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文君因赠白头吟？以《白头吟》为例中国古典诗歌的生成和层累，本文是关于诗歌相关专科开题报告范文与《白头吟》和文君和中国古典方面硕士学位论文范文.
曹艺凡
（浙江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7）
[摘
要] 卓文君作《白头吟》以止相如的故事,早已考为谬误,然历代衍文众多,文人们似乎对《白头吟》的作者和本辞不甚在意,醉心于对其“本事”的层累.实际上,《白头吟》“生成”的模糊性,造就了“层累”的多样性.鉴于此,本文试以《白头吟》为例,对中国古典诗歌的生发进行分析.
[关键词] 《白头吟》；卓文君；本事；生成；层累
中图分类号： I 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610（2016）9-0101-02
[作者简介] 曹艺凡,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汉语言文学系研究生.
一、引言
明代胡应麟《诗薮》有云：“汉魏间夫妇俱有文词而最名显者,司马相如卓文君、秦嘉徐淑、魏文甄后,然文君改醮,甄后不终,立身大节幷无足取.”②卓文君作为历史上有名的才女广受历代文人推崇,然而其传世之作不过三篇：《白头吟》《诀别书》《怨郎诗》.事实上,《诀别书》是依《白头吟》所作,可以视为《白头吟》的续篇,而《怨郎诗》早已被学界肯定是后人附会之作.文君究竟有没有作品传世,《白头吟》成为了个中关键.
汉代以降,文君作《白头吟》的真伪一直是文人墨客争论的焦点.如今,《白头吟》非文君所作,几乎已经成为学界的一个共识,然而上至权威精英,下至普罗大众,似乎没有人愿意义正词严地去拒绝文君作《白头吟》的历史可能性.究其原因,文人对于诗词背景自发的“本事层累”,以及读者对于“叙述者”生活轶事的着迷,成为卓文君和《白头吟》始终被捆绑在一起的深层原因.
二、《白头吟》作者考辨
晋代葛洪的《西京杂记》是最早提及《白头吟》篇名的文学作品：
“相如将聘茂陵人女为妾,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绝,相如乃止.”
然而,葛洪“未著其辞”给文学史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悬念.一般认为此说有三种可能：
（1）文君确作《白头吟》,然此《白头吟》非“皑如山上雪”篇,同名而已,时葛洪见之未录；
（2）文君确作《白头吟》,且此篇正是《玉台新咏》所收古辞,葛洪见之未录；
（3）文君未作《白头吟》,葛洪道听途说,附会文君相如之事,未见本辞,故不录.③
由此观之,《西京杂记》的确不能成为文君作《白头吟》的可靠例证.及至南朝沈约《宋书》问世,《白头吟》在文学史上才第一次正式亮相.然而,收录在《宋书·乐志》中的《白头吟》尚且不能称之为“诗”,和我们今日熟知的《白头吟》在内容上也有诸多出入,现录之如下：
（1）解一：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2）解二：平生共城中,何尝斗酒会.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3）解三：郭东亦有樵,郭西亦有樵,两樵相推与,无亲为谁骄？
（4）解四：凄凄重凄凄,嫁娶亦不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5）解五：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兒欲相知,何用钱刀为！齿玄如马敢萁,川上高士嬉.今日相对乐,延年万岁期.④
“解”是汉乐府中分段的专有名词,《乐府诗集》卷二六中有载：“凡诸调歌词,并以一章为一解.”⑤乐府传统“重声不重辞”⑥——“一首完整意义上的乐府诗是诗人、乐人共同创造的结晶……从入乐情况看,魏晋时期的不少乐府诗在音乐表演的过程中,经历过多次入乐的情况”.⑦因此《白头吟》很有可能是时间、内容都不相关的几首诗,为了配合一首大曲 “重组”形成的“曲”.
另外,在《宋书·乐志》中有载：“凡乐章古词,今之存者,并汉室街陌谣讴,《江南可采莲》、《乌生十五子》、《白头吟》之属是也.”⑤与沈约同时的王僧虔也曾在《技录》（或《伎录》）中提及：“《白头吟行》歌古‘皑如山上雪’篇.”③及至梁陈之际的徐陵作《玉台新咏》录古辞《皑如山上雪》,进一步坐实了沈王二人的说法——既不称此篇为《白头吟》,也不称此篇为文君所作——正式确定了流传最广的《白头吟》版本⑧.
另外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也从保存渠道的角度对文君作《白头吟》的看法提出了质疑：
《白头吟》似乎是从乐府总集进入“诗”领域的.《宋书》在收录俗乐时,只收录无名氏乐府和曹氏家族创作的乐府.如果把卓文君当作《白头吟》的作者,这将会是唯一的例外,因此不太合适.在处理诗歌作品时,《玉台新咏》一般来说很欢迎任何作者归属,但是就这首诗而言,它似乎接受了《宋书》的判断.⑨
综上所述,卓文君很可能不是《白头吟》的唯一作者.至于明代贺复征所编《文章辨体汇选》中收录《与相如书》,以及明代张溥所编《司马文园集》中收录的《报卓文君书》,因之时代晚近,更不足为证,有后世文人层累、穿凿的嫌疑.
正如陈沆所言：“《玉台新咏》载此篇,题作《皑如山上雪》,不云《白头吟》,亦不云何人作也.《宋书·大曲》有《白头吟》,作古辞.《御览》、《乐府诗集》同之,亦无文君作《白头吟》之说.此《西京杂记》始附会文君,然亦不著其辞,未尝以此诗当之……且两意决绝,沟水东西,文君之于长卿,何至是乎？盖弃友逐妇之诗,非小星逮下之刺……勿以嫉妒诬风人焉.”⑤
三、《白头吟》本辞考辨
卓文君很可能未作《白头吟》,然“作者”与“叙述者”实非同体,“托名”“代作”是中国古代文学中很常见的现象,曹植的《七步诗》和班婕妤的《怨歌行》均属此类.因此,学界虽然否认了文君作《白头吟》的说法,并不否认《白头吟》言相如、文君之事的可能,《白头吟》的“弃妇”主题更在“本事效应”的推动下成了公认的文学惯例.但《白头吟》的本辞究竟为何,也无定论.国内学者普遍认为后起的《玉台新咏》中所录古辞《皑如山上雪》为本辞；而海外学者桀溺、宇文所安等却称《宋书》中的乐府《白头吟》为本辞,实情如何,不得而知.
为了对本辞问题进行深入的说明,我需要重新强调乐府诗的“重组”现象——“古乐府歌辞,许多是经过割截拼凑的,方式并无一定,完全为合乐的方便……评点家认为‘章法奇绝’的诗往往就是这类七拼八凑的诗”⑥.以此观之,我们不妨把《宋书》版本看作一首拼合型乐府,其“生成”可能有二：
（1）《白头吟》虽为弃妇诗,但实为短篇,其本来的内容只有开篇四句,近似《猛虎行》《箜篌吟》之类的短歌,乐工加入其他歌辞使之连缀成篇,但不改其本名；
（2）《白头吟》原本并非弃妇诗,而是一篇乐府的表演歌辞,徐陵为了使之符合“诗”的形制,对本辞进行了删改,更名为《皑如山上雪》并使之获得了一个统一的主题.⑨
以《玉台新咏》为本辞的说法流传已久,《白头吟》承《诗》风,言弃妇声的说法也得到广泛认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上述第（2）种说法,在此略为阐述：
（1）时间先后：《宋书》产生的时代早于《玉台新咏》.
（2）明显断裂：《玉台新咏》中的《皑如山上雪》至少能被划分为两解,难以摆脱改写、拼凑之嫌：一来,篇中“凄凄复凄凄”本是汉乐府和古诗中一个标准的开头程序句；二来,此句以下内容表现的是 “求偶”主题,其中“竹竿”“鱼尾”等意象都暗示出主人公对美好爱情和婚姻的向往,而非前文所言“决绝”之意.
（3）细节改写：《宋书》和《玉台新咏》在重合部分也有两处偏差.一是“嫁娶亦不啼”与“嫁娶不须啼”——“亦不啼”表明叙述者满心欢喜,应啼而实不啼；反之,“不须啼”表明叙述者内心感伤,“不须啼”而实啼之.二是“男儿欲相知”与“男儿重义气”——“欲相知”表达“求偶”的欢愉；“重义气”则暗含着更多复杂的情绪.可以推测,这是徐陵在收录时,为了使《白头吟》的形式更加符合“诗”的要求,而对主题进行的人为强调和统一.⑨
由上可知,《白头吟》被冠以一个统一的叙述者——“弃妇”,并以“乐府”入“诗”而非以“诗”入“乐府”的可能性是真实存在的.即便如此,多数读者以及后世文人还是选择主观地相信卓文君和《白头吟》的故事,甚至直接利用《白头吟》的“本事”资源进行“再创作”.这种现象究竟为什么出现？
四、本事效应与层累
传统的中国文学创作观讲究“歌以咏志”,与之相应的文艺评论观就是“知人论世”.诗歌创作的背景和缘由,即是诗歌的“本事”.诗歌与本事可谓 “唇齿相依”：一方面,要准确深入地理解诗歌内涵,必须“本事”的参与；另一方面,“本事”的存在,又常常使得诗歌的美学价值和历史价值得到极大的提升.
“本事”对于诗歌的促进作用,可以简称为“本事效应”——一首诗的价值不仅在于它的确切作者,也在于它被置于某个作者生平经历的语境里进行解读.一旦文学作品获得了“生平经历”的支持——不论是确知的事实还是想象的情形——它都将成为某段历史必不可少的注脚.前文提到的“托名”和“代作”就是对“本事效应”的极佳应用.
向回曾经统计过叙事乐府诗与后世衍生文艺作品的创作情况,除《白头吟》外还包括《王明君》《木兰辞》《杞梁妻》《铜雀台》《大风歌》《长门怨》《陌上桑》等,但受到改编最多的还是《白头吟》.从宋元《司马相如题桥记》《卓氏女鸳鸯会》等佚名戏文伊始,直至当代郭沫若创作话剧《卓文君》,林林总总有三十余篇之众.⑩甚至到今天,仍有许多以此为题材的影视作品相继问世,《白头吟》的热潮似乎永远不会停息.
《白头吟》之所以能在众多弃妇诗中脱颖而出,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它的叙述者是大名鼎鼎的卓文君.这段活色生香的名人轶事,使之能够以具体可感的形态流传于日常生活并持续地引发深远的共鸣.例如,朱揆《钗小志》中曾载：“张跂欲娶妾,其妻曰：‘子诵《白头吟》,妾当听之.’跂惭而止.”⑩张跂之妻借《白头吟》背后暗含的卓文君决绝司马相如之事对其进行劝诫并取得成效,足证《白头吟》“本事效应”的巨大影响.
正因为“本事效应”产生的惊人文学魅力和传播潜力,历代文人往往自觉或不自觉地对本事进行“层累” .
且不论楚调《白头吟》的创作本事是否真实存在,姑且将此诗视为卓文君为司马相如欲“聘茂陵人女为妾”而作,那么《西京杂记》中的记载应当为此事的最初版本,其中的叙述也不过寥寥二十四个字.却因为相如和文君的特殊性,《白头吟》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得到了文人墨客的广泛承认和强化：如李白《白头吟》中谓“古今人事皆如此,不独文君与马卿”；杜牧《为人题赠》中云“文园终病渴,休咏《白头吟》”；元稹《梦游春十七韵》中云“卓女《白头吟》,阿娇金屋赋”等等,这是文人诗歌中以此本事为典.⑩至于前文中提到的对此事化用的各种戏剧、小说,更是说明了《白头吟》的“本事”如何经由文人的“层累”一步步地演变为一个完整而曲折的历史故事.
五、尾声
综上所述,通过对《白头吟》作者和本辞的考辨,我们得到了关于中国古典诗歌生成状况的一些直观印象；通过对《白头吟》后世衍文的列举,我们感受到了 “本事效应”和“本事层累”的强大魅力.可以说,“生成”和“层累”是中国古典诗歌的两个看似分裂,实则递进的发展阶段——“生成”的未知,赋予了“层累”无限的可能性；而“层累”的产生,则促使人们溯源探求诗歌的最初.
中国传统文化讲究“正名”,“名正”方能“言顺”. “本事”就是诗歌之“名”,因为“本事”极强的宣传效应,造就了文人集团对于“层累本事”的集体默认,上文所举《白头吟》借文君决绝相如之事而广为流传的例子,不过沧海一粟.于是,一种独特的现象在中国文艺评论史上产生了,精于考据的学者在做学问的时候言之凿凿地反驳,但热心创作的文人在用典的时候也可以毫不含糊地搬演.在这个意义上,“本事”赋予了那些晦涩抽象的诗歌以温度和情味,成为诗歌自身附带的广告,所谓“本事效应”和“层累现象”也随之产生.
【注 释】
①参见唐代李白《白头吟》诗：相如作赋得黄金,丈夫好新多异心.一朝将聘茂陵女,文君因赠《白头吟》.
②胡应麟.诗薮[M].中国基本古籍库,外编卷一
③参见杨洪.<白头吟>考辨[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
④黄节.汉魏乐府风笺[M].中华书局,2008.
⑤萧涤非.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⑥周仕慧.乐府诗体式研究[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⑦王淑梅.魏晋乐府诗研究[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
⑧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⑨【美】宇文所安.中国早期古典诗歌的生成（胡秋蕾、王宇根、田晓菲译）[M].三联书店,2012年
⑩参见向回.乐府诗本事研究[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
后世文人在乐曲本事的基础上不断丰富本事主人公的相关故事,使之越发生动形象的写作现象.“层累”的说法最先出自顾颉刚先生的“古史层累说”,然“文史”向来可以“互证”.因此,我认为把这个概念用在诗歌“本事”的接受和发展上也无不可.
【参考文献】
[1]杨焄.诗品译注[M].上海三联书店,2014.
[2]陈志平.文心雕龙译注[M].上海三联书店,2014.
[3]王淑梅.魏晋乐府诗研究[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
[4]周仕慧.乐府诗体式研究[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5]萧涤非.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6]【美】宇文所安.中国早期古典诗歌的生成（胡秋蕾、王宇根、田晓菲译）[M].三联书店,2012.
[7]姚大业.汉乐府小论[M].百花文艺出版社,1984.
[8]麻守中.汉乐府[M].春风文艺出版社,1999.
[9]黄节.汉乐府风笺[M].中华书局,2008.
[10]向回.乐府诗本事研究[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11]张煜.乐府诗题名研究[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12]胡应麟.诗薮[M].中国基本古籍库
[13]杨洪.《白头吟》考辨[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
总结,上述文章是关于对不知道怎么写《白头吟》和文君和中国古典论文范文课题研究的大学硕士、诗歌本科毕业论文诗歌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文献综述及职称论文的作为参考文献资料.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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