖道:“画得很漂亮.”

“阿姨,”囡国指着画上的女人说,“这是我妈妈.”

“我妈妈要是还在就好了,嫁给爸爸的为什么会是阿姨你呢?”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没有反应.囡囡又说:“他们说,爸爸有了新宝宝就不会喜欢我了.阿姨,你不要生小宝宝好不好?”

她张口结舌.

囡囡拿着画跑了,透过窗子,她看到靳则沣正站在花园里.囡囡跑过去,将画递给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就哭了起来.靳则沣弯腰将她抱起来,一边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一边亲了亲她的脸颊.

日光漂亮,这画面更漂亮.可孔应霜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她刚刚高考完,心心念念去找她的“则沣哥”,却只能透过窗子,看到一场浪漫的亲吻.

孔应霜二十五岁的时候同靳则沣提了离婚.

这是他们结婚的第三年,她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他,以为自己能同他白头到老,可原来人的念头变得这样快.

他没有答应,她也无所谓.他常常要加班,她自己待着无聊,就到处去旅游.她去国外转了一圈,在越南的时候得了疟疾,被送回来后在医院住了好久.

他来医院看她,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外面起了好大的雾,白茫茫一片.他自一片雪白里走进来,身上带着凉意.她打了个哆嗦,他看到了,就坐得离她远了一点.

“感觉怎么样?”

她没说话,将眼睛转向他.他还是那样瘦,大概是一直不快乐,眉心的纹路更重了.她看得心里有些难过,就将头埋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好多了.”

“下次不要去那么远了,得到消息的时候,妈和阿姨都吓坏了.”

她又低低地“嗯—了一声,两个人太久没见,生疏得要命,话一共就那么多,说完也就没有了.良久,他站起身,孔应霜以为他要走了,可他去而复返,替她灌了一个暖水袋.

“我记得你怕冷,应霜……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则沣……”她将脸露出半边,就那样看着他.从他的角度看去,她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那样张皇,像是马上要哭了,“咱们离婚,好不好?”

这话她之前说过一次,是在她怀孕的时候.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她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竖线,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正在洗漱,主卧的浴室里传来水声,她像是做贼似的,看了又看,最后小心翼翼地丢掉了验孕棒.

她自己去医院检查,医生是熟人,比她还高兴:“还不到四周呢,你要小心点.一会儿不要自己回去了,让你先生来接你回去吧.”

她茫然地道了谢,走出去站在路边忽然打了个哆嗦.天气渐渐冷了,行人身上穿得越来越厚,呼吸时有白汽冒出来,又像是大浪,将人同人隔绝开来.

怀孕的事她一直瞒着不肯告诉任何人,只是到底瞒不下去,吃饭时她没有忍住跑去吐了.回来时,就看到靳妈妈一脸欣喜地问她:“是不是有了?”

这一刻,她忽然不敢承认,目光躲闪时,同囡囡的视线撞上.囡囡坐在桌边,正乖巧地吃着菜.两人四目相对,囡囡忽然笑了,露出嘴里小小的虎牙,又乖又可爱.可孔应霜总想起囡囡说过的话:“嫁给爸爸的为什么会是阿姨你呢……你不要生小宝宝好不好?”

这女孩像是一只小兽,有天生的聪明同敏锐.孔应霜觉得恐怖,回家的次数也就少了.她不敢见囡囡,怕囡囡指着她的肚子说:“我不要这个宝宝.”

她无法肯定,如果真是这样,靳则沣会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直到那一天,靳则沣回来的时候居然带着囡囡.囡囡穿着公主裙,头上别着红色的发卡,甜甜地叫她:“阿姨,我来看你和小宝宝.”

靳则沣摸了摸她的头说:“现在还看不到小宝宝,还要再等等.”

“那我今晚能和阿姨一起睡吗?”

靳则沣迟疑了一下,看向孔应霜的眼神里带着询问.孔应霜也有些犹豫,可到底还是点了头.囡囡洗漱完,乖乖地躺在她身边.她松了口气,一旁的靳则沣替她们盖好被子,又在囡囡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囡囡大概是累了,很快就睡熟了,靳则沣握了握孔应霜的手,低声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

“囡囡说想你了,所以我才带她回来.应霜,我们马上要有孩子了,我很高兴,我也希望咱们一家四口往后能好好在一起.”

他说话时,气息落下来,就像是雪花落在脸颊上.她眼眶微微发烫,同样小声地回答:“一定会的.”

“应霜……”

他还要说什么,可囡囡呢喃了一声,他到底只是在她的额头上同样落下一吻,便关了灯,替她们合上门.

室内的光线暗下去,她也合上眼睛.不知睡了多久,身边的囡囡转了个身,凑到她身边.囡囡呼吸的气息细密地喷在她的颈子上,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听到小孩子甜甜的声音,撒娇似的说:“阿姨……我跟你说个秘密好不好呀?”

她还没睡醒,含糊地问:“什么秘密?”

“你知道爸爸为什么娶你吗?他那时和妈妈闹别扭,两个人分了手,妈妈怀着孕,他却一个人回了国……妈妈在国外等着他,自己一个人生下我,却没有等到他回来,只等来了你们结婚的消息.阿姨,你是个坏女人,抢走了爸爸,害得妈妈伤心地死掉了.我真讨厌你呀.”

她的语气还是活泼的,可孔应霜听得心底发寒.她想要说点什么,说自己没有抢走她的爸爸,说自己喜欢靳则沣也有很多年了.但是都不对,她对着一个孩子又能说什么呢?

囡囡又动了动,像是有些不舒服,小小的身子凑在她怀中,感叹一般地说:“囡囡没有了妈妈,没有妈妈的小孩最可怜了.”

下一刻,囡囡放声大哭起来:“妈妈、我好疼呀.”

她双手乱挥,双脚乱踢,把孔应霜吓了一跳,尖叫着跳起来.靳则沣很快从另一个房间冲进来,问她们:“怎么了?!”

“我不知道……”

“爸爸!”国囡的声音尖利地响起,“疼!”

靳则沣上前将囡囡抱起来,大步往外走.孔应霜想跟上去,却又停下了脚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她站在那里,凉气从脚底慢慢往上蔓延.许久,她慢慢地跪坐在地上,艰难地摸索出手机,拨打1 20.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护士安抚她说:“别怕,马上就到医院了.”

她应了一声,问护士:“孩子能保住吗?”

护士迟疑了一下,她也就闭上眼不问了.护士以为她睡着了,小声地同身边的人说:“十八周了……被踢了一脚……说是怀得本来就不稳……”

她感觉到有什么落了下来,车外的雨窸窸窣窣地下着,天已经彻底冷了下去,她的孩子也在这一晚离开了她.

医院里,靳则沣沉默地坐在她的病床边,艰难地同她解释:“囡囡说肚子疼……医生检查了,是急性肠胃炎……她还太小,控制不了自己,不小心踢到你……她一直跟我说‘对不起’,哭得死去活来的,应霜……”

他在这里停顿了,到底还是说:“能原谅她吗?孩子还会再有的,你还年轻……”

“前几天,我感觉宝宝踢了我一脚.”她打断他,慢慢地说,“他已经会动了,我在网上查了,十八周的小孩已经成形了,我觉得大概是个小男孩,先男后女挺好的,哥哥带着妹妹跑……”

她觉得自己似乎想哭,可眼眶干干的,一滴眼泪都没有.视线里,靳则沣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到了极点.他好像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冷静从容,应该什么事都不慌张,应该像她记忆里的少年,站在红绿灯前,头微微扬起,好看得同这世界没有丝毫联系.

真奇怪啊,她想,我到底为什么会爱上他?

如果记忆是一场弥天大谎,那爱情或许来源于错觉.

她以为自己能同他地老天荒,可到如今却荒芜成了一望无际的沙漠.

“靳则沣,”她说,“咱们离婚吧.”

她提了两次离婚,第二次时,他才终于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秘密地办了手续,在家人面前仍维持着在一起的假象.她天南地北到处走,自己一个人,像是自由的鸟.

囡囡过生日,她赶回来,送了礼物,陪着大家唱完生日歌.所有人都围在前面,她自己走到后面去点了一支烟.靳则沣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看到她在抽烟,皱了皱眉.她善解人意地掐灭了烟,忽然对他说:“妈应该知道了.”

“你总不回来,她问了,或许从那时起就猜到了吧.”

“这样太辛苦了,找个时间告诉他们吧.”

他“嗯—了一声,然后两个人就彻底安静了.花园里的花开了,不知道是什么花,香得让人脸发烫.她垂下眼睑,递过去一支签.朱砂涂的首,尾上缀了红绸.触手犹有余温,似乎被人整日摩挲.

他没有接,她就解释说:“这是我大学毕业那年去求的,本来是想求个万事如意的,后来改了心意.”

那是一间很小的寺庙,她跟同学们一起踏青时逛到的.这样的庙人气不会旺,同学们只看一眼就散了.只有她前去捐了香火钱,又求了一支签.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颤颤巍巍地替她解签,问她求什么.她本想求个如意的,想了想又说:“替我算一下姻缘吧.”

她一直记得,那老和尚算了半天,忽然就叹了口气:“女施主,有些事不要太执着.”

那一声叹息,像是响在心上.远处的群山惊起飞鸟,她那时还太年轻,脾气不好,专爱同人抬杠,于是说:“总归是人定胜天的,就算天意不顺,我也要自己去争取.”

那时的她,多骄傲,多天真.

“我跟他说,这签我拿走了.如果不灵,我就烧了:如果灵验,我就回去替他的佛祖铸金身.”她说得洒脱,可月光洒下来,十多年的爱恨情长一一流过去,眼角还未有纹路,心上已经满是尘霜,“我现在才知道,不该执迷不悟.是我错了.”

她看着靳则沣,靳则沣也望着她.

天意如此,她想,天意真是个混账东西.

“应霜,是我对不住你.”

“我知道的.”

他将签接过去,她转身走了.到处都是热闹的,欢声笑语汹涌而至.山川大海、湖泊雪原,世界是寂寞的,她在之间,无处可避.

只是记得当初,那些勇气,那个一意孤行、无所畏惧的自己,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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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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