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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毕业论文 原创主题:李村寻人启事论文 发表时间: 202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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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爷

传说,三老爷这一辈子栽在了名字身上.准确地说,他是被别人叫倒霉的.

都说三老爷神经病,我就没看出来.三老爷埋进土里快三十年了,那时我还小,那时我家正在打水井,那时每次上小学经过他家门口,我叫一声三老爷,他都笑嘻嘻地回了.这样一个和善的人,怎么会是神经病呢?

而且,一个神经病会选择这样一个决绝的*?

后来,俺爷说,要不是你二姑脸皮薄,你三老爷死不了.

三老爷叫李同乐,“乐”本来是个好词儿,老家话一叫“落”,就满嘴鸡屎蛋子味儿了.多年以后,奶奶对三小叔子这个名字兀自恨恨不已,谁给取的,还没起来,就落下来了,一辈子好不了.瞅瞅落,名儿也歪歪了,

鬼,光棍子货,一走路,浑身掉渣子.

三老爷是上吊死的.

据说,三老爷真的有病,犯了,就打老婆和孩子.三奶奶是蔡家驼骨头的,嫁过来后,生了四个男孩子、三个女孩子.不知咋了,三老爷狂躁了,动不动就打人,当成了家庭作业,且是往死里打.三奶奶带着孩子,像大老鼠领着小耗子们一样,东躲西藏的,可怜得要死.老老爷一看,要出人命,咬咬牙,跺跺脚,给离了婚.要知道,改革开放前离婚,在农村里,可是光屁股推磨——转圈儿丢人的事儿.三奶奶把二闺女、三闺女和三儿子留下了,自己带着被打得最厉害的下了东北.

又据说,三老爷有个怪癖,喜欢赶集.那时候,阴历每旬三、八日,在邻村公社驻地逢集,三老爷提个蛇皮袋子就去了.小商小贩们一看见三老爷,就像向日葵似地招呼,爷们儿,来了,新鲜的菜,还滴着水.三老爷就说,多少钱,贵吗?小商贩们嗷嗷地,贵,贵得要命.三老爷就笑了,蹲下来,挑三拣四的.我听到这个故事,才知道他确实有问题.就这样,家里的钱,除了他吃中药,就是买豪华蔬菜,都消耗尽了.

他的三儿子,小名儿小秃,是个孩子王,一放学,就去咸菜缸里摸腌菜疙瘩.那年月,盐管制得厉害,是必需品,最便宜的东西了.家家户户弄个大缸,腌咸菜下饭.小秃摸出来就啃,齁得鼻子眼儿窜气儿.吃完,喝瓢凉水,啊啊的,凉水咸菜宴就告结束了.小秃说,饿得胃里泛酸水,吃咸菜压酸,再喝点水,饱饱的.现在,一看到咸菜,就想起小秃啊啊的样子.

离了婚,三老爷还不消停.

不知咋的,三老爷疼三姑,不疼二姑,不是打,就是骂,身上老是西瓜皮一样,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一次打厉害了,跑到我家去了.爷领着我,一起送回去了,三老爷说啥答应啥.二姑那时二十岁了吧,抓着个窝头啃着,眼泪哗哗的,像小到中雨似的.

爷说,三叔家里不宽快,没钱了,就去俺那拿.三老爷直点头,嘿嘿嘿地笑.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头,把自己点上了绝路.

根据事后的还原,基本情节是这样的.

那天,三老爷没钱抓药了,就说,小妮子,去问你大哥借点儿,都说好了.二姑小名叫小妮子,上了我家.我家正在天井院里挖水井,四叔和大舅在帮忙.大舅是空军,一表人才,没结婚,大小伙子的,二姑怕生,就张不开嘴,吭哧吭哧的,站了一会儿.爷说,有事儿,二妹妹?二姑直晃脑袋,看看,看看.眼瞅着要点炸石头,就一溜烟走了.二姑回家说,大哥说没有.三老爷脸不好看了,叹了口气,没有就没有吧.二姑下了菜地,等她回来,三老爷已在小东屋的梁上,一晃晃的了.

我过去的时候,三老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赤脚医生正指挥着按压胸膛.爷按了半天,没有动静.赤脚医生扒了扒眼皮,不行了.床下,就哭成了一片.爷拿张烧纸盖在三老爷脸上,他这一辈子,就被这张纸盖住了.故老相传,吊死鬼要找个替身,下辈子才能还阳.家里就准备了一只红公鸡,在三老爷上吊的地方给吊死了.公鸡扑棱扑棱的,鸡头和冠子,一会儿就紫不溜秋了.我觉得有些害怕,那时就想,没准儿三老爷就和这只鸡一个样子,有无奈,也有不舍,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动作,就是挣扎.

三老爷死后,二姑、三姑和三叔,陆续下了东北.过了几年,二姑和三姑又回来了,只留下了小秃.

听说三奶奶去了东北,嫁给了一个姓王的老头,生了一个小子,三奶奶管他叫七儿.2011年9月,休假的时候,我带着两个妹妹去了东北.三奶奶和大姑、大叔、二叔、三叔和五叔在黑河市的二龙山农场.他们夏种秋收的,日子还不错.那天,喝了点酒,和三奶奶聊天.三奶奶精神很好,就是背驼得快贴到脚面儿了.三奶奶说,买了票,下了车,俺拖着五个孩子,一路要着饭,就到了这里.不容易,不容易啊,说这个的时候,她脸上笑笑的.

外号叫大牙的,是四儿子,前些年为了生个孩子,迁到了李村.叶落归根,三奶奶还舍不得三老爷,想死了后,埋在一起.2013年,她千里迢迢带着养老金回到村里,和四儿媳妇住了一段时间后,又抹着眼泪回去了.据说,大牙媳妇天天骂,赶着走,不让死在她家里.大牙媳妇还说,这么多儿女,非住俺家里?大牙不说话,直摸自己的秃头.春节时,和家里人聊天,都唉唉的.

一个几十斤重的老太太,将近中年时被丈夫赶去了东北,八十多了,又被儿媳妇赶回了东北.这么大一个地方,咋就没有个容身之地呢?!

三毛儿

三毛儿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

妈说,三毛儿怕死.又说,彦达上吊后,三毛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阎王爷呢.还说,三毛儿胆小,就怕半夜鬼敲门,风一刮,腿肚子转筋,求老爷告奶奶的.我就嘿嘿,黄泉路上无老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没用啊.妈就笑,万一阎王爷忘了呢.

三毛儿就是三毛儿,和流浪的三毛八竿子打不着,头是秃了点,但比起三毛来,还是多了不少根儿.三毛儿是老爷的堂弟,我得叫三老爷,他免贵姓李,人称同华.搁在古代,就是家里的宝,因为“同”字辈,只剩哥儿一个了.三毛儿这个诨名字,不知道谁给取的,我打小就知道,问来由,妈说,他毛毛愣愣的,坐不住,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晃屁股,长了疖子似的,正说着事儿,被踩了尾巴一般,拔腿就跑.

我观察了几次,他还真火烧猴王似的,稳不住神.

那天,他去奶奶家拉呱.正说着孙子没媳妇的事儿,唉唉的.没两分钟,突然噌的一下子站起来了,得回家去,老母鸡下蛋了.奶奶就笑,再坐坐,您三叔.三毛儿说,家走晚了,鸡蛋叫夜猫子吃了.奶奶说,您家哪有鸡?三毛儿嗨嗨的,有没有的,回家看看.说完,呼呼地跑了.那天,在他大儿子家喝酒,刚竖了一盅子,屁股就抬老高,得家走.大儿子说,看什么看,一个电视一张床,旁边几块甘蔗糖,给人家都没要的.三毛儿说,不行,老母鸡下蛋了.二儿子说,屁母鸡,鸡屎都没有.三毛儿呼呼地跑了,到院子里还嚷嚷,鸡屎好东西,肥.

三毛儿有点毛,可他老婆不毛.

三毛儿十几岁就结婚了,找个老婆大好多.据说,三毛儿一掀盖头,老婆就噗嗤了,弄半天是个毛孩子.那年月,女人能干,不像现在,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老婆就把他当孩子养了,惯得不行.三毛儿和人打架,老婆一蹦蹦的,再欺负三毛儿,吹他家灯,拔他家蜡.可惜,老婆死得早,五十多就没了.三毛儿没人管,就牵着牛啊羊的,当起了王二小.偶尔,孙女去给包顿水饺,嘴都歪歪了.

若干年岁月里,三毛儿恪守种地的本分,春种秋收,自留地里刨出了三儿三女.三叔说,三毛儿要玩完.大儿子生了一个孙子,自己撒尿都费劲.二儿子生了一个地质学家,至今拿书当老婆.三儿子倒下蛋了,都是抱窝的.有一次,三毛儿在奶奶家直抓自己头上的几根毛,坏事儿了,坏事儿了.奶奶说,咋了?丧门星似的!三毛儿说,要绝户.奶奶说,不俩孙子吗?三毛儿说,屁,一个歪瓜,一个裂枣,不是麻子是坑人.奶奶说,这东西,心急吃不得热地瓜.三毛儿说,都假冒伪劣,哦,哦,我得家走,看看老母鸡.

都说三毛儿整天嘻嘻哈哈的,其实,驴屎蛋子外面光.

七十以后,三毛儿连心里都毛了,只要谁家死人,他就在家里躲几天,看看风声过了,再探头探脑地溜出来.那次,家后谁死了,三毛儿跑到我家门口,您大嫂子,吓坏了.妈就笑,早晚都有那么一天.三毛儿小脸焦黄,坐都不坐,家走看老母鸡去了.三毛儿和彦达也是堂叔侄,差不多大,八十岁出头.彦达当了梁上君子,三毛儿一个多月没出来,门拴得当当的,谁叫也不开.躲过了风头,小派头儿见了,三毛儿啊,硬不出来,在家下蛋?三毛儿慌慌张张地说,还有心思下蛋,不完蛋就告功了.

三毛儿喜欢过年,过年就热闹了.二闺女当年考的中专,端了银行的碗,腊月二十几,送一大把新票子,一毛、两毛、五毛的,一晃,*的,三毛儿的牙就一龇龇的,头皮更亮了.大年初一,三毛儿在家等着,一有拜年的,就嚷嚷,今年涨了,五毛了.四叔就说,咋不三毛儿?三毛儿哈哈的,不涨涨,没磕头的.忽然明白过味儿来,你这小孩儿,没大没小的.四叔就说,你这人,省两毛都不愿意.大家就轰地笑开了.我去磕头,三毛儿说,小一辈,一块.我磕完了,一把抓了好几块,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这么抠?三毛儿急了,太多了,破产了.我说,你再咋呼,再咋呼,都给你抢了,三毛儿就嘿嘿了.

我和三毛儿一直没大没小.

每次回去,三毛儿见了就说,小小,没给我带瓶酒?我说,我都戒了,你还喝?耍猴?三毛儿说,你这小孩儿,这么抠.我说,跟你学的.说归说,我内心尊重他.三毛儿和老爷投脾气,和姥爷也玩得好,酒盅子一端,不分彼此.二零零一年,老爷去世前,三毛儿天天守着,大哥,好了咱还得喝啊.老爷说,得喝,孙子从北京又带回一桶来.

那几年,给老爷上坟时,三毛儿一直没落下,每次都是从供桌上端起一杯祭酒,佝偻着身子,一饮而尽,嗓子眼里堵了东西,大哥呀,我陪你喝杯酒.

我听了,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擦也擦不完.

李大豆腐

豆腐哦,豆腐哦……

李大豆腐推着三轮车,一瘸一拐地沿着李村的王府井大街,从东到西吆喝着出来了.小喇叭挂在车把上,吱吱啦啦地响,李大豆腐一脸笑模样,斑白的头发,豆腐渣一个色儿.

我掀开湿盖布一角,热气一下子就蹿出来了.

在外这么多年,一提起豆腐,我直扑愣脑瓜子,特别是北京的豆腐,也许是被南方咬了,石膏点制,水多而嫩滑,没有豆子味儿,入嘴能淡出鸟来.老家的豆腐卤水调和,结实、劲道,水分少,弹性十足,嚼一嚼,豆香味儿能拽下半条舌头.

睡梦中,李大豆腐一吆喝,这一天算正式开始了.

李大豆腐叫李彦雄,是我没出五服的堂叔.说起来,这个名字的版权归我.李大豆 腐卖豆腐时,必经过我家门口.我端着一瓢豆子,一声断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换点豆腐来.李大豆腐就笑,就你胆子大,敢拦路抢劫.我把瓢往他秤里一放,改名算了,李大豆腐吧,听着硬棒.小沈阳儿他娘知道了,嘎嘎的,硬棒个屁,他日子过得像豆浆一样,水不拉叽.

李大豆腐这辈子岂止是豆浆,手指头一扒拉,从青年时起,就被卤水点得像蜂窝煤一样了.

李大豆腐二十岁时,家家户户还吃大锅饭.老少爷们除了被编在一个大队里,还抽了些青壮劳力组成了专业队,养养蚕,喂喂鱼,算是社会主义的草.那年麦收时节,李大豆腐在打麦机上脱壳,休息时睡着了,有人一开电门,李大豆腐像杀猪般嚎叫一声,等电门关了,一条腿成了麦粒.他爹三毛儿一听,咯地一声就过去了,明白过来后说,让去脱麦子,咋脱人了?嚎了半天,又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还好没脱净,剩下一多半儿.又说,家什掉了没?没掉?没掉就是身残志不坚.说这话时,我一口酒把他喷成了海底捞.

谁也没想到,李大豆腐因祸得福,成了白领儿.

李大豆腐腿掉了,算是工伤.大队里给他安了条假肢,李大豆腐穿上的确良,嘎吱嘎吱地当了大队会计,靠背椅上一座,嗯啊哎呦的,手里要是有把扇子,就是吴用了.有人给他张罗了一房媳妇,一入洞房,媳妇一蹦三尺高,从窗户跳出来了,躺在院子里直打滚.婆婆听说了,一个筋斗云跑过来,您大嫂子,这是练什么神功,这是?儿媳妇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多两条腿是王八,多八条腿是蟹子,这少一条腿算哪路妖魔鬼怪?婆婆搓着手,多条少条的,一个待遇,都不会飞.媳妇呜呜了半天,叫俺来对象,死鬼坐椅子上,就是不起来,写写画画的,兜里插三支笔,俺当是支部书记,闹了半天是空城计.婆婆就说,米是生的,却做成熟饭了,你走了就是二水,不信试试.媳妇又咬牙又跺脚,屁股拧了半天,耷拉着脸蛋子回了洞房.

李大豆腐小腿儿还是管用的,结婚后,两口子咣咣生了两闺女一个儿.儿子一岁时就知道一加一等于五,五岁了却还不会走路.李大豆腐说,这头怎么这么大,脚像长在脑袋上,一爬老是打滚.三毛儿说,有毛病吧,脖子和蒜薹一样粗细.一查,两口子都瘸着腿回来了.三毛儿说,您大嫂子,你腿也断了?倒是言语啊.李大豆腐呜呜两声,还不如断了,小脑里啥啥压迫神经,走路不扳正,大了可能瘫.三毛儿立即就瘫了,小偷手不干净,咱家脚不干净,作哪门子孽啊?

那天,我去李大豆腐家,李大豆腐说,可惜了,这脑子要是长在狗腿上.媳妇说,那是狗腿子.李大豆腐说,翻译官也比这样强,头耷拉着,俘虏一般.媳妇说,上腿不正下腿歪.李大豆腐白眼一翻翻的.

不怪两口子气急败坏.

李大豆腐这个叫强强的孩子,是读书种子,上学的时候,年年第一,一直读到了省农业大学研究生,可走起路来,像是扭秧歌,大脑袋上挂两眼,斜斜愣愣的,要是不扶着脑袋,人就滚了.在大学里,都是一帮子同学拿他献爱心,背着去上课.研究生一年级的时候,强强情窦初开,领回来个女的.我没见过,据说就性别是雌性.李大豆腐高兴地一蹦,假腿啪嗒就掉了.一打听,高中没毕业,是食堂里扫地的,李大豆腐直嘬牙花子.媳妇说,孬好是母的,留个种儿就行.结果,扫地的在李大豆腐家扫了两晚上地,一看要做一辈子保姆,立即就屎壳郎搬家了.

李大豆腐说,您大哥,这咋捣鼓.我说,你不会捣鼓,叫医生捣鼓.李大豆腐一咬牙,连借带攒,拿了八万块钱,上了三零一医院.那天,我陪着挂号,爷两个,一个歪歪扭扭,一个扭扭歪歪,在大厅里演双簧.晚上,我请爷两个和大夫吃饭.李大豆腐不拾筷子,嘴里像抽风机一样,滋滋地倒气儿.我就笑,大叔,我请.李大豆腐嘿嘿了两句,眼就松了.手术做完了,强强好多了.李大豆腐一手敲着碗,一手捏着盅子说,这回要冒烟了,这回要冒烟了.

结果,李大豆腐烟还没冒,火就熄了.

休了一年病假,李大豆腐开着卖豆腐的三轮送强强上学.路上,还和我打了个招呼.强强坐在车厢里,扛着大脑袋,雄赳赳地像个大公鸡.结果,不到半个小时,就出事了.李大豆腐车开得飞快,拐弯时,把儿子甩下来了.强强在地上挣扎时,李大豆腐兀自把着方向盘,呼呼地向前冲.这一摔,孩子彻底成了李大豆腐一辈子的豆腐渣工程了.

前年,我去李大豆腐家,两口子正在做豆腐,热气腾腾的.我说,走两步.强强从电脑桌前挣扎着站起来,扭了一段探戈,然后扑通窝在沙发里,大哥,我查了,这病好不了了,一天不如一天.又说,最后就剩个头会动.说完,晃晃脑袋自己笑了.我抓了半天头皮,却不知从何说起.强强说,我在电脑上写小说,三十万字了,还没点击量.

我打开看了看,写的啥太子怎么着怎么着的,就暗暗叹息.

十一回家,还没睡醒,李大豆腐就吆喝开了,我从阳台探了下脑袋,大叔,这么大年龄了,别受罪了.李大豆腐就笑,谁像你,北京客,俺不做豆腐,喝西北风?

我起了床,净了脸,妈把白花花的豆腐端上来,吃吧,还热乎.我夹了一块,蘸了蘸韭菜花,忽然想起李大豆腐爷俩的腿,嘴里的豆腐就不像豆腐了.

张燕青

燕青不是那个燕青,也不是浪子,更不会吹笛子,甭说梁山,泰山都不知道哪头细哪头粗,他的看家本事,就是气蛤蟆似的,鼓起腮帮子,横七竖八地吹牛.那日,燕青二两老猫尿下肚儿,茄子了脸,鼓上蚤一般跳将起来,别看是秃山,秃山藏神仙,神仙巴结我,我兜里都是钱……

小沈阳儿他娘嘴一撇,小牛不大抱着吹啊,大牛不小对着吹,有钱?有个屁,蝎子尾巴,就剩根独(毒)刺儿.娘个腿,俺倒看你这个秋后的蚂蚱,还能蹦跶几天?!我说,咋了,老二奶奶?小沈阳儿他娘一翻白眼蛋子,还咋了,他家那俩武大郎,就能把他奶奶急还了阳.我哦哦了两声,就是,就是.

印象当中,燕青爹妈走得早,谁把他拉大的,是个疑案.小时候,去燕青家闹过房.那时没电视、没手机,结婚像是过大年,一帮秃蛋兀偻猴,瞪着红眼珠子,嗷嗷的,把心事儿往新娘子身上扎.我个子矮,脖子拔得黄鼠狼一个样儿,也没找到新娘子.就问, 在哪里,在哪里?小国儿和我一起去的,那不,那不?我一瞅,鼻涕泡儿差点儿扑哧出仨.燕青一挺胸膛能走进桌子底,新娘子只有他一半儿长,通红的脸,坐在床头,比绣花枕头小好几圈儿.

瞎汉渔夫和燕青临墙儿,就说毁了、毁了.

他爹同芳不爱听,啥毁了,丧气.渔夫说,一窝九个崽儿,连母一个样儿,俺不扒瞎话,出了叉头,抠俺两眼.晒日头的就哈哈的.别看渔夫是瞎汉,没碰过娘们儿,但人家一直搞副业,养种猪,知道三七二十一.

还真让渔夫说对了.老婆生一个,燕青脸长一截儿,等两儿一闺女生完了,燕青脖子上扛着南瓜一样了.过了几年,一家五口一下地,齐刷刷的,武大郎搬家似的,壮观得不行.

我爹常说,人勤地不懒,种银子长金子.燕青明白这个理儿,但燕青更讲究受用.同前老不拿眼皮夹他,一有空就指指戳戳,个子不行,毛病不少,懒就罢了,还馋得要死,该啊.确实该,燕青手里有了钱,就往嘴里塞,塞得家里光溜溜的,老鼠都三过家门而不入.不过,五口人都发了,个个找不到五官三围.

燕青家地里不长东西,草盛豆苗稀,就搞起了实业.

那年,被酒钱憋绿了眼珠子的燕青,脑子忽然开了窍,小短腿跳了三跳,下了海.他不知跑哪里,贩了些鸡毛蒜皮,摆开了摊.老家那块儿,三乡五村的,固定了几个地方,轮流逢集,五天一个来回.燕青推个独轮车,我们那里叫小拥车,当起了老板.有时,他的摊子上还卖书,我在辛集砍过一本《残唐五代演义》,据说是罗贯中编的、李卓吾点评的.燕青一翻大眼皮,小小啊,有眼光啊,王中数项羽,将中算存孝,都盖世,就是一个抹了脖子,一个五马分尸,悲剧啊.我把书一扔,啥意思,大叔,谁看谁遭瘟啊?燕青一摆手,你是秀才,肚里有墨水,不是大老粗,你买了,中状元,琼林宴.

一次,在十字路口乘凉,问起这事儿,燕青一脸月朦胧鸟朦胧,忘到外婆桥了,俺就想卖营生儿,打二斤老猫尿.他话头儿一转,俺说的没差儿啊,你瞅瞅你,都我爱北京天安门了.我大笑,大叔,你是茶壶掉了把儿,就剩个嘴儿了.燕青嘎嘎的.我乘兴劝了几句,别又喝又吹的,人家当你脑袋瓜子进了水.燕青咳咳的,人有几个正常的,不正常才是人啊.我听了,一阵默然.

这几年,燕青成了反面典型.

很简单,老百姓日子过得好不好,人缘中不中,得看孩子有没有提亲的.以前,还讲究换亲,两家有儿有女的,儿子是祸害,就拿闺女换着嫁.现在啥年月了,谁换谁被戳脊梁骨,搞不好还得蹲号子.在农村,女的缺胳膊少腿都能嫁,男的短一根头发就成了老少边穷.燕青闺女出去了,两个儿子成了万年闲.

那天,爷三个酒盅子叮当响了半天,就吵吵开了.燕青说,人家孩子一次往家领仨娘们儿,瞅瞅你俩熊样儿,连母鸡都不愿当面拉屎,别说下蛋了.大河和小河不服,你不把我们下成这样,早就公鸡一群母鸡一窝了.渔夫蹲在墙根儿听了,鼻子歪到了大腿上,眼也不瞎了,一阵风似地跑到大街上,朝小泥鳅儿说话时,兀自上气不接下气.

一会儿,爷三个一人嘴角夹着一支烟,从家门口出来,歪着个脑袋,呼呼地作鸟兽散了.渔夫嚷嚷,大哥,大哥,鸡配鸡,鸭配鸭,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急什么?燕青在胡同口一蹦,俺一脚踢死李元霸,一拳打死镇关西,没想到生几个孩子上不了炕,摞起来没煎饼高,要绝种啊这是.小泥鳅儿吧嗒了一口烟带锅子,俺瞅着随根儿,蛋歪歪着,能造出正当玩意儿?

十一回家,二婶子送来一抱青叶大豆,说,摘摘,煮毛豆,喷香.正摘着,妈说,大兄弟,豆秸秧子给你喂羊.我一抬头,燕青骑着电动三轮车,拉着老婆过来了.他老婆想从车篓子里爬出来,我慌忙抱了秧子送过去.燕青唠了两句,一抖手,呜呜地跑了.

妈说,燕青也不愁得慌,俺都替他熬煎.我说,各人有各人的命,没准人家心里翻江倒海.妈扔了一把豆子,燕青两个孩子三十了,还光棍子,咱庄里拔了头份儿.懒是种病,不好治啊.大河打工,腰里拴个绳子擦玻璃,小河天天趴在地里,瞅着也都怪能干了.她停了停又说,现在左近庄里打工的上学的,哪里还有一个识字班?够呛了.

天渐渐暗了,依稀有妇女叫唤孩子回家吃饭,我也随着妈说了一句,够呛了.

喜 儿

那天,喜儿喝完了,拧着个脖子,在大街上来回蹿溜,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三条腿的武大郎没有,四条腿的潘金莲一脚踩…踩…踩好几个.

小国儿呸了一口,喜儿这个吊操的,又骂街了.

喜儿没有白毛,也不姓杨,只姓李,大名同根,是个公的.诸位看官,喜儿冤不冤枉不好说,单单骂街这一项,就是罪人.话说今年大年初四正当午,喜儿一蹦蹦地,嘴里横七竖八,伦满脸烂石渣滓,小小啊,就这户的,搁那时候,早就剁巴了,喂公鸡母鸡拖拉机.我也咳咳地,新社会,新国家,各人挣钱各人花,谁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止一伦,庄里没一个不糟心骂街的.

以前,骂街是泼妇的正当职业,现年月,这行当破落了,大老爷们也能干.三叔很是不忿,家后里咋净出这样的货,一个老肠子,一个喜儿,灌点夜猫子尿,就在大街上蹦跶,光腚门子推磨,转着圈儿丢人呐.

三叔在泰安扎寨,不常家来,摸不着底儿.但单田芳的呱拉得好,无巧不成书.庄里修理地球的人都知道,两个骂街的男人脊梁后,窝着一个摇摇摆摆的大老娘们儿.

俺那风俗,闺女嫁出去了,秃蛋娶了亲了,爹妈家就成老家了.喜儿老家和我家临墙——这意思很显然了,喜儿家屎茅栏子朝哪,我都知道.喜儿年轻时还算老实,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酒盅子掉了不带拾的.那年,喜儿成家,我去闹洞房,小媳妇儿满脸桃红,眼一弯弯的.谁也没寻思到,这一弯,弯出一提溜破鞋烂掌子.

喜儿和老肠子房前屋后,不知咋捣鼓的,两个人开个手扶,扑腾扑腾地,合伙当起了贩子.回来晚了,喜儿家里的就切两根儿黄瓜,俩老爷们儿就像财主一般,咔咔地掐起了酒盅子.内部消息说,某一日,喜儿多了,渴醒了,爬起了找水喝,听见外屋哼哼唧唧的, 煞是销魂,喜儿定睛一看,妖精了,媳妇儿举着白生生的大腿,正在和老肠子捉对厮杀.

小沈阳儿他娘是喜儿的亲二婶子,不过,老百姓嚼舌根子可不管九九八十一,都会大义灭亲.小沈阳儿他娘牙花子滋滋滋地,都俩孩子了,还狗吊秧子,就是怪了,瞅瞅,脸面儿不像老肠子啊.这时候,同棋家的已经半路出家,是个巫婆了,一脸大慈悲,善恶有缘,福祸同根,喜儿骂街,是岔了气啊.我叭地拍了个蚊子,顺手抓了几把,俩二奶奶,老肠子占了便宜,咋还骂街,他也岔气了?小沈阳儿他娘大胖脸一歪歪,还嘴呗.

不说老肠子,单表喜儿.

自此以后,喜儿隔三差五,弄上二两白干,就晃晃悠悠地出来了.我家屋后大路,东西通透,一般人骂街,都来这里沙场秋点兵,当个大本营.骂街是门艺术.男人和女人骂街不一样,虽然都指桑骂槐,云里雾里,但女人骂街,即便糟践秦始皇、周扒皮,也是直奔主题,不是因为丢了葱,就是少了蒜.而且,女人骂街像个赤脚医生,满嘴不离人体那些家什,还有标准动作.我听过一回彦盛家里的骂街.这女人准备动作很样板儿,前腿弓,后腿蹬,然后或一手*啪拍三下大腿,或两手叭叭叭合击三下,接着*一蹦,像是旱地拔葱,右手食指往前一戳,谁偷了俺的鸡,男的绝种,女的不育,大人长疮,小孩蜕皮……她骂得不环保,我只能贾某人平凹,省略多少字.彦盛家里的动作十分连贯,直似燕子李三、大刀王五.某日清闲,我试了试,浑身是汗,手脚仍丢三落四.

男人骂街就简单多了.一般是酒后,斜愣个脑袋,嘴夹子里挂着泡沫儿,通红的眼珠子,直勾勾的,一脚深,一脚浅,边走边哼哼,偶尔驻下,也是歪歪个脑袋,逼视右前方,身子一顿顿的,双脚却不离地,开口就是地方、*污吏、养老保险,一副倒坐南衙开封府的架势.初四那天,喜儿骂完了,一伦还有一句话,怪了,老婆养汉子,喜儿骂社会,打击面儿太大了吧.我说,四老爷,电脑上管这种人儿叫喷子.一伦八十了,算是少见的秀才,双手欧阳询,一手京胡儿,懂得个四五六,闻言就哈哈开了.

十几年前,大概是2003年正月初七,我放假在家,和喜儿交了一次手.半夜里,忽听得喜儿骂将起来,我睁了睡眼,瞅了瞅,凌晨两点半.喜儿骂了半个小时,还没有罢工的意思.我心里聒噪,自被窝爬出来,踢踏了拖鞋,大老爷,别骂了,还让不让老少爷们睡了?喜儿眼一瞪,你管不着.我一抄门口的铁锹,那就试试,作势欲扑.喜儿一蹦三丈五,劫道的,接着,屁股一扭,一溜烟儿回了家.据老锅盖儿说,被我镇压了一次后,喜儿一个多月没开张.

喜儿学会骂街后,还玩上了高科技.有时候,高不高兴的,就骑上摩托车骂.小派头儿就说,要想死得快,就买一脚踹,喜儿早晚会作业.小派头儿是喜儿堂叔,敢抡黑嘴岔子,还真被他说中了.有一次,喜儿大晚上骂街,碰见李同路那货在电线杆子低下玩牌,看上了瘾.喜儿喝了酒,指指戳戳的,同路输了,一砖头将他拍在我家门口的沟里,死鱼一般.我看没人管,就叫了人,把他抬到了赤脚医生同全家.同全摆摆手,又去了乡卫生所.小派头儿知道了,连咬后槽牙,小小啊,你说喜儿可怜还是可恶?

我向来知道,农村不只是鸡鸣烟炊、白发垂髫的,西游红楼、水浒三国的也不少,但听了半天武大郎潘金莲的,仍是一脸迷糊.小国儿扑哧扑哧嘬了几口大前门,你知道喜儿他孩子,叫生的吧?我点了点头.

小国儿瞅了瞅那厢满嘴唾沫星子的喜儿,刚娶了个儿媳妇儿,跟人跑了.

半吊子

爷们儿,回来了?吱——,轮胎一阵儿惨叫.我正和几个三老四少拉呱儿,闻言慌忙抬头,一个七十岁的人,梳了黑背头,满脸槐花,*儿支住电动自行车,眼神跨过别人,频频对我点头.我嗯啊了几声,他双脚一提,胳膊一撑,老鹰一般蹿了.

这便是李村前首富半吊子了.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邓公刚在南边画了个圈儿,村里一些人,心里就猫三狗四驴五了.半吊子他娘一屁股坐在大门外,腿一蹬一蹬的,半吊子啊,你个猪操的,把营生儿都卖了,还借东借西,走资本主义啊,捣鼓不好,就薅了你的草.半吊子脚一跺跺的,贩子当定了,上吊有绳子,喝药有卤水,自己瞅着办.半吊子他娘不上吊,也不喝药.大老黑说,等半吊子把大解放开回家,他娘踮着小脚转了二百多圈儿,摸摸车灯,这个猪操的;按按喇叭,这个猪操的.

他娘嘴碎了,半吊子就应了,居然当起了猪头小队长.他方向盘一转悠,把本地的猪集合了,拉给了南蛮子.来回几趟,半吊子浑身就是毛了.过了段时间,半吊子满脸通红,抱回来一个电视机.那时候,老少爷们只看过露天电影——插两根杆子,挂一块幕布,白毛女、李向阳的,统统都有,正面、反面也能看,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匣子,一晃晃的,里面又是歌儿,又是人儿.第一天晚上,半吊子他娘看人多,就嚷嚷,别挤了,看反面,看反面.跑过去一看,鼓鼓的一块,啥也没有,这个猪操的,不是电影啊,麻子不叫麻子,坑人啊.

大解放一趟趟地跑,半吊子就不会走路了,脚八字着,腰拔拔着,看人云山雾罩的.大老黑烟袋锅子吧嗒吧嗒的,把庄里当敌占区了,这个猪操的.说完,咳咳的,眼里水啦吧唧的.眼杀不死人,半吊子跑得更快了.

跑着跑着,拐回来个儿媳妇.

传说,半吊子在东望仙数猪,数着数着,就花了.一个识字班,花枝招展的,在村口跳绳.古时候,大闺女都叫识字班.半吊子见过世面,喇叭按得震天响,鬼子进村一样,识字班和她爹妈就不行了.半吊子两个儿子,大的上高中,小的逮猪崽.半吊子一说,弟兄俩心里茅草一般了.爷三个吵了三天,红眼蛋子,绿眼圈子的,也不见下回分解.半吊子他娘说,一家子吃猪屎的,别屎壳郎趴大街上,愣充小钢炮,选嫔啊还是选妃?抓阄.抓完了,老大学不上了,溜进了洞房.老二叫康生的,脖子一伸,整了一斤沂南白干儿,在他哥家练了半晚九阴白骨爪,石灰墙皮愣是掉了好几块.半吊子就说,刚泥的墙,这个猪操的.

人一阔,脸就变,某些部位也容易水涨船高,春意盎然.半吊子气粗了,驾驶室就装不下了.他买了个雅什么哈,人趴在上面,歪脖蛤蟆一般.人多的时候,嗷一声停下, 和谁没头没脑地抡几句,然后,双脚一揣,车往前走,人往后仰,突突地飞了.这一飞不要紧,飞进了窑子铺.

关于半吊子进窑子铺,传来传去就成传奇了,几个版本中,但得到他默认的,只有一个.

那时候,路边的旅馆都是给长途司机休息的,不免有些麻雀、鹌鹑的,搬椅子在门口架起了二郎腿,一跷一跷的,白不溜秋的,像春天的故事.半吊子喝了酒,就去了猴子岭,还没入巷,就被大盖帽儿捏住了开关.大盖帽儿说,严打坑蒙拐骗偷,尤其是偷人,蹲几年吧.半吊子说,太坑人了吧,袜子都没脱,行行好.大盖帽儿说,念你是初犯,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好几岁孩子,交一千,滚远远的.半吊子一听,就龇牙咧嘴了,给一千五,捣鼓完行不?大盖帽儿矮了半截,大哥啊,交三千,免五年,啥时候来,我只要不屎壳郎搬家,站岗放哨,端茶倒水,天天给你唱十五的月亮.

大老黑和半吊子一条街,眼尖,他瞅着半吊子的车换了.

几年间,半吊子进口的雅什么哈,换成了济南的铃什么木,换成了临沂的嘉什么陵.大老黑就说,大弟啊,怎么捣鼓的,张果老了,改骑驴了?半吊子脸蛋子拉拉着,也不搭腔.大老黑摩挲下烟袋包子,瞅明白了没?砸锅了.

大老黑真就瞅明白了.

半吊子觉得自己嘴里一股子猪下水,觉得自己的祖坟冒过大尾巴狼,半吊子觉得贩猪的企业家不是好农民.他咔咔摆了几桌子,又是鸿门,又是红粉,把信用社的钱,搬回自己家,送礼,包路,买车.半吊子他娘小脚儿颤了三颤,你这个猪操的,弄什么鬼啊.半吊子说,不弄鬼,弄人,跑客运.哪知道,油门儿还没点火,半吊子就熟透了,包他线路的人成了局的客.半吊子一个筋斗到了临沂,人家说,车没收了,承包费充公了.半吊子一蹦一丈二,人家眼一瞪,再来,抓你个行贿罪,吃公粮去.半吊子一下子就瘫了.

工作第一年回家,正喝酒,一辈子不打交道的半吊子上了门,掏出纸笔,小小啊,给市委书记写封信,弄个项目,上天的,入地的,刀山火海的都中,实在不行,石山子的水不错,可以炼油.我吓了一跳,俺不,不当长,放屁都不响,写信,还写状纸.半吊子金灿灿的,爷们儿,你是北京的,见过天安门,看过,都怕.我酒盅子一蹲,就怕人家当是骗子.

又一年回家,半吊子骑着电动车,呼呼地跑.碰到我,拉了几句呱,在我家小卖部里赊了一箱剑南春.过了大半年,我给爹打电话,半吊子还账了吗?爹直哼哼,他得当裤子,这个猪操的.

我说,不还不还吧,当我还他没写信的债.

总结:上文是一篇适合寻人启事和李村寻人启事和李村论文写作的大学硕士及关于李村寻人启事本科毕业论文,相关李村寻人启事开题报告范文和学术职称论文参考文献.

参考文献:

1、 写给儿子的《寻人启事》 文王 丹看到儿子拿回来的勉强及格的试卷,我失望透了 儿子都11岁了,还一点儿都不懂事,一点儿也不听话,一点儿也不争气 失望之余,我写了一篇寻人启事来发泄心中的怒火寻人启事我有一个好孩子,可是后来丢失.

2、 寻人启事(组诗) 碧色寨火车站铁轨往前走,自己去找车钢铁骨架,该有一颗比铁硬的心脏屋檐下的阴影收纳一个又一个旅人他们带来远方,没有哪一根肋骨和铁轨……宽挂钟以指针拒绝时间,阳光从小楼的墙壁中,缓慢抽出自己……候火车时,.

3、 下党村的致富茶经 文本刊记者 马 力 图喻 捷“总书记第一次来下党村是 1989 年 7 月 19 日 当时村里还没有通公路,他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我和其他几位村民看着很心疼.

4、 李响一个企业家的愉悦管理学 文 王小一早晨9点刚过,捷丰奥迪4S店就热闹起来了 简洁明了的展厅设计、丰富多样的车型、络绎不绝的消费者、耐心周到的销售服务共同构成了这里的日常 作为天津第一家按照奥迪全球统一标准建造的4S店,捷丰.

5、 制举津梁李元度《详注赋学正鹄集释》评介* 摘要在清代,赋学研究和创作呈现出繁荣景象,尤其是律赋成为士子应试、练习的重要文体 同时,为教课士子进行专题训练的科举辅导用书也应运而生 成书于同治十年的赋学正鹄是李元度编选的一部 "以为初学标准 "的家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