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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之夕专升本论文范文 与梅雨之夕(小说)方面硕士学位论文范文

分类:职称论文 原创主题:梅雨之夕论文 发表时间: 2024-04-16

梅雨之夕(小说),该文是关于梅雨之夕方面开题报告范文跟梅雨之夕和小说类学士学位论文范文.

鱼丽

作者简介:

鱼丽,上世纪70年代生.复旦大学文学硕士、上海市作协会员,现为出版社图书编辑.获第二届上海文学新人奖,出版有古典文学评论集《胭脂聊斋》、人物传记《风神谋士张良传》等,另有随笔集《采薇书》.

才下午4点光景,光线竟昏暗得不知所措,白璎的脸部表情,也被修饰得迷雾一般.她不由自主,抬起头,向窗外看了看.

淙淙的梅雨,看上去有些像冰蓝色的,差不多半固体一样,清晰、简练,有种清教徒的微苦气息.

缓缓地,白璎从一个凝重的故事中抽离出来,顿感一轻.她已经写得太久,想歇歇.写小说,是慢工出细活,她得节约地使用着这点才华,并不打算立刻就挥霍掉.尽管,这桩故事的细枝末叶,已经陈旧地只剩几片稀松的樱子,早该遗忘了.可她,就像小时,喜欢跟在姥姥后面,拾地上的棕红色松针一样,总想着,写一个朝花夕拾的故事.手机响了,白璎一听,是吴泽教授,约她见个面,聊一聊.她曾几次打电话,想去拜访他,却都碰到他有事,错过了.她立刻将心尖上存着的那点水滴,抖了抖,将横溢出的心思,快速收拾整齐.

自青岛大学考到上海,白璎私意拜访吴教授的心思,一直集腋成裘地攒着.一方面,此次前来,母亲托她,有件*多年的翡翠手镯,请吴泽教授帮忙鉴定一下.另一方面,吴泽教授的私人轶事,被一群好事者,编排得神乎其神,一直让白璎颇感好奇.也许每位传奇人物,都有着幽深的背景,让人打捞不尽.就拿吴泽的博士生来说,在传说中,至少要有三大背景:一是家境要高干;二是需男生;三是本校直升.衡量下来,白璎一条也不达标.她那个家族,虽说祖上是有些风光的,曾经复杂到层出不穷.但经过几起几落之后,却像前清风雨一样遥远,再也无法演绎出华章来.但她是个有毅力的女性,她以一种坚持的心态,让宽阔不可逾越的背景水域,发生了物理变化.收到录取通知的一瞬,白璎心里,犹如有雨丝轻扫芭蕉叶,特别清凉,特别爽快.

在沪华大学的群英谱里,吴泽教授是历史系的,兼有文物鉴定专家身份,学问做得,啧啧,真是没得说,他经历丰富,有充足的社会学知识,还有一个哲学的头脑,在判断文物真假时,基本不会掺杂感情因素.经他过手的文物,都能还原真实身份.他发表过大量的学术论文,很早就当上教授.他不仅学问做得好,还会写诗、画画、书法、作词,上过《东方时空》,接受过采访.他就像一个盛水的陶瓷器皿,里面的才华,汩汩流淌不尽.吴泽走到哪,都春风得意,富有人缘,在学术圈十分风光.更让人啧啧有声的是,吴泽教授与夫人沈雪江,在学界,是传为文坛佳话的一对人物.这位沈雪江,是温州大户人家的一位小姐,会诗词歌赋,也写得一手好文章.白璎曾读过吴泽教授写过的一些诗,读了之后,她下意识地,认为这些诗是写给沈雪江的,她常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诗,想着诗中女子那低眉的温柔,继而感慨,有的女人,真是前世修得好,是注定衔玉而生的,到老了,感情的光影、体量及质感,都还没有多少打折.

白璎独自待在宿舍,呆看窗外一抹青黑天色.六月的上海,一直在下雨,白璎已经闷得,快发霉了.她的生活,也缀满了点点青色的霉斑,恼人的事儿就像那雨点般纷纷.祖父去世,清明节去奔丧,又逢母亲生病,还有失恋.白璎一考上博士生,韩涛就和她分手了.她还记得韩涛说过,会照顾她一辈子.说这话的时候,韩涛手拿一款黑色柯达相机,斜靠在门框边,左腿弯曲着放在右腿前面.这个动作,曾被他无数次地重复着,但说过的话,却如同梅雨一样,倏忽隐没,模糊了真实的存在.韩涛是个工科硕士,考博几次没考上,就到软件公司打工,也许是因他道行浅,面对个实打实的女博士,在他面前扛着,不知道如何才能转寰过来.韩涛为人拙实,像冬雨,少言寡语的,又直线条,显得涩滞.可自得知白璎想考博后,整天如鸟雀一般,啁啾乌黑地计较,麻了的脸,始终回不过神来,弄了一出又一出,白璎水葫芦瓜一样,滚来滚去,一点儿心情都没有了,两人终于撒手.吕春却说,你应该辩证地看,有失必有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吕春说话,听来颇似雨天斫木的音调,舌头很有断句的节奏感.白璎说:谁能像你那样,好了伤疤忘了痛.吕春伶牙俐齿,回敬说,现在谁还在一棵树上吊死!吕春是白璎本科同学,先在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工作,离异两年后,考进沪华大学的博士,比白璎高两级.吕春长得娇小玲珑,一头黑发不打折地散落下来,纯白色贴身棉T恤,和柔软的灰色棉质短裙搭配,轻柔到极点,又用一条丝质的淡粉色,轻轻裹在颈间,在滴沥的雨声中,撑着一柄花布杭伞,根本看不出她已经35岁.她的现代感,让人感觉她说话,有种金属薄片颤动的音质.吕春最近,与吴教授的同事林澜,稠密黏滑地在秘密交往.上周,吕春约林澜去普陀山,说曾在那许过愿,竟灵验了,现在想去还个愿,让菩萨继续保佑她.实际上,她是找个理由,和林澜去旅游.她看上去神采奕奕,轻盈活泼.看来,有没有爱情,还是不一样的,爱情,让日子变得轻盈,不那么沉重.

失恋宛若潮汐,自有一番节律,睡去醒来,终是新鲜的一天.自从韩涛离开后,白璎的劲儿终于缓过来.她稳稳心神,就开始构思小说:“”时期的一对年轻恋人,男的,被打成,历经磨难,终于平反,与女的,就要结婚,却因遭遇琐碎生活的磨折,他们的命运向一个难以预料的角度倾斜而去,最终双双殉情.这个故事,总体来说,前面是正剧,稠重的、热乎的.结尾,她倾向于悲剧,黑绿的、冷清的,偶尔有光照进去,呈现出的,也仅是一片雨后桑叶的静态.

一幢红砖白墙的公寓房,湿润润地,立在雨季的潮气里.顺着路人指点,白樱很快寻至吴教授家.客厅里,淡淡飘着墨香,一幅新写的诗作,高悬在西墙上,东面一排书柜,装着常用的工具书,南面一张书案,以便吴教授随时挥笔抒情.吴教授温文尔雅,满头银发,一身素净,眉宇间透出气定神闲的沉静和慈祥.他生在温州,少年时,家境很一般,父亲因患肺气肿,早早过世,母亲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落寞萧条,就攒着劲,一心想儿子出人头地.吴教授少年时,读书肯吃苦,人又聪明,从温州考到上海,因成绩不错,为人又求上进,就留校任教.他与沈雪江两人结婚已经45年,上个月,刚过完丝绸婚纪念.

白璎见到沈雪江,像有无数个花苞,争先恐后从喉咙里涌出来.沈雪江是她崇拜的偶像,她的风仪、温雅,一直在白璎心里叠加着,像相片的浮水印.但是,沈雪江看见白璎,眼里,有小蝌蚪一般的墨点,游弋了一下,很快又归位了.她60多岁,身着白棉衣、黑绸裤,微胖,面色潮红,青黑浮肿的下眼袋,一头短发,发根泛白,悄悄隐着.与白璎想的完全不一样,沈雪江已蜕变成一个患得患失的老妇.对她,有些警惕,也有些冷淡,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拒绝与隔离,但,却又礼貌地掩饰住了.

吴教授口才极好,特别健谈,他滔滔不绝的话里,跳着细雨般的小步舞曲,语调舒缓,又很轻快.在吴教授与白璎闲聊时,沈雪江从头到尾,就没停歇过.她先端来一杯茶,茶是用青瓷碗盛着,里面泡着一坨碧螺春,放在墨晶色的茶几上.吴教授见了,并不说话,只用鼻音重重哼了一声,沈雪江似乎受到某些暗示,连将身子让了让.然后,她开始急急地削苹果,一个没拿稳,苹果滚落在地,她也毫不讲究,直接拾了起来,递给白璎.此后,就一直忙个不停,先是粗哑着嗓子,让厨房的钟点女工江嫂,快点做活;打发完江嫂后,她终究嫌不干净,又自己开始打扫,拖地板,擦饮水机,浇花,不停地动呀动,像个影子一样,团在两人中间.一抹眼,她又到阳台上去了.阳台上,高高挂着一个精致的方形鸟笼,一只虎皮鹦鹉,站在笼里的横梁上,沈雪江踮起脚尖喂食.虎皮鹦鹉是吴教授买的,每天添食喂水,全是她的活.

外面的雨声,时强时弱,是层次感很强的连续组合音.吴教授与白璎的谈话,天南海北,沈雪江听见了,时而,也会用细细的腔音插话.她的声音,略带温州口音,轻而飘,让人听不清.有次,她又端了一些水果,语气夸张地说,这些都是从家乡带来的.看见白璎有些不解的神情,她进一步解释说:我们吃的东西,都从老家来,肉、蔬菜、水果、干货,超市里的东西,简直不能吃,现在什么都有污染.好在我侄儿,一直在温州与上海两头跑,每隔两周,他都会带些新鲜的,所以,我是不大上超市的.吴教授在一边,听她插话,显得有些厌烦,虽不说话,但却用眼风,尖锐地剪了她一下.她立刻感觉到了,马上闭住嘴巴,不再说话.吴教授抹过脸来,仍与白璎谈笑风生,谦谦儒雅.见此情形,白璎略张了张嘴,像条缺氧的鱼般难受.

白璎心里有些失望,不该是这样啊.他们这对伉俪,一直给她又诗意,又文雅的感觉.可沈雪江,却显得俗气,琐碎.她的客套,中间横亘着体积庞大的疏离.也许与上海地处江南有关,湿寒气过重,时间长了,生活也充满了湿寒之气,将人浸泡得变了形.但这种感受,白璎只能囫囵着,只在心里,泛着紫红色的小酸浆儿.

吴教授偏过头,开始讲他在上海,经常与哪些名人交往,刘梅森家他去过,沈克强为他题过字,区阳庆还请他吃过饭……在学校呢,他是长者,且又有好为人师之癖,所以,前来求教的弟子也多,他是来者不拒,一一笑纳.正说着,他腰里的手机响了,他忙走开,到窗前去接电话.白璎感觉,他接电话时,周围神秘地暗了下来,说话也疏淡了许多,不似刚才浓密,只有几个词,在空气中划动,气流显出浅浅几道细痕.等接完电话,他又蓦地,仿佛重新回到原先的空间,回到了亮处.他走过来,对白璎说,你在这儿坐,我出去办个事情.白璎踌躇着,要不要先告辞.但,母亲交代的事,一直还没有机会提出来,她觉得遗憾.吴教授看了她一眼,说,你不要走,雪江,你准备点晚饭,就留白璎在这吃顿便饭.没容白璎多想,他就取了把伞,急匆匆走了.

吴教授一走,屋里立刻静了下来.沈雪江倏地站起,说自己去打个电话,她“嗵嗵嗵”,矮矮挫挫地走,姿势有些滑稽.屋里,有着孤寡自怜的气息.仿佛有一种不安,还残留着余音袅袅,青烟一样散去.一只小花狗嗅嗅地滚了过来,像地毯上小团花的灰影.白璎一惊,避让了一下.沈雪江总是不出来,她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桌上那杯茶水,几片茶叶蓬勃开来,先是漂在水面,后来就慢慢沉下去,仿佛能听见茶叶下沉的声音.还好,电视开着,白璎就无聊地看着.电视里,正放着一位香港明星,在家有老妻,外面又藏着一位红颜知己,结果现在了,老妻只好转而求佛.隐忍在时光里的女人,总是让人起隆重的敬意.

她想起吕春.吕春离婚后,遣词造句能力,明显提高了许多.她与白璎坐在怡情咖啡厅里,瞳孔异常地黑,仿佛吸收了摄进去的光亮,一边喝咖啡,一边感慨着:男人嘛,结婚前,他要给女人摘天上的星星;结婚后,他让女人自己去动物园去看猩猩.我现在是活明白了.说完后,自己也情不自禁,低下头,用手捋了一下发梢,小笑了一下.她以前的丈夫是湖北人,她一直说他是九头鸟,自己无论怎么样,总是斗不过他.吕春的话,如一块不规则又坚硬的物质,落入一杯清水中,轮廓清晰地卧在杯底,好长时间,白璎都没有融化掉.白璎呷了一口咖啡,不反驳,只摇头,只微笑,后来问,那林澜呢?你们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吕春与林澜相好,出于偶然.整个寒假,吕春都没有回家,在学校准备课题论文.结果,就遇到了师兄林澜,二人同时说好巧啊,林澜请她去吃披萨,她没有推辞.林澜人精瘦、微黑、长国字脸.脸上,永远摆出一副明朗阔绰的表情,他对女性的示好,向来照单全收、来者不拒.林澜也算是才子,但在沪华大学,学者云集,他的才能,就很难突显出来,混到40多岁,才升上副教授.他现在的主要精力,已经不放在写论文,评职称,做学问上了,而是整天琢磨着,怎么搞关系、怎么排挤同事、怎么拿经费.他喜欢钻女生宿舍,也爱写点小诗,到处发表,圈住些女人的心.林教授的老婆,在校资料室当复印员,学历不高,人长得矮胖圆实,泼辣劲却很有一手,经常性嘴里雨打芭蕉,连损带骂的.有一次,在街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着林澜的鼻子,连说带骂,风卷残云地数落他,很让人想起胡适的小脚老婆之类.林澜的情况,吕春自然是清楚的,但她,却笑得有滋有润,照单全收,毫不受影响,该干吗干吗.其实,追吕春的人,有好几个,但她都不中意,说刘京海鳝鱼一样,太滑溜;吴书均太书呆子气,中看不中用;与孙晓坤在一起,倒要自己照顾他.结果,围在她身边的人,都成了走马灯似的过场人物.林澜以前追求过她,但她却嫁了别人.现在回头,又觉还是林澜对眼.见吕春如此,白璎却有些不自然,如含了盐分一般咸涩,她触摸到一点不安的形体.这是一个有些失怨的女人,她难以释怀的内伤,必得找到一些出口才行.白璎尽管埋首故纸堆,但略一翻阅吕春的心事,便知梗概.吕春就像《搜神后记》里,那个推着雷车的女鬼,耸着肩,弯着腰,拼命地推着高大而沉重的雷车,在她的四周,翻涌着乌云和震人心魄的闪电,她看上去大胆,美而厉,像个雷神;也许,她只是任性惯了,像不安分的孩子,在雨中戏水,想试探一下,这样做,会发出多大的水声,水与水相撞,又会激起多高的浪花,全然不顾,自己可能会弄得浑身湿透.

有次,吕春私下里,颇显神秘,对白璎说起一件事.林澜请她去参加一群学者聚会.起初,一桌子人围着一盆气锅鸡,热气腾腾中,有点矜持.喝的是白酒,古井贡,酒过三巡,便有些喝开了.嘴巴也就顺溜开了,一位刚从德国访学归来的学者,在餐桌上,口无遮拦地,说起周围的男性朋友,尤其那些有头有脸的,百分之九十,在外面都有戏.比如秦伯海,外面一直有谁谁谁的.又说吴泽,也是个有花头的主儿,看看他写的那些情诗,就知道了.白璎听了,自然讶异,却十分不相信.坚持说,他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是哗众取宠.吕春却说,泥人还有个土性呢,更何况吴教授是个男人!她说得这么决绝,白璎只是绷着嘴,不出声.

沈雪江打完电话,出来.原来最近,因为女儿想移民澳洲,女婿却不愿意,他已在国内打下基业,出国后需白手起家,就不大同意.结果,两人为出国一事,就一直怄气、闹别扭,原本和和气气的一家,现在却闹得鸡飞狗跳.女儿打来电话,口气很硬,让她帮忙拿个主意,她能有什么主意,只得再打电话回去,去说和说和,实际根本行不通,无谓自伤脑筋罢了.年纪大了,总想落个心闲,没想到,家事却浅水细涨,没有消停.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白璎虚应了一声,不免想起自家的事.

白璎的外祖上,姓黎,是清朝的大官,家里*有不少古董旧器.清明时分,年近90的外祖父去世.他病时,家里那点值钱的东西,几个兄弟、妯娌,早就虎视眈眈,俟待时机下手.二舅以前还顾及情面,可被媳妇几下一说,终于忍耐不住,等祖父一去世,就大肆拿取.大舅与二舅原本就失和,这下子可找到理由了,单为争一个清朝的青花大瓶,就将二舅的脸打伤了.打了几架,最后决定卖掉这些古董,分钱.母亲是家里长女,夹在中间,没少受气.清明奔丧回来,白璎为此事还心有波澜很长时间,最近才和缓些.家里不和,气得母亲都病倒了.

白璎的母亲黎英,因出身富家,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还留有大户人家小姐的遗风,屋里要有梳妆台,床上要搭起幔子,棉被最好是绸子的,夏天的凉被要鸭绒的……尤其喜穿浅绿、深绿、墨绿各式丝绒旗袍,固执地停留在某个色段.姥姥说,母亲年轻时,洗完了澡,香丝丝的,会偎在她身边,翻看老画册;母亲还喜欢喝绿茶、听京戏.追她的人很多,母亲都没有动心,但,却在苏州工作的一段时间,心仪于一位诗人.诗人虽有家室,但,这位诗人只用一首诗,就像一条有韧劲的红丝线,将她给牢牢缚住了.她单恋了几年,却是一段苦恋,诗人最终弃她而去.母亲后来嫁人,又离婚,她生下白璎,将她撂在姥姥家,自己一人出国,去加拿大叔叔那里,过了若干年,仍然一人回来.她不是那种硬挣的性格,只求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谁知,家事却沉渣泛起,闹腾得,她并不能安静.

沈雪江去厨房忙活了一阵,将一碗煮好的面端了出来,招呼白璎吃饭.是爆虾面,白璎有点儿饿了,就端起碗,“希溜”一声,纯喝了几口,喉咙被润得有些暖和,赞说,原汤化原食,不错.沈雪江与白璎闲聊,猜白璎只有25岁,白璎说哪里啊,都32了.沈雪江一听,兴头起来了,那你该成家了.白璎苦笑了一下,想起韩涛,心里,就有点形同井底葫芦,看似沉下去了,实际却漂在上面.沈雪江又问她,平日除了读书、写论文,还干些什么.白璎说,自己还写写小说.沈雪江听了,一笑,说来听听.白璎就将她最近写的小说,说了一下.沈雪江说,你让那对恋人年轻时就双双死去,这样的安排是恰当的.可以想象,如果两个人,一直活下来,变成了一个老头和老太,哪里还有什么爱情可言?

白璎说,是啊,母亲也说过这样的话.

也许母亲受伤很重,对过去,始终不能把它拨弄得松软,任由它硬实地横亘在那儿,才说这样的话.母亲对诗人一心一意,可后来,他并没有如约娶她,而是,寄来一封信,里面夹着一张2寸的黑白照片,是他与一位女子的合影,告诉她,他早已结婚,请她不要再等了.当时,母亲心里兀然一坠,两片嘴唇,像鱼一样开合了一下,又最终黏合在一起,沉默似地,浸在了水底.又气得翻箱倒柜,“唏里哐啷”,将一枚翡翠手镯找了出来.这件温润碧绿的尤物,她一直珍藏着,还不时会用纤长的手指,撸一小把,脸上浮现出怜爱之意.她捧着那旧物,想起,过去的痴恋,全都消失于日子的转弯之中,一气之下,想将手镯给扔了,但手只高高举起,却始终没舍得幅度很大地落下.那段时间,母亲瘦得骇人,透过穿在她身上的绿色衣服,能窥见那枯瘦的轮廓,像一支失了水分的山参.多年来,母亲因为独身,整体看有一种漂浮感,缺乏有家女人的那种深沉与安妥.姥姥呢,总是絮叨,说母亲还在纠结过去的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沈雪江边听白璎说,边为她夹了个糟鸭舌,白璎象征性地,往嘴里搁了一搁,就停下来,不再动筷子.沈雪江以为她不爱吃,就又让了一会.

那你母亲现在呢?

她呀,皈依了佛教,在家做个女居士.

她也信佛?沈雪江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二人话题就转向神佛.白璎并不信佛,但因为母亲,是一位善信,她始终对神保持着敬重之情.沈雪江谈了些佛事,白璎听了,觉得,内心里,仿佛有出水的螺蛳,慢慢地蠕动.真是奇妙,两个人原本还虚拟客套,只在粥饭之间,竟反转成莫逆.

走,到我屋里,你来看看.吃完饭,沈雪江的声音低了下来,说着,拉着她,穿过客厅,来到卧室.

窗户用麻白短帘隔开,屋里显得幽暗许多,不明朗,让人很容易在樟木沉屑的味中,沉沉睡去.一屋子的摆设,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实际花花嗒嗒,像积在墙壁上的霉斑,涂满了各种图案:佛龛、观音像、佛团、香烛,老式镜框,上面镶嵌满了相片.阴凉的屋内,仿佛衍生有青苔、地衣这样的蕨类植物.白璎上前,仔细看那尊观音像,木雕,全身彩绘,由数块木头插合组成,头戴高冠,冠上有一花.她走上前去,问:开过光吗?回答说不用.开光不过是个仪式,诚心供养,即是对菩萨有敬.最奇怪的是床,只简单摆着一人的铺盖.白璎盯着床,有些出神.沈雪江有些无所谓,简单指了指,面前的那张又空又阔的大床:不怕你笑话,我们分开睡,好多年了.为什么?白璎犹豫了一下,嘴里轻轻的,心上,却重重的.这都是年轻时造的孽呀,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嗯.是这样么?白璎听了,心里不觉阴凉一沉,也有些暗自嗟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如果自己不知轻重地接过话头,显然不合适.

窗帘拉了起来,一下子面前从阴暗变得透亮.白璎侧转了四分之一脸,向着沈雪江,从这个角度看,仿佛能看到她年轻时的美,也能觉出她内心的不平静来.看来,往事并不如烟,感触依然厚重.就这样么,这么多年?白璎虽只轻轻一问,却四两拨千斤,让沈雪江不平静起来.她将白璎撇下,独步走到窗前.嫉恨之思,又被牵扯出来,雨丝一般乱纷纷,难以理清,飘到哪里,就湿到哪里.

以前,她在温州的家,是柏树篱笆围墙,海棠、迎春花、竹子、香椿,植满庭院.当时,她像所有的江南女子一样,有着细腻洁净的脸庞,鼻梁与眉平齐,弯眉,细目,口角微微上扬,喜欢穿素净恬淡的衣服,性情平静温和,无忧无虑,没有太多世俗的想法.父母也真疼她,她从小过敏.春天时,家里庭院里种的桃树,一到开花时分,就花粉乱飞,她身上庠得不行.父亲就将桃树砍了,一棵也不留.母亲呢,是一位开明绅士的女儿,精通琴棋书画,从小,就教她读诗、读词,又送她到上海念大学,想把她培养成才女.她原本已和当地富商李孝天家有亲,但,那是父母的意愿.李家的小伙子,木讷无趣,并不合她的心意.她喜欢上了自己的老师吴泽.吴泽那时,是个胡子拉碴的青年学者,穿着黑色中山呢大衣,戴着红色围巾,在大学校园,与青年男女吟风玩月、聚会饮酒,直至夜深方归.吴泽的帅气与才气,一直是女生心目中的偶像.有时放寒暑假,二人会一起同车回温州,相互之间就熟悉了.再后来,她见到吴泽,心里就像长了个毛桃,没熟透,酸酸涩涩的.在校园清冷的月光下,高大的广玉兰树边,沈雪江特地穿了一件牙白色旗袍,人站在树下,一衬,显得格外好看,也因此迷住了吴泽.当时,父母死活不同意,说他只是一个穷学者,身边红颜太多,不靠谱.那是个发着高烧的青春期,她选择了私奔.她记得清楚,那年夏天,在酷热难当,令人昏沉的中午,老式无线电里,正播放着悲悲切切的沪剧《卖红菱》的对唱,母亲在睡觉,父亲也在打盹.她与吴泽二人,从温州坐火车,先去新疆,后到北京,再辗转回上海,在那儿成家落户.她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因私奔带来的怨怒,将父母的悠闲恬淡,也带走了.他们的喜怒哀乐,一直随着女儿在流动,根本没有想到,会遭遇这样巨大的叛离.父母虽气得七窍生烟,却因找不到人,无处兴师问罪.后来,很长时间,父母才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一事实.

两人在上海,最初几年,却也甜蜜温馨,有滋有味.她一心跟着他,梦里温州温馨的家,也会在她心头一闪而现,却荡漾不出半点水花.吴泽温文尔雅,富有才华,肯宠着她,纵容她的任性、撒娇,又想着读研、做学问.两个人的日子,就像一个音符,有一个较长的尾音,顺着滑下来,仿佛有绿色花苞突然间绽放一样,女儿蓓蓓出世了.她做了母亲,心思也奇异地稳重下来,全心全意,教书、带孩子、写作、做学问,自然,就有些把他撂在一边,不管不顾.特别是婆婆来了之后,他是独子,怜惜母亲一人,年纪大,生活得孤寂,提出,接母亲来同住.婆媳原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介质,从此,她的日子,就有了轻微的喧哗雨声.

婆婆说话,略带着些扬州口音,喜欢泡在堆里,摸着的肋骨,整天“哗啦哗啦”,既像流水的声音,也像排箫的声音,搅得她心慌,但却无奈.婆婆对她,也并不满意,婆婆嫌她娇生惯养,说儿子是得了件精美的瓷器,中看不中用.她一直想要个孙子,常在家念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啦!婆婆的话,金不换,是命令,谁也不能拿她怎样,这让她一直压抑.她整天唠叨,令人抓狂,激得她一时口快,说哪有那么准的,不懂得迎合婆媳之道.还因为,她对家务事的生疏、笨拙,加上花钱的手脚有些大,婆婆的脸,板得就像一块活化石:你呀,是含着银调羹出世的,哪里知道穷苦人家的难处.婆婆讲话,音量不大不小,对付她绰绰有余,一点打盹的工夫都不放过.婆婆有个毛病,一遇小北风和阴天,她就会有些胸闷,于是借故,便絮絮叨叨,还戳着拐棍,将地板敲得“咚咚”响.吴泽是个孝子,看不得母亲受一点委屈,更何况见她发怒呢.有次,她俩发生小小冲突之后,婆婆用扬州话向吴泽愤怒地数落着什么,吴泽先沉默半晌,然后走过去,命令她给母亲道歉.她正靠在床上看书,说不愿意,因为心里有气,就将一本书从床上扔到地板上,随之而来的,是她挨了一巴掌,火冒金星.自婚后,他第一次向她动手.两人从此,就过得有些疙里疙瘩.

逢到梅雨日,稀稀落落的雨滴,会使屋子沾满锈迹.一连几天落雨,东西都有可能发霉.那日,吴泽不在家,她整理屋子,收拾书橱,发现有首诗,拿起来看了看,诗写得缠绵蕴藉,很是委婉,沈雪江心里豁然有闪电划过,这不是写给自己的,这应是写给另一位女子的.这人是谁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们已经结婚7年了,生活自然地,浓郁地壅塞在小小的空间里.吴泽忙着教书、上课、写书、赚钱,很少再写诗,尤其为她.许是江南女子的天性,有着金丝雀般的敏感,她猜,是杨芸吗?那个孀居的女学者,芦笋身材,小眼睛细如芥粒,长得并不好看,好几次听吴泽提过,她根本没有瞧上眼.有次,杨芸还来过家里,说是还书,但,瞧着两人的眼神,总归有点不对.系里,一直隐隐约约有传闻.想到这些,她有些讶异,心上麻了半天,身上,也是一阵冰凉,像雨点打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尽心尽力,维护这个家,却没想到他移情别恋.人性真是复杂,有必要换个角度看看.她心里起疑,他回来了,却见他跟没事人似的,在家中坐定,直嚷着要吃饭.她端着饭菜上来,他就着毛豆炒萝卜干,呷着黄酒,一副自在神情.她试探着问他,当时,她能感觉他微晃的身形,可仅仅只是微晃而已,幅度并不大.她凑近了,朝他看,脸上的表情,一点解释也没有.吃完饭,吴泽又沏了一杯茶.他喝茶有讲究,只喝绿茶.她一直顺着他,这次,不打算顺着他了,不让他安心喝茶.她同他斤斤计较,一心要核对他的想法.石子落水还有轻有重,可他只是不置一词.

她当然不知道,就在她苦苦相逼之时,有些密集的细节,一霎时轰涌而至.原来,那年六月,他去福建开会,大家泛舟,小船只能载两三人,大家就结成搭子上船,结果,只留下吴泽与杨芸.杨芸有一双喜盈盈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先上了船.小船很窄、很小,像艘蚱蜢.她与他,挤坐在船尾,起初,稍微隔开了一些距离.当时,有人要给他照相,她避开了.后来下起雨来,吴泽没带伞,杨芸就撑开自己的伞,同他一起遮雨,这下,吴泽倒没躲避.游得兴起,船娘在船头唱歌,两人就随着船娘,一起和了起来.细碎的情感终将漫流成河,指向一个地方.他在心里,为自己找着名正言顺的理由.在潮湿闷热的雨季,他邂逅如此纤细的柔情,任谁都会接受的.从那,他在心里,为杨芸隔开一个空间,也为她写诗,希望借诗,能近距离看见她的眼睛.他的那些爱情诗,内容多借天气、节气、雨季抒情,仿佛与节气与雨水有过契约,实际上,是因为这感情有着出处.

他默不说话,反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沈雪江的血液便停住了,像发现有巨大的隐情一般,揪住了她的心,心情也陡然,大幅度跌落.她仿若在水域中,晃晃悠悠,漂浮了好长时间,才将自己打捞上岸.

当时,她已经怀孕了.可心急难受,就跑出家门,一个人乱走,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谁知,风云突变,大雨如注,她心生委屈,眼泪跟着雨水凑热闹,弄花了她的脸.她为了避雨,急不择路,就跑进附近的一家菜场.这间菜场,是为周围的小商小贩搭建的,漏风漏雨,倒灌进的雨水,和着菜场的浑浊味,脓腥凛冽的气味四处都是……地上滑溜溜的,她没有站稳,脚底下一滑,“扑通”一下摔倒.没有想到,一时小产了.婆婆一心等着抱孙子,等来等去,却等来媳妇流产的消息,一下气病在床.她虽然端汤奉水,尽心尽力地服侍,结果,婆婆仍没能熬过冬天,撒手西去.吴泽按老家规矩,披麻戴孝,将生前,为老太太准备好的福字寿衣、寿裤、柳木棺材,全都派上了用场.办丧事几日,他一直拉着脸,如乌桕木般阴沉,并不吭气.直到安顿完母亲的后事,他立刻摆明态度,在另一间屋里,铺了张床,两人就此分居而睡.他们的日子,屋里屋外,都灰蒙蒙的,像保存不好的相片儿.

后来,反右开始,吴泽因在公开场合,发表过不实言论,被学校点名,免去教职,先派到颛桥乡学习,后调到苏州图书馆待了几年,摘去帽之后,又历经“”.平反后,几经周折,才调回上海.时间一长,他与沈雪江曾经翻腾出的那点泥浆,早已沉淀下去,水该清澈了一些才是.但两人之间,虽也没再闹出大事儿,却始终有结,过不去.有时和缓些,有时又峭拔起来,突在那儿,硬得像块死面团.他早已习惯,不与她同房,两人各居一室,互不相扰.而她,就在冷清的屋里,经营着小小的黑暗.多少个夜晚,她裹于这黑暗中,换取内心的安谧.一旦夜里醒了,时间就变得非常难熬,一分一秒地,像疯长的湿性藤条枝蔓,牵牵绊绊一样长.从前的某些记忆,像是落下的病根,到了晚上,就像风湿病发作,悠悠散散地从骨头里飘出来.她做学问的心思,早就慢慢荒芜了.最见长的,反而是她的厨艺.她会烧各种家常小菜,利索地做着家务,将小日子过得细腻笔挺,成为一个典型的居家女人.养猫、养狗、养花、养鸟,喜欢什么养什么,几乎没有停过.有一只猫,养出感情来了,因为生病,后来送人了,还惹得她伤心一场.她想让时间走快点,就摆弄手里的活计,织毛衣、绣花、钩包包……让时间漶漫成雨丝风片,不知不觉飘散荡远.她还听从一位姐妹的意见,去静安寺,请了三炷香,烧香,为求心里的平安.在她俯首的时候,感觉内心的安宁,像散发着檀香味的扇子一样,“刷”地打开了.曾经绝望的意识,也栩栩如生地活过来.再后来,她就皈依佛事,一心事佛了.

六月债,还得快.过去的日子,雨点一样细韧飘过,任谁也追不回来.她现在是安静地沉在水底了,说不在乎,可能吗?其实一直在心里,搁着,明矾一般沉淀下来.过去的时光,在光线的折射下,一直有个模糊不定的黑影,不时的无奈,像潮湿的雾气般笼罩着她.

听了沈雪江的讲述,白璎的心不断地收紧,她的每一点描述,都将吴泽从儒雅的形象里剥离出来,她不由自主,难过地低下了头.

沈雪江的话音有些急促,说,当年,由于我自己的软弱,再说孩子,也老大不小了,两个人,还存有一点情分,就凑合下来了.不过,他年龄都这么大了,还是有些像牧羊的苏武,留得住身留不住心的.

屋外清凉的空气中,夹杂着沉缓的雨水声.电视里,正播放一折越剧《金玉奴》,唱词被细白的雨声稀释.沈雪江说,不说这些了,来看看我织的毛衣吧.两人来到客厅,又说了些别的,家长里短、美容美发,女人关心的体己事,全都流水般,自然地流泻出来,不能刹住源头了.眼前,有小飞蠓飞过,她一伸手,扑打了一下,又移开眼神,向窗外看了一眼.自言自语地说,他呀,是个典型的好事之徒,不知又是谁把他绊住了.雨下大了,他的血压有些高,关节也不太好,该捂着,不受凉才好呢.说着,她站起来,又去替虎皮鹦鹉添了点食,相当熟练.神态柔和,像对待自己的孩子.她做得极其自然,又恢复到原先的神情,其中没有太多细碎的变化.刚才还千金重,现在又四两轻了,才说的话,如水渍,毫无痕迹地被蒸发,好像只是别人的生活,与她毫不相干.沈雪江看上去无主题的变奏,让白璎有些迷惑了.沈雪江却很心明眼亮,人世的荤腥,虽然有时,躲也躲不过去,可什么都能省略,日子是省不掉的.她已经迈入老年,对一个女人来说,剩下的时间,是一节一节地缩着过了,得沉得住气,简单地活着,在密封的容器中保持着静谧.

只听得门“咔嚓”一声,是锁转动的声音,让两个女人的身姿,不由自主地回转了一个角度.吴教授湿漉漉地,回到家里,见白璎还在,很高兴,快活地招呼了一声,钻进屋里,换了衣服出来,摊手摊脚,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椅里,他手上戴着一串檀木佛珠手串.沈雪江仍像来时,见到吴泽笑笑,身子不自觉地让了让,小心翼翼,像照料易碎的玻璃器皿,端茶倒水地侍候吴教授.

空气黏稠而滞重,白璎终于找个机会,将翡翠手镯递给吴教授.他拿在手里,摸娑了好几遍,问,这手镯,是谁的?白璎说,是母亲年轻时,一位好友送的.他听后,有些征住:没想到,这手镯她还保存着,他早就忘记了.眼前的女生,原来是她的孩子.他想起那个名叫黎英的女人,清水齐耳短发,有种清淡的温柔,看人的眼神,缓缓漫漫,像清澈的溪水.他轻轻说道:你告诉你母亲,这东西是假货,是缅甸的仿品,只是仿得逼真,不值得她*.他的轻描淡写,让白璎徒生起一股悲凉.白璎不知,当年的那位诗人,早已摇身一变,身份厚重了好多,博导、学术带头人、文物鉴定专家、连名字也是重新换过.

其实,那时他叫吴庆华,作为牛鬼蛇神,在苏州进行劳动改造.每天,他送蔬菜去市场,到镇上去拉砖瓦,去集市车酒糟,在大马路上拉粪车……他与很多人,都失去了联系.私下里,只与同事程志泰、王卫兵几个朋友仍有往来.有年春天,他约程志泰、王卫兵结伴出游,程志泰带来一位女老乡,就是黎英.她在一所民办小学教书.虽然劳改很苦,吴庆华看上去,也极其朴素,毫不费劲,就融入街头那片灰扑扑的人群之中.但,吴庆华却写了一首诗,说自己是“黄梅时节江南客”,一下子,将自己的才情浓重渲染了一下,黎英被深深吸引,心里悄悄开了一朵粉色木芙蓉花,她,也成为他黯淡的岁月中鲜见的亮色.他与她的交往,并没有想到要开花结果,只是一段寂寥岁月里,寻找的一点慰藉罢了.他曾将身边的一个翡翠手镯赠送,这个手镯,是母亲的,原是个仿品,并不值多少钱,珍贵在是个遗物.后来,他果断地离开了她,这件事,在他心里,始终像一棵黑爪槐屈曲盘绕着,但他却又能不动声色.几十年来,他处世的容量与深度,都足够像井壁的青苔一样深幽,内心的隐秘,也将随时间沉入井底.看出吴教授有些走神,白璎初来的兴奋,已被弄得支离破碎.她只想着,他那样对夫人,让人心缝中,不免会长出一些小草和蕨类植物.从一个角度看去,吴教授面容沉静,有着学者的端稳与儒雅;但若换一个角度,却能从狭小的缝隙里,发现一张刻板冷酷、粗暴寡情的脸.他的温文尔雅,如在濛雾中来往的人物,消失了清晰的轮廓.

白璎告辞出门,梅雨仍淙淙地落着,她撑伞缓行,嗅到一股雨水的淡腥气.汽车嚣嚣地开了过去,市声隐隐留在身后,急促的暗,街边的房屋里渐渐亮起酱的灯火.

吕春打来电话,说,她最近生病了,自从普陀山回来,就一直重感冒,浑身酸软无力,估计是观音娘娘生气了,不保佑我了.又说,她和林澜分手了.白璎说,分手好啊,你该过自己的日子了.吕春说,原也没什么,本就是大家在一起玩玩.可林澜竟然,有种拐弯抹角的轻松,这让我十分不快.为了让自己舒服吧,吕春声音低了下来,说她刚刚去约了吴教授,当然,这对她来说,似乎是小菜一碟的事,没有她约不出来的人.她只让他,陪喝了杯咖啡,顺带着,将林澜准备挤兑吴教授,拿课题经费一事,漫不经心,透露了出来.她说,两个人看似表面无碍,实际上,是各自在下面使绊子呢.现在,她的情绪已经好多了.听上去,吕春的话,像浸泡在每一滴雨里,不紧不慢地,绿得深沉厚重,有种不动声色的执著.她确实没有太多遗憾,毕竟水深水浅已经试过,以后,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水帘洞.

白璎拿起手机,给母亲打电话,母亲的声音,像阴湿的细细的藤蔓.当她得知手镯是假货时,停了一下,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说完就挂了.雨丝尽管很轻柔,但白璎心里,不停地刮起了雨势,左冲右突,她猜不出母亲的失望到底有多重.空气里,散发出一种像残樱一样的气味.兜头一股冷风,刮得白璎打了个冷战.她被裹住了,停留在那里,静态地让自己的头发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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